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同桌的脸恰好偏到他的方向,头发被压成乱糟糟的模样,卷翘的睫毛阖着,没了方才张牙舞爪的模样,€€艳的五官生出几分少年的稚气,安静又乖巧。
郁绥睡得很沉,压根不知道商诀盯着他看了半晌。
对方的眸光一寸寸踱过他的脸,最终驻足在他搭在后脑勺的手上。
郁绥的手乍一看像是女孩子的手,白皙修长,指骨清瘦,看不到凸起的骨节,线条极其流畅。
露出来的一截腕骨凸出,上面戴着一条看起来的很廉价的红绳,上边缀着个金色的珠子。
大概是寺庙里最普通的三块一根的手链。
商诀的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余光不经意发现那颗金色珠子上刻了什么东西。
商诀的视线在郁绥脸上停留了好一会儿。
身边所有的人都垂着头,认真地写着作业,试卷翻动的声音飞速,没人注意到后排这一方狭小的天地。
商诀屏息,附身凑近郁绥。
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甚至能看到少年脸上的细小绒毛。
商诀的视线又停住了,他发现郁绥眼尾的红痣其实是红褐色的,但因为皮肤白得耀眼,衬得那颗痣越发€€艳。
被盯着的郁绥毫无所觉,却因为被光晃到了眼睛,埋在臂弯里的脑袋拱了下,努力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
商诀的思绪兀地被打断,眼神这才不紧不慢地落到他腕骨上那颗小小的金珠上。
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上边刻了“绥、平安”这三个字。
商诀不由得难联想到,金珠背后的第四个字,应该也是“绥”吧。
“绥绥平安。”
“岁岁平安。”
没想到,郁绥这人还挺迷信,和他爷爷一样。
商诀徐徐收回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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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相安无事的校园生活枯燥且乏味,郁绥睡了个精神,以为今天就要在这种散漫中度过,却没想到,在最后一节课时,陡生变故。
上课前五分钟,教室里的人便不安地频频侧头看向窗外,他们动作幅度很小,眼神也控制得极为巧妙,一看就是多年浸淫出的老油条。
大家小心翼翼侦查着,生怕不知道从哪儿就冒出来朱振那双猥琐的绿豆眼,然后被拎起来惩罚,染上抄书二十遍的麻烦。
教室里的人出奇得多,几乎所有人都没离开教室,大家桌面上都摊着一本英语书,单词那几页已经被翻到边角蔫吧了下来。
更有甚者,已经将整本书的单词纸撕了下来,折成几个方块儿,装到了裤兜里。
狭小的教室弥漫着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气氛,人人都在紧张,倒显得最后一排的郁绥和商诀有些奇葩。
这两个人,一个旁若无人的伸着懒腰,一个全神贯注地听着听力。
没一个询问班里的人为什么这么紧张。
还是郁绥微信里的宋臣年担心他不懂“规矩”,火急火燎地来提醒他。
手机震了两下,郁绥垂眼,点了进去。
【粘人包】:郁绥,你下节课是朱阎王的课吗?
郁绥挑了下眉,巡视了一圈周围的人,发现学的都是英语,慢慢悠悠打起字来。
【midnight】:应该是,怎么,你要回来上课?
这里就不得不提一句111班今天唯一请假的某人了。
身为组织中最优秀的间谍,宋臣年同志为了替郁绥同志打探消息,收集情报,做出了重大牺牲。
他在接风宴上一路胡吃海塞,吃了八个蟹腿,七个小鲍鱼,六串羊肉串,还偷喝了四五杯香槟,三杯红酒,两碟蛋糕,一块猪扒,却连商老爷子他孙子的毛都没见上。
不仅如此,他还在昨天晚上突发肠胃炎,上吐下泻,送到医院折腾了七八个小时。
用宋臣年的话来说,他此番为组织上做出了如此大的牺牲,组织理应犒赏他一番。
翻译一下,就是宋臣年想让郁绥请他吃饭,外加送他那双他一直想要的球鞋。
郁绥有时候都无语这人的馋嘴,所以理所应当的认为,宋臣年发微信的意思是要踩着放学时间赶回来蹭饭。
他没好气的在屏幕上敲打:
【midnight】:别回来了。
【midnight】:你那肠胃治好了吗,就这么心急火燎地跑回来蹭饭,不怕再进医院啊。
躺在家里享受生活的宋臣年看到好兄弟如此惦记自己的伙食,倍感欣慰,急忙解释。
【粘人包】:不是啊,我是让你注意点朱振,他开学第一天最喜欢搞杀鸡儆猴那一套把戏,我怕他拿你当筏子,给其他人下马威看。
郁绥轻讪一声,刚要打字回他,前门的玻璃爬上来一双猥琐的眼睛。
有如实质的死亡凝视环顾整个教室,仿若一阵阴风拂过,寒气弥漫,所有人身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刚刚教室里笑的那几个,给我站起来!”
“看看你们班这个状态,作为尖子班,和隔壁班差成什么样了?!你们有一点尖子生的样子吗?!”
“孟杰,说的不是你吗,还坐那儿干什么,给我滚出去。”
上课铃尚且没响,朱振已经带着他的啤酒肚先一步闯进了教室。
隔着镜片,那双猥琐的绿豆眼在教室里巡视了一圈,朱振皱着眉,额头挤出一个“川”字来。
所有人都像被掐着脖子的鸡,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对方眸光在班级里来回打转,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在看到郁绥时,满意地扯了扯嘴角。
“郁绥是吧,高价挖过来的尖子生。今天在后边睡了一整天。郁同学,你告诉我,你来学校是来睡觉的还是来学习的?”
朱振随手从史晓明的桌子上拾起来一本书,卷成筒,直直指着郁绥的脸。
“用不用我给你搬个床过来,让你睡舒服点,还是你直接给我滚回家去睡觉。”
“郁绥,同样是转学生,你看看人家商诀。”
他阴阳怪气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没有丝毫停顿,机关枪一样直直砸向郁绥。
班里的人齐齐愣住,没想到朱振会这么不留情面。
郁绥站了起来,想到方才宋臣年的话,眉眼间的烦躁锁的更深,他直直对上朱振的眼睛,对方眼中的恶意丝毫不加掩饰。
得,看来宋臣年说的没错,朱振想要杀鸡儆猴,他还真是那个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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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诀:老婆锁骨有颗痣诶,斯哈斯哈
郁绥:商诀你说话啊。
商诀:老婆眼尾的痣也好漂亮啊,斯哈斯哈
郁绥:郁绥炸毛!商诀你要是再不说话可就输了!
商诀:输给老婆可以和老婆贴贴吗?
郁绥:无语ing
第5章 乖小孩
但凭什么要先贬低自己又夸商诀?
朱振想欲扬先抑,讨好商诀,也要问问他愿不愿意做那个“抑”吧。
郁绥沉下眼,冷凝的眸衬着西垂的日光,漂亮的五官染上几分恹恹的不耐,像只矜贵的猫。
后排唯一的幸存者商诀漫不经心地侧过头,微抬着下巴,侧脸隐没在光下,冷淡寡欲。
没人知道朱振在发什么癫。
他却已经自顾自继续地翻开了手中的书。
“郁绥€€€€我们东城一中的名人。”
他语气嘲讽,上下打量着郁绥,在看到他一头张扬的粉发时,眸底的嫌恶越发不加掩饰。
“既然进了实验班,那就一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我看你今天睡了一整天,对老师讲的东西都不屑一顾,一定对书本里的知识都融会贯通了吧。”
他低着头,下巴上的肉堆叠出几层,鼻梁上的眼镜滑下来,浑浊的镜片折射出模糊的光斑,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朱振随手将英语书翻到最后几页,停在单词表上,他推了下眼睛:“既然这样,老师来考考你,你这么聪明,给大家做个示范,不是什么问题。”
一串明嘲暗讽下来,教室里的人瞬间冷汗直流,目光不住地在郁绥和朱振身上徘徊。
先前在班里开的那句玩笑话一语成谶,郁绥和朱振估计真要在第一天就干起架来。
毕竟朱振话里话外的针对意外都太过明晰了。
实验班的人背单词快,班里有一半人在之前就是朱振的学生,已经将前五本必修课本的单词背过了三遍,选修课本简略翻了一遍,但郁绥作为一个连书都没翻开的学渣,怎么可能知道朱振考的是什么单词。
“药膏,油膏,来这个单词拼写一下。”
郁绥皱起眉,脸上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
倒不是因为不会拼写,这个单词,他甚至能说的上一句过于熟悉。
之前郁瑶子宫癌住院的时候,都是他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些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在某一个瞬间像浪潮一样上涌,惨白的灯光下是遍地散乱的药片与药膏,他双手颤抖着,假装没有听到病房里医生和妈妈的对话,唇瓣却被自己咬得鲜血淋漓,铁锈一样的味道蔓延开来,只有他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痛苦。
那个时候,宋郎华在做些什么,在和小三在别墅里你侬我侬,在和他的私生子父子情深……
想到那段糟糕的时光,郁绥的眼睑半垂下来,纤长的眼睫在皮肤上错落出阴影,遮挡住了眼底的神色。
他近乎沉默地开口:“ointment。”
教室里的氛围更静了,没人能想到郁绥能回答得上来,朱振也因为诧异€€了他一眼,但很快又整理好表情,又问了一个:“合乎语言习惯的,拼一下。”
还没等郁绥回答,他像是又想到什么一样,补充了句:“对了,发音也要标准,用美式发音。”
这回教室里倒是没那么安静了,从角落响起很轻很轻的声响,笔尖落到纸张上,你来我往,大家小心交流着。
“猪头又发什么疯啊,我头一次听见他考单词拽这个美式发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