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汀梨瞥她一眼,又将她手中的戒指拿过来,装到衣兜里,贴近心脏的位置。
挽到耳后的柔软金发垂下来,她拍了拍胸口实实在在的触感,笑一笑,
“没乱说,已经结婚了。”
这一天之后,付汀梨结婚的消息在不大不小的工作室不胫而走。
工作室里不少认识的同事都来关心她的婚姻生活,对此,她在隐藏孔黎鸢的身份信息的基础上,能答的都答……
戒指是我送的,是不太贵重,但是有特殊意义,五年前买的,一直留到现在。
她工作忙,见面次数不多,度完蜜月之后好像就没有见过面了,现在应该不在上海。
嗯,没有被诈骗,骗色骗感情骗钱都没有。因为她比我更有钱有色有感情。
答到最后,不知道引发了多少版本的猜测,连闻英秀有一天都看着她欲言又止,最后忍不住提醒她,
“你€€€€你,结婚是件大事,和家长商量过吗?”
付汀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笑弯了眼,却还是老老实实地答,
“商量过,我妈见过,也挺满意她的。”
二零二二年夏,付汀梨仍旧觉得自己是个幸运得不得了的人。
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走。
仿佛二零二一到二零二二年这一年,才是一场噩梦。
如今噩梦过去,她的日子过得很平淡,但想要的一切都在身边,梦、亲人、爱人……所有她想要的东西都触手可及。
八月的一天,她在艺术街附近找到了一间不错的房子€€€€单人小公寓,干净整洁,不再是隔音奇差的隔断房。
公寓有个小客厅,家具一应俱全。客厅墙很空,为此她还精挑细算选购了一个不错的投影仪€€€€她认为这必须要有,可以用来看孔黎鸢的电影,或者是和孔黎鸢一起看电影。
房间里有一扇占据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拉开窗帘就是淌满大半张床的阳光,甚至工作室提供租房补贴。
甚至她自信地预估再过一两年,她就能从这个单人小公寓搬到更大的住宅。
虽然这段时间和孔黎鸢见面的次数不多,但在布置新公寓的这段时间里,她有了许多关于布置新居的想法。
如果有一天孔黎鸢不想要那个在上海的房子看起来那么家徒四壁。
那么她有相当大的信心,可以随时将那个偌大的三层别墅填得满满当当。
搬家那天是在一大清早,由于时间点不太凑巧,她没喊任何人来帮忙。@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只借来阿亚的旧皮卡,将自己的行李一件件打包,从六楼一层层搬下来,在浅淡亮光里往皮卡上堆。
人真是奇怪。
住在这里的时候,恨不得下一秒就打包所有的东西马上搬出去,和隔壁打呼噜能穿透墙壁的邻居再也不见。
但等到要搬走了。
却又开始舍不得那扇大窗户,舍不得窗户外面能望到的高楼大厦,那个曾经塞满《白日暴风雪》剧组的旧巷。
那截站过两个分立在界限之外的年轻人的短檐,那个一到夜晚就闪烁的旧路灯,从一楼到六楼拐角处她看过无数次的楼层数字……
好像这里发生过许多许多的故事,但转眼费力地去回想。
却又很没厘头地认为,这里所有的故事圆心,都只是孔黎鸢。
她一边这么想着。
一边打了个哈欠,就这么抱着一个堆得满满当当的箱子,从六楼往一楼走。
理发店老板娘靠在门边,点一根烟,冲她点头,说,
“妹妹搬走了啊,我早知道你住不长。”
然后又看见她新染的一头金发,说,“这头发好看,不过得补色了。”
她弯着眼睛笑笑,真诚地和理发店老板娘说,“祝您生活愉快,幸福安康。”
快到一楼的时候,那个叫方家丽的小孩噔噔噔地奔下去,两根辫子翘得老高,身后跟着一轱辘比她矮一半的小孩。
几个放暑假的小孩浩浩荡荡地经过她,嘴里念叨着“今天轮到你了别想赖”。
付汀梨抱着箱子侧身避让,再转头看向门外的时候,只剩几节楼梯。
却让她觉得这短短几步路很难走完。
箱子里有很多东西,拆下来的照片架,几张零散的风景照,有两副手套,一副羊绒,一副是便利店买的二十五块毛茸茸,没用完的冻疮膏,一个被留下来的火机……
最顶上是一张卷起来的旧海报,边角已经皱得发旧,缺一个三角。
隔着这些东西,她看到破晓时如血的红调天光,看到有个女人靠在她租来的那辆旧皮卡上,门檐挡住女人的上半身。
只敞着一双厚底的棕黄色马丁靴,笔直修长的小腿,随手用过的棕色面巾挂在短裤外面,随风飘着。
女人的视野大概看不到在上半截楼梯上站着的她,于是用靴底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水泥路上的碎石,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付汀梨觉得这个女人手指间应该再夹根烟才适配,即便她没看到女人的脸。
她这么想着,往下踏了一步。
谁成想这个不大不小的动静已经引起了女人的注意。
在门外等着的女人微微低了一下腰,往里来看,那张戴着鸭舌帽和口罩脸瞬间便敞在了付汀梨的眼前。
发现她的那一秒,孔黎鸢笑出了声。
似乎是在笑她一大早因为收拾东西的灰头土脸。不过孔黎鸢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只穿一件很低调却也显得风尘仆仆的美拉德棕色皮革夹克。
敞着冷白细腻的锁骨皮肤。
像一个从美国西部跋山涉水而来的女牛仔,涂一抹靡艳的口红。
一大清早,就美得疲倦而性感。
付汀梨慢慢吞吞地下了楼,运动鞋底踏在楼梯上的声音很明显。
她一步一步往下走。
并且很仔细地端详着这个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人。
“在看什么?”孔黎鸢也盯着她,目光没有移开半分半毫。
“我看看你是不是又让经纪人胁迫着不让吃饭了。”
孔黎鸢笑,“那你觉得呢?”
付汀梨又看了一会,认真地答,“还行吧,比上次见面稍微胖了一点。”
“我看你也是。”孔黎鸢眯眼看她,然后又笑着,轻轻按了按她的后脑勺,“胖点好看。”
“累,不吃多点没有体力。”
付汀梨终于从那扇窄小的单元门走出来,借着大亮的天光打量着自己面前的女人。
这个女人眼底有难以掩饰的疲倦,想必是连夜从北京飞过来。
她在楼上收拾了这么久才往下搬第一趟,也不知道她在楼下等了她多久。
“你怎么不上来?等了多久了。”
“不知道你今天就搬家,怕上楼打扰你睡觉。没等多久。”
“怎么不抽根烟醒醒瞌睡?”付汀梨站在短檐之内,盯着孔黎鸢眼圈下的青黑。
她忘记把手里的箱子放进皮卡里,也根本想不起来这件事。
“没必要。”
孔黎鸢发出一声极为轻微的叹息,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那个堆得很高的箱子,堆到皮卡后面的空余地方。
回过头来盯她一会,然后又问,
“听荣梧说你最近交了很多新朋友,怎么搬家都不喊人过来帮忙的?”
“大早上的,不想打扰别人。”付汀梨说,她已经发现孔黎鸢的目光没有离开过她。
然后孔黎鸢就突然抱住了她。
鼻尖埋进她的锁骨,颧骨抵在她的下颌,双手搭在她的腰背,手指轻轻捻着她T恤的单薄衣料。
很倦懒地说出一句,
“你抱抱我吧。”
其实这个时候孔黎鸢已经在外面待了一整晚,从另一个城市赶过来,身上没有什么香味,只散着有些温凉的气息。
可付汀梨就是觉得这个人身上好香。
风尘仆仆的一个早上,这栋旧公寓的人上楼下楼都容易闹出很大的动静,摩托车声、单车声、脚步声、外面巷子的早餐叫卖声、小孩飞奔的叫喊和踏地声……
灰尘飘摇,日光悬浮。
付汀梨突然有了实感,她正在和自己许久未见过面的爱人相拥。
平凡而普通,没有任何人经停她们,没有任何人发现这是孔黎鸢。
在这一刻她突然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很迫切地希望她可以和她的爱人一直这样光明正大地拥抱下去。
没有人会发现她们,阻挡她们相爱。
“我刚刚收拾东西,身上很多灰的。公 主号梦 白推 文台”付汀梨拍了拍孔黎鸢瑟缩起来的背脊,慢慢地说。
“没关系,我也是。”孔黎鸢这样说。
付汀梨只剩下笑了。
她抱着孔黎鸢,感受着真真切切的孔黎鸢,就已经很想要笑。
笑着笑着又叹了口气,自顾自地说起了自己最近的事情,
“你知不知道我同事都说我结婚亏大了,保不准和我结婚的那个人是个诈骗犯。”
孔黎鸢也笑,笑声有些倦,像是从粘着的骨,一缕一缕地传到她心脏,“那你怎么说的?”
“我?”付汀梨回忆着这些天自己的说词,觉得自己很坦诚,“我说的都是实话。”
“然后让别人觉得我是诈骗犯?”
“是她们自己要这样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