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总归一条,那就是€€€€皇家子弟、正经的皇帝老爷亲儿子,是不会像自己家里孩子养,张罗着替他们这些大字不识一个、官话都说不利落的平头老百姓,修屋顶、淘水渠、修门窗、找大夫……的!
可事实摆在眼前。
人家正正经经的皇家王爷,每日里给他们这些庶民办事,抓走了那些讨人厌的小混混,让他们最近的日子好过了不少。
徒述斐巡逻区内的人一开始还一片混乱,觉得听错了、不可能。可是随着几个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他们才真的相信了。
巡逻区里一个年岁大的老丈憋了半天,忍不住发火:“那个卖扁肉的蠢货,还敢说那是个姓王的小军爷!白活了几十岁!还骗了咱们!”(福建话发音太难、种类太多了,读者们将就着看吧!)
“现在不是计较那个老蠢货的昏头话的时候,还是想想咱们该怎么办吧!”另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丈插了一句嘴。
可一群老百姓也不知道他们应该如何,便想着问问亲戚,想着靠三亲六故集思广益一下。尽管他们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慌乱什么,可就是忍不住慌乱起来!
结果这件事就越传越广,天色还没完全黑下去,徒述斐这位郡王爷住在客栈里、每日出门巡逻的二三事,就传遍了整个闽州城。
徒述斐临睡觉之前,听了消息的灵宝把事情跟徒述斐一说,徒述斐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哪怕他做了十几年的皇子,是大庆朝的统治阶级,可他有时候还是会因为一些明显的观念差异而感到难过。
很多他觉得理所当然的事情,偏偏会让一些人惶恐不安。就像此时,徒述斐都能猜出来闽州城这么沸腾的原因€€€€自己巡逻区内的百姓,觉得他这个皇子是尊贵的,而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是低贱的,不配他这个尊贵的皇子这样亲和的对待!
若是他父皇知道了,肯定会觉得他折节太过,哪怕不训斥他,也会罚他抄抄《礼记》之类的书,算是敲打。
四哥五哥也会劝他不要这样任性妄为€€€€在他们眼里,这只是徒述斐特立独行的小任性。无伤大雅,但到底不合皇子礼仪规范。
恐怕这世上最懂他的,就是太子哥哥了!徒述斐这样想道。太子看了许多泰西而来的书籍,思想要比其他人进步许多,也能理解徒述斐的一些行为背后所渗透的思想。
这些思想是徒述斐历经两世留下的深刻印痕,有的连他都不理解背后的深意,可太子却能深入浅出的用语言文字描述出来。
这份不同于其他人的理解,正是徒述斐坚定的做一个太€€子€€党的缘由之一。
第215章
归根结底, 华夏的老百姓被苛待了几千年,他们已经习惯了,觉得他们被呼呵这、驱赶着,才是正确的被对待方式。
但凡出现零星几个合格的君主或者官员, 对老百姓稍微好一点, 就被老百姓因为圣主青天!可这些青天明主们, 不过是做了些分内事, 对百姓稍微好一点罢了。
一想到这一点,徒述斐就忍不住国骂三字经。他经常踩着官员的底线疯狂挑衅, 也是因为心里实在太憋屈了, 不发泄一下很€€€€可能就变态了。
可惜有好几次玩过头了,直接跟文官们结下了生死大仇。除了几个或者置身事外或者真的不在乎自己那些骚操作的朝臣, 一个个的都把徒述斐当成了仇寇。
徒述斐还真就不怵这些人,已经告别了青春期几十年的逆反心理重新冒头,越被仇视就越头铁,不停的疯狂踩雷,非要把这群文臣都钳制到不得不低头为止。
与此同时, 他还计划回京的时候顺便从胶州登陆, 走一段陆路, 玩一票大的!
不过那都是将来的事情了。徒述斐旁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现在最重要的是几日之后的公审!到时候必须要钉死了霍家才行。
至于现在€€€€徒述斐扯过被子盖上,他明天还有一堆事情呢,可没那个时间在这郁郁抒情!睡觉!
翌日一早,徒述斐借着出门巡逻前的一段时间, 又处理了一些卷宗, 才换上巡逻服出门巡逻。
只是这一路上实在是太过太平了!甚至每当他走过哪个巷子哪条街道的时候, 看见他的百姓都赶紧回家关门,只躲在门后面, 扒着窄窄的栅栏缝,像看什么奇物一样看他。
“得了,我成净街虎了!”徒述斐对今天陪着他巡街的徒绍江笑着说道。
徒绍江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能嘿嘿干笑了两声,“六叔说笑了!”
徒述斐先是一笑,随后脸上的表情就淡了下来。
现在这种情况,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看起来他这些天的努力不光是白费了,好像还把民心推得更远了。民心一远,霍家的事情就不好办了啊!
“唉,看来这巡街的事情,我是不能亲自出面了!”他巡逻是为了保证闽州城里的百姓日常生活正常。
可现在他有了净街虎的效果,反而让百姓连家门都不敢出了。这样本末倒置的事情,徒述斐可不会做。
徒绍江一听,乐得脸上堆出一朵花儿来,一开口就把心里话给吐露出来了:“要我说,六叔早就该老老实实呆在客栈里头别出来!六叔你是不知道,每次你一出门,我们几个人的心就突突直跳!跟在你身边的时候,恨不得长六只眼睛八只耳朵!就怕您老人家磕着碰着,那我们可就……没法活了……”
徒绍江说到最后,声音在徒述斐似笑非笑的注视下越来越小。
见自己这个侄子终于懂得看自己的眼色了,徒述斐这才用一个白眼结束了这场眼刀处刑。
“行了,知道你们压力大。前面拐个弯,正好是一圈,我就回去了!”徒述斐也不是真和徒绍江生气,一摆手,打算走完最后几步,就回客栈去。
可是才转过弯去,徒述斐就看见一个一身艳色衣衫的小姑娘藏在暗处。
她看见徒述斐一行人走来,眼神忽然一亮,随后又带着些打量的来回看徒述斐和徒绍江。
徒述斐见这小姑娘的出现实在突兀,索性就停住了脚步,主动朝着她走近了两步:“姑娘可是有了什么难处需要巡街的帮助?”
“你……您……尊驾是祚郡王吗?”这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细声细气的用官话问道,颤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下一瞬就要哭了一样。
徒绍江一步就窜到徒述斐面前,声音严厉的质问道:“你是什么人?谁告诉你要到这里找祚王爷的?”
徒述斐看了一眼时刻警惕的张强,和暗地里一点动静都没有的金吾卫,就知道这小丫头此时没有危害自己的能力。
他上前把徒绍江给拉到一旁,露出一个笑容,声音的音量都降低了下来:“你是有什么事吗?”
这小姑娘哆哆嗦嗦的低着头,好半天都没说话。
徒述斐也没催促她,还让白平北拉住急性子的徒绍江。
过了足有十几息,她才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小声的开口说道:“我……奴婢是群芳阁的侍女,请您救救我家姑娘吧!我家姑娘说郡王爷是好人!您要是郡王爷,就救救我家姑娘吧!”
一听群芳阁这名字,徒述斐就知道,这应该是青楼楚馆一类的地方。
“你说说,你家姑娘怎么了?”徒述斐表情严肃了起来。
“我家姑娘快要死了!”小丫头语言贫瘠的厉害,并不能好好描述她口中的姑娘到底是怎样的境况。
徒述斐这才发现,这姑娘似乎是有些呆。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一听,就离开一招手,“你们谁知道群芳阁怎么走?快点带路!”
“爷,群芳阁不是什么好地方,是一条街里的一间……那个!”白平北每日里下职后也不是吃干饭的,早就把闽州城里的一些事情打听清楚了。只是这不是什么好地方,也就没在徒述斐耳边说过。
“好家伙,还是一条街?”徒述斐都气笑了。“这几天也是忙过头了,倒是忘了这一遭事情!”
他一指白平北:“你当本王是什么?不过就是个窑子,当年本王封了不知道几条街的窑子,逼着那些窑子背后的狗屁贵人割肉放血也不敢吭声!本王现在遇见了,不平了这事,还真就念头不通达了!带路!”
这话落下,白平北脸上带出笑容来,“王爷请上马!卑职这就给王爷引路!”
刚才还木讷讷的小姑娘一听徒述斐的话,眼睛一下就变得亮晶晶的:“你是京城来的祚王爷!我家姑娘说过,祚王爷救了京城里掠买的良家女子!你就是祚王爷!”
“小丫头,本王当然是祚王爷。你有什么难处稍后再说,咱们先去看看你家姑娘,去救她性命!”
徒述斐露出一个笑容,让人牵来一匹马,把这个小姑娘放在马上,由人牵着一路小跑,奔着群芳阁所在的花厝街而去。
徒述斐也不是第一次封青楼,先去叫人集结兵力,顺便再去把陈内监叫来帮忙,自己先奔着群芳阁去了。
群芳阁里,往日里日正当中的时候,那是一点人声儿都不带有的,非得到下午过半,阁里的姑娘们才陆陆续续的从睡梦里醒来。虽说最近军管,客人少了不少,可也不该所有人都齐齐整整的都在待客的大厅里才是。
大厅里,敷了一脸粉来遮掩皱纹的老鸨,脸上带着些轻蔑和不耐烦,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用字正腔圆的官话说道:“木兰啊,你也别觉得妈妈我说话不好听,你妹妹得了那种病,眼看着已经没救了!你还巴心巴肺的想请大夫?你这是看成立来个京城来的贵人,觉得霍王爷一家倒了,你就觉得又有了盼头了?我告诉你,没用!
我不管你是心野了也好,你是真想救你妹妹也罢!告诉你,你这样的,妈妈我见得多了!今天我把话撂在这儿,你就给我老老实实的呆着,谁来也救不了你!
还有你们,一个个的都把自己的小心思收一收。那个京里来的贵人,可是正正经经的圣人亲子,能理会得你们这些让人玩个够的下三滥腌€€货色?少做白日梦了!”
老鸨手指头划了一个弧,指着在场的姑娘和小丫头们呵斥道。随后又看向被木棍压着不得不跪在当中的那位木兰姑娘:“说说吧,你的那个傻丫头哪儿去了啊?”
木兰被棍子压着,双臂被反锁,只能匍匐着趴在地上。只是这个时候的她,眼神明亮的吓人:“我只想救我妹妹!我要她活着!”
“嘿!教不会的小蹄子,骨头还这么硬?”老鸨气得拍了一下桌子。
她是真没想到,这丫头老老实实的接客也有两三年了,还没磨软了她的性子!
“你当我这儿是开善堂的?你又是什么精贵的人物,还敢跟我吆三喝四!”
木兰的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呵呵笑声,声音陡然高了起来:“哈!你怕了!祚郡王来了!你怕了!”
群芳阁作为闽州城里能叫得上名号的青楼,南来北往的商人众多,消息也很杂乱。去年徒述斐把京中的许多青楼搅得天翻地覆,自然被拿来说嘴抱怨。
群芳阁里的姑娘们都听过一耳朵,只是谁都没往心里去。偏偏木兰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时,曾经听家里的堂哥提到过这位当时还不是郡王爷的圣人亲子。
和堂哥不同,她不觉得这位皇子爷过分,反倒觉得非常解气。
十二天之前,闽州城忽然军管,外面纷纷乱乱好几天,她才影影绰绰的把城里的情况弄清楚:祚王爷来了闽州城,拿下了南安王府的一众人,贴了安民告示和出首告示,只是城中的百姓顾虑太多,根本无人响应。
而这段时间里一直古古怪怪回避自己的妹妹终于沉疴发作,再也遮掩不住病情了。
昨天晚上,郡王爷巡城的消息传来,木兰终于下定了决心。
她抱着破釜沉舟的念头,让自己身边的小丫头去找了徒述斐求救,只盼着徒述斐真的能来走这一遭!
只要他来了,给妹妹请了大夫,哪怕最后的结果并不好,她也愿意出首!便是今后那霍家人回过头来对自己斩尽杀绝,她也认了!
第216章
木兰的话让老鸨惊怒。
一方面, 她是多少年没这么被人大剌剌的顶撞了;另一方面,就像木兰说的,她怕了!
她和这楼子里的丫头片子们不一样,她是见过大世面的!她曾经也是在京中如鱼得水的人物!
老鸨绷紧了下巴, 半天没说话。
她刚刚之所以那样在言语上作践这群姑娘, 就是怕这些人生了和木兰一样的心思€€€€去找祚郡王徒述斐。
因为她知道, 这个天潢贵胄的祚郡王不光真的会理会这帮子不干不净的浪荡货, 还会像前几年一样,再让她体验一回什么叫狼狈鼠窜!
当务之急, 还是先把那个傻丫头找到才行!老鸨一发狠, 慌乱得一个主意也拿不出来了,只能色厉内荏的指着木兰:“我看你的皮子是又紧了!老娘今天就替你松松皮!”
“你怕了!”木兰看穿了老鸨的外强中干, 被压在地上也不服输的笑着喊道,“你怕祚王爷见到宝瓶!知道见到宝瓶,我和我妹妹,和楼里的所有人都能得救!只要祚王爷见到宝瓶,你就再也不能害我们了!”
喊道最后, 木兰的声音甚至变得尖锐起来。
“我看你是找打!”老鸨咬牙切齿的一挥手, 示意龟公和手持火棍的打手, “还不给咱们木兰姑娘松松筋骨!”
打手做这些是做熟手了的,原本压着木兰后背的棍子一抽一插,就直接把木兰架了起来,向后一甩。
木兰整个人被抛上了半空后甩得翻了个个儿, 随后狠狠平拍在了地上, 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还不等她眼前发黑的状况褪去, 两条棍子交叉着就把木兰的上半身给钳制得立了起来。
随后,一个拿着比柳条还细、湿淋淋的鞭子的龟公, 就走上前来,抬手就是给木兰一鞭子,一下就抽破了衣衫,见了血。
“啊!”木兰猝不及防的惨叫出声。
“说!你让那个丫头上哪去了?”老鸨抬手示意龟公停手,厉声问道。
要是平时,她让人出去告诉一声道上的人,自然不用她这般费力。可军管之后,不少人都被徒述斐抓起来了,街面上再难找到能干净利落的替她做脏活的人了!
木兰连笑声都带着颤抖,可还是看向了老鸨:“你可真蠢啊!我自然是要她去找祚王爷了!你竟然不知道他每日里都巡逻吗?你真蠢啊!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