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53章

重月醉心钻研医术两耳不闻窗外事,江泫就更不必说。只是因为末阳看起来很喜欢这种事,五人一合计,末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干点别的,便通通交给他处理了。只有忙得脚不沾地的时候,天陵和毓竹会稍稍帮衬一些。

坐着坐着,就成了六峰主中明面上的领头人。这位领头人此刻站在九仙台的边缘,俯瞰底下的擂台与仙山,片刻过后,抬手将那传送阵挥散了。

“实在上不得台面。”他沉声道,“无需为它多费心思。诸位,开始吧。”

江泫心道:这人肯定记仇了,不记仇才怪。

其余人可听不出他记没记仇,皆是摇头叹息,表示愿意将此事暂时揭过。

开幕礼正式开始,流程冗长复杂无比,江泫果真照他所说,从头到尾不动弹一下,安安静静地当他的病号,一边不经意地探听其余阵中的闲言碎语打发时间。

大多数都是些无聊的拌嘴家常,也有不少讨论他眼睛的。不乏有几个想多看看他的,一表现出意图,立刻被身边年长的人呵止:“眼睛别乱瞟!怎能把伏宵君当观赏物看?当心惹怒了他,一剑将整个九仙台劈了。”

江泫:“……”

他在心中怀疑道:伏宵原来是个一言不合拆场子的暴脾气吗??

那小辈听了他的话,却立刻缩了缩脖子,当真不敢看了。过一会儿,江泫又听见他弱声弱气地问道:“上清宗的宗主,长尧君没来吗?还以为今天能看见他呢……”

年长者道:“仙人岂是你想看就能看的。”

旁边另一人凑过来,神神秘秘地道:“长尧君可是天下无情无爱第一人,可以几百年都不说一句话。和他有联系的人,什么师尊、师兄弟、徒弟,没一个他看得上的,这样的小小会武,他当然不可能来。要不怎么说是仙人呢?”

小辈听了,神色茫然道:“看不上……?可师尊和同门也就罢了,若真的看不上,怎么会收弟子呢?”

那人嘻嘻笑道:“那我怎么知道,可能随便收的呗,收了一个就不想收第二个了。长尧君徒弟死了,可没见他如何在乎。”

那小辈长到这么大,何曾听过这种八卦,惊得眼睛都直了,磕磕巴巴地问道:“死……死了?长尧君的弟子是怎么死的?”

“为了救长尧君死的。”

周围诡异地静默了一瞬,江泫亦默了一下。

长尧对他颇为照顾,但从来没人谈论长尧的往事。因此此人所言之事,他还是第一次听,虽然总觉得哪儿不太对劲……

小辈摇了摇头道:“骗人。长尧君怎么会需要人救?还有,你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

那人洋洋得意道:“野史啊。我买了好多,每天都看。诶,你要看吗?什么,不看?那你要看吗?还有可多好玩的事了。比如‘伏宵君雨夜提剑斩师尊’、‘长尧君平雷山行’、‘濯神再现’,杂七杂八,各门各派都有。”

江泫的手一顿,险些抓坏了手心里的玉核桃。他憋了又憋,心道:果然编野史是个技术活,想象力一定要超群。倘若没点想象力,都写不出这么离谱的东西。

他摇了摇头,将注意力挪去别处,不再探听。

那家族的阵中,谈话却还没有结束。另一人听了好半天,插嘴道:“真扯。一看就是那些修炼不上心的闲人杜撰的,你有空看这些,不如抓紧时间修炼。”

讲野史的人悻悻然地冷哼一声道:“你这人真是无聊。照我说,这些事儿多有趣啊。万一,我是说万一,这些事情真发生过呢?那岂不是更有趣、有趣极了?”

年长者终于忍不住了,骂道:“我看你修习不过关被掌门吊在山门口树上的样子更有趣!”

那少年哀嚎一声抱住脑袋,痛苦而狼狈地道:“别说了,别说了,算我求你了。那天我的脸都被丢光啦!”却是终于消停了。

然而消停了没一会儿,方才听得心痒痒的一众少年又偷摸凑过去,声音压得极低,小心翼翼地问道:“当故事听的话,确实有趣。要不要详细讲讲?伏宵君为什么会杀他的师尊?濯神再现又是什么东西?江氏的濯神不是已经陨落了吗?”

周边人七嘴八舌道:“还有还有,风氏有些什么秘闻?”

“药王谷呢?还有那个臭屁王洛氏,我看他们不爽好久了。”

少年被众星捧月似的围在中间,立刻忘记了方才的沮丧,眉飞色舞道:“别急别急,一个一个慢慢来。”

“据说啊,据说。风氏的先祖曾经留下一位满心怨恨的守护灵……”

众人正听得津津有味,谁知下一刻齐齐色变,作鸟兽散,有好心的顺便将坐在中间的少年扯开,往后退时你绊我、我拽你,一堆人骨牌似的倒了一圈,一时一片呜呼哀嚎声。

讲野史的那位遭此惊变,大惊道:“怎么了怎么了?你们怎么都倒了?我怎么也倒了?!”

抬头定睛一看,方才自己坐的那边已经插了一支雪白的羽箭,箭簇已经完全没入坐台,尾端的箭羽仍在余力作用下不断颤动,将那少年吓得脸都白了。再一看,射箭之人力气虽大,但准头不好,足足歪了八寸,就算他不躲开,这箭也是不中的。

他这才将心放回肚子里,抬头看向羽箭射来的方向。只见风氏落座的那方台子前,站着一名挽弓的粉衣少女。

其人神情倨傲,明明是正身站着,却仿佛在拿鼻孔瞧人。她挽着的弓弦是空的,羽箭就插在他们的坐台上,见不中,她冷哼一声,随手将弓扔给了一旁的家仆,遥遥叱道:“谁给你们的胆子,在背后嚼风氏的舌根?”

险些被射中的都是涿水飞痕谷的弟子。来的人少年居多,火气颇大,平白无故险些受了一箭,心中都窝着火,闻言,立刻有一人起身指着风€€的鼻子骂道:“听不过耳就出手,实在刁蛮至极,毫无教养!”

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道:“我没教养?!你舌头想不想要了?”

那弟子道:“当然要。我还要用它骂你一万句呢!歹毒!阴狠!卑鄙无耻!背后放冷箭,说的就是你这种小人!”

风€€从没被人这样指着鼻子骂过,气急败坏地回身去抢家仆手里的弓,道:“拿箭,快给我拿箭!不知道那个小门小户出来的东西,今日我非拿箭射死他们不可!”

风定正在不远处的首座上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睛,微微皱眉道:“€€€€,在外头不要胡闹。”

风€€道:“我才没胡闹!他们聚在一起论东论西,还敢骂我,谁给他们的胆子?”

两台之上乱作一团。原本已经到了各门参加会武的弟子出列去擂台拜礼的环节,临出这么一场幺蛾子,末阳只觉事事不顺,异常头大。

视线落到台上雪松一般的少年身上,末阳道:“宿淮双,去看看怎么回事,顺便将他们的弟子领过来。”

宿淮双抱拳领命,视线落到骚乱源头上时,瞳中蓦地划过一丝冷意。

第59章 九脉争锋6

说话之间, 风€€已经从家仆手中夺下了长弓,又去台侧取了一支箭,搭箭上弦, 对准了不远处台上方才指着她鼻子骂的人。

那人大概是没想到她真的敢再发一箭,当下变了脸色、气势弱了几分。

风氏是氏族, 看风€€的做派, 她在族中的地位一定不低;而飞痕谷是门派,行事往往需要顾着门派的面子, 远不像氏族那样随心。因此只能仗着这是在上清宗的地方对方不敢动手这一点来过过嘴瘾,对方真的动手了, 没有长辈的指示, 就只有低头认怂的份儿。

飞痕谷领队的人似乎没想到自己才走开这么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个岔子, 神色无奈地向风€€传音道歉:“风小姐, 是我们的小辈不懂事,谷内会严加管教,还请不要生€€€€”

风€€道:“凭什么?我就要气!”言罢拉满一弓,那支羽箭离弦朝那少年的心口略去, 箭簇上竟然带上了灵光。

领队人神色一变,不曾料到她是真想将自家弟子结果在这里,当下也丢了好脸,面色阴沉地将弟子拉到身后, 抬手聚灵要将那一箭拨开。但他刚刚抬起手, 不小心透过箭矢看见风€€碧蓝色的、灵光氤氲的眼睛,立刻被风氏的瞳术定身,想动一动手都难。

那羽箭当头此来, 风€€收了瞳术,嘴角浮起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

岂止中途生变, 天边掠出一道厉红的剑芒,携破军之势一剑将箭矢劈成两半。被劈断的羽箭失了势,跌入苍梧山翻腾的云海之中。

风€€神色一变,立刻转向剑芒掠来的方向,见一人翻踏云海,从上清宗那边的云台一路落至飞痕谷的云台上,轻飘飘地落了地。

是位身形颀长的玄衣少年,玉冠束发,手上提着一柄厉芒森寒的长剑,面色漠然地落了鞘。他背对着风€€,落地须臾便抬手破了缚住那领队人的瞳术。那人得了自由,脸色难看地将胸中的怒气压下去,拱手向他道谢。

只那一剑,便能得知此人身手了得,绝非是那些背后嚼舌根的花架子能比的。风€€面上阴晴不定,姑且收了弓,遥遥道:“什么人敢劈本小姐的箭?”

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让她异常熟悉的俊朗面容。

风€€心中又惊又疑,视线一路从头到尾,从少年眉心那道€€丽出尘的红印滑到他带着几分森然之意的眉眼、再到他流利清俊的面孔、紧抿的唇角,越看越觉得熟悉,握着长弓的手都顿了几分。

她皱紧眉头,正想开口问一问那人到底是谁,却听身后的兄长低语道:“宿淮双?”

风€€心头一震,愕然地回头去看风定。

宿淮双?!那个不中用的废物??

她猛地转过头,视线锁住宿淮双颜色沉沉的黑瞳。那双眼睛还是和记忆中一样,没有瞳印,和世间凡人一样平庸,是风氏上一位圣女留给风氏耻辱的证明。只是曾经它灰蒙蒙的,如今恰似出鞘的寒刃,仅仅与宿淮双对视片刻,风€€就有些浑身发凉。

只是她虽震惊,对方却没有跟他多做交谈的意思,轻飘飘的一瞥过后,便收回了目光,低声询问飞痕谷的弟子发生了何事。

这样的漠视让风€€心中火冒三丈。

宿淮双离家出走之后,风氏的家主震怒,当夜便叫人将玉城翻了个底朝天,愣是没翻找出宿淮双的踪迹。第二天又将搜查的范围扩大到整个玉川,惊动了沿途无数大大小小的家族,都得知他家有一位本家子弟失踪的消息,鼎力相助之下,仍然没有找到宿淮双的踪迹。

风€€异常反感这样的行为,认为不过是个百无一用的废物,根本没有去寻着的必要。家主什么时候对他俩这么上心过?这次这样的做派,让风€€恨得牙痒痒,正想央求哥哥让他和家主去说一说别找了省得丢人,抬头却被风定阴冷的神情吓了一跳。

当时风€€年纪还小,虽然被风定的表情搞得心中发怵,到底还是执拗的,扯着风定的衣角晃来晃去,带着不满的哭腔道:“爷爷那么费心找他干什么?一个一点血脉都没继承到的废物,简直是家里的耻辱。大费周章地找这么一个东西,实在是丢死人了!何况他一点灵力都没有,不知死活跑出玉城,指不定早就被哪儿的野兽吃了!”

风定原本表情阴沉,听了她最后一句,神色却慢慢缓和下来。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风€€的头,淡淡道:“再怎么没用,毕竟是圣女的孩子,家主总归有些舍不得。不过你说得对,他走不出玉川,现在多半已经死了,让家主再找几个月,找不到他自然会放弃的。”

几个月后,果然没有找到。家主回到家中,原本是要折断宿淮双的灵命牌的,不知为何最后却没有下手,沉默着将他的灵命牌收好了。

此举更是让风€€不满,从那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宿淮双三个字都成了风氏之中的禁词。但凡听见有谁在私底下讨论,风€€都会将他们揪出来,一个一个地拔了他们的舌头,再废了灵台逐出府去让他们自生自灭。

原以为已经死透了,此时竟然好端端地站在自己面前,还劈了自己射恶人的箭,风€€不能不怒。她将弓拍进家仆手中,正要开口呵斥,肩上却落下一只手。

是风定拍了拍她的肩膀,将她揽到身后,无甚真心地对着宿淮双拱了拱手,微微笑道:“好久不见。”

对于风定的态度,风€€只觉得莫名其妙。

旁人也就算了,哥哥对他那么礼貌干什么?也不看看到底配不配?

她心中憋火,正想把风定拉开,却见他回过头,用颜色稍深一些的眼瞳看她一眼,她便被定住,动不了了。身体是动不了,眼睛和嘴还能动,轻蔑的目光在宿淮双身上走了个来回,这才看见他腰间悬着的上清宗的弟子玉令。

进上清宗了?

明明是风氏本家的人,还进上清宗,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实在是给风氏丢人。

但她转念一想,又明白了风定态度如此冷淡礼貌的原因。

宿淮双的确是她血缘上的堂哥,但他不姓风,姓宿。他是风氏圣女亲生不错,但在外界眼中,风氏圣女可是年纪轻轻就不幸殒命了的,哪里留下过什么孩子?

若被外人知道宿淮双这个外姓人和风家有联系,不管他是谁生的,都是天大的丑闻。为了顾及风氏的颜面,只能装没关系。

厘清这一点后,风€€的牙都快咬碎了。她努力将被宿淮双轻视的怒意压下去,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阴阳怪气地道:“是啊,好久不见了,小哥哥。”

“小哥哥”三个字绕过她的齿间,带着一种渗了毒似的柔情蜜意。小的时候,每当她这么叫,就证明宿淮双要遭殃了。这如同一道符咒,原本不打算多做理会的宿淮双当真转过头来,冷漠的目光落到他们身上。

飞痕谷的弟子犹豫着问道:“你们认识?”

宿淮双道:“认识。”

风定道:“想不到再见面,竟然是在上清宗。”

他正待多寒暄几句,又见上清宗的云台那边过来几位弟子,亲亲热热地同宿淮双打招呼:“小宿,怎么啦?末阳君说这边有灵力波动,又让我们过来看看。”

风€€心中一紧,转念一想又感觉自己没做错没什么好怕的,转而想道:这废物如今还挺混得开,人模狗样。以前在风氏的狼狈样子,不知他还记不记得清?

她示意风定将自己解开,威风凛凛地道:“没什么大事。我€€€€”

“这位风小姐与飞痕谷的弟子起了口角,挽弓伤人。”宿淮双冷淡地打断她的话,“箭附灵力,还动了瞳术,是想致人于死地。”

闻言,那几位前来查看情况的弟子都神色微变,频频看向风€€的方向,眼神都没了多少善意。

九门会武在上清宗举办,其中两门内斗死了人,上清宗要怎么向他们本家交代?

风€€被人用这样的目光打量,立刻感觉被冒犯了,火冒三丈地上前两步,道:“你休要信口雌黄!何时见我箭上附了灵力?又何时见我用了瞳术?你听他一面之词便这样冤枉我,你的老师平常怎么教你的?”

此话一出,对面云台上原本还算融洽的氛围立刻凝固了,暗自打量她的几位弟子也黑了脸,神色真正变得不善起来。宿淮双更是脸色一沉,手掌慢慢抚上送生的剑柄。

见此情状,风€€原本高昂的气势一顿,心中升起一点莫名其妙的恐慌。

都看着她做什么?她说错了什么吗?

宿淮双这样的人,就算走上仙途,也一定是个灵力低微的废物。方才那一剑,很大可能是别的上清宗弟子帮他掷的,他这样的天资,顶多在上清宗当个外门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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