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学士这才宽了心,他真怕三皇子张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一句,我想让孟家也跟着一起死。
“殿下,我听说,之前在琼林宴上,孟昔昭出口调戏过谢原。”
三皇子一脸的不耐:“谢原谁啊。”
林大学士:“……谢原是谢幽的长子,太子的表哥。”
三皇子吊儿郎当的表情猛地一收,他吃惊的看着林大学士,俯身过去,连声音都变成了气声,而且满满的全是惊喜:“孟昔昭居然跟太子有关系?”
林大学士:“……不是,他只是调戏了一句谢原。”
三皇子不管那个,“那就等于跟太子有关系!”
刷的一下,他站起来,越想越觉得激动,越想越觉得可行,他以前怎么没想过这条路呢,真不愧是外祖父啊,姜还是老的辣。
现在,哪怕孟昔昭没调戏过谢原,三皇子也不在乎了,反正他说了孟昔昭和太子关系匪浅,那他们就一定是关系匪浅!
想着想着,三皇子直接大笑出声,把一旁的林大学士看得心惊肉跳的。
三殿下别是失心疯了吧……
*
六月初一,皇帝行众皇子的册封礼,孟昔昭因为三番五次的拍马屁,终于,被皇帝记起来了,特许他也进来观礼。
然而他站的地方是最末尾,就是仰着脖子,他也看不见里面具体的情况。
皇帝坐在最上方,这倒是容易看见,其次就是站在他旁边的太子。
孟昔昭看着他,突然想到今天是初一,他本来应该去鸡鸣寺小住的。
此时却跟个木偶人一样,站在皇帝的下首位置,面无表情的看着各位宰执宣唱祝文。
左相右相参知政事,一个没跑,全都拿着圣旨一个个的念,孟昔昭现在就算脱离文盲了,听见这么文绉绉的话,眼睛里也开始转圈,等到好不容易礼成,前面哗的跪下一大片,孟昔昭因为走神,还慢了半拍,差点出丑。
太子的眼神落在他身上,露出了一分笑意,但转到别人身上的时候,这笑意又消失的无影无踪,好像从来没出现过。
跪拜过众王爷以后,这册封礼就算结束了,孟昔昭刚才跪的太猛,膝盖八成都磕紫了,他低着头,掩饰住自己的龇牙咧嘴。前面,孟旧玉快步走过来,看他这有些古怪的表情,还愣了一下:“怎么回事,热着了?那赶紧跟爹回去吧,让你娘给你做一碗冰粥喝。”
孟昔昭捂着膝盖,抬眼往前边看了看,没看见太子的身影,他跟孟旧玉摆摆手:“不了,爹,我还要去鸿胪寺办公呢。”
孟旧玉:“……你怎么比我还忙?”
孟昔昭心不在焉的回答:“那您就要自己反思反思了。”
孟旧玉:“…………”
我是该反思反思。
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孝子!
……
从皇宫出来,孟昔昭上了马车,就让庆福快点赶,赶去阖闾门。
庆福还以为他有事,把马车赶得飞快,谁知道出了阖闾门,孟昔昭就不动了,坐在马车的边缘上,让庆福跟旁边的茶摊买了一碗凉茶,然后一边喝,一边盯着出城的人群。
阖闾门是出城前往鸡笼山的必经之路,当然,要想绕道也不是毫无办法,不过孟昔昭觉得,太子这雷打不动的每月固定小住三日,早就过了明路了,他应该不会选择绕道。
果不其然,又等了一刻钟,一辆低调的马车驶出来,车夫是张侍卫,旁边还跟着骑马的郁浮岚,和一个面生的东宫侍从。
这一行人走的目不斜视,孟昔昭心里一急,又不敢大声呼叫,怕大家注意到那辆马车,于是,他另辟蹊径,反手把凉茶扣在了庆福脑袋上。
“没用的东西!这么凉,让郎君我怎么喝?!”
庆福:“…………”
不是您要特凉特凉的吗!
这边的骚动很快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孟昔昭继续骂骂咧咧,周围的人则指指点点。
把茶碗扔一边,孟昔昭爬进马车里,还怒斥庆福:“还不赶紧走?!”
庆福委委屈屈的坐上去,驾着车往前走。
他根本不知道该去哪,这时候,他身后,孟昔昭隔着帘子小声跟他道歉:“等回府以后,我私库你随便挑,现在,先一路往前,等没什么人了,你再拐弯。”
庆福听了,心里感觉很奇怪,他下意识的回头一看,发现有辆马车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而赶车的人,他也认识。
虎视眈眈的张侍卫。
庆福:“…………”
挑一样可不够,回去以后他得挑三样!
庆福战战兢兢的,但还是照着孟昔昭说的做了,而他们拐弯以后,张侍卫也拐弯了,到了一处没人的林子边上,马车停下,孟昔昭利落的从自己马车爬出来,然后又利落的爬上了后面那辆马车。
庆福看着自家郎君这熟练的手脚,不知为何,突然有种丢人的感觉。
太!不!矜!持!了!
……
而孟昔昭爬进来以后,才发现崔冶换衣服了,现在他穿的就是普通的月蓝色衣衫,远不如今日在皇宫里那身正红色太子冠冕高贵。
不过,穿着太子冠冕的崔冶让孟昔昭感觉陌生,还是这个版本的崔冶比较好,能让他感到安心。
坐好了,他抬起头,发现崔冶正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孟昔昭突然有点紧张。
良久,崔冶勾了勾唇,而孟昔昭一看他笑了,自己也笑起来。
他的身体也跟着放松,嘴里的话便脱口而出:“殿下今日穿红色真好看。”
崔冶嘴边的笑容更多了一些,但是他始终不说话,垂眸,他指了指自己身边的位置:“你坐过来。”
孟昔昭眨眨眼,感觉不太合规矩,但这又不是宫里,管那么多干嘛。
于是,他一屁股就挪了过去,那叫一个没有心理负担。
而崔冶在他挪过来以后,轻轻的吸了口气,然后,缓缓的把头,靠在了孟昔昭的肩膀上。
孟昔昭一愣,身体也变得有些僵硬。
只是,他感觉到了崔冶的不适,于是,强迫自己赶紧放松下来。
而外面,张侍卫跟郁浮岚争执了很久,最后还是张侍卫更胜一筹,他们决定不能再耽误了,必须再次出发。
张侍卫还去威胁了庆福一下,让他在这待着,等两个时辰以后,再驾着空车去鸡鸣寺找他们。
庆福是什么心情,孟昔昭不知道,他的注意力,全在一旁的崔冶身上。
马车已经重新动起来有一阵了,可孟昔昭只是愣愣的看着前方,等到反射弧终于完成了他的使命,他才低声问了一句:“殿下,你又旧疾发作啦?”
崔冶阖着眼,在孟昔昭都快以为他已经睡着的时候,才轻轻的嗯了一声。
……
第30章 将将
皇宫的马就是跟参政府的马不一样, 才半个时辰,他们就上了鸡笼山。
进入鸡鸣寺的范围,张侍卫熟门熟路的从一条坡道上山, 这边是专门给达官贵人预备的,虽说很多夫人小姐到了这边以后, 为了显示心诚, 都会下来走路,但也有实在走不了的, 比如某些老太君、某些老大人。
孟昔昭撩开帘子,看见一个看上去快一百岁的老太太被人抬着上山, 拄拐都站不起来了, 需要两个年轻的丫鬟左右搀着,才能把她抬下轿辇, 孟昔昭看的顿时嘴角一抽。
他是真的没法理解这种人的心思,年纪那么大了,你喜欢礼佛就在家里礼嘛, 让你儿孙给你盖个小佛堂不行吗?不用走路, 与人方便还与己方便,现在可好, 非要出来, 还非要上山,就不怕一个不小心, 直接在这见了佛祖么……
默默的把帘子放下,孟昔昭偏头,却见崔冶仍然闭着双目, 而且眉头始终都皱着,哪怕在睡梦中, 也一副得不到安宁的模样。
被靠了一路,孟昔昭的肩膀都快麻了。
但这不是他最郁闷的事情,他最郁闷的是,他根本没说过自己也要跟着上山啊。
原本他只是想跟太子殿下说句话而已,谁知道一上车,太子就把他当了人形靠枕,而张侍卫更是一声招呼都不打,就继续出发了,孟昔昭听着外面僧人跟张硕恭等人“阿弥陀佛”,心里有点愁。
一会儿他怎么下山?
不对,真正的问题是,一会儿他还能下山吧?
……
据说,鸡鸣寺的僧人是知道崔冶就是太子殿下的,但因为太子殿下小时候说了不要给他优待,也不要把他当太子,这帮宗教人员还真就听了他的话,最多把他那院子留着,不给别人住,其他的,全都跟其他居士一视同仁。
孟昔昭感觉,僧人们能这么有恃无恐,并非是因为他们真的超脱了俗世,做到眼看红尘、空无一物了,而是从汉末开始,佛教就地位超然。
越是乱世,人们对宗教信仰的需求越高,可怜中原人民……打汉朝走下坡路开始,就没过上几年太平日子,魏晋就不说了,易子而食、观音土,都是从那时候出名的,隋唐倒是兴盛过一段时间,但它也不禁夸,走下坡路的速度比汉朝还快,如果把这些年弄个曲线,那这曲线肯定只有一个起,过了这个起,就一直落落落落落。
佛道两教就在这样苦涩的环境下发展壮大,一年比一年地位高,而且是你方唱罢我登场,今年这个皇帝当家,道教是国教,明年那个皇帝当家,佛教是国教。到了现如今,已经有了几分佛道儒三家融合的意思,像天寿帝,他就不专信一个,而是全信,只要你说这个世界上有什么神,说的头头是道,他就一定会信,甚至会很开心。
好像神仙越多,保佑他的就越多。
……真够臭不要脸的。
但是如果真的深究起来,天寿帝最信的,还是佛教。
至于原因么,也很简单,因为佛教有个那迦神,这位跟伏羲女娲一样,也是人首蛇身,但是他和伏羲女娲不一样的地方是,他算是一种精怪,在神话里每次现身,每一次出现都是专门为了保护佛祖,这跟天寿帝做的那个梦极其相似,虽说在梦里,那条蛇只是给天寿帝递了个球,但他一直相信,那条蛇就是被他的真龙之气吸引而来,替他巩固皇权,延年益寿的。
真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要是让孟昔昭分析,他就觉得,那个蛇肯定是想用这个球告诉天寿帝,崽种,你也就能顶个球用。
……
咳,总之,因为天寿帝的青睐,再加上一年一年传下来的规矩,僧人在本朝地位那是非常之高,过往之事一概不究,不用对任何人行跪拜礼,出门化缘也绝不空手,哪怕被化缘的家里穷的揭不开锅,都得跑出去接碗水来招待僧人,不然僧人去了衙门,这家人就得挨上二十棍。
想着这些,孟昔昭面露嫌弃,但又有点感兴趣。
而这时候,他们也到地方了。
孟昔昭把崔冶叫醒,后者仿佛根本就没睡,在孟昔昭刚出声的时候,就睁开了眼。
*
把一切都安顿好,张侍卫就去一旁的小厨房熬药,熬好了,他小心翼翼的端到正屋。
门口,郁浮岚站在这,看了他一眼,他突然说:“把药给我。”
平时送药的活都是他来,郁浮岚也没跟他抢过,今天他突然这么提出来,张侍卫虽然觉得有点古怪,但还是把药碗递给了他,而郁浮岚进去以后,片刻都不到,就自己出来了,没拿托盘,也没拿药碗。
张侍卫瞪他:“碗呢?”
郁浮岚:“在里面。”
张侍卫:“……我还能不知道在里面,那药呢,殿下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