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拒绝感化反派 第166章

江时砚揉了揉眉心,道:“便假设是江明衍。但他为何指使江周在族议开始之前掳走几位族老,还与渊谷接触,其中的缘由,我想不通。”

江子琢冷笑一声,道:“没准他哪一派都不站,单纯就是不想让江氏好过。我听说过他的出身,幼时被抛弃在外颠沛流离,吃了不少苦头,对父亲有怨愤理所应当,可家主、还有江氏这么多年以来待他不薄!他€€€€”

江时砚厉声喝止道:“子琢!”

江子琢的神色一僵,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方才的气焰登时消了下去,撇过头不说话了。

江时砚吸进一口气,勉强将多余的情绪收回去,不过多久神情已然镇定下来,面露歉意对江泫道:“子琢年少失言,请尊座不要见怪。”

江泫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冷茶,道:“无妨,性格直率也是好的。只是出了这个房间,便要懂得将所思所想揣在心中。”

江子琢捏了捏指尖,端起江泫给的冷茶喝了一口。茶水刚贴上舌尖,他的脸就扭曲了一下。

扶风镇太偏远了,客栈中的茶水也涩口。不仅涩口,还是冷的,一口下去,火气再足的脑子也冷静了。江子琢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冷静过,双手将茶杯搁回桌上,诚恳地道:“多谢伏宵君教诲。”

江泫也抿了一口茶水,神色未变,道:“我预计今日启程往渊谷一探。”

二江对视一眼,明白过来江泫的意思,齐声道:“我也去!”

江泫道:“可以。你们来了多少人?”

江时砚道:“不多,算上我与子琢,正好十人。原就是秘密追查,等找到族老,再发信等待本家支援即可。”

江泫摩挲了一下杯沿,微微颔首,又道:“何时能启程?”

江时砚道:“可能还需等上半日,我们还有一位同伴外出搜寻情报,今日午时才能归来。”

午时倒也不算晚,正好留给他们一些休整的时间。谈话结束之后,两人相继离去,江泫静坐桌前,等到门外的脚步声彻底远去之后,才垂下头将掩着手腕的长袖拉开。

那截红穗正死死地缠着江泫的手腕,力道之大前所未有。他无奈地抚了抚剑穗,道:“轻一些。”

非但没松,反而更紧了,如同被人紧紧攥着手腕一般。江泫将手举到眼前,琢磨了一下,问道:“你在生什么气?”

剑穗不能说话,他只好一个一个猜。

“是气我昨日饮酒?”

没反应。

“气我方才沐浴的时候不小心将剑穗掉水里了?”

根本不动。

江泫又猜了几个,都不中。他凝视着这截红穗,用指尖勾了勾它,缓声道:“气我不等你回来,一个人去渊谷?”

中了。从它缠着手腕的力度,便能知晓宿淮双有多反对他这个决定。

去是肯定要去的,为了说服他,江泫决定跟他讲道理。

第201章 临渊而行14

“渊谷最近有大动作, 我得过去搞清楚。没人比我更合适了,对不对?”

不松。

“时砚家里出了问题,我是不是应该过去帮帮忙?”

还是不松。

江泫耐心地道:“还有萧弦……”他停顿了一下, 非常勉强地接了下去:“……风迁的身体被抓进去了,我应当去救的。”

“总有些事需要人去做。探明潜藏的隐患, 就会多几分胜算。”他温声道, “我知道你担心。但是我可以答应你,遇到危险不会迎战, 一定拔腿就跑。”

剑穗顿了顿,似乎在想象他拔腿就跑的场景。它似乎对这个场景很不满意, 咬牙切齿地在江泫手腕上转了一圈, 最终妥协地松开了。

江泫拍了拍它, 重新将长袖拉回去。余下的一点时间里, 他将那坛柴花酿装进了乾坤袋,又将两柄剑擦了一遍、落回剑鞘,收起工具的时候,江时砚正好来敲门。

“伏宵君, 我们收整好了,可以启程了。”

江泫拉开门,果然看见门外站着一大片人。许是知晓应当轻装出行、掩饰身份,众人没有齐刷刷一片穿得白, 衣裳终于有了些别的清淡颜色。他一眼扫过去, 在人群之中找到不少熟面孔,是曾经在海陵城中同路过的,还有几位不认识的青年, 约莫与江时砚同岁,站在队伍中间, 双目明亮。

许是血脉原因,江氏族中的弟子就没几个长得丑的,这样站成几排,在扶风镇黯淡的天气之中恰如清风拂面,实在是赏心悦目。

江泫略略颔首,道:“走。”

扶风镇在涿水边境,众人脚程极快,从扶风镇启程、绕过涿水边境的结界进入赤后,统共只花去了不到一个时辰的时间。

在路上,江泫在同行的江氏子弟那儿听见一个传闻。

“赤后正中心的地方,似乎出现了一座灵殿。灵殿被结界包裹,每夜子时会短暂现形,尚不知晓那灵殿之中究竟有什么,但传闻中说,那灵殿能实现人的愿望。有去了一趟回来境界飞涨、灵力大增的,也有人根本没回得来。”那弟子道,“实在蹊跷。赤后正中心明明是条缝,怎么会有灵殿?”

另一人缓声接道:“于是我们分头在边境有人来往的城镇之中调查,约定在扶风镇汇合。我曾见过好几位据说是见过那座灵殿的人,可花费力气请来询问之后,竟是一问三不知。”

江子琢挤进来,道:“就是,就是。昨天我不是追人吗?那人也说是进过灵殿,但看起来有些古怪,应该跟以往那些浑水鱼虾不一样,可惜追丢了。”

江泫踩着衔云,衣袍在烈风之中翻飞。

他们已经进入了赤后,脚底下是一望无际、黑风席卷的荒原。从高处看,赤后的枯寂与广阔已经到了摄人心神的地步,不过望上一眼,便叫人心惊胆战,疑心自己也会跟前人一样,埋骨于这片荒原之中。

为隔开赤后土地上漂浮的死气,每人的身边都环着一层光色极淡的护体灵盾。是以江子琢并不能真正挤到江泫身边,听完他的叙述,江泫微微侧头,提出一个疑问:“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据说是这样的。”最起初开口的那位少年道,“不过大部分的人都没能回来,看来实现愿望要付出的代价不容小觑。”

定然如此。那灵殿一定就是花瞬费心费力重修的神殿,只是为何不在谷底,而是升上了地面?

又为何要故意放出消息,引这些散修深入赤后?

疑云重重,众人一路上都没再说话。往前御行一段,面前的黑风愈发狂躁,眼前死灰浮动,几乎已到了遮蔽视线的地步,越往前走,情况只会越发严重。

江泫当机立断做出了选择:“落地。”

数道剑芒于是从天际滑落,流星一般扎入昏黑的荒原之中。脚底真正踩上赤后的土地,江子琢感觉有些奇怪,不信邪似的又踩了踩,咋舌道:“好软。土地怎么这么软?”

如同才在一层棉花上走似的,方才落地,就陷进去大半个脚掌。

江时砚抬头望了望天,道:“落灰。赤后空气中净是黑灰,长年累月下落,便积了这么厚厚的一层。”

江子琢评价道:“踩着感觉好恶心。”

江泫从乾坤袋中取出乾天盘,注入灵力之后,古铜色的小盘指针飞转,稳稳地悬于面前几寸之处。很快,天池中心掠出一道金线,准确无误地为一行人指明方向。

赤后太大了,在地面不比在天上,很容易迷失方向,此时用乾天盘引路十分合适。

江时砚仔细看了一眼,竟然立刻就认出了它,喜道:“乾天盘?有它在,方向就不会错了。”

江泫颔首,言简意赅道:“走吧。”

江子琢就走在他身后,望了望他的背影,情不自禁地握紧拳头,感觉心中豪情澎湃。许是他的情绪感染力太强,同行的队伍之中有人向他投去异样的目光,莫名道:“子琢怎么了?”

另一人笑道:“别管他。没准他现在正觉得伏宵君很酷,琢磨着要不要学。”

为了自己的形象、和江子琢的心情着想,他们交头接耳的声音格外小,再加上有结界阻挡,江泫和江子琢谁都没有听见。

一行人踩着脚感一言难尽的黑灰,沿着乾天盘的指引继续向前走,走了一截竟然也习惯了。起先还精神抖擞,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之中待得太久,时间和方向的感官都逐渐模糊起来,记不清进入赤后究竟多久了,也不知何时才能到达渊谷中心,慢慢都沉默下来,不约而同地凝神静心,专注脚下的路。

数不清过了多久,江泫视野之中忽然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黑点,正慢慢地朝他们这边来。

他一顿住脚步,其余人也发现了异常。江子琢抬手抵在眉上,眯起眼睛眺望片刻,不确定地道:“好像是个……人?”

江时砚也看了看,道:“确实是人,好像还受了不轻的伤。”

“是不是听了那个传闻,来赤后找灵殿的修士?”一位少年道,“看他这样走路,灵力一定所剩无几了,岂不危险?我们……”

他正想去搭救,方才走了两步,后话和意图一道被江时砚拦了回去。青年道:“等等。”

他心中疑惑,朝江泫那儿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江泫正在确认。这样的死地之中忽然出现什么东西都不奇怪,有些东西虽披着人皮,但不一定就真的是人。

片刻后,江泫道:“去救吧。”

话音未落,便有几道灵力掠出,江子琢带头,很快扶着人回来。众人围过去一瞧,是个瘦如骷髅、衣衫破烂的中年人。

似乎是散修,身上灵力也不剩多少了,受赤后漂浮的死气侵蚀,被抽走生气,因此骨瘦如柴、步履蹒跚,若非运气好碰见江泫一行人,他一定没法活着走出赤后。

甚至都不论能不能走出去,再过上半日,或者一日,他就该彻底被抽干生气,变成黑灰之下埋着的无数具尸体之一了。

为了救人,众江氏弟子将可劲倒腾自己的乾坤袋,灵丹不要钱似的喂,回灵的灵符灵宝也毫不吝啬地往人身上砸。亏得江氏底蕴深厚,他们这样砸完一通,乾坤袋里头还能留下不少存货。

那人原本已经意识飘忽,愣生生被这些灵丹灵宝把魂拽回来了,翻上去的双眼一挺,死命地在结界之内深呼吸一阵,脸上终于有了几分血色。

恢复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崩溃惊恐地大叫。他感觉到有好几只手拽着他,顿时惊恐不已,一边惊嚎一边推开众人的手拔腿就跑,没跑几步又向下栽进灰里头,被众人七手八脚的拉起来。拉起来之后,他继续跑、继续跌,如此循环好几次之后,江泫眉尖一皱,抬手一道灵力打入他体内,场面终于安静下来。

江子琢扶着那散修,道:“你别跑啊,我们不是坏人。你现在跑了,能跑到哪儿去?”

那散修瘫坐在地上,胸膛剧烈起伏一阵。他被江泫拍了一记,终于冷静下来,伸手拨开凌乱干枯的长发,战战兢兢地看了众人一眼。

江泫一行人虽然在荒原之中走了许久,但一身行头整洁无比,分毫不狼狈,显然境界并不低;再者个个容貌气度出众,似是哪个大宗门里头出来的,不知为何来了赤后。

回过神后,散修抓着江子琢的手臂,朝着众人虚虚拜了两圈。除了江泫,众人都侧身避过了,江时砚蹲下身,温声安抚道:“见他人遇难处出手相助,本是应当,无需拜谢。道友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跑到赤后这边来?是独自一人来的么?”

江泫负手,静静站在一边,神色看起来有些怵人。那散修被他的眼神一惊,险些跳起来,抖抖索索地道:“没有,没有,我一个人来的!我叫周效,来赤后是要……要……”

言至此,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让他极度恐惧的事情,脸色发白,惊恐地道:“赤后有鬼!!赤后有鬼!!!有收人灵力的恶鬼!!”

一边说着,他作势要跑。江子琢将他牢牢地按在原地,道:“你不要怕,鬼而已。说来听听,是什么鬼?”

周效嘴唇发抖,道:“穿着黑衣服的!好多!!一上来就把人按住,然后我就、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江泫转过身,走到一边。江时砚注意到他的举动,也起身跟了过去,恭声问道:“伏宵君,怎么了?”

江泫道:“他身上有古怪。我在场,他不敢说。”

江时砚回头看了一眼,低声道:“荒野之中有鬼是常事,可鬼物一般不为修士所见,怕是渊谷的教众作祟。方才靠近他的时候,我暗中探查了一番,发现他身上有魇魔残留的妖力,灵力也被抽空了。”

江泫总结道:“渊谷用魇魔催倒修士,伺机抽取他们体内的灵力。”

江时砚道:“猜测如此。不过没有根据,还是要看那位道友怎么说。”

然而江泫内心并不将其认作“道友”。方才将其救过来,众人忙于施救,并未仔细观察他的样貌,可他后来一抬头,江泫看他的模样看得真真切切。

此人面相不正,双眼上吊,眼瞳浑浊,看着叫人极不舒服。相由心生并不算一句空话,再者会因一个虚无缥缈的传言闯入死域赤后的人,不论正邪,一定是欲心难抑的亡命之徒,提防着总是好的。

因此众人将其围着,江泫却并不上前。江时砚陪他在一旁站了一会儿,很快有一位少年上来汇报:“周公子说,他是来赤后找灵殿的,为了救他母亲的病。靠近灵殿的时候遇到一群黑衣人,随后失去了意识,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再醒来之后就已经被抽空灵力丢出来了。”

江泫道:“他梦见了什么?”

少年道:“尚不知晓。”

江泫又道:“可与黑衣人有过交谈、或看清了对方模样?”

少年回道:“亦不知晓。”

答完这句,他有些赧然,低下头,悄悄捻了捻长袖。

虽然问出来一些答案,但好像又什么都没问出来。那周效隐去关键、含糊其辞,似是而非地糊弄一通,果真糊弄过去几个年轻的,见有人过去汇报,江泫听了神色也没什么变化,当即扑上前对江泫磕了两个头,道:“前辈!前辈求您送我出去吧!我知道不该起贪念往这鬼地方来,现在吃了教训,以后再也不会来了!!家中的老娘还在等我回去,求您送我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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