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浔大惊失色间疾退,剑风擦着他的胸前切过,激起彻骨的寒意。他惊出一身冷汗之际,身后传来咣的一声清响,长剑竟然逼退他后,又不偏不倚地将他身后燕庭卫手中钢刀弹开,笃地钉在了廊柱上。
“苏先生,快跑!”魏€€喝道。
他话音未落,只见苏钰满脸惊骇地看着前方,手中脸上都是溅起的血点。
在他的斜前方,北宫浔颓然倒地,胸口插着魏€€的剑。
这变化太快,魏€€心中不可遏制地一颤,他刚才一剑分明擦过北宫浔胸前,又击中燕庭卫的刀,怎么会刺入北宫浔的身体?他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失手?
但不是他,难道还是苏钰不成。苏钰连剑都拿不住的一个人。
“救……救命。”苏钰惨白着脸,吓得面无人色。
四周的燕庭卫已从短暂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们就像一群恶狼,嚎叫着挥舞着钢刀蜂拥而上,眼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魏€€见事已至此,只有奋身杀入。四周血光激溅,鼻间浓郁的血腥气弥漫开来。
他脸色苍白凄厉,血液都凝固了,他终究给萧€€闯下了大祸。北宫浔的死会造成北宫达立即开战,而萧€€根本没有准备好。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他手下的剑也再无顾及,大厅中血光飞溅,片甲不留。
最后,魏€€站在一地燕庭卫的尸骸中。狂风掀起巨浪,从舷窗里泼洒进来,地面上汇成溪流,空中落下急雨。
船身剧震,翻倒的十八盏连灯点燃了纱幔,火光照耀下,帝王剑斜插在一片的铜铸的江山中。
魏€€神色凄厉,一把握住了冷硬的剑柄,雪亮的剑芒射入他幽深的眼眸里,映出烽火乱世的残影。
一个低沉声音从耳边传来:如今你的对手只剩下谢映之了,按照我们的约定,你只要杀了他,就能得到帝王剑,得帝王剑者,就是未来的天下之主。
魏€€看着满地尸骸,灼灼火光伴着血色刺入眼眸。一缕阴寒的煞气,从王剑流入了他的手心,刺骨的冰寒向四肢百骸蔓延。
窗外狂风巨浪,刀剑峡快要到了。
江水奔涌如万马奔腾,往刀剑峡口奔流而下,一去不返。
横江的铁索绷成一线,十二艘战舰紧紧地拖拽住往峡口奔去的宝船。
萧€€一看不妙,战舰毕竟体量小,拉不住了,搞不好自己还得被带进激流里去。
刀剑峡中风高浪急,宝船的两面风帆都张满了,吃饱了风的船帆,简直就是一个发动机,顺风顺水,将宝船快速往下游的€€岭€€推去,十几艘战舰眼看着要拦不住它了。
“射落他们的风帆!”萧€€急道。
刘武道:“试过,缆绳是铁链。”
萧€€:卧槽,特么的太绝了!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虽然这宝船被十几根铁索拖拽着,撞上礁石的时候应该力度不大,不至于撞个粉身碎骨,但是在船底下磕个大洞,应该没啥问题。
刀剑峡里风浪那么急,船一旦漏水,会很快沉没,船上百来号人,逃都来不及。
萧€€想了想,也不要脸了,“刘副将,我跟西陵什么关系,你也知道了,那我算不算也是你主公?”
刘武被他的逻辑震惊了:什么?
“我要一艘快船,再给我几个兵。”萧€€快速道。
片刻后,一艘走舸悄悄地在风浪颠簸向宝船驶去,船尾用铁钩挂靠在横江的铁索上,以免被浪涛卷走。
***
混战之后遍地狼藉的长廊,洁白的衣衫拂过满地血污,依旧纤尘不染。
谢映之最后遥望了一眼江面上在风浪中起伏的战舰,知道这一场潜龙局到底要走到终点了。
他静敛心神,以免心中所念被萧€€感知,接下来的事情,那人不需要知道。
可就在这时,谢映之忽然发现一件意外的事,他似乎也感觉不到萧€€在想什么了?萧€€居然能控制自己所想,不让他察觉了?
还是说……
谢映之略一沉吟,看来终究是折扇那轻轻的一隔,用了偷天之术,使得相偕之仪终是未成。
但是居然这么快就不能交心了,倒是出乎他意料。
原来他和萧€€竟是如此缘浅。
第297章 蛊惑
江面上风高浪急,轻舟随着波浪剧烈起伏着,随时都有倾覆之祸,好在船尾有铁钩紧紧扣住横江的铁索。
一个浪头迎面击来,在空中劈头盖脸浇下一阵暴雨。
刘武抹了把脸上冰冷的江水,打了个寒噤,觉得自己今晚真是栽了,干嘛要跟着萧€€一起来?
但是魏西陵的命令是看住萧€€,所以刘武得一步不落盯紧了。
萧€€坐在船头指挥,江月照着他的容色苍白如冰霜,一双眼睛却熠熠有神。
魏西陵给他的衣裳又湿透了,萧€€不知道魏西陵这回还有没有备份的衣服,估计是没有了,魏西陵虽然爱干净,但毕竟又不是姑娘,出门带那么多替换的衣服做什么。
离宝船越来越近了,他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念头收了收,别让谢先生又知道了。
不过,他好像又很久没有收到谢映之的消息了,莫非又被删好友了?
***
“主公,前方有一艘走舸,正向江心的楼船驶去。”斥候报道。
魏西陵神色一沉。
他治军甚严,谁敢没有将令就擅自出战?除了某个向来无视军规的人……
他立即拿起望远镜,就见夜幕中,风高浪急的江面,一条轻快的走舸在汹涌的波涛中,劈波斩浪地前进。
魏西陵剑眉紧蹙,这是萧€€第几次跑掉了?
“刘武何在?”
“刘副将带着几个士兵也在船上。”斥候答道。
魏西陵神色冷然。
不过这一次萧€€倒是长进了,不但自己跑,还把他的副将和士兵也卷走了。
有刘武跟着,他倒是放心了一些。至少萧€€没有孤身冒险。
魏西陵当即下令:“战舰靠上去。”
旁边的田让顿时吓了一跳。他是句章郡的郡司马,统领句章水师,他清楚水上作战不比陆地上,主帅的旗舰关系着战场全局,是负责指挥而不是冲锋陷阵的。
魏西陵打仗素来很稳,如今就为这一个无视军纪擅自出战的副将,竟然以旗舰涉险,亲入风浪之中。
玄门的鹞鹰在苍空盘旋,穿过高耸入云的峭壁。发出清利的叫声。
月光下,江面陡然开始收窄,激流奔涌。刀剑峡到了。
萧€€放眼望去,只见不远处一道两面山崖矗立江心,如城门敞开,峭壁擎入云霄。万涛奔流而下,势不可挡,向江心一块黑黢黢的巨礁撞去。
刘武也看到了,惊出一身冷汗,“萧€€,这船要是撞上去,岂不是粉身碎骨?”
浪头那么急,都喂了鱼,连马革裹尸都不用了。
他自己倒不怕,就是主公让他看住萧€€,结果他把萧€€看到鱼肚子里去了。
就在这时,寒雾弥漫中,他赫然看到了江涛中驶来的旗舰,刚才还冻得牙齿打颤,顿时背后又冒出冷汗来。
“萧€€,这次是被你坑惨了。”刘武苦道。
他话音未落,又是一个浪头涌来,走舸浮上浪峰,又狠狠摔落之际,撞在了楼船的左舷上,水花劈头盖脸浇下。
萧€€趁机攀住船舷,轻快地纵身一跃,轻捷的身姿在江风中一记飘摇,就落到了甲板上。
“刘副将,我带你来立功的!”他轻快道,
刘武看了看还剩下数十丈距离的€€岭€€,心道带他来送死的他倒是相信。
楼船显然经过一场混乱,时间不多,萧€€直奔船帆而去。
缆绳是由精钢拧成的细铁链。萧€€知道这种精钢,强度韧性都非常好,单于铁鞭就是用这种材料打制的,别说是一箭射断,就是拿刀砍,都未必能砍断。
萧€€抬头看那如张开的翅翼般的巨大风帆,当即道:“刀。”
刘武顿时明白他要做什么了,断桅杆!
为了防止敌军射断缆绳,用了精钢丝,但是这桅杆可是木头的!
***
舷窗外,月光被乌云遮蔽。
魏€€手中握着沉重的帝王剑,四周是被他杀死的北宫浔和燕庭卫的尸体,鲜血在地面上漫漶出一片,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鼻间。寒凉刺骨的触感从手心蔓延到四肢百骸,在他眼底染上一抹凄厉的血色。
耳边一个声音在耳边道,“你不用太在意,帝王之路上,自古都是尸横遍野,血流漂杵。”
“没有不流血得来的胜利。”
那声音仿佛从剑中传来,又像是从他心底响起,沙哑又炙热,转瞬化作乱世焚天的烽火。
“看来你还没有下定决心,那么我告诉你一些事罢,一些过去的真相。有些你经历过,有些你没有……”
……
魏€€忽然又回到兰台之变的那一夜。
冲天的火光灼烧着他的视线,他和兄长被几个内官匆忙塞上一部出城的马车,他在颠簸的车厢里,最后回望帝都,宫宇的飞檐已被熊熊烈焰吞没。
昔日繁华的盛京城已经成了血海,大街小巷里拥挤着蓬头垢面,惊慌失措的人群,胡人的骑兵堵住一边的街口,然后铁蹄推进,重重踏下,哭嚎惨叫声交织成一片。
他跟着皇兄逃到了城郊时,随车的几名内官和侍卫都已经在乱兵中死了。
他们弃车,逃到了一处塌落的民房里。此处已经遭过了一次屠杀和劫掠,稍为安全一些。
旁边就是马厩,满是马粪的臭味夹带着草料烧焦的刺鼻气息。
那是最漫长的一夜,魏€€听了一夜的马蹄疾驰声,和胡人嚣张的哨声、叫嚷声。他们像驱赶着牛羊一般,把抓获的百姓和士兵赶到城墙边砍杀,尸体将护城河水都堵住了。
当政的王戎战败逃跑,扔下了整座盛京城。
这几年来,魏€€在深宫,也听说过王氏当国专擅朝政,商人牟利,视国家为私库,操纵赋税,圈地而肥,侵夺民田,垄断行市,盘剥百姓,卖官鬻爵。
最终使得国库空虚,军饷都发不出。
当时王师军士疲敝,武器破败,军纪松散,多年积弊,在北狄入侵之时爆发出来,胡人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各地烽火频举,却已再无可以御敌之军。导致京城沦陷,帝国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