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偏要死 第15章

梁太傅先前被万疏影折腾得养病在家中,看来并非是胡闹作假,老头脸色泛黄,一看便知道是真病了。

如今梁芝昀撑着病躯,人还没来到天子近前,哭声先来了。

姬洵遥遥看见一个矮墩墩老头,头顶一根晃眼的绿条,宽袖穿风,泪盈两颊,急走过来,还没到姬洵跟前便俯身跪了下去。

官居极品,帝王无德,却能一心做匡扶社稷之辈,为君尽忠,梁太傅实也是个奇人。

可惜忠臣未遇良主。

“太傅起身吧,此处没有旁人,不必如此。”

姬洵有心结识尉迟璎,学一学昏君的必备素养,干脆吩咐常无恩:“无恩,你将那边的宫女带下去安顿好了,至于渲公侯,赐座,陪朕和太傅聊聊天。”

尉迟璎兴致不高,“臣还有事,不好参与陛下与太傅会谈。”

姬洵哪管他有没有兴致:“朕说,赐座。”

尉迟璎撑着拐杖,走到两人旁边。

梁太傅被小福子搀扶着站起来,在陛下左手边坐下。老头一看见尉迟璎,眉头顿时皱起来,显然不满意当朝有名的纨绔侯爷居然出现在陛下身边。

姬洵一看这个反应,就知道这件事靠谱。

你们不满意,朕就满意了。

看来尉迟璎这一步,他非走不可。

更何况……

姬洵淡淡扫了一眼冷脸坐在他旁边的尉迟璎。

这可是金贵的红名啊。

其他人碍于各自原因不敢动手,尉迟璎可不会,毕竟身无牵挂,手段莫测,此人说不准会变成他的意外之喜。

梁太傅今日过来的目的只有一个,便是求姬洵上朝。可他一看芳岁帝的模样,颈间伤疤骇目,周身病色难掩,君臣两人竟然都像进气不如出气多,活像要驾同一只鹤西去。

顿时哭道:“陛下,都是臣无能,不能替陛下扶正君威,让奸人当道,害陛下在宫里受苦了!”

姬洵看着须发皆白的梁芝昀,感觉到久违的头疼,所以说这皇帝真不是人干的,当一次他就够腻歪了。

梁芝昀哪里都好,就是这眼泪比O国演义里某著名人物还多。

他颇为烦躁地摸了一下脖颈。

狗系统非玩锁血,不然这苦是不是早给其他人来受了!

一旁安静喝茶做陪衬的尉迟璎不经意看过那道狰狞的疤,视线停住。

他又撩起眼皮扫过姬洵微微不耐烦的美人脸,像是从这一点微弱的差异里品出兴味,尉迟璎从事不关己的状态中活跃起来。

梁太傅劝姬洵上朝,姬洵正欲随口婉拒,尉迟璎放下茶盏,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陛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您若登朝,百官方能安心为堇国尽忠,梁大人和诸位大臣也不会日日堵在东极门了。”

见姬洵和梁太傅一同看向他,尉迟璎又说,“臣先前疏忽政事,不觉朝中事好,今日见陛下待臣亲厚,才知过去做错了。若陛下勤政,臣也定当勉励,不落朝会,为今日之事将功赎罪。”

尉迟璎因为身体残疾,朝会从先皇时便是免了的。按先皇的意思,不必予尉迟璎实权,保他做侯爷一生富贵无忧,闲散度日便是。

梁芝昀给了尉迟璎一眼,不知道这渲公侯葫芦里卖什么药,但目前两人阵线是相同的。

“渲公侯说得不无道理,陛下,朝中臣子都等着您,老臣也望陛下早日还朝啊!”

姬洵看尉迟璎,这男人在姬洵的注视里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反应过来又很快放下了手。

左右为了接近尉迟璎,姬洵笑,

“贤臣如二位,劝诫至此,朕三日后自当登朝。”

“好,好,如此老臣亦能放下心来,告诉诸位同僚!”梁太傅得到满意的答复,先行告退。留尉迟璎和姬洵孤坐亭内。

尉迟璎往日行事不端,加上有先皇特赦,从来都是纨绔一般风流,与人露水情缘无数。

他性格自是有八面玲珑耐哄情人的一面,可对着芳岁帝,他却只是饮茶,摆出不爱多讲话的模样。

姬洵指尖推着茶盏,侧支着头,“尉迟璎,渲公侯……依你之见,皇宫外什么地方最是好玩?”

尉迟璎轻佻地勾起唇角,“自然是风月楼了,娇娘子可是温柔似水,柔若无骨。”

尉迟璎故意提起烟花柳巷之地,将对皇帝的应付了事摊在台面上。

天子却全然不介意 ,随意问,“只有娇娘子?”

“……臣听闻陛下喜好男色,尤其钟爱扶陵公子那一类俊雅的君子,看来传言属实。”尉迟璎打量了一阵姬洵,仿若无意提起,“可陛下的喜欢,想来常人是无福消受。”

这挑事的手段太小儿科了。

不就是暗示他不能喜欢扶陵嘛。

“传言不可尽信,”姬洵有意恶心尉迟璎,便伸出手掌,落在尉迟璎略有残疾的那条腿上。

“朕更偏好爱卿这一类男子,虽有残损,却是不影响朕的怜爱之心。”

姬洵手掌下按压的大腿顿时紧绷,显出主人一瞬间心绪的波澜,再看尉迟璎,几乎没反应过来芳岁帝会同他这样亲近。

让你找事,现在知道恶心了,晚了。

尉迟璎喘了口气,轻轻抖了下腿,那轻柔凉薄的触碰引起的痒意直像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让他浑身都燥得难忍。

难道是今日没能泄火。

竟诡异地想让芳岁帝再碰一碰他……

姬洵悠哉游哉地收回手,“朕是玩笑话,过两日若有机会,你来随朕出宫看看。爱卿在宫外素有贤名,朕在宫里早有耳闻,不会拂了朕的兴吧。”

尉迟璎将手搭在刚刚被姬洵触碰的地方,指尖磋磨,却全无那阵飘飘然的感觉。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天子。

尉迟璎在宫外能有什么贤名?不过是世人皆知的残废,走路都拄着拐杖的无能之徒。

既然芳岁帝想跟着他外出找死,尉迟璎也不介意带这贵人去见一见十殿阎罗,让对方好好享受一番人世间的炼狱之所。

尉迟璎掩去私心,笑答,

“既然陛下想看,臣自当陪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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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漆夜如幕遮去天光,繁星点点闪烁,伴一弯孤月高悬在广寒处,洒下遍地白如秋霜的月色。

常无恩步履无声,走过监栏院的拐角,行了段距离,他倏地停下脚步。

常无恩没有回头,“出来。”

“常总管真是厉害,离那么远都能察觉到小的,”青衣太监从常无恩的身后走出来,他面相平平,态度却很有些自傲。

“常总管,您之前在宫外头,可是大官人的嫡子,想来日子是好过得很,这宫里的日子,你不大习惯吧?”

见常无恩只是略略瞥他一眼,并不回话,太监也不气馁,反而自顾自说起来,“常总管一介官子进了宫,和我们这些阉人一道做伺候人的活,这其中的落差,您这心里的苦,奴才想一想都要落下泪来。”

常无恩静了半晌,问太监,“你想说什么。”

“常总管,如今你可是陛下身边的大红人,那小福子管事琐碎,哪里比得上您在陛下面前沾光呢?”

提及芳岁帝,常无恩立刻冷了脸,“有什么事,你不妨直说。”

“常总管,您入了宫,成了阉人,受人耻笑,遭人侮辱,这一切实则都是……”青衣太监指了指天,饱含深意地笑了笑,“他带给您的。”

常无恩微微眯了下眼,吐出一个“嗯”字。

太监备受鼓励,“奴才这里有个妙计,可让常总管报仇雪恨的同时大权在握,不必付出一丝一毫的代价……”

“什么妙计,别绕弯子。”常无恩紧迫追问。

常无恩这就上钩了?他还以为有多难对付,什么常史官的儿子,还不如他个奴才有心机!

太监呵呵一笑,自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自然是此物。”

常无恩凝目一看,那是一个通体碧绿的镂空瓶。

“它能做得来什么,不过是个瓶子。”

“常总管贴身伺候陛下,这瓶子自然什么也做不成,但这瓶子里装着的药丸可是好东西,能让陛下……听话些。”

常无恩手指弹动了一下,慢慢道:“听话?”

青衣太监乐呵呵地抛出更惊人的信息,“若是剂量大了,让陛下对常总管言听计从,也未尝不可。”

常无恩:“宫里可有人还持有此物?”

“这可是金贵的东西,只有咱家有,”太监自傲道,“别说宫里,便是这金雪城内,也怕是只有我才能帮到常总管了。”

太监贪婪地看了看常无恩腰间的钱袋子,“常总管,您常在御前伺候,此物,我卖你三十金珠,不过分吧?”

“不过分,”常无恩解下腰间的钱袋,拎着递给太监,在物与钱对换的一瞬间,常无恩骤然出手,一把钳住太监的臂膀,狠狠地将此人砸向青石地面!

砰咚!

青衣太监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痛呼都压在嗓子里,人就两眼一翻疼得昏了过去。

待青衣太监再度睁开眼,他发现自己两手被缚,两名殿前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后,而他正对的方向,则是金纱重叠,朦胧人影映照在帘帐之上的龙榻。

龙榻一侧站着的人,更是眼熟。

耍了他玩的常无恩!这狗贼!

太监刚要挣动着扑上去骂,两柄寒光闪现的利刃就架在他的脖颈,太监忙缩回身,不敢再动。

“陛下,他醒了。”常无恩低声唤帘帐里的人。

“醒了?……嗯。”天子慢慢舒展了疲乏的筋骨,许是睡得久了,嗓音柔哑,含着情卖娇一般轻缓,“将这帘子给朕拂开。”

内殿站着的几人听在耳朵里,两名殿前卫直愣愣地杵在原地,手微微一晃,刀锋差点割到了太监的脖子。

“官爷,官爷小心着点,奴才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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