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因为商诀要去朱振那儿领新教材,不得不叫醒蒙头睡觉的郁绥。
后排几个人面面相觑,尤其是孟杰,生怕郁绥像早上一样见人就怼。
被叫醒的郁绥一脸倦意,精致的眉眼挂着恹恹的烦躁,直接起身出了班门,留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郁绥在卫生间用凉水冲了把脸,清醒一番后,这才步履散漫地打算回班。
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站在办公室里的新同桌和新班主任。
新班主任坐在办公桌上,浑圆的啤酒肚顶着桌沿,面对商诀时,一脸的阿谀讨好。
没心思听他们废话,郁绥慢悠悠打了个哈欠,刚转身,办公室里兀的响起一道男声。
朱振拉起商诀的手,言辞恳切:“商诀啊,你成绩好,可千万不要和郁绥那种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小心学坏了。”
他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我也没想到崔主任给你安排的同桌是他。唉,郁绥那种渣滓,要不是给主任他们送了钱,怎么能进实验班……你和他坐在一起,老师真是替你担心。”
门外,郁绥的脚步顿住,眉眼间流露出淡淡的嘲讽。
他早听说朱振因为他转到实验班看他不爽,但没想到,对方人品这么垃圾,连崔喜军都要踩上一脚。
窗外的梧桐叶一层叠着一层,撞击着发出沙沙的响动,阳光穿梭在其中,被叶片切割成斑驳的光影,轻轻浅浅落到商诀的脸上。
他低敛着眉,眼睫被光析出金色,看不清眼底晦暗的眸光
下颌骨线条锋利冷淡,气质矜贵疏离。
朱振在对面说个没完,商诀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从朱振手里抽出来,眼角眉梢都透着股冷意,淡淡应了声好。
上课铃声陡然响起,回荡在整个校园,一瞬间走廊清空,只留下了匆匆的脚步声。
他朱振要去开会,没法多说什么,只好再三强调:“商诀,你放心,第一次月考之后,老师一定给你换一个成绩优异同桌,不会让这种败类影响你。”
商诀没回答,偏过头,侧脸在光下晃出大片的光晕,模糊了神色。
没人能看清他在想什么,只能听见窗外呼啸而过的风声裹挟着蝉鸣,将这间办公室围得密不透风。
商诀站在这片光影下,不知何时从兜里拿出一张湿巾,正慢条斯理地擦着自己的手指,面上的厌恶丝毫不加掩饰。
他有洁癖。
很严重的洁癖。
平时便讨厌别人的靠近和触摸,更别说朱振整只汗津津的手都压在了他手上。
他近乎暴躁地擦拭着每一个指节,不肯放过一丝一毫的缝隙,直到用了三张湿巾纸,冷白的手被擦得通红,男生脸上的表情才略微和缓。
四下无人,商诀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掀起上眼睑,眸底一片冷漠。
不紧不慢地将湿巾丢入了脚下的垃圾桶。
“呵€€€€”
湿巾落入垃圾桶的一瞬间,商诀猛然听到一声轻嗤,他寻声望去,入目是一头张扬的粉发。
不三不四的郁绥斜倚在办公室门框上,对好学生商诀竖起中指,无声张口:“沙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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郁绥:我超凶!【怒怒】
商诀:老婆好可爱!
郁绥:看你大爷的戏,小心我把你脸打烂。
商诀:老婆好可爱,他在给我表演变戏法诶。(害羞??(?? ??????ω?????? ??)??)
第4章 朱砂痣
蝉鸣嘶哑,热浪席卷。
光束从明净的玻璃之中穿透出来,微小的尘埃在其中悬浮,沉淀出一束流淌的金河。
无声的波澜起伏。
郁绥斜倚在门框上,灰粉色的头发衬得他五官漂亮的有些凌厉,狐狸眼微微上挑,勾出几分讥诮的笑意。
“好精彩的一场变脸啊。”他似笑非笑地€€着商诀,语调拖得极长,显得人有些欠揍:“商诀?”
他喊他的名字。
“你是变脸大师吧,你说,朱振知道你这么恶心他吗?”
空气中弥漫着销烟的味道,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商诀神色漠然,并没有分给郁绥多余的眼神。
这无疑是最低级别的幼稚挑衅。
他淡然自若地整理着自己的衬衫和课本,眸光很淡,周身像是罩了一层透明的玻璃罩子。
郁绥还在试图挑衅:“你说我要是告诉朱振……”
商诀丝毫没在意郁绥的话,他慢吞吞地侧过身,刚想说“随你”,眸光却在不经意间瞥到了郁绥的领口。
男生微微侧着身,宽大的领口歪歪斜斜挂在锁骨处,露出一片白而晃眼的皮肤。
从商诀的角度,恰好能看到郁绥锁骨弯折出了一个浅浅的窝,窝里盛着一颗艳色的红痣。
商诀没头没脑地想到一句诗€€€€
一点丹红雪里开。
他指尖蜷了下,眸光停在郁绥漂亮的有些凌厉的脸上。
他眼尾那枚鲜红的泪痣与之遥遥相应,精致出一份靡丽的稠艳。
商诀的喉结不由自主滚了下,锋锐的线条在颈间微微起伏,食指在课本下无意识摩挲了下。随即垂下眼,收敛了方才凌厉的攻击性,只留下些冰雪消融的寒意。
激烈对峙的气氛消散,商诀迟迟不还嘴,这场挑衅仿佛成了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
郁绥非常不爽。
想到昨晚商诀在警局里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郁绥双手抱臂,唇角扯了扯,打定心思要扳回一局。
但没等他继续嘲讽,商诀突然出了声:“郁绥,上课了。”
他嗓音并没有刻意压低,但不知道为什么,郁绥竟然从其中品出几分示弱的滋味来。
场面一时僵持。
商诀肩背宽阔,身量极高,哪怕怀中抱着高高的一摞书,显得从容不迫。
校服衬衫被他规规矩矩地系到了最上面一颗,衣摆处也不见丝毫褶皱。
郁绥看着他,又想到朱振的话,不得不在心底承认,商诀的确是传统意义上老师最喜欢的那种好学生。
冷淡、精致、死板,没有丝毫人气儿,瞧着也寡然无味。
和一个虚伪的假人较真个什么劲儿,郁绥轻讪一声,顿时觉得自己的行为格外无聊。
他散漫收回眼,也懒得再多说什么。
反正这一次,是他发现了商诀的秘密。
一人一次,也算扯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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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前一后回了教室。
相隔的距离极远。
明明是两条难以相见的平行线,却在不知名的时间里,碰撞出相交的合点。
笔尖在纸张上发出沙沙的响动,散发着油墨气息的试卷被来回翻动,伴随着头顶风扇发出的老旧声响,郁绥趴在桌子上,再度沉沉睡去。
好在这节课是自习课,大家各干各的事,没有人追究他们迟到的过错,也没有人在意睡得天昏地暗的郁绥。
课桌上叠起一摞新教材,商诀习惯性地在上面写上自己的名字。
他小学二年级才被父母强硬地送到国外,彼时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尚不知事,对周遭的新环境更是不适应,就已经被学校里的白人小孩推搡着排挤。
华人小孩被霸凌在这里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老师们习惯性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对年幼的商诀所遭遇的不公视而不见,甚至采取了放任的态度。
丢失课本,弄脏校服,甚至是被反锁在卫生间里泼脏臭的污水,对那个时候的商诀都已见怪不怪。
大概是因为过往的经历,商诀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占有欲格外强,也被迫养成了近乎强迫的洁癖。
他的课本永远会在第一时间刻上名字的烙印,衬衫会永远保持干净整洁,就连他自己,从头到尾都不会被挑出一点错误。
男生的写字速度很快,课本扉页上的字体遒劲有力,透着股和他本人如出一辙的清隽冷峻。
最后一本被利落写完,商诀活动了下手腕,将书本整齐排列后放进了桌洞,这才闲闲倚在椅子的靠背上。
他慢悠悠地转着手里的笔,一个大动作,没盖稳的笔帽在空中划出一圈漂亮的弧线。
“咔哒”一声脆响,笔帽摔倒郁绥桌子上,男生被吵到,下意识皱了皱鼻尖。
商诀的视线扫到他的脸上,倏地想到些什么,收敛了面上的笑意,直起身,翻出桌洞里最上边的一本书。
扉页之上印了几个清晰的大字€€€€
商诀。
EVE。
而最上首的科目,是“数学”两个大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刚刚好像签了两本数学书……
上节课是数学课,因为崔喜军临走前的一番话,郁绥便随手把自己的数学书丢了过来。
但商诀并没有使用别人东西的习惯,郁绥睡得又死,双臂直接霸占了整个桌面,以至于商诀没法将书还到他的手里。
所以说,现在。
面前摆着的两本写了他名字的数学书,其中有一本是郁绥的。
书本是崭新的白,书页显出锋利的褶。
这两本书堪称一模一样。
商诀侧过头,眸光黑沉,落到郁绥身上,思考着一会儿如何和他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