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第161章

燕玉尘躺在地上,慢慢想了一会儿,想起燕玉林是个什么样的人。

杀心极盛,生性扭曲,面上装得一派风雅温润,背地里叫人把他按在结了冰的湖水里,叫了茶水慢慢欣赏。

燕玉尘扯住南流景的衣摆。

对着南流景,他第一次说这个人没教过他的话。

“……不行。”

燕玉尘发不出声,每张一次口,就有更多的血涌出来,身体在剧痛的折磨下抽搐:“坏人……不行。”

他不懂更多的道理了,但皇帝不能给坏人做。

坏人不行,好人会死在坏人手里,死了好官,然后死军队和百姓。

小皇帝拔下那支箭,他学了些仙术,飞还飞不起来,但强身健体,一时半刻也能撑。

燕玉尘最擅长的是障眼法,他用这个躲起来,看这些人暴怒着找他,看自己的血从身体里慢慢流干。

他躲开这些人,慢慢爬到了那把龙椅上。

他工整写好禅位诏书,将皇位传给了个最精明强干、励精图治的兄弟,靠在龙椅上歇了一会儿。

燕玉尘其实不太能想通,这些道理都是南流景教给他,为什么南流景并不照着它们做。

他握着毛笔的时候,想起南流景教他习字……摄政王有些不耐烦,但看他把四方框画成圈,还是被气得失笑。

“算了。”南流景说,“不开窍就不开窍吧,一道残魄,不难为你了。”

南流景说:“以后找我,就画个圈。”

燕玉尘蘸着血,慢慢画了个圈,画到最后一点,满是血的手把它抹去。

他坐不住了,身体开始向下滑,开始变得冷。

燕玉尘还是不相信南流景会骗他,握着那支白羽箭,摸了摸锋利的箭尖,把它一点一点插进胸口。

这支箭把他和诏书一起钉在龙椅上。

没多少血,血在路上流干了。

燕玉尘看着闯进来的人影,他的视野变暗,无法分辨是什么人,只是在慢慢地想,这次学会了。

这次学会了,是疼的。

很疼。

他再也不要吃粽子了。

第76章

系统飘过去, 贴了贴仿佛睡着的小皇帝。

燕玉尘活着的时候脾气就好,现在看起来也一样。翦密眼睫阖着,微坠着头, 双臂软垂, 安静得就像是在熟睡。

熟睡是假象, 这只是具空空如也的躯壳。

燕玉尘早就死了, 神魂俱灭, 残魄还给了洛泽。

€€€€也就是燕玉尘的记忆里,和白羽箭一并进来的,南流景身边那道即将凝实的虚影。

他是洛泽落在人间的一魄, 燕玉尘知道这件事,南流景给他讲过。又或许并非给他讲, 只是南流景偶尔也会想说这些,并不在乎有谁会听。

小傻子做听故事的人,又再合适不过。

燕玉尘不常说话, 因为不擅长, 也因为不习惯。

他讲得太慢了, 心神也不算灵光,这世上没什么人有耐心听完。

所以燕玉尘只是听, 抱着膝安安静静。

不知是不是傻子真的心思简单澄明,他那双眼睛比旁人更黑白分明, 认真看着南流景, 听那些仙家故事, 像个漂亮到极点的人偶。

南流景被那双眼睛盯着, 偶尔也会停下, 问专心致志的小傻子:“听懂了吗?”

燕玉尘不说话,眼睫垂下来, 从袖子里摸出做好的糕点,小心翼翼放在大国师的手边。

南流景就知道他没听懂,多半是听着听着就走神了,对着细细缠了红绳的油纸包哑然:“去玩吧。”

燕玉尘听南流景的话。

他去花园,但不知道要玩什么,于是一个人在角落里摆弄小木头人,把两个白衣飘飘的木头人举起来,小心放在梧桐环抱的高台上。

在驰光苑那十年,有不知多少日子,都是这么过的……那时的南流景是仙人,如在云端,能徒手摘星辰。

燕玉尘其实听懂了那些故事。

他不知道说,但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大国师要找一个人,也是位仙人。

那位仙人丢了些东西,在他身上,大国师来找他,等他还。

燕玉尘是想还的,大国师什么时候要拿都行。他懂得道理,借了别人的东西就要还,不能赖账。

他想了很久,鼓起勇气去说,南流景停下手中做的事,垂首问他:“现在取走,你立刻就要没命,这也不要紧?”

燕玉尘愣了愣,仰着头,捧着手里刚炖好的蛋羹。

南流景见他手烫红了也不知道放下,估计这小傻子多半是叫这话吓得更呆了,随手令夜风流转,叫那一盅滚烫的白瓷碗凉下来。

隔了好一阵,南流景的袖子被扯了扯,低头看时,燕玉尘攥着他的袍袖一角。

燕玉尘有点吃力地慢慢咬字:“很……疼?”

南流景摇头。

仙术取人性命,弹指而已,连知觉都没有,没什么疼的。

听见南流景这么说,燕玉尘明显松了口气。

他仰着头,正要说话,就被南流景截住:“你如今魂魄不全,往后再说。”

南流景也还不至于做出这种事。

至少这时的南流景,还不至于€€€€前面那三魂六魄,都是等人死后才取的,凡人一命无非几十载。

在修仙之人眼中,百十年也不长。

况且燕玉尘这一魄残缺太过,原本也要养一养,恢复得好些。

南流景因为这个对他好,又不想生出什么误会,故而颇为疏远燕玉尘,也很少吃燕玉尘送来的东西。

仙人早就辟谷,不需像凡人那般进食,偶尔赴宴,也都是琼浆玉液、灵果仙酿,燕玉尘送来的那些吃食,实在不合他的口味。

……

倘若没什么变故,这最后一魄,大概也会这么被取走€€€€等燕玉尘寿终正寝,或者因为什么事横死,这一魄自行归位。

到那个时候,南流景也就不必再在人间盘桓滞留。

但偏偏天有不测风云,燕玉尘十七岁的时候,仙人从九天之上跌进了凡尘。

夺了修为、废了仙脉,仙力散尽,逐下登天梯,重伤将死奄奄一息,成了比凡人还不如的废人。

系统问庄忱:“宿主,南流景经历了这件事,变化大吗?”

“挺大的。”庄忱还有些印象,“开始吃饭了。”

系统:“……”

庄忱是说真的,没开玩笑:“吃得还不少。”

毕竟他的视角是燕玉尘€€€€小皇帝眼里的南流景仍是仙人,仍是要以举国之礼相待的大国师、摄政王。

在燕玉尘看来,南流景身上最大的变化,确实就是“开始吃饭了”。

吃人间的饭,吃他做的饭菜。

这事让燕玉尘备受鼓舞,跟着摄政王学习理政之余,也更专心地鼓捣吃食,想办法哄摄政王胃口大开。

燕玉尘把南流景接到雪宫,把所有东西全用棉花细细裹上,地上铺了厚绒毯,扶着经脉尽断的南流景练习行走。

南流景走累了,他就去弄吃的,总能弄出正合摄政王胃口的饭菜来。

南流景修炼时要清净,他就抱着那些批好的奏折,去偏殿一个字一个字研读,思索这里面的道理。

他做的那些东西,南流景都吃得很好。

燕玉尘偷偷守了好些天,见南流景进食无碍,终于松了口气,彻底放下心。

在他看来,只要一个人还能吃饭,胃口没问题,那就一定没有什么事了。

只要能吃下饭,什么都有办法好起来。

那些仔细掺着上好药材做出来的糕点,熬得喷香莹糯的药粥,补身体的汤羹……小皇帝蹲在灶台边上,拿袖子抹脸上的灰,自己和自己高兴。

南流景养伤的这段时间,其实让两个人的关系拉近了不少。

€€€€单方面拉近了不少,燕玉尘没那么敏锐,过去发现不了的端倪细节,现在也一样发现不了。

南流景过去刻意疏远,并不看重他,只见他当做盛放残魄的一具躯壳养着,燕玉尘没有多明确的感觉。

如今南流景重伤受罚,被迫寄人篱下,借这人间王朝的气运重修仙道,待他的态度比过去缓和许多……他也不知道。

至少不尽然知道。

在燕玉尘看来,大国师一直都是仙人,救了他的命,教他道理,教他修习仙术,教他理政,对他一直都很好。

所以在燕玉尘心里,也一直都有那个当初被打断了、没来得及说出口,但早已想好的决定。

那位仙人落在他身上的东西,南流景需要,随时取走都行。

……

可最后发生的那些事,小皇帝想不通。

系统也想不通:“宿主,南流景要收集残魄,有一万种办法,为什么非得这么对燕玉尘?”

庄忱在这个世界拿到的剧本同样相当有限,燕玉尘只是一抹残魄,神魂天生不全,很多事根本看不出来、察觉不到。

但修仙世界也有好处,比如实在想不明白的事,可以用仙术,靠些别的办法追查。

系统眼睁睁看着那具躯壳睁眼,吓得一个激灵,躲在庄忱身后:“宿主€€€€”

“没事。”庄忱给它裹上小棉花,“闹不起来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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