天地为臣 第149章

他的目光死寂如一口空洞枯井,杳无波澜,似乎对自己的处境漠不关心,也并不在意。

楚戎慢慢重复了一遍:“找不到?”

他松手,转而抓住沈孟枝的手腕,铁钳一般死死卡住,随即站起身,拽着他的手臂,硬生生把人拖到了洞穴深处。

一阵微弱的水声传进耳中,沈孟枝费力地抬起头,看见了一座水牢。

他的手脚瞬间变得冰凉,如同被水淹没口鼻的窒息感让他下意识地呼吸不畅,瞳孔渐渐缩紧。

不要。

他开始不自觉地发抖,冰冷的液体划过脸颊,不知是眼泪还是疼出来的冷汗。

楚晋。

沈孟枝恍惚中低喃着。

楚晋,我不会水啊。

楚戎的声音亦远亦近,传进耳中:“本王特意让人改造的水牢,你就进去好好想想吧。什么时候想说了,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他一把将手中的人推进了水里。

刺骨的水瞬间没过了头顶,沈孟枝挣扎着抓住了高处的铁栏,借力让自己漂浮起来稳住身形,仰起头,才不至于沉底。

水波几乎淹到了他的下颌,他几次三番呛水,手上也险些脱力,失血的面容被水冲刷得泛白,手指也被磨得破皮。

楚戎本以为他撑不过多久,却没想到沈孟枝跟一块撬不开的顽石一样,怎么也不松口。

他失了耐心,手臂穿过铁栏间的缝隙,掐住对方的咽喉,啧了一声,道:“沈孟枝,你还真是骨头硬啊。”

沈孟枝眼睫浸了水,看清他的一瞬,迷蒙的眸光很快变回了潮湿寒冷,不带情感。

楚戎盯着他的眼睛,摸向了腰侧的短刀,嗤的一声,尖利的刀锋从刀鞘里抽了出来。

乍现的寒光让沈孟枝下意识眯了眯眼,随即脖颈传来的力道令他向前,身体贴上了铁栏。

“你的眼神真是令人讨厌。”

“多年前,你害我丢了一只眼睛,”楚戎将刀尖对准了他的左眼,手臂因兴奋而不停颤抖,“现在,也该还回来了。”

说完,他手上用力,就要往下刺去€€€€

一阵突如其来的破水声骤然响起,巨大的回音充斥整座山洞。闪动着寒芒的刀尖于半空中止住,停在沈孟枝颤动的瞳孔前,仅差几厘。

楚戎的手臂被一只手死死钳住,那恐怖的力道,让他如同被钉住,再也不能撼动分毫。

他望着那从洞口跳下来的人,神色狰狞道:“楚晋!!!”

下一秒,汹涌的内力从对方掌心遽然爆发,回答他的是咔嚓骨裂的声音。

楚晋夺下他手里的刀,眼也不眨,几乎暴戾凶狠地往楚戎的脸上扎去。后者护着被折断的手臂,拼尽全力往远处扑去,却还是被一刀扎穿左腿,又穿透坚硬的地面,将他钉在了地上。

这一系列的动作快如闪电,不过呼吸之间,尘埃落定后,痛感才后知后觉地袭来。楚戎终于反应过来,痛嚎起来,怒吼道:“杀了他!!!”

最后一丝力气也用完,沈孟枝向后仰去,又被人揽住,牢牢圈在手臂中。温热的体温透过紧贴的肌肤传递过来,他能听见楚晋的心跳又急又乱,足以昭示对方如今的怒意和杀气之盛。

察觉到他有继续对峙下去的意图,沈孟枝勉力睁开眼,艰难地动了动唇,气若游丝,几近无声:“……逃。”

梁王带的人太多,他们没有胜算。

沈孟枝入水的瞬间便感受到了深处水流的流动,似乎有一个漩涡,那便是两人唯一能离开的出口。

“带我走。”他疲惫地重复了一遍。

楚晋一滞,随即抱紧了他。

他抬头,望向楚戎,眸光如万年寒潭,阴冷开口:“我会把你千刀万剐,碎割凌迟。”

在楚戎暴怒的注视中,他攥着沈孟枝的手,一同潜入了水底。

水面泛起一圈波纹,随即归于平静。

作者有话说:

楚戎:已预订盒饭

第148章 醒悟€€觉悟的决心

胥方城。

曾经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往来的行人变成了巡逻的士兵。

饶是路面已经清扫干净,石板上的血迹也难以消褪,将道路染成了深色。街上只零零星星开着几家铺子,但也无人问津,冷清得很。

齐钰裹紧了怀里的东西,最后望了寂静无声的胥方城一眼,随即匆匆出了城,往荒郊野外走去。

他咬紧牙关,强忍着回头的冲动,闷头一直走,直到到了城外的一间小客栈,才放缓了脚步。

门吱呀一声推开,齐钰闪进二楼一间客房,将怀里的东西往桌上一放:“换回来了。”

他手里的东西一塌,是白花花的银子。

宋思凡将银两收好,犹豫着问:“你真的把你爹留给你的玉佩当掉了?”

城破时人人都忙着逃生,值钱的东西都丢掉了,但人活着,总归要用到这些身外之物。

齐钰摆摆手:“我爹肯定也不想我抱着他的玉佩饿死街头。”

“当完之后我又去打听了一下。”他说,“没有他们两个的消息。”

如今燕陵众人都住在这间藏身用的客栈里,唯独缺了沈孟枝和楚晋。两人乔装打扮、轮替着去找了个遍,偏偏城内城外,都不见这两人的踪影。

宋思凡宽慰道:“有摄政王在,不会有事的。”

齐钰泄气一般坐了下来,道:“现在只能等楚戎率兵去打萧琢,或者他们两人先回来。城里是回不去了,唉。”

他一坐下,肚子就咕咕叫了起来。齐钰索性瘫在桌子上,抱怨道:“我要饿成饼了。”

宋思凡道:“你等下。”

他蹭蹭跑下楼,过了一会儿,端着一摞烙饼、几碟炒菜,面不改色地回来,摆上了桌,瞬间香气四溢。

齐钰看了一眼,脱口道:“你哪来的钱买这些?”

宋思凡怒道:“这是我做的!”

“你做的?你还会做菜?”齐钰半信半疑,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表情立刻就变了。

宋思凡清清嗓子,故意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好吃吗?”

齐钰操筷在桌上扫荡,闷声道:“太难吃了!你千万别吃!”

“……”宋思凡想把杯子里的水泼他脸上,“没人跟你抢!”

刚说完,齐钰又突然站了起来,拿了烙饼就往外走。宋思凡叫住他:“你又干什么去?”

“我去给萧覃送吃的,让他尝尝你的手艺,”齐钰来了兴致,冲他招招手,“大厨要一起去吗?”

都是书院里过硬的交情,自然没有不去的道理,宋思凡点头:“去。”

为了掩人耳目,齐钰进城找人都是天还没亮就去了,这个时候多数人大概还没醒。两人偷偷摸摸地摸到了萧覃的房间,敲了敲门,很快便有人应声来开门:“谁?”

“我。”齐钰道,“给咱们覃公子送食来了。”

门一开,露出萧覃喜出望外的脸。待两人进屋,他关好门,道:“齐兄,宋兄,怎么这么早?”

“新出炉的烙饼,要不要?”齐钰扬了扬手里的烙饼,“你也起这么早,脸色还这么差。”

闻言,萧覃愁眉苦脸地坐了下来。没了笑意,他的状态显得格外疲倦:“我好几宿没睡好了,昨夜更是一夜没睡。”

齐钰觉得不对:“什么时候开始的?”

“前几日……大概有一周了吧。”萧覃晃了晃头,“别的倒也没什么,就是平白无故会累。”

宋思凡蹙眉问:“薛义理他们没找郎中给你看吗?”

“看了。但只是开了几贴药方,说是气血亏空。”萧覃说着,又想到了什么,“我的药还在楼下熬着,应该快好了。”

齐钰道:“我去拿吧。”

厨房倒也不远,就在楼下,一大早宋思凡还用过。他走到门口,就闻到了一股药味。

里面还有轻微的动静,似乎有人在里面。齐钰也没多想,以为是谁起早了来找吃的,推门便走了进去。

他的突然到来让里面的人吃了一惊,连掩饰的动作都忘记了,僵在原地足有片刻。齐钰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随即定在了他的手上:“公子覃的药是在……你在做什么?”

对方猛地一个激灵,就要收手,却被齐钰一把抓住:“这是什么!”

他夺过那人手里的东西,倒在手中,竟然倒出了白色的粉末。齐钰一眼便看出了那是什么,最初的不敢置信后,转为了熊熊怒火:“你竟然敢给公子覃下毒?!”

对方惊恐地看着他,齐钰却蓦地冷静了下来,直接抬手敲晕了他。

他望着那盅被人下了毒的药,径直端起来倒光了,头脑中的想法却定了下来。

齐钰看着脚边昏倒的人,对方晕倒之前分明是想要喊人,说明他不怕被更多人发现,也说明……这件事经过了薛义理的授意。

他攥紧了拳头,恍然发现薛义理比他想象得更有野心,也更加可怕。

他在用毒药,慢慢控制萧覃,他分明是要把萧覃当做只受自己掌控的傀儡!

好像从一场荒诞无稽的戏剧中猛然醒了过来,曾经固执坚持的信念此刻开始摇摇欲坠。

什么复辟燕陵,什么夺回故土,仿佛是一场骗局,一个笑话。

手指被烧得滚烫的药罐燎过,齐钰被烫得一缩,又狠狠咬紧了牙关。

不行!他要带宋思凡和萧覃离开这里!

玉佩也已经当掉了,足够这一路上的开销,不能再等了,现在就要离开,离开这个令人作呕的地方€€€€

齐钰沉沉想着,推开门,脚步急促地要往楼上跑去。

然而下一秒,一阵钝痛从后脑处传来,他还没来得及大喊,就被一记闷棍敲晕过去,随即失去了意识。

*

“怎么还没回来?”宋思凡端着冷掉的茶水,忍不住道,“拿个药要这么久吗?”

萧覃也在疑惑:“不应该啊,这都有一会儿了。是不是我的药还没好,齐兄多等了会儿?”

宋思凡平白觉得有些不安,站了起来:“我去看看。”

他匆匆下了楼,径直冲进了厨房里,正想喊对方的名字,一低头,却看见地上倒着一个人,不知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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