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时,别苑内只剩下了尉迟璎一人。
尉迟璎从木椅上跌落,他伏在酒坛边大口饮下,烈酒麻痹他的思绪,几口下腹,刺骨的疼痒都仿佛远离了他。
尉迟璎抬起头换气,他鼻腔里都是酒液的味道。他目光微微涣散,恍惚之间,竟然仿佛见到姬洵站在他的面前。
尉迟璎身形一僵。
那人身形清瘦如春枝,容颜极艳,唇若涂丹,绣金缀玉袖口露出凝霜的指尖。
尉迟璎屏住呼吸,他痴痴地看。
芳岁帝,这是姬洵。
未等尉迟璎做出反应,芳岁帝反倒是先靠近了他,弯下腰,用微微泛凉的手掌抚摸他的脸。
尉迟璎目眩神迷,近乎迷醉地贴上那只手掌。
“芳岁,你肯来看我?”
美人天子不讲话,只是手腕被尉迟璎牵制着,从他的侧脸抚摸到脖颈。
尉迟璎等候多日,终于在疼痛的尽头等到了一点点将熄的光。
这并非是他期待的救赎,而是他久等不来的无情冤家。
得不到回答也不要紧,尉迟璎跪伏在地上,他分不清何处是真实,何处是梦幻泡影。
他只知道他看到了姬洵。
尉迟璎不自知地病态磨蹭‘姬洵’的手腕,“你是来陪我赴死的吗,我一直在等你啊,芳岁。”
他缓缓地睁开眼,那垂眼淡漠看他的人抽离了手腕,似乎看不起他这副模样,退后了两步,倏地消失不见了。
一瞬间,尉迟璎急促地惊喘。
人呢?
人呢!
他拖着残废的腿爬起来,剧烈的疼痛撕扯着他的身体,他绕过房间的每一处,最终没有找到他想见的人。
尉迟璎站在原地,靠着墙滑下来。
“我为什么是这样一副身躯……”尉迟璎嗓子里满是苦痛,他狠狠地抓着长发,蜷缩在角落里。
袖子滑落下去,显出尉迟璎身体上的不同寻常,他手臂上有三十三道或深或浅的粗陋疤痕。
难看,狰狞,全然的病态。
可他见不到姬洵的每一日。
每一日。
伤疤都在增加。
“……倘若本侯能表现得更好,芳岁,你会不会施舍给我一点情意啊?”
“芳岁,你与我是同类,我等你好久,你怎么还不来?”
尉迟璎眼眶里滚下泪珠,他眼皮哭得泛红,边掉着眼泪边亲吻自己手臂上的伤疤,似乎幻想到了那种场景,他激动地浑身发抖,又低声笑起来,
“我脏死了,芳岁,我还要更脏了,你要快些来取我的命啊。”
作者有话说:
两千字改了我五个小时!尖叫了!
困得要没了,我先睡觉,明天起来看情况精修一下本章!晚安晚安大家,假装这章是二合一吧030请原谅我更新迟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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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金雪城。
又是一夜疾风狂舞,暴雨倾盆。
河水漫溢到城内,水面漂浮的烂菜叶晃晃悠悠流淌过去,水深粗粗没过人的脚面。
雨势过大,街上看不到几个商贩的人影。
国师府的侍从身披蓑衣,一行十二人弯着腰趟过水,在街上记录今夜之后涨水的高度。
领头的侍官没说话,其余人自然也不敢开口抱怨。
直到有人眼尖,遥遥看见了两个鬼鬼祟祟正搬东西的人往这边来。这种鬼天气搬个寻常的木箱子,那也是极不寻常了。
肯定有古怪。
那两个人被侍官派人阻拦下来,“箱子里装了什么?”
两人显然认得出国师府的白衣,吞吞吐吐道,“是……是……”他们说不出。
侍官听不下去他们磨蹭,干脆让人将箱子打开了,只见抬着的箱子里赫然装了一具尸体。
侍官一愣,随即要命人将他们拿下,谁知那两人看瞒不下去,突然跪在地上哭诉起来。
为首披着黑蓑衣的人哭嚎道:“这是家中远房的老姑母,病死了好多天,遇上这鬼天气没法子办丧,实在没办法了,总不能一直停在堂屋里,小人想着让俺兄弟陪着一块儿将她埋了,也免得停在家中让幼子受惊……”
“叫什么,住哪里?”
“胡大胜,”那人眯眯着眼睛,像看不清一样擦了下眼角,“住河口巷子下。”
国师府的侍从如是查看尸体,侍从发现尸身上有些许溃烂和黑斑,看着确实是停放许久的模样。
国师府的人心中存疑,不肯轻易放过胡大胜二人,还是选择盘查了一番,胡大胜言辞虽有些粗鄙,却都答得滴水不漏。
“打算埋哪儿?”
胡大胜羞愧道,“左右是个不熟的,也实在是没得办法,打算先埋山上去,过几日雨停了,再为她老人家操办。”
暴雨仍旧未停,侍官不想久留,便对那二人道,“此时不能掩埋尸体,拖回去吧。”
那两个人听了不明所以,“这……怎么行,为何不能埋?已经停放太久了,再放下去,别说孩子了,大人,俺也要怕了……”
侍从有些看不起他们二人,不耐烦道:“让你拖回去便拖回去!”
看出他二人的为难,侍官撑起耐心解释道:“近日雨水太大,山上怕是要走蛟,若将尸身掩埋到山上十有八九会被冲散下来,介时若是不慎滑入到水道,谁也担不起麻烦,你们可明白?”
若当真污染了京城的水源,那才是真正灾难的开始。
那两个人听了以后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他们互相打量了一番,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嗫嚅说道:“那、那俺们就把这尸体拖回去!”
国师府的一行侍从点点头说:“如今情况极端,还是改日另行下葬为好。何况怎能如此用箱子一装便了事?”
那两个人尴尬地点头,“这婆母只是表亲,苦她来得巧,死得也巧了……”
国师府的侍从不耐烦地挥挥手,“你们先回去,近日雨太大了,今日最好不要外出。”
那两个人不得已又把装尸体的箱子拖了回去。他们顺着河道走,渐渐远离了那群白衣侍从,一直走到了城内一片很少有人来的景处。
四野无人,河水湍急,河堤上都是新鲜的土泥。
这处原是枯了的细流,只是近日水下的大又将它满溢出来。
那两人互相对视一番,其中那矮个的男人很烦躁地问:“我们当真要这么做?”
胡大胜回答,“不然呢,钱你都拿了。 ”
雨越下越大,天空中一道惊雷,闪电照耀过两人的脸,显得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不是很好看。
他们看着尸体看了良久。
其中那胡大胜狠狠心将尸体拖出来,他面目阴狠地说:“这件事情你不做,我来做!钱已经到我嘴里,万万没有吐出去的道理!”
另一个人脸色更加难看。
他像是有些反悔,低声懊恼道,“这种事情做了只怕要遭天谴的!更何况、更何况是那么多的贵人都在京城,这万一要是被发现了……”
拿着尸体的胡大胜阴森森地笑了,他反问:“出事?能出什么事情?国师大人不是还在吗?更何况,你没听他们传言说陛下能够守护堇国吗?”
胡大胜冷哼一声,“这尸体扔进去也就是扔个水花,发生不了什么事情咱们还有钱拿!就这么简单!”
一提到国师两个字,原本脸上神色不坚定的人,叹了口气也点了点头。
反正都有那些大人物操心,他们就负责拿钱办事,能出什么乱子?
两个人互相打气,劝住了对方。
他们冷着眼将尸体拆卸开,分散着扔到附近各处的水井、河道。
为了防止上浮,还在尸体下面都绑了石块。
眼看着那些石块沉入水底连一声咕咚都没冒出来。
他们的手紧张地握紧,矮个子的男人身体上发寒发冷,牙齿都在颤抖。
这些事当然不是正常人能做的,可他们别无选择。
两个人彼此看了一眼,坚决要扔尸的胡大胜说:“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绝不能再有旁人知道。”
矮个男人心神恍惚地点头,他麻木道:“放心、你放心吧李大哥,我不会说。”
用了假名字应付的李巍呵呵一笑,揽过心神恍惚的人,他笑着说:“我拿你当亲兄弟看,所以有发财的事情我都第一个想起你,你怕什么?真出了事儿,当大哥的能扔下你不管吗,我肯定顶着。”
矮个男人感激地看向李巍,“李大哥谢谢你,要不是你给我这次机会,我真不知道这药钱从哪儿来!”
李巍笑了笑,揽着矮个男人往回走,就在两个人即将转过拐角的时候,他突然将那矮个儿男人摁在墙上,死死地压住了男人的脖子,啐了口唾沫:“你放心去吧弟弟,你那妹妹我自然会照顾她,我左思右想这秘密交给第二个人我都不放心,那银子你是不是还放在老地方藏着呢?大哥都替你管着好了!”
男人挣扎着捶打踢踹,他想活下去,可他的力气比不过李巍人高马大,等一个惊雷响过,男人的手垂落下去,他的舌头也挂下来。
他被活活掐死了。
急雨激烈拍打着地面,河道传来扑通一声。
李巍处理好了一切,他回到了家,将自己收拾妥当,又去附近邻居家敲门,问了问这两日的情况,隔着门抱怨了几句真不好过。
到了辰时,他又转身去了方才那矮个兄弟的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