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其实究其原因就是,你人品不好。”徒述斐也不继续问贾赦了,估计以他的阅历和现有的智商也想不到这些。
“殿下,你怎么骂人?”贾赦瞪大了自己的桃花眼,对徒述斐的人身攻击提出抗议。
徒述斐一摊手:“难道不是吗?你自己说说,你和我比,是不是人品显得特别瑕疵?”
其实贾赦此时也只是个被宠坏了的小孩子罢了。只是既然是被宠坏了,在最开始进宫的时候,就难免会娇气跋扈,难免会让习惯了徒述斐礼貌和气态度的宫人们觉得不舒服。
进了弘文馆以后,课业从来都是草草完成的,上课也经常溜号,还被讲读博士们罚过站。小校场里,因为被徒述斐衬托着,就算是完成了标准额度的骑射训练,可因为有对比的关系,也显得软脚下了一些。
如此一来,贾赦就显得颇为文不成武不就,而且还有着跋扈骄横的名声在,自然就变成了众人眼里的“坏孩子”了。
可贾赦的出身就在那里摆着€€€€荣公的承重孙,銮仪使贾代善嫡长子。而且六皇子本人似乎和贾赦的关系也不错,自然也就没人来说他的不好了。只是嘴上不说,心里却都有自己的计较的!
徒述斐一摊手:“你看,这么对比一下,但凡有出格的事情发生,自然所有人都以为是你这个‘坏孩子’诱导的,反倒衬得本殿就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啊!”
徒述斐的理论,让冯唐和贾赦都目瞪口呆,只能张着嘴一脸惊讶的看着徒述斐,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而几步外跟从的随侍们,则是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假装自己没听见六皇子殿下的高论。
贾赦煽动了几下嘴唇,好不容易才整理好自己想要说的话来:“殿下……您是说,装?”
“孺子可教也!”徒述斐点点头,对贾赦的话表示肯定,“同样出身的两个人,和气一些的那个人缘会更好些,你明白吗?”
就好像将来的贾赦和贾政,明明贾赦只是在自己的院子里头宠幸了几个丫头,出去买了几件古董罢了;而贾政呢,窃居荣府正房,打着读书人的旗号却连一个童生都考不上,可外头的人提起贾家的两个男人来,还是对贾政的观感更好一些!
当然,这里头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暗手,徒述斐并不清楚。可他不妨碍他提前给贾赦洗脑一下,让他以后不那么放浪形骸,免得被人抓住了把柄攻讦以至于坏了名声!
“殿下您的意思是,虽然是小事,可却可以影响旁人对其本身的观感?”冯唐也不是个棒槌,很快的就明白了徒述斐要表达的意思。
“对一个人的印象好,哪怕这个人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旁人在心里也会替他辩白,说些无心之失或者迫不得已之类的话。”徒述斐补充了一句,“所以,贾赦啊,从现在开始,你要学习如何做一个金不换的回头浪子,好好树立起一个谦谦君子的形象来!这样以后就不会有人觉得所有的坏事都是你挑唆的了!”
贾赦觉得自己的人生观受到了巨大的冲击。自小,他虽然被祖母纵容,可也是听着忠孝节义的训导长大的。就是进了弘文馆,学士们的教导也是以“德”为主。可是现在,六殿下竟然告诉他,如果以后想要过得好,就要现在开始学做一个伪君子,这让贾赦多少有点接受不了!
“你要是能当一辈子的伪君子,那你死了之后,别人对你的评价肯定不会是伪君子,而是‘真正的仁人君子’!”
贾赦一时口快,直接就把心里想的话都说出来了。徒述斐白了贾赦一眼,觉得贾赦这家伙实在是不开窍:没看见冯唐已经颇有些体悟的样子站直了身体嘛!这就是开始“装”的第一步!
不过看到贾赦实在是纠结的厉害,徒述斐最后还是心软了一些:“圣人也教导我们,做人要外圆内方。我倒不是要让你做个背地里无恶不作的人,只是让你待人接物的时候更有体统一些,圆滑一些罢了!”
贾赦又花了一些时间,才勉强接受了徒述斐的说法。只是他又想起来徒述斐刚才说的另一件事。只是这件事听起来好像还有更大的牵扯,似乎有点危险的样子,让贾赦拿不准该不该让徒述斐为他解释一下。
只是徒述斐见贾赦看过来,也就直接说了,免了贾赦继续纠结的时间:“要说太子哥哥那是真疼我!早几年的时候,我是年纪最小的皇子。和二皇兄不一样,我因为年纪小,就没有竞争力,所以太子哥哥也是对我放心,所以才更宠我一些。而且,我娘是内府出身。”
因为出身不高,所以储位竞争的难度就大,对太子来说就更安全。
“太子哥哥是板上钉钉的储君,四哥和五哥的母妃和我娘一样。三哥虽然母家清贵,可到底如今是那个样子。唯有二哥,年岁快到了出宫开府的时候,少不得要进六部行走。若真有了什么心思,如今太子哥哥也才轮转了吏部和户部罢了,真要是起了争执,到时候就是兄弟阋墙的一出大戏!我说的这些,你们清白吗?”
冯唐和贾赦迟疑的点头。
徒述斐又继续说:“太子哥哥对我,那是没得说的!人心就要用人心来换,我对太子哥哥也不是掺假的。三哥自己连红尘俗世都厌弃了,四哥是个看得清楚明白的,五哥的心思压根就没在朝廷里头,后面的弟弟虽然还没长成,可总有一天也是要出宫去的。”
说到这里,徒述斐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在说给贾赦和冯唐听的同时,他自己也捋了一边先下的情况,心里头有点沉甸甸的。
他如今早就不是初初来时,只为了抱大腿而讨好圣人和太子的人了。将近八年的相处,就是块石头,也要被焐热了不是?太子作为一个哥哥,就没有不合格的地方。
一开始的时候,徒述斐也曾经以为太子是为了配合自己,在圣人面前演出兄友弟恭的戏呢。可演戏就是演戏,真心就是真心。
也许一开始太子只是觉得自己这个弟弟好玩,也许一开始他只是想要抱大腿,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太子的手足之情早就真的不能再真了!
如今,为了将来他的太子哥哥不至于变成“坏了事的义忠亲王”,徒述斐少不得要积蓄些力量了。
此次的天花防疫法,就是为太子累积政治资本呢!当然,徒述斐原本以为太子会私下里头办这件事,等尘埃落定了再交给圣人,到时候肯定是一大功勋!
而且这件事关乎天下百姓的性命,就是舆论,也容不得将来朝中因为一些不清不楚的“失德”之事来攻讦太子!
虽然算计自己的亲爹让徒述斐有点不舒服,不过两害相权取其轻,他还是决定用这个给太子殿下留一个保命符来。
然而太子他不按套路出牌啊!直接就把事情交到了圣人手里,除了陪着自己这个疑似病患在庄子上住了短时间以外,根本就是等于把整件事情的功劳拱手让人了啊!就连太医令的作用好像都比太子大,真是白瞎了徒述斐的脑细胞了!岂可修!
第48章
太子徒述辰早在徒述斐坦白关于牛痘一事的时候, 脑子里就已经有了很多的念头。只是仔细权衡之后,还是决定把这件事情都交给圣人来。
说是仔细权衡,其实在当时也就不过是几息的时间。之所以最后还是通告圣人,首先, 就是太子是真的担心徒述斐的身体状况。如果私下里试验什么的, 若是徒述斐真的一不小心见了喜, 少不得就是要去鬼门关走上一趟。所以私下里自己鼓弄这个选项, 首先就有被太子安上了“有弊端”的标签。
其次,就是人心了。如果太子最后如同徒述斐所想的那样, 借天花防治之法在民间百姓心里刷好感度, 会不会让圣人忌惮和生疑呢?如今,圣人不到四十, 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底下的弟弟也都逐渐长大了,太子可不愿意和圣人生了嫌隙,让别人趁虚而入。
把事情交给圣人,最后的功劳虽然被天下百姓归到圣人明君的身上,归到太医令辛勤的身上, 可圣人是个因此就自我膨胀的人吗?
当今可不是那些眼皮子浅的。事情因为太子和六皇子而起, 最后圣人得了圣君的名声, 自然会从别的地方替太子找补回来的。这,就是太子当时当机立断的原因。
当然,徒述斐是想不到这些啦!他还是觉得把这件事情交给圣人的太子实在是太傻啦!
对着冯唐和贾赦,他也不能大喇喇的就直接说:为了将来太子能稳定登基, 以后你们和你们家的人都跟我混吧!咱们一起跟着太子!
真要是这么说了, 这两个人身后的家人只要听到一丝风声, 要么少不得就要来个病退,入宫请辞皇子伴读的职位;要么, 就是把这两人直接当成弃子,或者转头培养其他子弟,或者家族蛰伏一两代人了!
所以,徒述斐对于冯唐和贾赦目前最大的要求,就是“要上进”。这个上进是对于还是处于学习年龄的他们来说的,务必要求冯唐和贾赦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对外营造一个好名声,对内树立一个好形象,力求在几年之后,只要提起这两个人,基本印象都是“青年才俊”“必成大器”!
所以,什么想做纨绔的理想之类的,都给他扔到一边去!他徒述斐的人,必须都要人挑着大拇指夸!
怀着这样的想法,虽然徒述斐并没有继续深说,但是表达的意思也很明显了。冯唐和贾赦对视了一眼,心里头都有点惴惴的。
“行了,别装可怜了!说多了你们也不懂,只记得我前面说的就好了!记得了吗?”徒述斐点到为止的转移了话题。
贾赦迟疑的点头:“记住了,要装。”
“乖!”
十月中旬,已经离开禁宫约有两个月的徒述斐,带着自己的两个伴读跟着太子回到了撷芳殿。
刚进了自己的小院子,就看见青莲红着眼睛领着奉砚捧墨等小宫女迎了出来:“殿下好歹心疼心疼我们,早就被殿下您惯的不成样子了,您怎么能以身涉险?不然咱们这些奴婢以后哪里找您这样的主子去?”
这倒不是为了讨好徒述斐才说的,而是大实话。说起来,还是因为徒述斐自己待人接物态度的原因,从徒述斐还住在翊坤宫开始,他身边的职位就一直是热门。
一开始是因为甄贵妃的封位,让徒述斐身边的宫人们觉得有利可图。再往后,就是因为徒述斐自己的原因了:受圣人喜爱,和太子关系好,为人和气,就算是对待太监也没有轻视鄙视。
也因为这样,徒述斐在基层宫人的眼里,可以说是一个非常好的主子了!虽然没什么太大的用处,不过好歹也给一般人灌输了一个“六皇子徒述斐不是个骄横跋扈的人”这么个印象。
身为天子之子,能够不跋扈,就已经很值得人叫好了!
“行了行了,快收了神通吧青莲姑姑!”徒述斐一看见连奉砚捧墨都跟着红了眼睛,有点头疼了。
青莲嘴上虽然挤兑徒述斐,可还是忧心徒述斐在外面有什么不好。立时就一挥手,有小内监上来,摘了徒述斐三人的披风:“殿下,二位公子,水都备好了,就在浴房里。”
虽然在庄子上也没遭什么罪,反倒是过足了嘴瘾,可徒述斐也不会拒绝青莲的好意,领着冯唐和贾赦就进了后院的浴房。
三个人脱下来的衣服本来是要送到后面的洗衣房去的,可因为是避疾回宫,青莲就找了四个小内监来:“拎着这几件衣服去崇华门,都烧干净再回来!一丝一缕都不留下,知道了么?”
小内监不是不懂事的人,露出个笑容来:“知道,青莲姑姑且放心着吧!咱们主子的衣服,可不能有寸丝片缕的落在别人手里头!”
这是一开始进了徒述斐的院子之后,基础培训时候的内容:主子的东西,废损的器皿、不能穿不能用的布料,要如何处置,都依着雷嬷嬷萧嬷嬷原本立下的规矩做着,一丝一毫也不能有差错。
浴房是徒述斐打通了后院一处三间相连的罩房修的。因为是撷芳殿,所以徒述斐也不可能把地上挖出一个池子来,所以只是简单做了几个浴缸出来。
几个浴缸都是纯铜的,这可是不可多得的大件宝贝。虽然贾赦和冯唐每次泡澡的时候都有种压力颇大的感觉,可徒述斐因为上辈子的影响,一点都不觉得用铜制的浴缸有什么。
这几个浴缸是徒述斐让内府特制的,可不是那种大木桶一样的东西。它们的样子更接近于几百年后的样子。当初贾赦和冯唐看见的时候,还很是稀奇了一番呢!
“殿下,咱们回来是不是歇上几天再去弘文馆上课啊?”贾赦隔着屏风,问另一头的徒述斐。
“还歇?在庄子上都快歇了两个月了吧!三哥他们可早就回来了,我听说已经回去上课了,你还要歇?”徒述斐没有正面回答贾赦的问题,可话里的意思表达的很清楚。
贾赦被打击了一下,也不说话了。
又过了一会儿,徒述斐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会儿我去看看母妃,你们俩抓紧时间复习一下功课。说不得这几天咱们都要晚点睡了,少不得要补上之前拉下的课业。”
“是€€€€”贾赦无力的拖着长调子回答了徒述斐的话,把自己整个沉进了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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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不见,原本还只会吃和睡的龙凤胎也睁开了眼睛,能对着人笑一笑了。
徒述斐这辈子也是从小婴儿活了一次过来的,自然知道此时的弟弟妹妹还都是不辨颜色的色盲,也没有多少精力醒着,所以只略看了一下两人,就让嬷嬷抱下去了。
“你做事之前也稍微想想母妃和你弟弟妹妹,我听祁顺说,你是头一个蹦达出来要做试药之人的?懂不懂什么叫出头的椽子先烂?”甄贵妃也是真怕徒述斐有个什么好歹的,之前双月子里养出来的肉全在最近这两个月里头掉下去了,整个人反倒更清瘦了些!
徒述斐知道这是甄贵妃的一片慈母之心,也不反驳,只低着头听甄贵妃训话。只是甄贵妃的眼睛多利,又怎么会看不出徒述斐的态度呢:“我也知道你听不进话,也明白当时必定要有人出来做这个椽子,只是你下回定要三思而后行才好!”
徒述斐自小就有主意,认定的事情任是谁也改不了。这一点,作为母亲的甄贵妃实在是再清楚不过了。只是清楚归清楚,当母亲的,少不得还是要替孩子担忧;真有个什么,也少不了替孩子善后。只是徒述斐自来就很少惹祸,甄贵妃也没什么机会出手罢了。
“母妃,儿臣想着,等猫猫和只只周岁了,也让他们俩吹粉如何?”
“你父皇不是说,等满了五岁再说吗?”甄贵妃不知道徒述斐为什么这么着急,可之前太医也说了,孩子太小不能吹粉下痘,身子太弱也不行,所以要等孩子长上一长再说。
徒述斐想了想,这样也对,就点了点头:“那就按照父皇说的吧!只是等猫猫和只只会走了,我要教他俩泅水。”
说到泅水,甄贵妃就笑:“你还教他俩?你自己也就只会狗刨,难道也让你弟弟妹妹和你学狗刨?别丢人了!”
“狗刨也比不会水的强!”被甄贵妃揭了短的徒述斐红着脸大声反驳道。
看到自己的儿子羞了,甄贵妃也不闹徒述斐了,只拉着儿子的手,母子二人亲亲热热的说了一会儿话。待到掌灯时分,徒述斐在翊坤宫用过了晚膳之后才回了撷芳殿去。
第二天一早,徒述斐拉着生物钟早就混乱得不成样子的冯唐和贾赦起了床,来到了弘文馆。
“六叔,你回来啦!”这是个小辈的宗室,一看见徒述斐就特别惊奇的叫了一声。
“小声点,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呢?”徒述斐笑眯眯的斥了一句,让对方露出了一个对亲近的人讨好的笑容来。
等进了启蒙班之后,一群同学就过来了,七嘴八舌的说着将近两个月来的大小事情,又有积极的推荐自己上课笔记来卖好的人。
徒述斐和冯唐贾赦被围在中间,也知道这些人的用意,少不得就是来打听那牛痘吹粉的。
徒述斐虽然理解他们对天花的畏惧,也明白他们知道有防治天花的方法时的急切,可回程的时候太子就已经慎重的嘱咐过徒述斐了,万万不可在这件事上多嘴,全当自己不知道事情的始末,只做了一回试药之人就好。
几个皇子之前就已经陆续回宫了,可二皇子三皇子那里是没人敢问,四皇子五皇子是一问三不知。只有六皇子,年纪摆在那里,说不得能从他嘴里透露出些什么来!
“师傅要来了!”徒述斐眼看着驱不走这些人,只能微笑着站着听这些人说话。等到上课的时间快要到了,徒述斐才笑眯眯的提醒了一句。
只这一句话,就让其他人都像是被掐住了脖子一样,有点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茬了。面面相觑之后,只能简单的拱拱手,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
徒述斐也领着冯唐和贾赦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去。才坐定整理好自己的东西,徒述斐一转头,就看到冯唐和贾赦都是一脸憋气的表情,明显心里不痛快。
第49章
这两个棒槌!徒述斐在心里给两人每人一杵子, 才跟他们说要“装”要“伪”,这才多大的事,就绷不住了?
不过也是,如今初初的开始, 就让两个自来肆意的孩子收敛天性, 如同大人一样伪装, 的确还是有点难度的。只是, 到底还是要提醒他们一下。
“生气了?”徒述斐低声问坐在自己身后的贾赦和冯唐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