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法需谨,执法需严。再严苛的律法如果不能严格执行也枉然,所以关键不是在立法上而是在监察司的履职上。”李牧首想了想道,算是驳回。
“圣上所言极是。”监察司卫大人随声应和,心下却把监察司近日的几个大案捋了一遍,生怕有什么纰漏。
一屋子要臣、大将商议政事,加之李牧首不苟言笑,书房内气氛压抑威肃。忽然曹公公慌慌张张从外进来禀话,众人的视线聚集纷纷聚集到他身上,低沉的气氛霎时消散。
“醒、醒了,圣上……醒了!”曹公公眼里迸发出强烈的喜意,扑通一声跪在李牧首面前哽咽道。
醒了?谁醒来?
片刻李牧首像是恍然意识到什么,站起身跌跌撞撞向外跑,一路上宫女太监皆低头跪送。
风声、呼唤声、请安声……全被遗忘在身后,最后他停在伏庸殿的寝殿门外,耳边只余下粗重的呼吸声。
桂嬷嬷红着眼从里出来看见站在门前的李牧首笑了笑道“醒了。”
李牧首点了点头,抬起几乎软了的腿向里走。
寝殿内,程幼听到脚步声扭头向外看。
“幼幼……”李牧首的声音很轻却也很清晰,只是尾声有点发颤。
程幼撑着床想坐起来,但身体却如同浸水的棉絮,又软又沉,没有一点力气。
见他想坐起来,李牧首上前扶着他靠着自己坐起。
程幼的头因为乏力靠在李牧首肩上,他皱了皱眉,想说话却发现自己根本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看着迷茫又无措的程幼,李牧首怜爱地亲了亲他额头,将他昏迷后的所有事情一一交代清楚。
今年是庆合十九年。
和上一世一样父亲在鹰关道遇到埋伏,好在有惊无险,伤了腿但命保住了,如今含饴弄孙,时常也会下去看看新兵的操练情况。
因为和四哥的事大哥和父亲闹得很僵,二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
当年胡羌一战,大夏大胜,周围小国皆俯首称臣,此后数年,大夏修养生息,如今兵强马盛,法度严明,国富民康,百姓安居乐业。
庆合庆合十九年……
而上一世,三年后,庆二十二年,他被剥去华服,流放岭南,程幼看着有些恍惚地想,心下说不上什么滋味。
太医乌泱泱全部侯在门外,这阵仗也只有六年前程幼刚性命垂危时才有。
当时众人跪侯在殿外,只是那时候的境况可不比现在轻松喜悦,人人自危,甚至有些太医已经写遗书送回家。
后来,南山寺普空方丈与钦天监监修卫成将程幼从生死线拉回,众人才勉强松了一口气,而圣上为其修福不造杀孽更是抬手将胡羌的三十万俘虏免死。
“君后既然已经醒了,静心保养想必不久便是能痊愈。”已经白发苍苍的魏太医笑道。
君后?
程幼一愣,疑惑地看向李牧首。
李牧首握住怀里人的纤瘦的手,小心翼翼道“我一直拘着你在宫里照顾,众人虽然迫于皇权不敢妄议,但是我还是不想他门无端揣测你。所以便起了立你为后的心思。你……你若不喜欢,等你好些我们再说好不好,都听你的?”
程幼轻轻嗯了一声,黑白分明的眼睛却仍是望着他。
李牧首了然让一旁的诉知去请太子。
另一边李牧首在知道爹爹醒了边一路朝伏庸殿狂奔而去。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程幼身体好了许多,只是不比从前,因此李牧首对其更是事事小心。
早晨下朝,李牧首边匆匆回伏庸殿,其实按规伏庸殿是皇帝寝宫,是不允许他人同住的,只是李牧首男后都立了,更不会在意这些,而且程幼也在这里住了五六年,朝堂上的人更不会不识趣地提这事,想来他们早已习以为常。
“还睡着,吃过早膳没?”下朝后,李牧首见桃曳侯在殿外问。
“吃了,吃过坐了会便又睡下了。”桃曳行礼后轻声答。
“吃的什么,吃了多少?”
“喝了半碗黄芪乌鸡汤,一块鸡蛋软烙饼。”
闻言李牧首眼底有了些笑意,转头吩咐曹公公“赏。”
李牧首轻手轻脚推开门穿过一扇屏风就看见睡在帘后软榻上的程幼。
他身上盖着长绒雪狼皮,蜷成一小团,尖尖的下巴埋雪白冗厚的皮毛下,纤疏的睫毛垂,让李牧首的心柔软得不成样子。
李牧首走进,程幼迷迷瞪瞪睁开眼。
“冷不冷?”李牧首上前半跪在他面前柔声问。
程幼看着他摇了摇头,仍是缩在被窝里,睫毛忽然忽然,撩得李牧首难以自一抑,低头用唇蹭了蹭他脸颊。
有些痒,程幼下意识闭上眼。
程幼不抗拒,李牧首蹭着蹭着就渐渐有了些别的味道,他布满青筋的有力手掌隔着雪狼皮虚虚掐着程幼的腰,而后忽然张开嘴,伸出湿软的舌头将他玉白的耳垂卷入口中含嘬,直到程幼受不住,才将轻碾着下移,薄唇落在他微仰脖颈处留下一点红痕。
红痕缀在程幼喉结处随着他吞咽口水而微动,显得格外涩情。
“冷的话就着宫人早些烧上地龙。”李牧首亲了他许久,抱着人缓了会勉强克制欲望,声音暗哑地轻缓道。
“不用,还未入冬。”程幼闭着眼靠在软枕上,有些微微喘。
用过晚膳,天色渐晚,两人入睡,程幼忽然问“他还好吗?”
他?
李牧首脑子里的那根弦猛地一紧,他本想错开话题不提起那个人,只是看着程幼澄澈坦然的眼神半上半晌伸手握住他被底的手低声道“他一直没有想起庆合十三年后的事,戚大将军去世后他接手邺城一直驻守在哪里……也一直没有成家。”
李牧首在说到齐煜川没有成家的时候,语气顿了一下,像是内心一番挣扎过后才说出的。
程幼点了点头,他并不意外齐煜川会没有成家,齐煜川,天神殿下晋升神格的时候便斩断情丝,他之前之所以会动情不过是取了他的灵心欠他一段情,如今情缘偿尽,他自然不会再有俗世情爱。
见程幼不说话,李牧首不受控制地开始慌乱不安,只是他什么也不敢做,只能将他的手攥得更紧,希望程幼不要想别人,看看他。
“你呢,还好吗?”程幼转头看向他忽然问,目光诚恳而真挚,莫名有一种让人瞬间安静的力量。
李牧首愣了一下,半晌猛得将人紧紧拥进怀里,声音哽咽道“不好,一点都不好……”
又一年春。
南山桃花盛开,城中闺秀换上轻薄的衣裙,去踏春,公子锦衣玉冠只为巧遇心仪的姑娘,山脚下的小贩为促成良缘早已备下成束的鲜花和姻缘结。
李牧首还愿下山,也买了一束,各种鲜花捆成一大束,骑着马一疾驰回宫,打眼又漂亮。
程幼正给刚种的甜瓜浇水,突然一束花€€到跟前吓了一跳,而后看见微微弯唇,脸上带着轻微笑意的李牧首,也不自觉地跟着笑了笑。
“李牧首,你儿子都快成亲了,还这样会被笑话的,别人笑话你就算了,还会连带着笑话我。”虽然嘴上是这么抱怨,但他还是眉眼弯弯地将花接到抱进怀里。
他接过花,李牧首也就顺手接过他手里浇水桶,继续给甜瓜浇水。
下午,李牧首在书房处理公务,诉知领了二十来个新入宫的宫人让他挑了留用。
春风和煦,程幼望向廊下齐齐低头噤声的宫人,目光忽然落在一人的脸上,走近轻声问。
“你叫什么?”
“奴婢,今穗。”
第118章 番外 古代
“除了按规矩留下的几个宫人,君后只点了一个宫女留下。”诉知弯腰侧身恭谨答。
李牧首翻书的手微顿,抬头看向诉知,诉知读懂他眼底的疑惑,头低得更深,轻声答“留下的这小宫女旁的倒没什么,只是容貌和从前在君后身边伺候的荷绿姑姑十分相像……”
随着诉知渐低的声音李牧首转头若有有所思地看向窗外,阳光透过窗棂的薄纱落在他脸上,勾出他高挺的鼻梁和利落的下颌,却也将他眼底的情绪敛尽。
春日正好,尊仪殿庭中风过杏花纷纷扬扬落下像下了一场雪,程幼坐在树下的藤椅上歪头打个盹,醒来时盛了满怀花,一袖花香。
桃曳将他衣服上的花瓣掸去,笑得直不起腰。
“再晚醒一会就要将你埋严实了!”说着她招手唤今穗将庭院的花瓣扫扫。
睡完醒身上发冷,一进寝房时莫名打了个寒颤。
桃曳从外端着热腾腾的牛乳茶进来看见脸色骤然一变,如临大敌,连忙唤人去请太医。
程幼觉得不必兴师动众,但转念又想到若真是又病了,李牧首怕是得大发雷霆发落伺候的人,张了张嘴终究是没开口阻拦。
太医如往常诊过脉,拿了常备的药丸伺候程幼服下。
下午,李牧首从书房来,未到尊仪殿,宫人就已早早侯驾。
“君后可行醒了?”
耳边传来的冷冽威重声音,带着上位者惯有的不急不徐,今穗垂着头直到玄色衣摆消在眼前。
这就是圣上……
今穗莫名想起初次见圣上的情形。
正是春日,花房的阶前屋后都压着缀满花苞的嫩枝,暖意融融,花香袭人。
她跟在桃曳姑姑的身后奉茶,桃曳将茶沏好的茶端进去,而她站在屏风处,不经意瞻望圣颜。
冷峻深沉让不敢直视。
这是今穗瞻望圣颜的唯一感知,而后所有叠加的认知都以此为基调。
圣上和朝堂上大肚便便的大臣不同,大概因为常年习武,所以身形挺阔修长,连他为人诟病的冷厉寡言都是另一种令闺房小姐忍不住面红耳赤的遐想。
今穗懵懵懂懂看着,目光不自觉顺着李牧首的视线看向程幼。
程幼正按着古籍调香,垂着眼很专注,因此话很少,而一向寡言的圣上陪着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他。
斜阳落在两人交叠的衣摆,李牧首扭头看着程幼,唇微弯,眼底像是漾着轻微的笑意。
他的看程幼目光有种今穗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像暖阳的一泓水、像春天熟透的樱桃、像……
很多年后,今穗已经淡忘当时的画面却仍记得当时那种感觉。
回过神,桃曳已经走到她跟前吩咐她奉茶。
“是,姑姑。”今穗福了福身应下,没有因为在圣上面前露脸而喜不自胜也没有因为独自奉茶而慌张不安。
很稳重,和荷绿的性子也很像,等过些日子她身子重了出宫养胎,她也能独当一面了。
桃曳微笑了笑,忽然想若是荷绿再世为人大概也同她这般年纪了吧。
李牧首进寝殿时,程幼正坐在窗户的软榻上对账。
身上穿着一件圆领压花绣纹袍,外面松松垮垮披着雪色毛领外衫,如墨泼洒蜿蜒的头发被一根簪子束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