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春 第25章

“……那么你呢?”

“我?”飞花雨忽然一笑,眼角的细纹如弯弯的溪,“只不过和他们是一丘之貉。”

马蹄从乱石上越过,颠沛的路途摇晃着他的五脏六腑,他们两人策马急奔出数十里,没有人追上来,飞花雨给予他们最后的一线生机。

小雨被蒙在布中,钟照雪的胸腔如同一个残破的钟,发出的鸣叫如此嘶哑而逐渐无力,她的耳朵紧紧贴着他的胸口,渐沉落的跳动让她感到恐惧:她素来孱弱的脉搏,与剑客相比,竟也显得蓬勃。

她恐惧这种声响,恐惧这种渐渐融化的消逝,她宁可被火一样的炽热灼烧,钟照雪握着她的手已经很冰凉了,昨日他牵着自己时,那种温暖从何处去了呢?于是她哭了,她想起来剑客雪白的狐裘,包裹住自己的时候无比暖和,像一个春天的拥抱。

她的眼泪掉落,和剑客衣服上的血交融,变成墨迹般化开,起初钟照雪没有察觉,只以为是从自己肩上滑落的血珠。而后小雨的呜咽在他的怀里生长出来了,枝叶柔软,有一只孤雏在其中哭泣。

“没事……没事……”

钟照雪抱着小雨,额头微微抵在她的发顶,失血让他感到冷意,剧痛已经变得麻木。他低低地说,小雨,你会唱歌吗?唱一首歌给我听吧,这样我就不会睡着了……

断断续续的调子在风里荡开,很快被铜山关的风沙撕碎,但仍顽强地、坚韧地、像芦苇一样飘摇,含在哽咽中轻轻哼唱的调子,比起这广阔而浩瀚的天,实在太轻了,遗落在哪里都找不到。

陪伴他们穷途末路的,只有这样的歌声。

在温柔纤细的嗓音里,小调惆怅而绵长,想起东州夹道的春桃,想起北州夜里的笛声,父母种在庭院里的那一棵桃树,辛勤栽培,多年来却从未开花,人们都说那是一棵死树,在中州这样干涸的土地里,又怎么能开出春天的花?

钟照雪却在歌声里有一种幻觉,那无因无果的梦境里,他膝上放着一把剑,孤身望着未发的桃树,夜漫长,他低头抚摸过剑身,以为从此枯寂,可一瓣飘落,银雪染春。

他霍然抬头,千万枝枯枝生叶开苞,千万朵新桃馥郁,殷殷开满一树。

钟照雪淡淡地微笑,喉咙填着铁锈的味道,沙哑,干渴,也断续地、附着小雨的哼唱,轻轻唱:“试问岭南应不好……却道……却道……此心安处……是吾乡……”

天光终于长晓,自远处破开一线蒙昧光阴,昏昏冥冥,却又拂开沉重云雾,腾升红日,炽烈的赤色蔓延在云海之中。

朝霞光明,天如血,地如牢。

极目眺望,远处也有了人烟的痕迹,边镇的房屋逐渐映入眼帘,象征他们奔波一夜,从铜山关跑出,终于要到了南州。

沥雪渐渐缓下来,钟照雪僵硬地动了动手指,勉力将小雨从马上抱下去。他已经流出太多的血了,浑身浸透血水,想必可怖得有些凄凉,以至于小雨看着自己,就像是眨眼就会消失的风,琥珀色的眼睛盈满了悲戚的神色。

该到了别离的时候,钟照雪提起半分精神,显出平日安定的模样,只是神貌狼狈,想来不甚见效,他推了推她的肩膀:“去吧,你知道该去哪儿吗?”

“……知道。”小雨用力地点了点头,但她没有走,只站在原地,抬着头看着他,泪水无声地流淌。

“我没事,接下来的路你要自己走。”钟照雪温和地、低缓地催促,像霜姑一样目送她,“快去吧……小雨,不要回头。”

小雨最后久久看了他一眼,咬了咬牙,抬起袖子将泪水狼狈而潦草地擦拭,满面灰尘与泪痕交错,她踉踉跄跄跑了起来,不停地奔跑,跑向城镇,用尽浑身的气力不再回头。

身影越来越小,红日升高时却巨大而凄暖,钟照雪微微转过面,发丝与颊边被朝日覆出一层薄红。

他策着沥雪转身,一人一马在沙漠上缓缓地背离边镇,走着,走着,沥雪忽然倒了下去,连带着钟照雪也一同滚进沙地里。

跑了太久太快,沥雪也没有气力了,它剧烈地喘息,浑身起伏,涌出许多汗水。钟照雪将剑插入地里,支撑着爬起,想去看看沥雪,然而踉跄几步,他又再次跌倒,再也无法起身。

他倦倦地阖上眼,只想再做一次平静的梦。

第四十七章 悟因

温暖的热度从额头上传来,僵冷的知觉渐渐流动,暖和从四肢蔓延,如同春天的流水在他身体里涌动。钟照雪眼皮很沉很沉,在倦怠的长梦里,驻留于桃花飘零的庭前,像变成一座石雕,长久守在这棵树下。

宁静过去,是火与冷交替,像劲敌抗衡,在他的躯体里斗争,交戈时剧烈的疼痛,几乎让他的每一寸筋骨都在反复地痉挛,仿佛一团面在人的手中被揉搓成型。他的背上出汗,湿淋淋浸透了里衣,梦越深了,被落下的雨淋湿成模糊的影子,融化为冷冰冰的黑色,一条长径在他的眼前,钟照雪一眼望去,走不到尽头。

如是黄泉之路,竟也如此漆黑寂冷么?

他不希望见到谁,不恐惧碧落的昏暗,关于走马灯的传言,他也并不太相信,世俗所信奉的事情,他好像一件也不爱附庸。他不敬生死的无常,所以到了死途,他也看不到生前身后事,想必是赤条条一个人走。

但钟照雪忽又想到一张面孔,艳丽得近妖,七情六欲藏在眉眼里,浓烈如会引火自焚的疯子,看起来是蛇蝎、孔雀、狐狸精,实则只是只肚皮柔软的刺猬。钟照雪的衣袖被他扯住了,他转过头去看,殷怜香也看着他,浓长睫毛下的目光很怨恨,一如那夜他被戳穿真相时受伤的神情。钟照雪想,自己敢将他丢下,来日大概会被他漫山遍野地翻出尸骨,最后再挫骨扬灰。

下一刻殷怜香又消失了,钟照雪低下头,只看到一个孩子拉着他的衣袖,蓬头垢面的打扮,土布包裹住大半面容。他比年少时更高、更挺拔,故而小雨显得更小,深琥珀的眼如猫浑圆,盈着泪,五指仍固执捉住他的袖,土布里露出她发中一支金梅钗,样式秀美,珠光涟涟。

钟照雪蹲下身,抚过发髻里那支钗,与妖女时时爱用的多么相似,在殷怜香的包袱里,横陈数支类似的样式,各不相同,如在努力拼凑一件过去的珍宝。

当殷怜香的手指抚摸在那长长的陈旧的伤疤上时,那一整夜,他独自想了什么?他隐而不谈的过往,又如何的颠沛?

这件事太久了,久到过去十二年,钟照雪经历了诸多关于江湖中名利物欲的诡计,也有过很多凶险的时候,母亲离世的痛苦是能够被时间抚平的,他也渐渐淡忘了许多他人的爱恨情仇中的这一桩往事。他只偶尔想起来似乎有过一夜长奔,怀中的女孩啜泣着哼歌,一骑在大地狂驰,望去风声萧萧,沙漠无垠。

他们还有许多未说的话,也许诺过去西州的雪山,而孤雪剑向来最重承诺,他不骗殷怜香,也从不空许往后。

他知道殷怜香还在等他。

钟鸣,是悟得前因的震响,抵达至深深的意识,钟照雪从黑潭中复醒,终于在旧梦里抽身,睁眼时,一片幽暗的寂静。

他浑身上下如碎过般疼痛僵硬,缠裹了许多绷带,所幸他底子扎实,这些皮肉之伤似乎并没有伤到根基经脉。浓重的药味在室内弥漫,只有一盏小灯立在床头边。钟照雪偏首,辨认灯光照亮的地方,只看到桌上放着的一副针包和两碗已剩下碗底的药,门窗紧闭,看不出身在何处。

主人似乎很是清贫,屋内只有粗糙老旧的桌椅小凳,和一张竹床而已。他阖上眼静静休息,等待房屋的主人回来。

那日众人所见到他冲进风暴之中,实则是个障眼法,他将另一个与自己身形相似、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套上自己的外衫,拔刀扎马,将其引奔向沙尘之中。五州九派的人早已自顾不暇,想必也无法辩清真假,他从另一边隐潜而行,不能入铜山关,自然只能在荒漠上躲避,这是一场命的豪赌,输多赢少,九生一死。

钟照雪就在赌那一“生”。

他因身负重伤勉强在丘洞躲避,可宋振给他留下的内伤实在狠辣,风沙未过,钟照雪已支撑不足倒地昏迷。若非有人将他救起,他定然已经死在铜山关外,化作一具枯骨。

可铜山关如此荒凉之地,又是谁救了他?又恰好有这样好的医术,能将他救起?

他初醒,神识还疲倦,如此细细想着,本便费神,又不知不觉睡了过去,这会倒不再乱梦一场,睡得很深,一夜便过去了。

再醒来时主人已经回来了,钟照雪被窗光刺得眯了眯眼,才看到桌前坐着个人,正背对着他捣药。药杵捣弄的声音一顿一顿,像击鼓似的节奏,那人显然是个老者,腰背佝偻,苍发乱糟糟地在脑后扎了一个发髻,衣服洗得褪色,发着灰色的白。

这背影几乎太过于熟悉了,名字就将从他的喉中蹦出,以至于等到那老者转过头时,钟照雪也怔然了一会。

“……陈伯?”

陈伯见他醒了,也笑起来:“照哥儿,不容易啊,可算醒了。”

他也不解释什么,先不紧不慢地端着捣好的草药去煎煮,在钟照雪的印象里,陈伯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总有风云不变色的从容,没见生过气,做什么事都不紧不慢,衬得别人活得太过着急。

药草一半入炉,一半在纱布上敷开,抹得薄薄一层,这才端着换绷带的东西走来。

陈伯坐在他床前,替他把了把脉,才点点头道:“内力虽有滞涩,只要这些时日养伤时多运功流转,恢复好了自然如初。”

钟照雪轻叹:“陈伯,想不到时隔多年,又是你救了我一次。”

“救你的是我,想活的是你。你总是不顾及自己的身体,在刀光剑影里闯,总有一天会受伤。”陈伯点了点他腰间伤处,“我本答应过你母亲要好好照顾你€€€€这处伤,可当真伤了你的五脏六腑。”

宋振是当今江湖数一数二之辈,功力老辣,不知较风铖如何,但出手狠辣果断,绝对是个枭雄。

他自小在陈伯眼下长大,陈伯早算他最信任的亲人,当下将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与陈伯讲过一遍,陈伯一边替他敷药,一边听钟照雪缓缓相述,哪怕是钟照雪和殷怜香一块厮混也不曾变色,只在听到醉生六道与金霜门时神色微有变化。

“想不到宋振身为金霜门门主,使一手光明磊落的掌法,欺凌小辈之事倒不脸红。”陈伯哼声,对名震天下的金霜门门主也不大尊敬,“此事既如此,依老头子看,你不如借假死脱身此案,静观其变。”

“其中蹊跷太多,我尚且看不明朗,又不知道殷怜香那处如何,如今他才是此案最要紧的人。”

“你既然交给你师弟,便信他能做好。哎,你别折腾啦。”陈伯将想坐起的钟照雪按回去,他力道不重,但钟照雪半身一麻,顿时又躺了回去。

药重新换好了,他要端着面盆给钟照雪打些水来洗面,却被伸手捉住。

他转首去看,钟照雪正定定看着他,比起年少时那种青涩的锋利,如今钟照雪是沉霜的长剑,难以从他平静的眼里看出太多,唯有认定一事便执着至最后的秉性没变。陈伯那轻轻带过话题的态度,显然难以再施展。

钟照雪道:“陈伯,数年前,你将我从中州送回北州的路上,在铜山关遇到了一队商旅……在商旅之中我们遇到的那个孩子,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第四十八章 问心

荒原恶土,古道寂凉,昔年一人一马跌入初曦时分的黄沙之中,血流不绝,命悬一线,若不是陈伯后来单骑赶来,及时在沙漠里寻找到他,将他救起,如今的孤雪剑早已在十二年前化作一具枯骨。

柳叶剑名扬江南已久,剑法圆通精妙,这一剑虽然因为被钟照雪挡下而歪了剑路,但分毫之差也是生死之差,险些让钟照雪脊骨断裂,变成终身废人……何况钟照雪还带着小雨跋涉一夜,失血过多,那日陈伯见到他时,沙石卷满衣发,少年只残余一息。

陈伯背着他走入边城,整整二十二天才将他从鬼门关救回,若非遇到奇医李鬼手的施救,钟照雪也很难熬过。故而即便后来身体恢复,他的背上仍留下极长一道柳叶疤,这道疤在江湖上也并不陌生,通常,只会留在死人的身上。

小雨是否能逃脱这些人的追杀,钟照雪已无从得知,他托过陈伯打听,但南州风雨诡谲,诡道异人多如牛毛,悲惨的故事也如沙石遍地,他无法从中分辨一个女孩的身影,而关于栖凤山、霜姑、正派、母亲……种种关系他到底不得而知,只随霜姑的死而落尘。事已至此,他不负霜姑的托付,已做完自己能做的事情,此后的路,只有小雨一人去走。

养好大半伤病,钟照雪便回了北州,游历江湖间也再没有听到相关的传闻。

真正有结局的故事总是很少,江湖更多只有无始无终。

他再次在铜山关中经历了九死一生,一梦前尘,终于发觉殷怜香曾表露的种种怪异,也许他察觉了,又遗忘了,淡淡一笑而过自己的荒唐。他从未将小雨和虚花宗宗主联系在一起,小雨孱弱内敛,殷怜香却狠辣张扬,他们犹如昼夜两分,是绝不会相见的一副镜面。

但在某些时候,他们又隐秘地悄然重叠,譬如夜半折花为他簪在发髻里时,殷怜香所流露的动情的神态,也让钟照雪有一点久远的熟悉;在交欢缠绵时,殷怜香抚摸过脊背的手,摸他的疤,像摸一段很珍惜的裂纹。

殷怜香已经先相识了,于是此前他的种种古怪、别扭、喜怒哀乐,都如云开见月明。钟照雪顿悟,他既不是古怪,也不是善变,他只是很缺乏安定的触感。

而两番绝境,能够两次在生死边缘将他救回,又不过问其中事情的人,唯有陈伯一人。

陈伯被他直言相问,并不惊诧或隐瞒,只淡淡一笑:“照哥儿,想必你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又何须再问小老儿呢?”

“十二年前,我们在铜山关中遇到的春雨,便是当年白鹤夫妇的孤女,对么?”钟照雪低低咳嗽两声,他身上带伤,才醒了几刻便有些疲倦,“陈伯,当年你能及时救回我,本就有秘密未曾告诉我吧。”

“……嗯,应当如何说呢?”陈伯放下手中药材,倚靠在窗边的桌案,拿起一杆旱烟抽上几口,这些年他又多了一项爱好,旱烟无益于年迈衰老的身体,但他需要借着烟云吐雾时回忆更缥缈的过去,“其实看到霜姑时,我已经确定了,这就是白鹤双剑的遗孤。”

“霜姑将小雨托付与我时,称呼我娘为师姐……而陈伯您尚且远在中州,如何得知那是白鹤双剑的孩子?”

“霜姑本名应当唤作玉清霜,是栖凤山清字脉的小师妹。她学习的武器是这世上最罕见的兵器,通体长若铁鞭,银光如月,必须经受极为严苛的习练,并日日将此物盘缠于身,行动如常人一般,如同第二分身。霜姑睡觉从不平躺,多数时候倚坐着休息,行走也与常人有细微的差异,人的口音容貌身份都能变,但习惯是很难改变的 。”

讲到这里,陈伯目光悠远,怀念的微笑像水面的涟漪,随着他的话语泛出往日的光影:“这种武功兵器修行太苦,清霜也只是个孩子而已,性情相较同年纪的姑娘内敛,习练得浑身伤痕,又不愿意服输……离愁,她是最关心清霜的师姐,给她上药,替她做衣服,总哄她开心。清霜最常喜欢跟着她的师姐,就如怕苦药的人喜欢吃糖,那年她们师姐妹一块下山,也才十七八岁的年纪,她们遇到了很多人,也包括彼时才初入江湖的白鹤双剑。”

最好的年纪,最快活的光景,合应认识意气相投的人,在年轻的波浪里乘舟醉话,多美好,似拓印出所有令人心驰神往、前仆后继的江湖。此后沧海难为水,巫山不见云。

“往事渺渺呀……一个快活的侠女爱上了一个意气风发的书生,可栖凤山掌门最厌恶情爱,她不信命,更不信爱,尤其憎恨虚伪的誓言。所以侠女弃剑下山离开了,谁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清霜和白鹤双剑仍在江湖,但已非从前的江湖,中间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在离愁过世前,我去了一趟中原,听闻白鹤双剑自焚于屋,他们一贯非正非邪,站于黑白中间,有人说他们夫妇被仇家所害,有人说他们修行邪功神智不清,众说纷纭,人死如灯灭,其中秘辛也不得而知。”

玉清霜出于某种原因,在白鹤双剑死后,将没被烧死的遗孤带出来,乔装奔往南州,成了他们路途中认识的霜姑与小雨。

风声粗粝,挂在门板之上,旱烟的味道和药草糅在一块,味蕾苦涩,陈伯言辞淡淡,方才回忆时的笑色不知何时隐去了。

其中曲折,惊心动魄,数年后也三言两语说尽。

钟照雪轻轻叹息:“怀璧其罪……白鹤双剑是因醉生六道,引来了杀生之祸。殷怜香便是当年白鹤双剑的孩子,我只是未曾想过,他如今会成了虚花宗宗主。”

“时过境迁,人总会变。如今得知,你失望么?”

这是一个熟悉的问题。很多人问过钟照雪,你觉得自己做的是正确的事情吗?你认为自己所想的是公正的吗?你怎么区分是非善恶呢?在更年轻的时候,他亲手了结第一个恶人时,那人断断续续地问,你后悔过吗?

€€€€你知晓他变作一个恶名昭彰的邪道,杀过很多很多人,有好人,也有坏人,他今非昔比,不再是被宰杀的鱼肉,却成了狠毒的妖刀。

在豁然开朗、恍然相认的一刻,你有没有过一瞬后悔,后悔当年几乎用命救了他?

室内寂静下去,窗外的烈日照得屋内苍白,晾晒的草药被吹打得发出柳叶拂岸的声响。

片刻的沉默,于扪心的自问里,这些声音簌簌落去,而钟照雪的心不曾因此徘徊。他说话一向笃定、平静、从不犹豫。

“我总认为人是无法一日之间改变的。在未成为虚花宗宗主之前,我见过他善良,此后他变得狠毒、狡猾、不择手段,必经历过常人所不能想象的痛苦。我不能因现在否定过去,更无缘由去要求他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

剑者论武,侠者论心,是非对错,不可回首。

他不再为自己的选择迷茫与后悔,这是他母亲教会他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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