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来。”嘴上这么说着,苏阳心里却十分受用,虎口抵住唇边,清了清嗓子借机整理情绪,“你看错了,那是怒火。”
狐耳耷拉下来,小白露出招牌无辜眼,“叭叭生气了。”
苏阳对这样的眼神毫无招架力,仿佛看到当初不小心犯错的自己,心硬不了一秒,默默选择言语感化教育,“以后不许擅自跑出门,更不准跳窗台,记住了吗?过来,让我看看受伤没。”
直到小白被捞进怀里抱起来,都想不明白,大人为什么如此复杂,明明是一样的表情和眼神,刚才是怒火,而现在才是关心。
手机电筒仔仔细细照了一圈,系统都提醒电量不足了,苏阳才罢休。明显外伤倒没有,仅鼻尖上一处擦破。用小白自己的话来说是——落地时没站稳,脸比后爪先着了地......
担忧卸下,没了电筒的亮光,树影在月光中更加阴森诡异。
苏阳被突然响起的动物叫声,吓得脚步踉跄。
那叫声十分奇怪,像婴儿啼哭,又似动物哀嚎,音调忽长忽短,从四面八方传来,无从分辨方位。
一些不好的童年记忆跳了出来,脑海中画面闪回,逼仄潮湿的卫生间漆黑不见五指,不论他在里面怎么哭喊都无人应答,身后窗外树影如鬼魅摇曳……
苏阳不自觉搂紧小白,心跳失速,脚下越走越快。
被勒到有些喘不过气的某白:“叭叭 ,你是不是害怕?我害怕你不要我的时候,也会心跳很快。”
“............胡说!”苏阳故作轻松地掂了下崽,生硬转换话题,“你晚上去干嘛了,从哪叼回来的碗?”
小白眸光黯淡下来,垂首低语:“本来是送给叭叭的礼物,可是现在没了。”
苏阳寻思,这碗究竟是从哪条街上跟流浪猫狗抢的,但话说出口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没关系,心意已经收到了,很喜欢,谢谢。”
如果这时有人经过,无论是一只会说话的宠物,还是对着宠物不停输出的男子,都比昏暗的街区、不停摇曳的树影更吓人。
崽抱回家,苏阳帮他洗澡,沐浴露揉搓起泡在小白身上打着圈,毛茸茸的时候洗澡是真的比较费沐浴露,也很麻烦。
苏阳打趣:“你能不能变回来啊?这样洗起来可真累。”
小白站在浴盆中,仰着脖子,舒服地眯起眼,“对不起,不能哦。因为窗台很高,我必须变成毛茸茸才能跳,然后我为了找精灵跑了很久的路。我的心里好像有一张藏宝图,它一直在给我指路。我果然找到了宝藏,就想快点把礼物带给叭叭,我跑得很快,所以现在很累,我很累的时候没办法控制自己......”
苏阳很无语,你怎么不从上下五千年开始讲呢。出生不过月余,第一天就会叫爸爸,没几天能说长句子,现在逻辑思维都跟上,开始整故事了。这话痨本痨的性格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不随自己。
泡沫冲洗干净,柔软大毛巾罩下,小白奶声奶气的说话声减弱,“......树林里有个漂亮房子......房子里有很多好看的东西.....我明天还想去......”
苏阳听不清小白说什么,边把他抱出卫生间边敷衍道:“好了,知道你辛苦一晚上,不如嘴巴歇歇,去选个新的睡前故事。”
为了满足小白日渐增长的好奇心,以及丰富自己的故事库,苏阳买了些绘本故事书。
小白一把扯下毛巾,满脸惊喜和期待,将今晚奇妙之旅抛掷脑后,在一堆绘本中很快锁定一本。
苏阳将他揽进臂弯,柔声读起来:“很多孩子跟他们的爸爸妈妈一起住,也有很多孩子只跟他们的爸爸或者妈妈一起住。有些孩子有两个妈妈或者两个爸爸。还有些孩子跟他们的爷爷或者奶奶住一块儿。还有些孩子被领养或者寄住在别人家......”*
小白是个专注又捧场的好听众,积极互动,“我就是只跟叭叭一起住。”
视线从彩页上挪开,苏阳耐心道:“嗯,家可以有很多人,也可以只有两个人。”他顿了顿,借机延申话题,算是提前打预防针,“家人也可能会换,一开始是跟这个爸爸一起生活,后来跟另一个爸爸一起生活。”
小白向来思维活跃,立即衍生出那个所有小孩都会问的问题:“那我是怎么生出来的呢?”
苏阳被这一问难到,他自己都不懂眼下局面是如何出现的,解释的话在心里挑挑拣拣,要温和,要恰当,要符合常理......
设计生艰难地组织好语言:“因为爱。”
臂弯里安安静静的,小白既没继续追问,也没任何回应。
苏阳低头一看,他小巧的鼻翼随着呼吸翕动,鼻尖上贴着一块卡通创口贴,乖巧的像个小天使。
第二天,苏阳是被一阵‘砰砰’声吵醒的。
‘砰’——冰箱门打开。
‘砰’又一声——冰箱磁铁重新吸回去。
苏阳意识到小白又在玩冰箱门了,闭着眼朝客厅大声吼了一句:“小白,你在干什么?”
小白蹬着小短腿跑进卧室。他看起来神采奕奕,想必昨晚睡得很好,不仅变回人类幼崽模样,还自己穿上了新衣服。棉质假两件连体服,上衣做成白衬衫套藏蓝马甲的款式,搭配一条小领带,小绅士范中有一点迷版霸总的可爱喜感。
苏阳忍下想要撸他头发的冲动,故作姿态地沉声:“怎么又玩冰箱门?”
小白熟练地爬上床,跪坐在床头,眨巴眨巴大眼睛,“叭叭,冰箱是我的好朋友。”
“啊?为什么这么说?”
小白紧紧闭上眼睛,“因为我一闭上眼睛世界就暗了。”随后又睁开,“我一睁开眼睛世界也亮了。我跟冰箱一样!”
苏阳傻眼,终于忍不住揉他蓬松柔软的发顶,“你怎么会跟冰箱一样,冰箱没有生命。你以后一定会找到跟你一样的人,比我更像你。”
小白一知半解,只能从字面意思领悟,“那他也能变成毛茸茸吗?”
“会的。”或许,也有可能一直是毛茸茸......可怕,苏阳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往下联想,注意力转回儿子身上,“你的小脑袋里,究竟装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白弯起眉眼,眸光晶莹清透,“都是你呀,叭叭。我的小脑袋里全都是你。”
心都要被小崽子软化了。
然而温情不过两秒,苏阳很有先见之明地抵住儿子就要贴上来的脸,“说过多少次了,表达喜欢不要用舔的方式。”
“对不起,叭叭,一激动就忘了。”小白连忙抿紧嘴巴,双手捂住,用鼻音俏皮地说,“我保证,下次不会了。”
“松手我看看,伤口好了没。”他边说边轻轻揭开创可贴,鼻尖那块皮肤已然恢复如初,看不出一点儿受过伤的痕迹。苏阳心里默默感叹,这小东西究竟还有多少本领是自己不知道的。可以肯定的是,这一切神奇特质都不是因为自己。
苏阳掀开被子,坐起身:“饿了没?想吃什么?”
小白不挑食很省心,几乎给什么吃什么,对厨艺只称得上‘熟了、能吃’的苏阳十分宽容。但近来经常被隔壁婆婆各种投喂,味蕾得到□□般开发,开始点菜:“叭叭,我想喝鱼汤。”
炖鱼汤这种高难度菜式,着实有些难倒苏阳。他点开手机下单食材,然后搜索起食谱。
小白踮起脚玩不锈钢水槽里的鱼,后来干脆搬了凳子来踩,有了身高优势后,逐渐上手抓鱼玩儿,没玩两下名字都起好了,叫小黑。
小黑被抓得受不了,在水中奋力扑腾躲闪。
小白好心安慰起它:“别怕,别怕小黑,我们只是想把你炖成汤。”
苏阳浏览完食谱,正在搜索怎么处理活鱼,十分无语地评价:“有你这么安慰的么,小黑听完更害怕了。”
最终,两父子对着手机上血腥的图片大眼瞪小眼,愉快达成共识,还是养着玩吧。
这个决定导致,午餐又是看不出食物原本形态的‘熟了,能吃’,但小白吃得无怨无悔。
而苏阳默默给自己碗里加了一勺调味酱。
他的一举一动被小白看在眼里,并且蠢蠢欲试:“叭叭,这是什么?红红的看起来很好吃,我也想尝。”
苏阳果断拒绝,“有辣椒,小朋友不可以尝,长大了再吃吧。”
“哦。”小白是个听话的孩子,认真点了点头,乖乖埋头继续扒饭。
过了两分钟,他抬起头问:“叭叭,我现在长大了,能吃了吗?”
“............”苏阳败给他,拿过他的小饭勺沾了一丢丢调味酱,“浅浅抿一点,尝一尝就好。”
小白迫不及待一口把饭勺整个含进嘴巴,辣味在舌尖迅速蔓延,直冲鼻腔,眼泪瞬间冒了出来。他的双手慌乱地挥舞着,不停倒抽吸气,“辣......好辣......呜呜~”
苏阳哭笑不得,连忙倒了牛奶给他解辣。小白一口气喝了大半杯,才缓过劲。
吃过早午饭,苏阳要工作了,小白被允许去隔壁婆婆家串门。
他自作主张带上了小黑.......问就是交友广阔,继冰箱后,跟鱼也成了好朋友。
小黑鱼装在他平时洗脸用的小盆子里,一路扑腾,几步路的距离水颠出来大半。水深不够鱼儿竖起身体正常活动,扑腾得更厉害了……
小白再次好心安慰:“别怕小黑,我马上帮你想办法。”
如果小黑会说话,这时它一定会说:就算上辈子犯了天条,也不用这样惩罚我吧,还不如炖成汤来个痛快!
婆婆家的门敞开着,传出客厅里收音机播放越剧的咿咿呀呀唱腔。
小白端着小脸盆走进客厅,婆婆躺在藤椅上,膝头盖着条羊毛毯,头微微歪向一侧,已经睡熟了。
叭叭在工作,婆婆也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了。
鱼儿因为缺氧疯狂挣扎,水花迸溅,小白看在眼里心急如焚。一个念头闪过,昨晚那个漂亮的房子附近有片水潭。更重要的是,他可以再给叭叭选一件礼物。
第7章
小白抱着鱼儿一路疾驰,昨晚觉得没多远的距离,这会儿心急跑起来特别漫长。
穿过一整片繁茂树林,就能到水潭了。他不断安慰气若游丝的小黑,“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到新家了哦。”
‘咚’,一颗蒴果应声落在小白脚边。他只匆匆扫了眼,圆圆的紫红色,顾不上好奇,也没心情深思,拔腿继续往前跑。
又一颗——‘咚’。这次直接命中小白后脑勺,痛感迫使他停下脚步,仰起头一寻究竟。
徐慎之坐在高处树杈间,一只腿悬着,一只踩在枝干上,正俯视着树下的他,说:“小东西,别再往前了。”
小白低声嘀咕,“我可不是小东西。”他不准备同树上这个奇怪的大人计较,抬脚就要离开。
眨眼间,后衣领被人揪住,力量之大直接将小白整个人拎了起来,他双脚离地在空中胡乱扑腾。
徐慎之瞥了眼小孩手里捧着的鱼,厉声警告道:“带着你的鱼到别处玩去,这不是玩耍的地方。”
小白从没被人如此凶过,生气地转过脸,但瞪起人来也只是奶凶奶凶的,支棱不住一点儿,反倒有些可爱。
徐慎之被这张莫名熟悉的脸惊到,下意识指节一松。
小白护着鱼摔在地上,原地打了个滚,迅速往前窜出几步,挑衅般回头,大喊出自他出生以来最恶毒的一句话:“你吃辣椒吧!”
“?”哪里来的小傻子。
徐慎之掸落衣服上的枯叶,神色恢复如常,吓唬他:“不听劝,一会儿有得你哭,前面房子里住着怪老头,他专门吃小孩,像你这么大的最喜欢。”
小白懒得再理眼前这个可恶又讨厌的大人,那房子他又不是没去过,扭头就跑。他只想快点把小黑送到新家,边跑变想,吃小孩吗?那我不当小孩不就行了嘛。
徐慎之看着小白顷刻间化身为一只银狐幼崽消失于古榕树深处,整个人被定在原地。
*
因为被怪叔叔耽搁,等来到水潭前,小黑鱼已经奄奄一息,连挣扎都不怎么挣扎了,唯有嘴巴无力地开合着。
小白连忙将它浸入水中,‘扑通’一声,小黑鱼随着重力僵直坠往水底。
视线被水面波纹阻挡,鱼儿眼看就要消失。奇迹发生了,它一个打挺奋力跃起,两鳃一张一合,像被灌入特殊能量般,迅速恢复生机。
小白长舒一口气,看着小黑鱼游远,彻底放下心来。
棘手的事解决,他的玩心重燃。上次来时是深夜,看不大清,误打误撞闯进一楼杂物间。不知为何,他进到这里就莫名有种熟悉感,心里说不出的踏实。临走前,顺走陈列架角落的一只碗。
现在白天再看,这个地方实在太漂亮了,有绘本故事中才有的白色尖顶建筑,视野开阔的大片草坪,而更吸引他的是那片古榕树林。他在心里琢磨,如果夜夜守在林中,是不是就能遇到自己的精灵?
小白如此想着,来到庭外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