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郑地!”
“是郑国所为?”
“定然是!”
村人越说越是愤慨,无不面带怒色。
“猎场,郑侯隐瞒。珍夫人命送信,除我皆殁。”拼着最后的力气,骑士尽量将话说得连贯,还从怀里掏出一封血书。
“速报公子珩。”
最后几个字出口,握在邑长胳膊上的手骤然松开,滑落雪地之中。
“郑国害死国君!”
晋侯昏庸无道,国人怒而驱逐。但其死在郑国,郑侯还千方百计封锁消息,无疑是对晋人的挑衅和轻蔑,更是侮辱。
“我去见县大夫。”
邑长站起身,同时托起死去的骑士。
骑士身上的斗篷坠落在地,众人这才发现他的伤势有多重,皮肉翻卷,血早已流干。
邑长背起骑士,利落解开麻绳,将两人绑在一起。又抓起砍掉的头颅绑在腰间。
做完这一切,他牵过骑士的战马,纵身一跃而上。
“阿翁,邑中托于你。”
战马嗅到不熟悉的气息,暴躁地掀起后蹄。邑长熟练地控马,使战马冷静下来,旋即调转马头疾驰风中,片刻不见踪影。
老翁站起身,目送邑长驰远,转身看向被捆住的郑骑,口中道:“不用再留,杀了吧。”
村人闻言扑向郑骑,在后者的惨叫声中,将两人活活殴死。
“砍头割耳,身体丢给野狼。马带回村子,腿断的屠宰吃肉,剩下一匹留着,给上阵的国人。”
老翁做好安排,留下村人清理战场。
村人利落砍掉骑士的头,各自拽着一条腿,将他们拖向远处。
抵达一片森林前,村人丢开骑士,拍掉掌心的碎雪。一人单手拢在嘴边,仰头发出一阵嚎叫。声音刺耳尖锐,同狼嚎声一般无二。
“走吧。”
待林中传来回应,村人向同伴挥手。转身时现出右脸的三道爪痕,末端延伸至脖颈,再倾斜半寸就能划开他的喉咙。
雪下个不停,仿佛永无止歇。
林中传来€€€€€€€€的声响,刺耳的狼嚎声此起彼伏。
村人离开不久,数匹体格健硕的野狼走出林地。发现地上的尸体,狼群冲上前,一个接着一个拖入林中。
不多时,狼群和尸体一同消失。
雪地上残留拖拽的痕迹,也渐渐被大雪覆盖,再也寻觅无踪。
邑长一路疾驰,顶风冒雪进入丰城。
丰城县大夫听到禀报,丢开看到一半的竹简,快步走出前厅,恰好见到下马的邑长。
“见过……”
邑长正要行礼,被县大夫一把拉住。
“不必多礼,随我来。”
两人进入厅内,邑长饮下一盏热汤,身体略有回暖,立即将事情和盘托出。
血书上的字迹有些模糊,内容依旧能够辨认。最重要的是绢上盖有两枚印章,一枚是晋侯的私印,另一枚分明是“鹿氏”二字。
知晓事关重大,县大夫不敢耽搁,召来主簿,命其同邑长一起赶往肃州。
“事不宜迟,马上动身。”
“诺。”
主簿和邑长大步离开,仅带走血书,骑士的尸体和郑骑的头颅则被留下。
两人出城不久,县大夫命人安葬骑士,将郑骑的头传递城内,并且告知城民,国君薨在郑国。
“国君之死,郑必脱不开干系。”
事情传遍丰、皋两城,晋人群情激愤,伐郑的声音越来越高,迅速蔓延边地。
主簿和邑长星夜兼程,险些跑死胯下战马。
两人进入城门,向甲士说明来意,当即被带往晋侯宫。适逢朝会未散,两人随侍人穿过宫道,竟被直接带入大殿。
殿内气氛肃然,群臣分坐左右,黑衣公子高踞上首。
四周过于安静,近乎于凝滞。
压力如有实质,两人头不敢抬,迈步走向前,能清晰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距离台阶三步,主簿叠手下拜,邑长直接匍匐在地。
“参见公子。”
“起。”
声音传来,主簿和邑长一同起身。
邑长小心抬了一下眼,震惊于林珩的瘦削和气质中的锋利。突兀撞上漆黑的双眼,好似被猛兽盯上,大脑有瞬间空白。
直至林珩移开目光,他才如解除禁锢,猛然打了个哆嗦,匆忙低下头,再不敢多看一眼。
主簿双手捧起血书,恭敬举至额前,口中道:“禀公子,一甲士冒死归国,被郑骑追杀。其言,君侯薨于郑,郑侯秘而不宣。”
马桂取走血书,送至林珩面前。
氏族们乍闻噩耗,皆面现震惊之色。
林珩展开染血的绢,看完所有文字,没有做出任何表示。他将血书递给马桂,交给氏族传阅。
“诸君同观。”
血书在氏族手中传递,上面的内容一览无余。无论勋旧还是新氏族,此时都是火冒三丈,怒形于色。
“郑侯欺人太甚!”
“父君困于郑,薨于郑。郑秘不传信,反要肆意污蔑,斥我害死亲父。”林珩沉声开口,目光扫视众人,“诸君还认为冬日不宜出兵?”
日前的朝会上,林珩提出伐郑,以智氏、费氏为先锋。
群臣对出兵没有异议,却认为冬日不宜,应在明年夏秋。他们固然慑服于林珩的威严,但关系到战事仍会据理力争。
氏族们也非无的放矢。
反对冬日出兵之人,当殿举出晋烈公的战绩。
“烈公逢夏秋出兵,连战连捷。”
朝会结束时,林珩力排众议定下出兵,朝中声音依旧无法统一。
今日,晋侯的死讯传来,所有反对的声音都会湮灭,最后的阻力也将荡然无存。
“血仇不可不报。”
林珩俯瞰殿内群臣,起身抽出佩剑,猛然劈向桌案。
宝剑锐利,长案应声而断。
寒风灌入殿内,鼓振黑色长袍。刺绣金纹的袖摆在风中翻飞,肩扛的玄鸟振翅欲起。
“智卿,费卿,率先锋两千,两日后出发。”林珩开口,不容任何异议。
“臣领命。”智渊和费毅前后出列,叠手领命。
“陶卿,雍卿,田卿,调甲士五千,十日后西出丰城。”
“诺。”陶裕、雍楹和田婴起身应诺。
林珩环顾殿内,目光落在鹿敏身上:“鹿卿。”
“臣在。”
“集甲士千人,十日后出皋城。赖白、吕勇为策应。”
话音落下,鹿敏三人同声领命。
此外,林珩又点出数名氏族,甚至还点出林原的名字,命其随中军出征。
“我将亲伐郑地。”林珩的声音在殿内回荡,压下所有质疑之声,“天地鬼神为证,我誓灭郑,不死不休!”
当日,肃州城内传出号角,氏族秣马厉兵,骑兵即将倾巢而出。
为装备足够的马具,百工坊炉火日夜不熄。
全体匠人住在坊内,打造完成的马鞍马镫一车接一车拉走,还有专为骑兵配备的枪矛弓刀,分发至军中,逐步替换原有的兵器。
公子原和陶荣抓紧为国人造册。
得知要伐郑,国人纷纷请命。不需要大费周章,新军渐有雏形。
肃州上下忙得热火朝天,没人留意到几匹快马从城内驰出,于洛水河畔分开,一队赶赴上京,另一队奔向越国。
林珩统治下的晋,正如一部巨大的战车,即将碾压郑国,所向披靡。
郑国尚不知厄运将至。
为掩藏消息,郑侯不惜收买流亡的晋国氏族。
“若能祸水东引,许尔等留在郑,入朝为官。”
“晋侯私印被鹿珍藏起,让她交出来。”
郑侯命人模仿晋侯字迹写成奏疏,只需盖上晋侯私印,就能将罪名推到林珩身上。
公牛氏等人接受招揽,一起找上珍夫人,百般威胁利诱。
“公子珩为权不择手段,丧心病狂毒杀国君,罪大恶极。”
“君上已死,鹿珍,你也不想活?”
珍夫人安坐在屏风前,面前摆着一只杯盏。盏中茶汤已冷,她似毫无所觉,端起杯盏递至唇边,任由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
“鹿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