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一直陪着你。”他再一次重复道。
沈嘉文迷迷糊糊中睁开眼,便对上了张枫深沉的眼睛,他下意识抬手握住了对方的手,身体不住的往张枫的身边靠。
张枫也耐心的安抚着他,哄着人闭上眼睛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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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枫一直等到第二天,沈嘉文病情稳定了些之后才动身往家走。
他雇了辆车,认真把沈嘉文包裹的严严实实,一路上都没吹到什么风。
沈嘉文也很配合,一直安静的任由张枫的动作。
回到家之后,张枫才刚休息了一会,门外就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他把沈嘉文的被角盖好之后,才起身去开门。
林翠几乎是推门而入的,一股脑的挺着身子往屋里钻,指着张枫低声骂道:“好你个没良心的,我们这些年对你不好吗?你居然还敢找人威胁我们……你……你连你亲哥都能算计……你他娘的也是个人?”
“呸,我看你以后怎么有脸去见你那对死去的爹娘!他们让你好好照顾你大哥,你就是这么照顾的?!”
张枫被她的叫声吵得心里烦躁,再加上担心屋里的沈嘉文,于是直接冷声道:“你要是不服,可以去官府告我。”
他只是往林翠的身前迈了一步,林翠便已经觉得压迫不已。
“张墨和林浩做的那些烂事,你真的以为我一点也不知道吗?科举作弊、逛青/楼,找人替他们作诗、赌博……这一桩桩一件件,我那个说错了?”张枫抬手捏住林翠的肩膀,逐渐用力……
“他们还真把自己当成了大少爷不成?”
林翠疼的“啊”了一声,挣扎着要走,却被张枫按住,动弹不得。
“从前我不和你们计较,是因为我没有在乎的人,你们如何对我都行。”
以前他贪恋张墨和林翠那些虚假的爱,所以心甘情愿的护着他们、即便掏出所有的钱也心甘情愿。
可现在不一样,他现在有了嘉文,见识到了真正的关心和爱护,又怎么能甘心被林翠这样的虚伪之人掌控。
“这一百两银子本就是嘉文自己的钱,他没事也就算了,现在他出了事,需要钱,这钱我便不能再放在你们手里了。”
张枫说完,松开按着林翠的手,冷声道:“滚。”
林翠疼的直抹眼泪:“阿枫,五十两……你给我们留五十两也行啊。”
她开始打感情牌,哀怨的哭诉着。
张枫脸色更加阴沉:“我留给你们的田产足够你们生活,有时间求我,不如回去研究如何种地。”
他说完便按着林翠的手臂,将人推出了家门。
林翠狼狈的被人赶了出去,回想起林浩和张墨之前做的那些事情,脸色迅速变换了好几次,最终还是闷声咽下了这口气。
愤怒又委屈的往回走去。
她得赶紧回家,这事还得从长计议!
第33章
沈嘉文的身体在张枫的照顾下, 有了很大的好转。
至少身上的疼痛削减了许多,并没有像之前那样难以忍受。
张枫每天都会按时给沈嘉文擦洗身体,他的动作总是很小心, 很难想象那样一个冷硬的人, 居然会那么有耐心。
“疼不疼?”张枫看着沈嘉文身上的伤痕,低声问。
沈嘉文面色苍白, 神态难掩倦色, 但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笑:“已经好多了,现在没那么疼。”
张枫眼中一片郁色,抱着沈嘉文的身体,胸膛快速起伏了几下:“以后不能把你自己留在家里了。”
“你这么弱, 连个老女人都能欺负你。”
张枫声音低哑,带着丝叹息:“人总该要强势些,不能太心善。”
他都不用想, 就知道一定是那个老太婆给沈嘉文下了套,以亲情和年迈为诱饵,骗得嘉文中了她的计, 险些丧命。
只是有一点张枫想不明白:“我还是想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害你。”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母亲想要杀死自己的亲生儿子?
况且沈嘉文温和有礼, 品貌都是绝佳,换做别人生了个这样的儿子,一定会高兴的把儿子当个宝贝来疼。
沈嘉文从床上仰视着张枫,眼眸清澈明亮, 透着洞察世事的清明:“她不想我参加科考,也没把我当作她的亲生儿子看待。应该是觉得我的存在挡了别人的路, 所以才会对我下此狠手。”
张枫蹙眉道:“白痕病的毒不是寻常人家能够弄到的, 单凭林英花的底蕴, 绝不可能搞到这样的毒, 她背后应该还有人在指挥她。”
张枫顿了下道:“我找人跟踪过她,发现她时常去谢府做事。”
“谢府……”沈嘉文轻声念了一遍这两个字。
“当今的宣抚使便姓谢。”张枫道。
宣抚使为武职土官,可世袭。
谢安淮作为宣抚使为人刚直,政绩卓然,深受百姓爱戴,其子谢澜更是芝兰玉树,被誉为南州第一公子,美名远扬。
很难想象林英花会和这样的人家扯上关系。
沈嘉文回想着林英花当天的言行,微微出神,缓缓道:“无论我因此死去还是身患白痕,我都无法再去参加科举。”
朝廷明文规定,身有残缺或患上恶疾之人,一律免除考试资格。
沈嘉文长叹了口气:“他们的目的达到了。”
张枫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着,手臂上青筋已然暴起,周身气质凌厉狠绝,似是受到挑衅的狼,恨不得随时报仇雪恨。
他深吸了一口气,伸手将沈嘉文的脸转向自己:“这个仇我来解决,你只需要安心养好身体,白痕早晚能够消下去,我们……”
“我们……再等个三年,等三年以后再考。”
院试每三年一次。
张枫的心蓦然一紧,说话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三年……
还要再等三年。
壮志难酬的失意感张枫没有体验过,但他可以想象到这有多痛苦。
明明离成功近在咫尺,却突然被人摆了一道,最后落得个身患重病,险些惨死的下场……
张枫不会安慰人,想了半天,最后也只是从口袋中拿出了一颗糖,他把糖喂进沈嘉文的嘴里,抱着人又亲了几下。
沈嘉文将心中的郁闷和苦涩都藏得很好,勾起唇角,笑着回抱住了张枫。
屋内的气氛逐渐平和了下来,沈嘉文有些疲惫,刚想闭上眼睛,却突然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张枫听到声响,眼底更加深沉了几分,他安抚的拍了拍沈嘉文的胳膊,而后便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沈嘉文再次闭上了眼睛,只是耳边却一直源源不断的充斥着外面人的吵嚷声。
“他们就住在这!我可都听说了,这家的男人得了怪病,能传染的!这种人就得赶紧处理了,不然以后把乡亲们都传染了怎么办?”
“就是,他娘的,能传染的怪病……指不定都是在外面逛窑子的时候得的!真他娘的不是东西……连累老子跟他一起受罪!”
“出来,里面的人给我赶紧出来!”
……
而后是张枫的声音。
沈嘉文能隐约听到他在解释,告诉乡亲们他的病没有那么大的传染性,况且他现在身体已经好多了,不会再传染给他们。
可惜这些人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后面的声音沈嘉文就听的不是那么清楚了,他只偶尔能听到有人说要:“火烧……”
火烧谁呢?
这个火烧的对象只有他沈嘉文而已。
第34章
封建时代, 人们面对自己无法解释的现象,总会加以想象和处理,使其和鬼神之说混为一谈。
生病亦是如此。
前朝曾有过将病人囚禁起来, 活活饿死的先例。
更何况这里只是安南镇下属的一个小村子。
在张家村, 族长和村民的意志便是一切,他们的愚昧和偏见随时都能化作一把无形的利刃, 不断刺向弱势和无辜之人的身上, 直到将这些“敌人”刺得鲜血淋漓为止。
沈嘉文不知道张枫最后是怎么把这些人给赶走的,他只是发现张枫回来之后身上都沾满了泥土和灰尘,看起来狼狈至极。
沈嘉文忍不住蹙眉,勉强从床上坐了起来, 伸手想要触碰张枫:“他们往你身上泼脏东西了?”
“没事,”张枫冷静开口,后退了半步, “我身上脏,你别碰,等我收拾好了再来找你。”
他说完就要往外走, 刚往外迈了一步, 又转过身来:“你别担心,一切有我在,我能解决。”
沈嘉文静默的看着张枫离开的身影,许久后, 一向清润的眼眸逐渐变得阴沉了起来。
如果连自己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那他的善意和温柔都会变成笑话。
而在这个世界里, 沈嘉文最在乎的, 就只有张枫一个而已。
……
接下来的几天里, 几乎每天都有人登门叫嚷, 但无一例外,没有一个人能够真的闯进沈嘉文的身边。
张枫把沈嘉文保护的很好,可沈嘉文的心情却愈发的低沉。
他曾经以为,只要离开了林翠一家,就能安心和张枫在一起,然后考上科举,实现自己的志向。
可现在看来,他错的离谱。
夜色深沉,屋内已经点上了蜡烛,沈嘉文和王虎一起坐在院子里,静静等待着张枫回家。
“哥夫……你就吃点吧,不然一会大哥回来,见到你这副虚弱的模样,还以为我克扣你的伙食了呢……你现在身体正是恢复的时候,可得赶紧吃些好东西。”
王虎简直是苦口婆心:“我都给你摆在桌子上了,你就当给我个面子,一口……你就吃一口也行啊。”
天色太暗,蜡烛的光芒也微弱浅暗,沈嘉文索性放下了手中的书,望向了院子外面的大树。
凉风吹在他的脸上,轻薄的夏衣微微鼓动,深邃的眼睛里透着王虎看不懂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