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淮双道:“可是这样,有人会说您的弟子恣睢跋扈,狐假虎威。”
江泫面不改色道:“那是他们没虎靠,酸言醋语罢了。为师还待在上清宗一日, 就是你的狐假虎威的本钱。”
宿淮双听了,神色微动。他这样抱着江泫说了几句话,被头顶的和风与暖日熏得晃了神,这下是真的忘了把江泫放开, 反而道:“那师尊若想要狐假虎威, 要靠谁呢?”
江泫脱口便要说,他已经不用狐假虎威了。然而转念一想,若有一天, 在疲惫之时能有一个人为自己撑起一柄伞、隔出一片小小的天地来,未免不是一件引人奢望的好事。只是他一贯独行, 早已不奢望这些,此时听宿淮双问起,淡声道:“不靠谁。”
耳侧的心跳轻轻顿了一拍。江泫这才意识到,他现在还趴在宿淮双身上,一边侧脸枕着他的胸膛,入耳都是他的心跳声。若是倒地时顺手扶了一把倒也没什么,以这个姿势呆久了,江泫莫名觉得有点奇怪,腾出一只手拍了拍宿淮双的肩膀,强作镇定道:“……起来了。”
宿淮双于是松开他,两人从草地上头坐起来,皆是衣衫凌乱、长发凌乱。好在这里有一座假山,将两人的身形完完全全地挡住了,不会叫路过的人看出端倪;但话是这么说,依照他们刚才发出的动静,要是有人路过,只怕早就惊恐大叫“进贼了进贼了”,一边拼命逃走。
少年没在笑了,双眼却是亮的,日光漏过眼睫,在眼底晕出一片澄澈的光泽,视线专注,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他原本束得好好的头冠被这样撞了一下也歪了不少,边缘处卡着一根草叶。江泫看了一眼,打算抬手拈了,只是手刚靠近宿淮双,就见他的视线也跟着一寸一寸地挪。
“……”江泫道
,“看我做什么?”
宿淮双的神色微微一顿。他的视线往旁边偏移了半分,又很快转回来,道:“师尊的手疼不疼?”
江泫直觉他方才绝对不是想说这句话,但还是回答道:“打人而已。疼的是他们。”
神情风轻云淡,仿佛抬手拂了几片浮尘。
宿淮双于是不说话了,坐直了身体,任由他动作。江泫抬手,将卡在他头冠里头的那根草叶摘下来,轻飘飘扔去一边。又从草地上站起来,拍了拍衣摆上头的浮尘,对着呆坐在地上的宿淮双道:“头冠乱了,索性摘下来吧。收整好自己,我们准备走了。”
宿淮双在外时,从不散着头发,若真让他这么走,难免觉得有点不习惯。江泫替他理了理头发,想了想,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条白绫,横切竖割两下,裁作一条发带递给宿淮双,让他随意扎束起来。
束完头发之后,江泫起身打算先走出去。宿淮双道:“等等……!”
江泫道:“怎么了?”
宿淮双欲言又止,点了点自己的脸。看见他这个举动,江泫一下子想起来了,自己的脸还没换回来,于是抬手在原本的地方挨个划了一下,下一刻,他的身形拔高些许,平平无奇的五官似蒙在雾气之中,雾气散去之后,现出江泫原本的容貌。
整了整衣袖领口之后,单手向后一负,迈出几个从容不迫的步子,便又成了那位目下无尘的伏宵君。
两人可算从假山后头绕出来,走上了鹅卵石铺就的石子路,向着大概是正门的方向走。宿淮双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步伐恨轻快。两人之间的气氛,与之前才进风府之时一比大不相同,和缓放松许多。
走了一段,好巧不巧,又让他们路过了方才踢人下水的那片荷花池。他们才离开了这么一会儿,风氏的护卫便将池边围了个水泄不通,岸边坐着不少眼神发直的落汤鸡,个个任由湿头发搭在脸上却不腾手梳理,只管抱着手瑟瑟发抖,颜色各异的眼瞳像是一堆华而不实的玻璃珠子,过了水之后洗去浮尘,总算清透了些。
他们旁边围了不少仆侍,心惊胆战地在旁边侍奉,而池边的侍卫还在打捞,站在江泫的角度,隐隐能看见涟漪晃荡的水面,以及几只倔强伸出水面的手。
风齐站在岸边,愁得原本就弯的腰往下头又躬了些。江泫和宿淮双在旁驻足观赏片刻,很快有落水的少爷小姐辨认出宿淮双的脸,惊怒交加地想要伸手指着骂他,可看见站在他面前的江泫,迅速猜出了身份,脸色一白,哆哆嗦嗦地把将抬未抬的手指缩回去了,惊恐地低下了头,祈祷这位传闻中脾气不好的伏宵君不要看见他们之中任何一位用手指了他的弟子。
江泫冷淡的视线扫过他们,靴尖一转,竟是向池边走去。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自带一股冷气,足以让周边的人退避三舍。
那些小辈像是十分怕他,见他靠近,连发抖都顾不上了,都潦草地扒开黏在脸上的头发,站起身撑好仪态,却因知晓自己在客人面前失态,晚上定然免不了一顿罚,个个蔫头耷脑,无甚精神。几人参差不齐地道:“伏宵君。”
江泫微不可察地一点头,如此已经算是给足了他们面子。宿淮双仪态端正地站在他身后,丝毫看不出方才是又踢又踹、又跑又逃过的,但不知为何,看人的目光总像是居高临下的俯视。
落水的少爷小姐心中恼怒,却敢怒不敢言。
江泫视线扫过在水里奋力扑腾的人,道:“这是?”
他开口,这些个少年少女却没人敢接话。将他们害成这副模样的元凶就站在他们面前,但是没人有胆子指认。其一是他们围堵宿淮双在先,其二是琢磨不准江泫态度如何,宁愿少一事,让晚上的处罚轻一些。为此,只好个个缄口不言,拼命地给几个头脑灵活点的使眼色。
风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只是个半路被叫过来收拾烂摊子的,根本不知道前因后果。再者,哪有主子还没开口,家仆代为回答的道理?只是看这群少爷小姐踌躇半天说不出一句话,这才明白过来到了自己出场的时候,勉强道:“尊座。只怕是公子小姐们起了心思,突然想浮水……”
浮水怎么来这荷花池里浮,又怎会浮成这样一副鬼样还需要叫侍卫来救?!
众人心中惊怒,暗骂风齐蠢材,都琢磨着哪天找个机会将这张口胡说八道的老东西逐出府去。然而水中那位不知岸上情形,不知来了谁,即使冒着呛水的风险,也张口大声骂道:“蠢货!!谁好端端地来这种地方浮水!!”
风齐是位老奴,虽然老,但就是奴。被这样一个比自己小了不知几轮的小儿这样破口大骂,嘴唇一抖,惶恐地低下头认错:“是、是,是老奴说错了话……”
江泫却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除此以外,他没什么特别的反应,转身走了,行动间衣袂飘然,像是一缕游离俗世的青烟。然而,他心底想的是:是在好笑,又实在可悲。
可悲的地方太多了,江泫甚至懒得一个一个清点,只抬手看了看这方方正正的高门大院,认为此门的家风实在是乌烟瘴气,无可救药。带着宿淮双火速出了府门,站在府门前头,将乾天盘掏出来,就着风府的灵气卜了一卦。
罗盘之上浮现游动的金字,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弯弯曲曲。江泫举着它辨认片刻,自言自语道:“洛岭。”只是后面两个字,模糊不清,完全没法辨识。
宿淮双凑过来看了一眼,无果。
江泫道:“具体位置,恐怕要进了洛岭才清楚。”
只是路程迢迢,没那么好走。玉川在东北,而洛岭在九洲的最西方。凡人赶路,非要走上几个月不可,仙人御器,也要花费些时间。江泫虽然能一身化霜气,所想之处瞬息便至,但也仅限于他熟悉的中州,以及他走过的地方。
洛岭是何种模样,他从来不曾见到过。前世游历山川湖海,因路途太远,也没怎么往洛岭走过,若要算起来,这是他第一次向中州去。
行路不便,自然要想法子解决。他总不能一路都和宿淮双乘同一把剑,四处寻了柄下品灵剑过来,就这么踩着剑,同宿淮双一道往洛岭走。走上半日,他们就落下休息一日,如此循环往复,一次降落,正好落到了一头妖兽头顶。
第93章 隔岸观火11
这个落点实在是巧。宿淮双的落点好一点, 落在了旁边的草地上,正抬手收剑。江泫一低头,发现脚底下踩的乃是一位没有灵智、妖气微弱的食草兄台, 形貌似兔,然而背生刚髯, 奔逃速度快如闪电, 江泫踩上它背的这一脚似乎差点将它魂都吓飞了,立刻不管不顾地跌足狂奔起来, 不到几息就窜出一里路。
飓风扫脸,江泫的长发在风中狂舞, 片刻后, 迎头劈来一根尖利无比的树枝, 发冠咯地一声断裂了。这下更是不得了, 江泫原本打算中途跳车,这下只好用灵力撑起一道屏障,用手将挡在眼前的长发拨开,四下寻找合适的落脚点。
最开始的一阵狂奔之后, 那妖兽的速度减慢了一些,然而仍在不断奔逃。起初江泫以为是自己吓到它了,后来才发现它身躯紧绷,作恐惧之态, 似乎原本就在逃命。探手一摸, 毛发根部根根直竖,脚下也有些慌不择路,见洞就钻、见树就绕, 再这么让它跑下去,坐在背上的自己才是最糟秧的一个。
他抬起手, 正准备向它背上拍下一道灵力让它安分些,妖兽便一个急刹,一下把背上的江泫甩了出去。仿佛是走错了路不小心绕回来,又看见了吓得它到处奔逃的事物,接着马不停蹄又是一阵狂奔,彻底不见了踪影。
江泫被它甩到一棵树上,轻飘飘地踩着树枝站稳了脚,心底隐约有点发懵。站了片刻,缓过神来,他打算先御剑往回走,先找到宿淮双再说。
这坐骑来得猝不及防,虽然江泫已经尽可能快地下来了,两人之间也已经隔了相当远的距离。
更坏的消息是,江泫一摸身上,发现用来御行的佩剑方才被那妖兽甩下去了。
这次出门出得急,江泫许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带,随身的乾坤袋里头只有几瓶应急的丹药、几套换洗的衣服,还有几枚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去的作用不明的小物件,至于武器,则是一件没有。
没了佩剑,施不了御剑诀,便只能走回去。好在他是修士,行动速度远超常人,阖目放出灵识一探,探明了宿淮双所在的方向,这就准备过去。刚走了一步,脚步却倏地一顿。
方才灵识放出去,他找到一个正迅速往这边来的宿淮双。收回来的时候,却隐约捕捉到一束极为邪异的鬼气,灵识如同被一根小小的银针刺了一下,一股尖锐却短促的疼痛袭来,让江泫的精神一凛。
这鬼气极为隐蔽,一闪而逝,再也找不着踪影。然而,不管是什么东西,既然能刺到江泫的灵识,级别怎么都不会低,方才惊惶失措的妖兽,恐怕也是在无形之间触碰到了闪现的鬼气,被吓破了胆,所以才拼了命地四处奔逃。
荒山野林里头有妖兽盘踞,并不奇怪。有鬼游荡,也不奇怪。但有极恶极煞、满身凶怨气的鬼灵出现,那就非常奇怪了。死一个人或者妖兽,元神不入轮回在阳间游荡,这是很正常的事情,这类鬼魂一般没有作恶的能力,单纯只是不舍世间不愿离去。
有作恶能力的一般是枉死的人或妖兽,不堪死境,怨气极深,寻了活物便想附身夺舍,作恶多端,此之谓凡人谈之色变的“深山老鬼”,但也远远不到能刺到江泫灵识的级别。
江泫方才探到的那只,无论是等级还是能力都非比寻常。这种鬼灵出现的情况只有两种:其一,死得太惨。其二,死得太久。但无论是哪种,只要这东西出现了,代表这附近绝对会有极其棘手的事情发生。轻则害死一整个阵、乃至一整个城池的人,重则将这些人全都染化为鬼,奔逃天下,让各州驻镇仙门头疼不已。
因着现在是白天,那鬼气只是一闪而逝,并不敢真的现身。无论如何厉害的鬼,白天到底还是不敢出来的,因此活人尚且有喘息的时间。
没想到刚进洛岭就来了个开门红,江泫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虽然早知道此行可能不会这么顺利,但这种野生的麻烦,他想还是尽量不要招惹为妙。若是江泫看不到,还可以不管,接着赶路,可只要他看到了,就不能不管。
他转过身,在背后的灌木丛里头折了一片大点的叶子,往地上一铺,就这么坐下了,打算在原地等宿淮双过来,一边想想这个鬼灵该怎么办。
€€€€林子太大,贸然走动,很容易擦肩而过,再者,一直开着灵识探路会扯动他的旧伤,相比之下,在原地等待是个不错的选择。
在原地坐了一刻钟,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林叶晃动的€€€€之声,像是有人在密林之中穿行,并且,人数还不少。那声音距离江泫越来越近,他睁开眼睛,衣袂翻飞之间,动作轻灵地上了树,没有拂动枝叶,无声无息地再次盘腿坐好。视线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很快见深绿林叶之间,掠出一群穿着白衣、背负长剑的少年。
这些少年差不多都与宿淮双同岁,长相俊秀周正,步法娴熟,悄无声息地落了地,连浮尘都没扬起多少。服制统一,净如白雪,缓带轻飘,将身形勾得挺拔秀颀,家纹是银色的,就落在翩翩长袖之上,被枝杈间漏下的阳光照耀到时,反射出圣洁且刺目的银光。
只看了一眼,江泫便愣住了。
没人比他更熟悉这身衣服了。前世每日都能看到,到了今日,甚至不用看他们袖口上的家纹,就知道这群少年都是从江氏来的。落了地,垂眼一看,果然是江氏的家纹,分辨清楚后,江泫的心跳顿时漏了一拍。
这一队少年有七八位,竟然都是本家的孩子。为首的那位,袖上的濯神纹竟然有两枚。江氏一贯是不许族人随便出栖鸣泽的,况且九门会武也才刚过了不久,他们怎会出现在洛岭?
少年们落了地,面上都有几分疲惫之色,像是已经赶了很久的路。为首的那位少年道:“先休息一会儿吧。”
看样子,竟然是要在这留下了。
江泫噎了一下,在悄悄离开和坐着继续听之间犹豫片刻,垂眼看了看底下熟悉的一片白色,最终还是选择了后者。
再坐一会儿。江泫对自己道。淮双还有一会儿才到,先听听他们是来干什么的。
他坐在枝杈上头,收敛气息,原本垂下的衣袍也被灵力悄无声息托起藏好,茂密的枝叶挡住他的身形,若非站在树下可劲抬头往上瞧,是绝对看不出他在树上的。
为首之人说休息,其余人原本绷得紧紧的肩膀一松,皆是长吁了一口气,纷纷从随身的乾坤袋里头取水取物,寻干净的地方坐下。一人瞥见树底下放得平平整整的宽大树叶,道:“时砚,这儿是不是有人来过?”
江时砚正举着水囊喝水,闻言尽数咽了,又用手帕将唇周擦拭干净,才道:“或许是过路的旅人,在这里歇脚。”
旁边一人将信将疑道:“这样的深山老林,怎会有旅人?我们昨日进来时也看见了,山脚下只有几个猎户,身体不适近日不上山的。”
江时砚道:“是不是旅人,其实都不重要。或许也有和我们一样冒着风险过来调查此事的,是同道之人,便不必在意。若有恶人出没,我们也不怕。”
江子琢这才收起疑心,闷声点了点头。
另一位少年笑道:“子琢,又在对什么大作文章啦?”
语气温和,有些许调笑之意,是同辈之间不含恶意的小小玩笑。江子琢听了,道:“没有。我渴了,我的水袋是不是在你那里?”
江氏族人性格大多温淡,小辈开起玩笑来也不痛不痒,最多窘到同族,对外人来说一点杀伤力都没有。江泫坐在树上听,敏锐地捕捉到几个关键词。
山下的猎户身体不适,很有可能是受这山上盘旋鬼气的影响。白日静默不出,不知道晚上是何种情形。江氏小辈此次出行,是冒着风险过来调查某件事的,按照江泫的了解,很有可能是一次结队出世的历练。但族中弟子出世修行,是要经过严格考核的。怎么可能一次出来这么多?
疑问颇多,江泫打算静观其变。
却见领头的那位少年将他铺在树下的树叶折好放去一旁,将背在背后的佩剑解下来,就这么靠着树干坐下了。他坐得离人群有些远,从乾坤袋中又取出几样物品,看样子是要擦剑,又怕剑锋擦到身边的同伴,这才坐得远些。
其余人对江时砚一天擦八百遍剑的举动见怪不怪,都在自己的位置好好坐着,交谈的交谈,闭目养神的闭目养神,气氛非常祥和。江时砚同样也走了很久,但一将自己的佩剑握在手中,疲惫之色就一扫而空,视线专注,温情脉脉。
江泫坐在树上,虽然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他的动作之中也能看出来,他一直举着剑在端详。寻常人那会看自己的剑看这么久?
可江时砚看了,等看够以后,才握住剑柄,慢慢将长剑清消从剑鞘之中抽出来。剑锋银白,剑光清冽,在日光斑驳的树影之下铺开一片温善纯粹之色,绝品宝剑不过于此,甚至因江时砚悉心爱护照料,剑身莹润净雅,未附灵力之时,也隐隐有灵光流动。
江泫的呼吸微微一窒,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少年手中的那柄剑上。
他从剑柄一寸一寸仔仔细细看到剑锋,又从头到尾看了许多遍,终于确定了一个事实。
这是锻造衔云的那把剑胚锻出来的剑。剑胚的材质极为特殊,天下绝不会再有第二柄这样的剑了€€€€前世从剑池之中提出来做了衔云,这一世自己不在江氏了,便做了这位少年的本命剑。
真正的江少主死了,前世和他产生过交集的物品必然也有新的归属。譬如乾天盘,譬如衔云的剑胚。
事实上,那只是一个剑胚而已。组成衔云的除了万里挑一的剑身,还有独一无二的剑灵,只可惜他已死过一次,剑灵必然随他消散,再也找不回来了。若再想看见从前佩剑的影子,便只能从锻造的剑胚里头找。
江泫是习武之人,手中握的第一柄武器就是剑。他习剑,也爱剑,获授本命剑之后,立刻便与它结下魂契,一人一生只此一剑,珍爱非常。在上清宗这么多年,也未曾再铸过剑,说他不想念衔云,那是假的。
但他也知道衔云回不来了。
此时此刻,猝不及防,乍然相逢。江泫心中空落落的,目光怎么也移不开,边看边想:“剑身的颜色很像衔云,不知剑芒是什么颜色。如今叫什么名字?主人似乎待它很好,也算是有好归宿。”
不知不觉之间,身体微微前倾,拂动一片枝叶。这细微的声音霎时间唤醒了江泫,他立刻回身坐好,疑虑树下之人是否已经听到。而树下人不仅听到了,还抬起头,看见了一片簌簌落下的树叶,手已然警惕地握紧了剑柄,面上却带着微笑,道:“哪位阁下在树上休息?可是被我们惊扰了?”
江泫一只手扶着树干,僵坐片刻。
就在这时,宿淮双到了。
第94章 隔岸观火12
宿淮双这阵来得不巧。他过来的时候似乎已经察觉到前方有人, 刻意放轻了脚步,停在了几丛高高的灌木之外,江氏的弟子没能察觉到他, 然而他也不能再向前走了,停在原地, 视线谨慎地四处转了一圈, 最后竟然微微一抬,落到了树上的江泫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