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痣 第46章

殷姚说,“不是朋友。”

严琛原本还在愕然中,听见这句,又蹙着眉上来,伸手还想要把殷姚抓过来,急道,“你到底怎么了?”

政迟却并不理他,只对殷姚说,“看,他想要你过去,你想过去吗?”

“不,不想,不想的。我不认识他,我记错了,你……唔!”宝石切割得极细碎,打磨得再圆滑,它也是硬质的矿物,收紧时再挣只会缩得更牢,末端有两处,还有一处环在大腿根,磨得早就破了皮,比起疼更多的是其他感觉,让他窘迫又羞耻,“我听话,你别在这,求你了……”

就算再怎么憨直,严琛也不是傻子,从小到大玩得东西也没见少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殷姚这是怎么一回事,脸色一沉,“政董,他说了不要。”

“没有……我不认识你,对不起。”殷姚并不看他,只将脸埋在政迟胸口,逃避一般说,“你大概认错人了。”

严琛胸膛闷着气,急道,“怎么可能认错,殷姚。发生什么了,你怎么变成这样,当时我们不是还一起去……”

却不知这句话戳到了殷姚的痛处,生怕严琛继续往下说,转过头几乎是将这两个字喊出来,满脸的抗拒和恐慌,“没有!”

殷姚不想看见他,不想看见以前所有认识自己的人。

就算没有受着制衡禁锢,他也不想在这种时候再遇见旧时认识的人。

他记得严琛,虽然只相处过一年时光,但殷姚记得他们两个是很好的朋友,艺术系只有他们两个中国人。异国他乡初来乍到,一个大一,一个马上回国,严琛待人热情真诚,帮了他很多,找好房东,带他混本地的圈子。那时候两个人性格很像,虽然爱好不同,但也能热热闹闹地玩到一起去。严琛喜欢各种极限运动,有什么都会带着殷姚一起。

那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严琛回国之后联系也少了许多,渐渐就淡了。

面对殷姚的抗拒,他脸上明显有些受伤。

“别说了,对不起。我都不记得了。”殷姚低着头垂着眼,除了自己,谁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严琛沉默了,气氛僵持在这,荷官手里那张河牌发不出去,也不敢擅动,只在一旁默不做声地静观其变。

只是谁也没想到,陪乐的少爷小姐中,有人脆生生地突然插了一句,“我听到了啊。”

这时候冒出头,所有人的目光都一应看去,发现是付矜垣带来的人。

是个很漂亮的少年,长相非常纯,是不加修饰的、讨人喜欢的那种青涩感。人在会来事和不太会来事之间“徘徊”,有时候口无遮拦,有时候又乖觉。被为难了,就忍辱负重又乖巧地承受着,懵懵懂懂的实在是惹人怜爱,主打一个刚入行的天真人设,主角感拉满,只等人来把他救赎出火海似的。

都带上船了,可见付矜垣最近是很疼爱这个的,所以突然咋呼这么一句,虽有些明里暗里的低笑和不满,也没人说什么。

金主或许不明白,或许揣着明白装糊涂。但在座的除了看热闹,还有一类幸灾乐祸的人,便就是陪同作乐的这一群莺莺燕燕,包括这漂亮男孩。

识得清同行到底几条狐狸尾巴,对殷姚同时存有不小的敌意。

看起来殷姚混在其中忍辱负重耻辱难堪,与他们待遇没什么差别,是个供人取乐的玩意儿。

但正巧,恨的,就是殷姚这份‘忍辱负重’。

入行这么多年,能混到如今这地步€€€€是贵是贱,是不是干这行的,都不用交际,单看一眼就能分清楚。

那明摆着,就和他们不一样。

那份装不出来的矜持,但凡是个明眼人就能感觉出来。对比之下见真章,低俗些,看那身皮肉就知道,虽然瘦,却是精养出来的。干这行谋生万事只为一个钱字,那份暗藏着的趋附和铜臭气这辈子都洗不掉,就算狐狸再怎么装纯,也学不来人家底子里的干净。

知道这一趟能见上好几号大人物,尤其这位,一个个都攒足了心思争上游。

结果玩这几天也看明白了,包括下午在泳池发生的事,便一个个就早早收了心思。

但心里不太痛快是肯定的。

便有人跟着拱火道,“是,我也听见了,这小弟弟好像是说认识的,还叫了声学长呢……呀,段先生,捏人家干嘛,随口一说……我错了。”

付矜垣身边的少年开始不安,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有些忐忑局促,愣愣道,“是不是,说错话了……”

付矜垣很是温柔怜惜,慢条斯理地说,“怎么会。”

见他跟着演上了,身边的旧友觉得无语,没忍住斜着眼看他。这家伙眼睛里的戏谑藏都懒得藏,看破不说破,也是半斤八两,畜生一个。

少年放下心来,淡淡一笑,“我就说……刚刚确实听见了啊。还和付先生讲,以前一个学校的,两个人不是老同学吗?还以为我记错呢。”

话一出,窃窃私语声更大。

他是嫉妒,这又没什么好遮掩的,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不知怎么的,他开始有点恨。

殷姚所受的屈辱,是他求之不得的机缘。

其他人也是一样吧。

虽鄙夷故作清高的,但更厌恶真清高的。

殷姚这番作态,看得他直犯恶心,自己这一辈子都不知道替多少男人在牌桌上讨彩头,怎么衔个牌,就像是要了他命似的。

一抬头,看见付矜垣眼里还是含笑,对他没有任何不满,心里一喜,更是腰杆硬了些。也是,两句话挑拨一下,又不是害他,能怎么着。

殷姚有些骑虎难下,只缄默不语,很怕严琛又意气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如果政迟生气……

政迟若有所思地说,“看来严少爷当年真和姚姚有同窗的情谊。”

“……”

姚姚……?

按照严琛祖上红到发光的家世,虽然是三代,但后台够硬,在这自然不低任何人一头,便冷硬地回了句,“对。而且关系很好,我们两个当时一整年都住在一起,我一直把他当弟弟照顾。”

殷姚将头扭过去,只当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

“怎么。”严琛拧着眉,又说,“虽然不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但你能不能先放开他,姚……殷姚明显不愿意,看不出来吗?政董这个身家要什么人没有,怎么也玩起强人所难这一套了。”

说完,室内一片寂静,连窃窃私语都没有了。

政迟思衬着,点了点头,“你说得是。”

殷姚恨不得将耳朵缝起来,听见这一句,一愣,轻轻抬起头,不知道政迟是什么意思。

政迟自然地流露出上位者视下时惯有的宠溺,目光渊深,温厚地笑道,“我也觉得,我实在是强人所难。”

殷姚心中却浮起不安,手攥起来,“我……”

政迟说,“家父与严老先生有过些交情,虽然来往少了些,但既然有缘什么时候交际都不晚。”

严琛不解,“什么意思。”

“我确实很喜欢姚姚。”政迟笑道,“既然严少爷想要,那我就忍痛割爱。让你带走他,怎么样。”

这话一出,殷姚看着政迟的眼睛,周身血抽凉,如坠冰窟。

“什么?”

“不想去?”政迟温和地看着他,眼里却冷,说的话也残忍,语调像是在哄着,“老朋友叙叙旧。严少爷腻了,你再回来,怎么样?”

殷姚只跟着话,喃喃道,“再回来……怎么样……”

腻了,就再回来……?

什么啊。

这是在说什么。

殷姚红着眼,嗓音嘶哑,“你把我……当什么。”

这是他第二次,对政迟说这句话。

觉得眼睛很疼,干涩地睁大,却一滴泪都流不下来。

算是从小就爱哭的人,也不坚强,不爱吃苦,受了委屈就那么轻易落泪。

为什么现在哭不出来了呢。

政迟的眼中划过一丝冷意,手似乎要抬起,却并未有举动,他没再看殷姚,而是问,“严少爷,怎么说?”

严琛原本还有些迟疑,感觉有哪里不对劲,却又想不出是什么不对劲,这一再问,就点了点头,“那当然好。”他没有看见殷姚的表情,只干脆地俯下身,伸出手,像是要直接把人捞起来的样子。

一碰到着冰得吓人的身体,殷姚没有任何抗拒,完全如布偶一般,恍然如梦,又或是无所谓谁将他带走。

严琛顿了顿,还是捞起他的腿。

此时却听见咔哒一声,严琛觉得额头触到什么冰凉的物体,身体一顿,没有抬眼,只说,“政董这是要反悔吗?”

“开个玩笑罢了。严少爷怎么不把话听完,真是急色。”政迟笑意不改,轻描淡写地说,“是说忍痛割爱,总有条件要讲。”

严琛松开一言不发的殷姚,站起身。那把精巧的小雏鹰并未上膛,也不像是填了弹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只是个‘玩笑’。

“你想要什么。”

“牌还没打完。”

严琛没有反应过来,“牌?”

政迟说,“我加了倍,可以再加。河牌没有启出来,严少爷要试试手气吗。”

“哈。”付矜垣眉毛一挑,饶有兴致地靠在椅子上,终于觉得开始有意思起来。

“……我跟。”严琛默默掏出胸口那个包装朴实的盒子,“加这个。”

他将盒子打开,不轻不重地扔到桌面上被推出去的筹码堆里。

感兴趣的人上前一瞧,已经算是见够了世面,看见这个东西,也忍不住感叹。

就不说价值几何了,要换算一下,这整整二十八层的船加起来,也难能抵得上。

“好!”付矜垣乐得见此场面,对荷官打了个指,“直接开。”

一言不发许久的殷姚终于动了动,对那边的喧闹视若无睹,抬起脸,看着政迟,在男人的脸上,只有捉摸不透的神情。

像是在说别怕,又带着戏谑。

或许都没有。

看不明白。

他不明白。

荷官脸上挂着精准计算过一般的笑容,挑了最后一张牌面。

五张明牌除了先前播报的几张已经公示,剩下,就是这张轻轻搁在最右侧的牌。

是一张方块5。

鸦雀无声中,只有付矜垣良久,发出短暂的喟叹。

第38章 你愿不愿意和我走?

政迟还是没有看那张牌桌,他的影子依旧印在殷姚失神无光的瞳仁中,有趣地呵笑一声,手扬起,两张手牌散落在桌面,落在严琛铁青的脸前。

合桌面上的公共牌,五张一起,分别是黑桃A,K,Q,J,10。

政迟手里拿着K和Q,早在河牌启出来前,就是稳赢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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