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俱是脸红心热,却要佯装并无感触,紧握了手中剑。
金帐大开,露出其中闲散的天子。
姬洵半边身子伏在床榻边,他脸枕着手臂,一头青丝垂落到龙榻边缘,眼眸半阖着,似醒非醒地伸出手,手指轻轻一勾,“拿来。”
常无恩跪在龙榻边,将东西双手奉上。
姬洵接过来,仔细端详那碧绿小瓶,看完了便倒出一粒捏在指尖,顺手喂进嘴里。
“陛下!”
常无恩脸色立刻变了,他匆忙起身上前捏住姬洵的下颌,“陛下张嘴,怎可随意吞了那来历不明的东西!”
常无恩两指抵在姬洵的唇上,上下一错手指,便将那唇瓣按揉得分出一条缝隙。粗糙指腹压着齿关,他竟然想要直接将东西从姬洵的喉咙里抠出来!
姬洵抬起腿,赤足踩着常无恩的肩膀不让他近身,见这人急躁得脸上的鞭痕都狰狞了,才不轻不重地抬起手,赏了常无恩一巴掌,
“朕没事,胡闹什么?”
常无恩如梦初醒,从那种狂躁里醒过神来,停下动作,眼神幽幽地盯着姬洵,咽了下嗓子。
姬洵略微使力蹬了一脚,将常无恩踹得直起身,他拿着绿瓶子在手里晃荡,里面闷闷地响。
“朕当是什么稀世毒药,”姬洵无聊地又捻出一粒含在嘴里,“谁放里几丸糖球啊。”
常无恩:“……糖球?”
地上跪着的太监也是懵了,“啊?!”
怎么会是糖球?!
不可能呀,没道理呀!这东西打从到手里,他就没给过旁人!
“谁派你来的,”姬洵在龙榻上翻过身,黑发缠绕在他的背上,姬洵不耐烦地顺了一下额前的发丝,将那一粒小药丸扔给常无恩。“尝尝。”
常无恩接过来,小心翼翼地吃进嘴里。
果真是甜的。
糖衣没了,有点泛酸,还是山楂球。
常无恩:“……”
他无语地看向地上跪着的青衣太监。
“陛下,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奴才就是帮忙传个话,递个东西给常总管,”太监心思转得飞快,如今可没了证据,就算常无恩告到御前又如何?
他虽从未在御前待过,但是总听别的奴才提起芳岁帝极为温柔,定然不会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治罪于他!
太监跪地告罪,将姬洵当从前那个天子,试图用几句话糊弄过去,“奴才可从未说过里面是毒药!”
“常总管怕是听岔了,将奴才的糖球听成了毒药……奴才只是个上不得台面的阉人,便是给奴才十个胆子,也不敢犯下这种错……”
姬洵好笑地看着那太监,闲聊一般问,
“知道上一任的黄总管是怎么死的么?”
青衣太愣愣地摇头。“奴才没听说……”
“他说他有九个脑袋,可后来刽子手将他的头砍下来,朕才发觉他竟是欺君,那头分明只有一颗呀。”
“赶巧你今日又有了十个胆子,”姬洵仰躺在龙榻上,看向顶账,轻轻一笑,“常无恩,此人交给你了,朕现在就要看看,十个胆子在人身上,长什么模样。”
“可知道怎么做?”
常无恩抬起眼,面如霜冻,在殿内的灯影映衬之下,如同姬洵座下的疯狗,露出獠牙,
“挖心掏肝,抽骨断筋,剥皮煮肉,自然得见。”
啊,啊!
太监听得后背寒毛都竖起来!
他本想嘴硬,可是一抬头,端坐在龙榻上的芳岁帝,分明是眼神柔柔地瞥向他,他却恍然间仿佛见到了活阎王在世!
太监眼神乱窜,磕巴着解释,“奴才……奴才、奴才,没有,没有十个胆子!奴才就一个!”
“是吗?朕不信。”姬洵细瘦的手掌一抬,两指下压,命令常无恩,“动手。”
眼看着常无恩越逼越近,太监六神无主,吓得两股战战,突然绷不住哀嚎出声,“说,奴才全都说!”
“是一帮穿着黑衣服的妖道,奴才摸不准他们想做什么,但他们给奴才好多金子,还威胁奴才,不给他们办事就要……奴才实在是想活命,这才替他们将东西送进宫里!”
姬洵盯着药瓶,上面飘着一行字。
系统备注为[贞国特制迷心药(缺失药丸)版]。
他轻轻嗯了一声:“不对,撒谎。”
“陛下,奴才说的都是真话,奴才不敢有半点隐瞒!”
姬洵叹了口气,“朕不满意,罚。”
太监被摁着肩膀跪在地上,常无恩手掌如有巨力,将他的脸擦着地,太监涕泪横流,“奴才想起来了,陛下!那群人说话的腔调很怪,不大像京都的人!”
果然。
可贞国的人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现?
按照原本的剧情线,在堇国内乱时,贞国才会虎视眈眈盯紧两国边界,撕咬出一道裂口。
不过事情有变也能理解,原文所写只是环绕争霸的主要角色来陈述,其余剧情外的事情,是鲜少提及。
姬洵随手将绿色药瓶扔到地上,窝回龙榻内侧,摆出一副死尸般安静祥和的睡姿,“朕乏了,常无恩,人交给你处理,仔细点。”
“奴才遵旨。”
常无恩跪地行礼,提起连连哀求的青衣太监,走了出去。
*
一夜波澜惊不起宫内的死水,除了昨夜参与审讯的几人,其余人则全然不知养心殿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常无恩去了牢狱一夜未归,姬洵身边只留了小福子和一众宫女伺候。
姬洵没心思看奏折,正想随便画两个黑色叉上去,小福子就近到身前,低声禀报,“陛下,渲公侯求见。”
来这么快?姬洵还以为他要再等几日才会动手,看来机会难得,尉迟璎迫不及待啊。
“准他进来。”
尉迟璎今日的打扮和昨日相似,胸口开得低,偏偏他本人神色如常,不觉奇怪。
或许并非是衣装的缘故,而是他这个人委实穿不出正经效果。
“陛下不是想去宫外玩乐?”尉迟璎换了只手撑着扶杖,扯起嘴角,“今日臣有一场私宴,参与者多是一些世家公子,玩乐的手段也是风雅不俗,陛下可要与臣一同赴宴?”
原著不曾提及的事情,这不就来了?
姬洵抬手叫来小福子,“替朕更衣,车马从简,朕要出宫。”
天子在殿内换常服,尉迟璎等在殿外,遥望着两只燕雀落到屋檐,彼此啄羽,他漫不经心地笑了。
今日这场宴席,自然是“风雅不俗”。
这宴席每月一次,众人轮流携带一位玩伴,这一日参与宴席之人的欲望,都由这位玩伴来解决。
刚巧这回轮到尉迟璎携带玩伴,而他早有消息,今日扶陵也会在那醉仙楼出现。
他将芳岁帝带过去,只要隐瞒身份,任其沦落在一众纨绔公子的手里被做弄到显出痴态,他再安排扶陵撞见芳岁帝与多人玩闹嬉戏。
不用多余的手段,按照扶陵君如月高洁的心性,他们二人定然会分崩离析,再无任何可能。
“走吧。”天子上了马车,催道,“别磨蹭。”
尉迟璎闻声抬头,凉薄的笑意还在他的眼底未曾退散,可见到姬洵今日的模样,他却愣了一下。
“……臣这便来。”尉迟璎眉头皱起来,他像要挤出一道山川在眉间,上了马车,飞快地将车帘子放下,挡去外边繁杂的视线。
“……在宫外,不好称呼陛下,臣斗胆称陛下为阿荨,以便掩饰身份。”
姬洵挽了下宽松雪白的袖子,“随你。”
马车里一时无言。
过了很久,车轮碾过宫道,碾过石路,逐渐走到繁华之地,一片嘈杂的吆喝钻进马车的车厢。
尉迟璎抓着膝上,忍不了一般扭过头,目光沉沉,“阿荨,不觉得这身衣裳未免太过薄透?”
姬洵:“?”
哪儿薄透了,不就是胸口布料软和透光一些,但什么也没露出来啊。
“这不是与你相似,有何不可?”姬洵懒懒瞥他一眼,“怎么,怕朕抢了你风头?”
尉迟璎眉心还是没松开,靠着车厢的窗口,离姬洵远了一些。
不一会儿,车帘掀开,温热的光和一股暖意洒进车厢,做寻常护卫打扮的萧启胤耳朵红彤彤地,“……公子,到醉仙楼了。”
姬洵被萧启胤扶着下了马车,他抬手挡了一下刺目的光,进去之前吩咐道,“我今日只图开心,你们几人守在外边,没有传召不得入内,听明白了?”
“是!”
尉迟璎拄着个拐杖也走不了太快,姬洵干脆借机打量这相当于现代五星级酒店知名度的醉仙楼。
他跟着尉迟璎,先是进了一道仿佛大宅院的侧门,一名侍从在前带路,绕过花廊和水榭,才见到一栋四层小楼。
走到内间大堂雅静,没有散客,只有貌美的女婢守在堂内,见他们来了,迎上来熟络道,“方公子他们已在泣露阁等候多时,侯爷这边请。”
芙蓉泣露香兰笑,倒是有点意思。
尉迟璎在前边先进了泣露阁,里面顿时有四人迎上前来,打头的人一身蓝衣,样貌端正,笑道,“可把你盼来了,怎么,舍不得你那容貌惊世的玩伴?”
尉迟璎走到里间,让开了位置,身后的姬洵顿时在四人眼前显露出来。
这四位阅美色无数的纨绔哥儿,皆是一静。
“是叫阿荨么?是哪个荨字?”
姬洵勉强有两分兴致,答:“荨丛扼野津的荨。”
蓝衣人先牵住了姬洵的小臂,半搂半扶地将人按到座位上,他目光灼灼地盯紧了姬洵,亲热道,“我昨夜里听尉迟兄提起你,便好奇的不得了,心道什么样的人物算得上惊世?今日一见,才知他分毫未曾夸大。”
又看见了姬洵颈间的疤痕,不知脑补了什么,他疼惜道,“尉迟兄实在是不会疼人!”
“鄙人姓方,名怀,有幸结识阿荨公子这般举世无双的妙人儿,方某先饮三杯!”
说完,他捞起酒杯,果真饮得滴酒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