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述亮在徒述斐带着点怜悯的注视下讪讪的收回了指着徒述斐的手,假装刚才的事情没发生一样往嘴里扔了一个点心,结果差点呛到,又是一阵咳嗽。
徒述斐赶紧给徒述亮顺气,脸上怜悯的意味更浓厚了。
徒述亮缓过劲儿来,自己也觉得刚才在弟弟面前如此有点丢人,行为收敛了一点。如今他正处于青春期,正是一个有着奇特自尊心的时期,以至于在徒述宏徒述斐等人面前,也不似过去那般肆无忌惮的亲近了。
“贵妃娘娘可遣了人来看你?”
徒述斐点头,“如今母妃也把心力放在鸾儿和小昴身上,加上我是因过禁足,本人是不好前来的。不然这禁足成什么了?只打发庄嬷嬷来看着,又叮嘱了一番。”
“我母妃说,最近康妃那里收敛了不少,可总觉得还不如之前呢!原本康妃安静了十几年,一出来就让老二挤兑得太子的位置有了震动,如今又把拳头收回去,打出来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效果?”
“可以啊五哥,如今也能看明白点其中真意了!”徒述斐倒不在意康妃如何,倒是徒述亮,如今能自己看出来里面的道道,很让他刮目相看。
徒述亮被徒述斐一夸,骨头先轻了三分。得意洋洋的点头,一点也不谦虚的把徒述斐的夸奖都接了下来:“我也是最近猜明白这个道理的。这万事万物啊,都和打拳一个道理,有攻有守、有蓄力有发力,这不是就一通百通了!”
兄弟两人玩笑了一番,最后都正色起来,却相对无言。
徒述亮心情沉闷的哼了一声,全是不服气和不耐烦:“一个个的,都变了!”
徒述斐拍了拍他的手臂算是安慰:“凡事以保全自身为好。四哥那里,只管安心做事,这总不会错的。”
“不是我说,太子是储君,对咱们这些弟弟也都不错,我就不明白老二怎么就这么急巴巴的想要那个位置?咱们父皇可还龙精虎猛的呢!”徒述亮被徒述斐安慰了一下,忍不住一秃噜把心里话问出来了。
徒述斐摇头,“太子哥哥是生下来就没有选择。如今也是如此,没有第二条退路了。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废太子,有几个好运能活命的?而二哥……”徒述斐犹豫了一下才说,“是他背后的人,推着他不得不去争。或者他自己也有点不服气,所以才到了如今的地步。”
而且双方人马既然已经都明火执仗的干了好几回的架了,也就只能继续走下去了。到时候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徒述亮胡撸了徒述斐的脑袋一把,鼓励的拍拍徒述斐的肩膀:“那我估计二哥最后不会有什么,定多就是失望!可他背后的人估计会挺惨的,谁不知道你最记仇了!”
“这么看好太子哥哥?”徒述斐也不在意自己的发型被毁了,笑眯眯的问道。
“嗯,看好。”徒述亮点头,“你能和太子那么要好,太子当然值得看好了!”徒述亮得意的说完,就对着徒述斐一挥手,告辞走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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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述斐的院子里,先后来了不少人。不光是皇子,还有几个宗室子弟和他们的伴读。太子也不好这时候去拜访,索性就让石榴去了一趟,自己回了清华殿去了。
到了晚间,小院子才算是彻底的安静了下来。奉砚和捧墨本来到了时辰要伺候徒述斐更衣洗漱好就寝,可徒述斐手一挥,把两人都赶开了,在炕桌上摆了两盏明晃晃的灯火,要挑灯夜战!
他如今脑子里有不少的想法,可到底大庆的底子有些薄弱,很多事情还要一步一步的来才行!
徒述斐在院子里被禁足的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最大的事情,就是太子订婚了。
圣人亲自点了齐国公的嫡长孙女为太子正妃,又点了张太傅的侄孙女和陶尚书行三的孙女为侧妃。
因为张氏和陶氏尚未及笄,只先定聘,而齐国公的孙女因为是正妃大礼,距离成婚也要好一年多的时间。
太子之后,就是二皇子徒述覃的婚事了。康妃这些年来算得上是深居简出,这回因为儿子的婚事求到圣人面前来,圣人若是不说出一二三来,恐怕光是明面上就过不去。
于是太子妃人选出炉后不过几天,二皇子妃的人选也出来了€€€€正妃是学士孙琪的嫡女。侧妃虽然未定,可已经又消息说,这其中一个位置,康妃娘娘可是留给了镇国公家的!
外间的纷纷扰扰没有打扰倒徒述斐,倒是石光珠,如今因为秋收的事情,忙得几乎没什么时间休息了。
徒述斐小半年前寻到的作物已经赶着在春季末尾的时候都种植倒了地里,如今虽然还没完全成熟,可也能看出一二分端倪来了。
打理庄稼的又都是积年的庄稼把式,除了土豆这种块茎埋在地里的植株,像是玉米和南瓜,一打眼就能估摸出产量来。
孙管事和苏管事二人也是费了些力气,请了族老乡老来讲明利害,才没让这股风透出云晴庄去。
石光珠也清楚这件事情瞒不了多久,赶紧让人联系太子。
而太子呢,在知道自己的弟弟背着自己做下这么大一件事之后就甩手不管了,也是好气好笑的。如今连石光珠也来撂挑子,把事情都推给了张玉庭,太子实在不愿把事情交给不能被自己完全信任的人,就把如今在家无事、已经养的白胖白胖的贾赦提溜了出来。当然,也没忘记同样无事可做的冯唐。
贾赦是很不愿意告别自己每天吃完就睡睡醒再吃的养猪生活的,嘟囔着“虐待童工”之类的话,到底还是老老实实的开始学着做事。只是因为他自己天生的性格,这个学习的过程,看起来还很长远就对了!
贾赦有的时候受不住了,就跑去和太子耍赖。原本二人就因为徒述斐的关系,彼此很熟悉。贾赦又为了徒述斐在太子这里背了不少次的黑锅€€€€虽然后来事实证明,贾赦确实是冤枉的就对了!两人本来就很熟悉。这般一来二往的,也亲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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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述斐在太庙花了三个月的时间看书,回来之后却又耗费了一些心思归纳总结,之后就让人把东西交给石光珠,就再一次的甩手不管了。
石光珠手里拿着徒述斐送来的一叠笔墨也是哭笑不得的,最后还是有条不紊的吩咐了下去。
前朝后宫就这般平静的度过了一年,除了今年的旱情仍然在持续以外,还真就没有别的什么天灾人€€祸。
十一月二十八,徒述斐的禁足解除。
这半年的禁足可是实打实的。不管是中秋还是重阳,无论是谁来求情,圣人都没有提前解禁的意思。
解禁的第一天,徒述斐先去御前殿叩拜了圣人,又惹得圣人气恼了一番儿子的不听话,只是从祁顺一点都不担心的样子来看,圣人的怒火到底有几分还有待考察。
从御前殿出来,徒述斐又去了翊坤宫拜见母妃甄贵妃,顺带的慰问一下禁足期间时不时来看望自己的龙凤胎来。又有徒虹也等在翊坤宫里,一家人倒是和乐融融的用了一顿午饭。
从翊坤宫出来,徒述斐又去了弘文馆,向弘文馆的先生们销假,表示虽然距离小年只有一个月不到了,可还是要回来上课。
弘文馆的学士们自然没有不应的。贾赦和冯唐也暂时交了手里太子的差事,回到了撷芳殿来。
阔别了近一年,徒述斐看着沉稳不少的两个伴读,心力很是满意的的点头:“看起来没因为我不监督就荒废了时日啊!”
第137章
冯唐是家中次子, 知晓要自己挣出一番前程这个道理。这半年来虽然没有徒述斐耳提面命的监督,虽然在文科一道上稍微放松了一些,武课上却因为兴趣所在非常用心。徒述斐这般一说,也坦然的接受了夸奖。
只贾赦之前因为受伤放下了武课, 文科也因在自家祖母的关心下没了时间去稍微看上几眼。此时听到徒述斐的话, 深深的觉得心虚, 很不自在的摸着自己的鼻子, 连承认也不敢。
徒述斐再了解两人不过了,看了贾赦的模样, 又有湛金和太子身边的石榴关系不错, 早就打听清楚了一切。如今看贾赦不好意思了,他也没继续追究, 只对冯唐挑挑眉,揶揄的看了一眼贾赦,而后两人心照不宣的扔下了贾赦,一前一后的进了屋子。
贾赦赶紧疾步跟了上去。
等三人都落座之后,徒述斐便对贾赦和冯唐说道:“太子哥哥交给你们的事情, 你们且不用推了。也没让你们俩事必躬亲, 事情都是底下人做的, 你们只管继续看着总揽全局就好。我太子哥哥的信任可不容易得的,要珍惜啊!”
贾赦和冯唐两个哪里会不知道呢?未来皇帝的信任,这可是天大的荣耀!他和贾赦将来少不得要简在帝心了。
贾赦如今也十三岁了,自从给太子办事之后, 得了自己父亲的不少好脸, 母亲也因此常常让贾政和贾赦亲近。本来还以为此后又要回到从前了, 可没想到六殿下这般好说话,当下就喜得他咧开嘴笑得见牙不见眼。
徒述斐懒得和这二货说话, 便打发了贾赦在一边吃茶用点心,让冯唐说说手头得事情,也出出主意。
这般区别对待,又让贾赦委屈了起来。这些日子常和太子耍赖,倒让贾赦一时之间没调整好状态,颠颠儿得跑到徒述斐身边也要讨好处,被徒述斐一巴掌拍在了后脑勺:“可别对我来这套!有事找我太子哥去!”
贾赦是个十分听话的,便顺从着徒述斐的话,更加委屈的去了清华殿。
待贾赦走后,冯唐停了话头,有些担忧的看了一眼贾赦离开的方向,才转向了徒述斐:“殿下,贾赦他……”
“嗯?”徒述斐不明所以。
“你不觉得……贾赦他……”
冯唐欲言又止的样子看得徒述斐难受。他瞪了冯唐一眼:“这才多久,你也学会说话吊人胃口了?”
冯唐赶紧摆手:“没有!绝对没有!就是这事,我不知道该怎么说……”
“就用人话说呗!”徒述斐白了冯唐一眼,“你啊,累不累的?你也该和贾赦学学,最是没心没肺,有话就说,从来不掖着藏着。这样的还能叫我省心些!”
冯唐看了徒述斐毫不在意的样子一眼,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饮而尽,好像这样能给自己增加勇气一样。而后清了清嗓子对徒述斐说:“你不觉得,贾赦和太子殿下实在太亲近了吗?”
徒述斐看向冯唐,脸上全是疑问:“啊!有什么不对吗?你这是醋了?放心,我太子哥哥对下属一向一碗水端平的。你可别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才好,毕竟贾赦是个没脸没皮的,你也不能和这样的人比不是?”
问题是,贾赦好像不只是太子的下属啊我的殿下!冯唐在心里呐喊,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徒述斐解释这个问题。
不过不管冯唐在心里怎么呐喊,他还是必须要用平和的语气,尽量清晰明了的给徒述斐描述清楚他想表达的意图的:“我……有次看见太子殿下给贾赦擦嘴擦手,态度很亲昵。”
徒述斐稍微有点察觉出不对了,脑子里划过了什么。可这念头太快了,徒述斐根本就没抓住,所以只是微微皱起眉毛来看向冯唐,示意他接着往下说。
可冯唐哪里能继续说的下去,只能吭吭哧哧的憋红了脸,半天说不出一个字来。
徒述斐不耐烦道:“有话说话!难道还有难以启齿的事情吗?”
“太子殿下和贾赦可能有分桃之好。”冯唐语速很快的说了这么一句话之后,就像是呗戳破了的气球一样,失去所有勇气的瘫在了座位上。
啊?徒述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冯唐话里的意思之后,才笑着摆手:“别瞎说,我太子哥哥光是王妃就已经定下三个了。他对贾赦估计也就是觉得好玩儿!我也觉得贾赦挺好玩儿的,他就是个容易招人逗弄的性子!”
冯唐一听徒述斐的话,立刻就像是见到救命稻草一样,一个劲儿的点头附和:“没错,殿下你说的对,肯定是这样的!是我想多了!”
徒述斐也没多想,只是心里对冯唐说的分桃一事有些好奇。
分桃嘛,就是男子之间的爱慕呗!徒述斐摸着下巴想道,也不知道男子之间是怎么运作的?才一想完,徒述斐暗骂自己无聊。自己手头千般琐事呢,还有心情想这些有的没的!
随后就抛开了这事,继续和冯唐讨论关于制皂厂运行的事宜了。只这事到底在他心底留下了一个浅淡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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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唐和贾赦在宫中没呆上一个月,就因为新年将近弘文馆停课重新出宫返家。
贾赦在大半个月的训练之后,总算把武课给捡了起来一些。只是徒述斐担心他的手臂,还是不让他练枪,只跟着打熬体力罢了。
年节里,撷芳殿又冷清下来,徒述斐心里有事,便告知了甄贵妃一声,自己领了人出宫,直奔留园而去。
到了留园,徒述斐才从侧门进去就有人迎了上来:“六爷您来了。可还是去琴阁?”€€
徒述斐下了车扫视一圈,看见了一个带着贾家印记的车,遂问道:“这是荣国府的车?是谁来了?”
迎客的小厮口齿清晰的说:“是贾家的大爷,六爷您的伴当来着。如今在琴阁三楼呢!可要小的领六爷您去?”
这话说完音还没落下,之前徒述斐来时见过的管事就疾步从另一边走了过来,恰好听见小厮这般说,脸色登时就不好了:“六爷!您来了怎么也不提前说一声?咱们留园暖房最近催开了一株冬兰,品相再好不过了,六爷可要去看看?”
徒述斐一听这话就觉得不对。他能看出来管事大概有什么着急的事情,可也不觉得和自己有关,便挥挥手:“管事的可有什么着急要忙的?且去便是,我自己去琴阁也认得路。”
怕的就是您自己去琴阁!管事也是一时急糊涂了,忘记了这位六爷对花草什么的根本不上心。可如今一时之间管事的也不知道如何拦着徒述斐些,腊月里头硬是出了一头的汗。
徒述斐要是再看不出来管事真正想拦的人是自己就是傻子了。他眯着眼睛看向管事,心里猜测是不是他们要对贾赦做些什么好打击自己和太子,立时冷哼了一声,大步流星的往琴阁去了。
管事的一脸铁青的跟了上去,灵宝身后跟着张强张壮也都跟进跟着。而湛金就和两个金吾卫的卫士守在徒述斐的车驾边上,也不打算歇马停车了,只随时做出要走的样子来。
迎客的小厮被刚才的事情弄得一愣一愣的,有点不知所措。湛金视线一转,就对着小厮招手:“小兄弟,你来!咱们说说话如何?”
琴阁是栋独立的建筑,和留园的其他景致也都隔了开来。徒述斐领着人到了地方的时候,就看见了几个眼熟的守卫。
其中一个中年的内监分明就是常常跟着太子进出的萘子。徒述斐看萘子身后的金吾卫都严肃拱卫着,心中稍定。
他缓下了脚步往琴阁里走。萘子看到徒述斐之后从容的行礼:“六爷,咱们爷在楼上等你呢!”
这句话一出,徒述斐彻底放松了。就凭萘子现在一点异常都没有,就说明刚才徒述斐脑补的那些都没发生。
不过他到底气恼管事刚才的行为误导了自己,道了声“知道了”便上了楼,也没像往常一样和管事的说些闲话。
今日的琴阁三楼可不如之前来时暖和,徒述斐进去的时候还稍微觉得有些冷。太子和贾赦分坐在两边,神态也没有什么异常之处,徒述斐就上来打招呼:“太子哥,你也真会躲闲!”
又转向贾赦,瞪了他一眼€€€€这个贾赦,稍微不看着点,就没了上进的动力了!跑到留园来卖呆,后年可怎么去考举人?
贾赦被徒述斐瞪了一眼,脸上一时红一时白的,全是不自在的样子,求助的看向了太子。偏偏太子似笑非笑的扫了贾赦一眼,便把视线落在了别处去。
“小宝,你怎来的?可带齐了人手?”太子招呼徒述斐坐下,待侍从给徒述斐上了茶水点心,便单手执起桌上的一个杯子,把杯子在手中转了半圈才把杯中的茶水送入口中,眼角扫了一眼贾赦。
贾赦看到太子的动作,一双桃花眼的眼角就稍微红了一些,把头低的快到胸口。可两三息后,又理直气壮的昂起头来。只是这昂头的动作才进行到一般,就看到太子的目光又扫了过来,立刻气势就矮了半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