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没想火葬场啊 第162章

燕玉尘的设定,字里行间就没有闹鬼的基础,他们被拽回这个世界,本身就不太合理。

燕玉尘没有未了的心愿,没有执念,甚至连神魂都散了,那一道残魄也还给了洛泽。

九天十地,没燕玉尘这么个人了。

那具躯壳张开眼睛,空茫漆黑的瞳孔映不进一点光,没有情绪,也照不出人影,像是一潭早已死去多时的湖水。

这双眼睛看见的东西,要比魂魄稍微多些。

……

因为燕玉尘死时,忘了闭上眼睛。

南流景和洛泽自殿门外追进来,前者停在原地,后者过去拔下白羽箭,取回了逸散的残魄。

洛泽拿着那封诏书看了看,不以为意,抛给南流景:“烧了罢。”

南流景接住那封诏书。

燕玉尘的字是他手把手教的,可惜只学了个皮毛,未得风骨,又兼命在旦夕、力气衰微,诏书的字并不算好。

“他的神魂呢?”南流景蹙眉,“我们商量的,送他神魂去投胎,快要来不及了。”

洛泽俯身细查,摇了摇头:“他自己折腾……已经来不及了,神魂散了。”

南流景在这句话里怔住。

洛泽并没说谎,燕玉尘是靠着神魂,支撑到了写完诏书的那一刻。

这小皇帝的神魂本就不结实到极点,心神在一封诏书中耗竭,再剥去残魄,顷刻间就烟消云散,像是烈日下的融雪。

倒是这副躯壳还有用。

洛泽如今三魂七魄虽齐全,唯独缺少肉身€€€€原本是能用泥塑金身承香火转生的。偏偏南流景事败受罚,洛泽的庙宇也被捣毁,一点香火也没剩。

如今只能退而求其次,借一副未沾因果的凡人躯壳,重新修炼,羽化登仙。

所以他们放任了这场谋逆,放任了那一支白羽箭。

人间事与他们无关,燕玉尘死在谋逆的兄弟手上,他们只是未加干预,冷眼旁观而已。

顺道收了这一道残魄、取了这一副肉身。

“你挑这躯壳不错。”洛泽说,“是个皇帝,气运很好,要不了几年就能修成正果。”

南流景看着那诏书,过了半晌,低声道:“……你要做皇帝?”

洛泽点点头,他要用这幅躯壳,自然接着做皇帝最好:“有国运就快些€€€€你怎么了?”

“这只是人间王朝,兴废交替,再寻常不过。”

洛泽昔日与他共执天机,以人间王朝气运对弈,随手拨弄棋子,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明白这一朝一代有什么特殊:“不用怎么管,皇帝很好做。”

南流景仍有些愣怔,他回答不出,看着死去多时的燕玉尘。

小皇帝眉眼韶秀,端坐在龙椅上,气度清雅,如果不是血色太过刺眼,脸上太苍白……几乎还像是活着的。

但其实南流景心中,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只是个心志不全的傻子。

浑浑噩噩懵懵懂懂,这一身气度是教了他千百次,好不容易才装出来的,用来做样子。

真正的燕玉尘,说话费力、做事迟缓,因为神魂残缺,天生开不了窍,这样活下去也只是荒废……

……只是荒废。

只是荒废?

南流景看着那封诏书。

他没教过燕玉尘这个,他想不出,这上面的东西是怎么被燕玉尘写出来的。

小傻子不会措辞,不会骈四俪六,不会锦绣文章,笨拙地一笔一划写着禅位,要把皇位给最出色的兄弟。

诏书上写,勤政爱民,少杀人,叫人吃饱饭。

笔力越来越弱,尽处衰微断绝,被一大片血染透了。

南流景看着眼前,他一时竟有些茫然,不知陌生的是燕玉尘、是洛泽,还是他自己€€€€但确实有什么变了。

他听见自己在说话,他居然在忍不住劝说洛泽,放弃国运,自去避世苦修。

洛泽只觉得莫名,看他一眼,握住燕玉尘的手臂,想要将这副躯壳拖下龙椅,找个僻静地方,引魂入体再说。

……他竟没能拽得动。

小皇帝坐在龙椅上,身体冰冷僵硬,乌黑干净的瞳孔早已涣散,肩背仍然挺得很直。

燕玉尘很听摄政王的话,行得正坐得直,勤政爱民,那站在龙椅前的神仙拽他,一声脆响,燕玉尘的右手就软软垂落,人还坐着。

这一具无魂无魄的残躯,和九天之上的谪仙人,就这样僵持了一夜。

直到一夜过去,那诏书上要找的人被传来,踏进殿门。

殿门大开,刺眼的朝阳射进来,金光大作,晃得人眼前一片白茫。

南流景听见身后响动,攥着那封诏书,倏地回身。他不自觉地箭步过去,伸手接了个空。

栽下龙椅的小皇帝,无知无觉,沿阶滚落,摔进遍地金光里。

燕玉尘倒在尘埃。

第77章

“诏书要找的人叫燕玉衡。”

系统有角色介绍, 翻了翻:“比燕玉尘年长五岁,天资很好,十二岁就被送去了昆仑山。”

€€€€这也是为什么, 要等上足足一夜, 要找的人才能赶回来。

燕玉衡这些年一直在昆仑学艺, 那里有登天道、成仙路, 终年冰雪剔透, 不染凡尘,离人间万里之遥。

如果不是这一封诏书,燕玉衡不回来做这人间帝王, 说不定已踏云而去,羽化登仙了。

……

庄忱抚上那双漆黑涣开的眼睛。

他试了试还魂, 这幅躯壳太久没人用,实在不算灵活堪用,比燕玉尘活着时还要笨拙不少。

还是不如做鬼方便。

庄忱已经飘得很习惯, 把仿若熟睡的身躯放回去, 在记忆里翻了翻:“小时候关系不错。”

在燕玉尘的视角, 和这个六哥在小时候的关系不错,燕玉衡对他很好。

不过燕玉尘的视角, 参考价值其实也不大€€€€燕玉尘心里,别人不打他, 不骂他, 对他好好说话, 那就是关系不错、对他很好了。

众多皇子中, 燕玉衡是为数不多的几个, 不会捉弄欺负他,不叫他“傻子”、“废物”的。

“燕玉衡想当皇帝。”系统想起这回事, 翻过一页,“从小就想当,所以格外注意言行举止,从不出错……‘励精图治’也是燕玉尘从他这里听的。”

也只是听过,隐约明白意思,不知道怎么写。这几个字太难太复杂了,不在诏书上。

燕玉尘是残魄托生,注定亲缘衰浅,无人庇佑,曾在燕玉衡的别院寄养过一段时间。

燕玉衡对他不算好也不算差,让院中师傅照料他吃穿,随他做什么,并不特意管束。

小傻子其实也不难管。

燕玉尘不哭不闹,坐在某处发呆,也能一动不动坐一整天,没人知道他在看什么。

偶尔被抱到习字念书的地方,几张写废了的纸给他,就能叫他摆弄很久,不用特地照料安抚。

燕玉尘那时候年纪太小,其实一个字也不懂,抱着膝盖,茫然听着六哥跟先生念“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念“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小傻子决定熬粥。

别的事开窍都相当费力,在做饭这事上,燕玉尘倒是学得意外的快。

他在厨房看了几天,自己学着摆弄,第一次熬出来的粥就晶莹软糯、火候刚好。

米粥喷香,撒上开胃脆爽的小菜,香得不饿的人也能吃上两碗。

看见六哥吃了三碗,燕玉尘高兴得蹦蹦跳跳,举着那张写了“江山社稷”的纸叠成的小船,去曲水流觞间拨着玩。

这也就是他们为数不多能被记住的相处€€€€燕玉衡志在朝堂,却因为出身被排挤,更是因为谗言,被打发去了昆仑学道,也不过是两年后的事。

他走之后,年幼的燕玉尘无人照管,就又成了任人欺侮的小傻子。

再之后不久,这小傻子就被请到宫中的大国师挑中,带去驰光苑亲自教养,风水轮流转,一步登天。

……

接下来这十余年,燕玉衡从未回来过。

万里之遥,戴月披星,他跨进殿门时,看见那道栽在尘埃里的人影,一时有些回不过神。

但也只是一时,有些人大概的确生来就适合做人间帝王。

“燕玉衡给那两个人赔了礼。”系统翻后续剧情,“还把他们奉为座上宾,当大国师供养,给洛泽立了庙宇,塑了金身……”

系统看得有点生气:“为什么还要给洛泽立庙?要不是燕玉尘,这两个神仙就毁了他们的国运。”

庄忱问:“洛泽还要这具躯壳吗?”

系统愣了下,翻了翻:“……不要了,金身更好。”

系统之前倒是没往这上想,这么一说,才发现借身还魂那一档子事,倒是确实搁置了下来。

能有庙宇,有金身受香火,总比借用一具凡人躯壳强€€€€更不要说这躯壳还是个混沌无知、天生不开窍的顽石。

他们来的这个时间点,距离这场宫变已过去三年。

燕玉衡做了三年皇帝,洛泽在庙宇那泥塑金身里受了三年的香火,南流景则留在宫中,继续做大国师,依旧住在驰光苑。

谋逆的恶贼被当街处斩,戮尸荒野,夺了皇子的身份,从宗室玉牒上除名,从者尽皆跟着遭了殃。

平心而论,燕玉衡这皇帝当得不错。勤政爱民,除了那一场诛杀叛逆的冲天血腥,就再没怎么杀过人。

朝堂政通人和,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庙宇的香火也鼎盛。

燕玉尘的尸身被南流景带回了驰光苑,洛泽不要了,燕玉衡也不提,仿佛再没人记得这件事。

没人记得还有个不开窍的小皇帝,做了没两年,叫人一箭穿心,死在了龙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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