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以及喉咙处传来的灼烧感。
戚逐芳发现自己仍被困在犹格特地为祂打造的人类躯壳里,四肢沉重,大概依旧缚着锁链。
祂试图睁眼,又被光源刺得不得不再度闭目,在潋滟的水光中,逐渐看清了自己所处的环境。
巨大华丽的笼子。
笼子外面则是一片空白,无法确定坐标。
金笼内部铺了层又厚又软的绒毛地毯——就连束缚手腕和脚踝的锁链边缘,也有一圈类似的东西。
那些伤口也已经消失,完全看不出来痕迹。
所以,祂这是因为“认错”态度良好,暂时脱离了那些刑罚,得到了喘息的时机?
戚逐芳不无讽刺地想。
可这个笼子和之前封闭狭小的空间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只有犹格·索托斯知道祂在哪里,祂还是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而人类却没有任何的机会了。
或许群星早就归位,只是祂无从得知也说不定。
祂躺在那张绒毯上,陡然放松之后,心中浮上的不是庆幸,而是迷茫。
好像无论如何反抗都没有用。
祂的父亲只会关注结果,心甘情愿和心不甘情不愿没有任何区别。
反正祂都已经被关起来了不是,认错是迟早的事。
戚逐芳意识到塔维尔的手段只会更可怕。
这样想,祂翻了个身,觉得还不如让亚弗戈蒙把祂关在小黑屋里。
反正疼着疼着也就习惯了,总比身不由己言不由衷要好吧。
祂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意识到了饥饿。
——人类需要靠进食维持生命,还需要水。
但是笼子里面除了祂自己和绒毯之外什么都没有。
戚逐芳只好迫使自己忽视这种感觉,试图用其它的想法转移注意。
祂现在又疼又饿又累,更加发现人类真是孱弱娇弱到不可思议。
难怪要借助那么多的外力,从星球上纂取一切可以获得的资源。
毕竟只靠他们自己没有办法生存。
……话说回来,一直这样下去的话,祂会像人类那样被饿死吗?
好在饿昏过去前,塔维尔给祂带了食物过来。
面包,牛奶,以及冒着香气的牛排。
戚逐芳下意识绷紧了背,放轻呼吸,想要装出自己已经陷入熟睡的假象。
这次塔维尔倒再没说祂是坏孩子。
门之主的心情要比之前惩罚祂的时候好了不少——大概是因为不但抓住了祂的弱点,还让祂被迫服软了。
明明祂们应该是最亲密无间的存在,戚逐芳想不通祂们是怎么走这种地步的。
只是一个完全可以通过讨论,找出解决办法的分歧而已。
祂不觉得世上会不存在两全之策。
可门之主就是震怒了,大发雷霆,彻底打破祂心里的侥幸,主动扩大了那道裂痕。
“听话。”塔维尔捏着祂的脸颊,强调,“人类需要进食。”
戚逐芳先入为主,认定这些食物需要付出代价,依旧闭着眼。
但几乎抿成一条直线的嘴唇,和微微颤动的睫毛出卖了祂。
祂被塔维尔提了起来,如同被捏住后颈的猫。
“……人类也会用绝食表明决心。”
戚逐芳心不甘情不愿地睁开眼,“我拒绝进食,除非你愿意冷静下来好好谈谈。”
一定是有哪个环节出现了问题。
然而在塔维尔眼中,这依旧是被带坏的体现之一。
至少在祂刚把戚逐芳找回来的时候,戚逐芳还不会利用自己来和祂谈条件,要挟祂。
摩挲着青年脆弱的脖颈,门之主不介意扭断它,再把祂关到新的身体里。
消耗品随时可以更换,不听话的子嗣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在父亲面前,在半身面前,祂没有说不,没有拒绝的权利。
只有“接受”这个唯一选项。
108.
塔维尔变出了丝帕, 抓住祂的手。
用餐之前,祂细细地把戚逐芳每根手指擦了一遍,指缝都没放过。
过于专注的目光让戚逐芳略微有些不适。
虽然真的非常饥饿, 但那些食物摆在祂面前的时候,祂却没有什么进食的欲/望。
吃饭也是需要体力的。
勉强啃了两口面包, 喝了点牛奶之后,戚逐芳就已经不想继续了。
青年脸上的倦怠过于明显,塔维尔也能感受到祂此刻的状态。
但那又如何?
祂盯着戚逐芳,控制祂把那些食物全部塞到胃里,又为青年擦去嘴角沾上的酱汁和面包屑。
戚逐芳连疲倦都懒得疲倦了。
反正祂的意见和想法不重要, 门之主也不会更改已经做下的决定。
祂又为什么还要自讨苦吃, 试图寻求沟通呢,就认清形式, 放弃幻想,消极抵抗。
祂重新躺下,侧着身, 背对着塔维尔, 试图把脸埋到绒毯里。
明显是拒绝交流的态度, 可祂现在过于弱小无力,看起来却和闹别扭生闷气没什么两样。
戚逐芳现在是人, 自然看不到身后的动静。
所以也没有看到塔维尔扬起的、勾勒出微小弧度的唇角。
塔维尔在祂身边坐下。
人类的头发非常脆弱,容易打结, 越长梳理起来就越麻烦,所以要更加轻, 更加仔细。
戚逐芳倔强,脾气硬,头发却意外软, 像祂的那些触手一样。
戚逐芳身形一僵,随即又迅速放松下来。
祂试图无视门之主的存在。
过了半天,心理建设无果,祂才闷闷不乐地佯装翻身,试图打开头发上的手,借故问塔维尔怎么还不离开。
门之主动作顿了顿,目光在祂的手掌上停留片刻。
而后,祂将青年蹭乱的那缕发丝别到耳后,指尖碰到祂有些发红的耳朵,又迅速抽离。
祂和亚弗戈蒙的思维方式不同。
亚弗戈蒙会更加简单粗暴地解决问题,直接把人打碎弄坏。
但仅仅那样是不够的,那样只会让小家伙在本能中留下惧怕,变得谨慎畏缩。
所以,祂还需要愧疚,后悔……等一切可以被掌控的情绪,磨平坏孩子的棱角,拔掉爪牙,留下自己满意的部分。
这样,不管怎么打碎,怎么破坏,怎么重塑,重新拼好之后,祂依旧会是自己最满意的模样。
塔维尔帮祂打理好长发,让它看起来像月光或者丝绸,又极熨帖地把那些头发绑在脑后,用缎带仔细扎好,以免再度被蹭乱。
祂没有回答戚逐芳的问题。
除了在中途开过一次口之外,戚逐芳也没有再说话。
时间安静地流动着。
戚逐芳胳膊压得有点麻,想重新翻身,活动活动手脚,又不想和塔维尔的目光对上。
温柔,无微不至。
只要门之主想,大概可以把这两个词体现到最好。
祂刚被惩罚过,醒过来不久后又被压着强制进食。
可是,只要塔维尔的态度稍微缓和上一点,不强迫或者命令祂,祂又会像个完全不长记性,只记住小鱼干和好的猫咪,想跑过去蹭蹭祂了。
戚逐芳心里面不止一次想要问为什么来的不是亚弗戈蒙。
长痛不如短痛,温柔刀杀人反而更疼。
祂没有办法抵抗这种“好”,担心自己迟早会彻底忘掉一些事,被完全驯化掉。
轻微的叹息在祂耳边响起,戚逐芳干脆把眼睛也闭起来,眼不见心不烦。
然后,祂被迫翻了个身。
塔维尔的目光停在祂脸上。
“……”
戚逐芳只好睁开眼,“……就算你控制我道歉了,我也不会承认。”
塔维尔只是淡淡嗯了声,给祂披上一条毯子。
戚逐芳立刻把毯子掀掉,用坚决的态度表示自己不会接受怀柔政策。
这当然也在门之主的预料中。
默默接受一切,隐藏想法,不管是坏是好都照单全收才会让塔维尔难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