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另一群士兵护在中间的乐羽看着那慢慢靠近的妖魔,叫出了它们的名字。
乐羽的话音刚落,这些天犬便双脚蹬地,猛地向着众人的方向扑了过来。
天犬腥臭的口水在地上流了一滩,看来它们是把茶朔洵一行当做了一顿美餐了。
电光火石之间,平度提着长枪一跃而起,一枪便扎穿了其中一只天犬的脑袋,黄黄白白的液体从枪头淋漓泼洒,平度一甩枪身,便把那只妖魔的尸体远远甩了出去。
与此同时,众多的士兵结成了军阵,用盾牌掩护着茶朔洵等人,用长枪不断地朝着天犬的方向戳刺。
虽然他们人数众多,朔州的州师也训练有素,但是天犬的数量实在太多而且源源不绝,所以士兵渐渐有了伤亡。
“这样不行!”
文光看着即便受伤甚至死亡都不退却的士兵们,心中充满了痛苦。
€€€€凡人和妖魔比起来,实力实在悬殊,即使是装备再优良的士兵,也不过是凡人之躯,不能这样下去!
一种奇妙的情感在他的胸口膨胀而出,他甚至感受不到了血腥的气味和对死亡的厌恶。
强烈的心跳声在他的胸腔中蹦跳,他慢慢地推开了茶朔洵严密的保护。
€€€€我可以!
坚定的信念在产生的同时,身体也随之动作了起来。
茶朔洵一刀劈开了一只突破了士兵们的包围向他们扑来的天犬,还没有来得及问文光的感受,便感觉到身后之人轻微却又不容拒绝的动作。
“怎么了?”
茶朔洵的脸上犹有血痕,但是琥珀色的双眸在看向文光的瞬间,便全然收起了其中的冷厉和嗜血。
“让我来!”
文光的脸上是有些茫然的样子,但是他的声音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身体像是有自己的主张般结出了法印,在茶朔洵惊跳的目光中,文光朝前踏出了一步。
“吼!”
又有一只天犬从不远处的树冠中跃下,它的身体在地上拉成了一条直线,然后向着文光的方向奔跃而起。
众人目眦欲裂地忙要回身保护文光,但是变故却突然发生了!
清冷的银眸对上了那双猩红的兽眼。
那一跃而起的天犬几乎是瞬间便在空中调转了方向,它竟然立即朝着原本的族群撕咬而去,一口便咬碎了一只要袭击平度的同类!
随后神奇的事情接二连三地发生了,只要被文光注视到的天犬全都立刻反叛了立场,开始和那些袭击人类的同类撕杀起来。
“一只,两只……”
文光就那么站在原地,身姿仿佛一枝清癯的翠竹般,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喃喃低语着。
而在场的其余人,看着他的眼神俨然如同望着凌云山。
茶朔洵的眸光颤动着,里面闪烁着强烈的欣赏和爱慕,像是一团火焰,让他的灵魂都为之燃烧。
“这就是我的台辅啊。”
赞叹的声音中带着强烈的欲念,让茶朔洵只能垂下眼帘遮掩住其中的欲望。
而随着数十只天犬的“帮助”,原本袭击人类的天犬不是被咬死就是夹着尾巴逃走了,茶朔洵一行人终于能够松下一口气。
大约有二十多只天犬,在其中一只最威猛的天犬的带领下,排成了队列垂着脑袋慢慢地走到了距离文光五步远的地方,前爪伏地,脑袋驯服地贴在地面,像是恭敬地等待着文光的吩咐。
“去把那个驱使你们来的人带到我的面前来。”
文光对领头的那只天犬命令道。
随后这些天犬便和来时一样,飞快地从草丛树间消失无踪。
到了这个时候,文光才像是重新获得了掌控自己身体的知觉,眼前突然一黑,骤然失力地朝后跌去。
“好好休息吧。”
茶朔洵当即丢掉了手中染血的长剑,一把拖住了即将陷入昏迷的文光。
文光微微转动脑袋,看向了那双满含忧色的双眸,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要露出一个不让他担心的笑容,但是他实在耗费了太多的精力了,只是稍稍提起了嘴角,便骤然坠入了黑暗之中。
等到文光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一张虽然简朴但还算得上干净的床上了。
“这里是……”
“这里是长亭山附近的一个里家。”
茶朔洵捧着一碗散发着熟悉气味的热汤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将汤碗放在了床边的桌子上,然后托着文光的背让他靠坐了起来。
文光的目光从那碗热汤上一扫而过,几乎是立刻便皱起了脸庞。
“又是那个药。”
茶朔洵捧着碗用勺子搅了搅,又用手背靠在碗壁上试了试温度,这才将碗递到文光的嘴边。
“良药苦口,不吃药的话,万一又发热怎么办呢?”
“我感觉我现在没那么容易受刺激了,其实不吃药也没关系。”
但是文光虽然这样嘟囔着,却还是顺从地低下了头,几乎是闭着眼睛让茶朔洵把这碗药喂到了他的喉咙里。
煎熬般地喝完了一碗药,文光立刻便推开了茶朔洵的手,“好了,快拿走,闻着都要吐了。”
茶朔洵看着他极端抗拒的模样,轻笑了一声,便变戏法一样从袖中拿出了一个小荷包,从里面取出了一枚杏脯,塞到了苦的脸皱成了一团的文光嘴巴里。
甜滋滋的杏脯甫一进口,文光的脸立刻便舒展了开来。
茶朔洵因此也眉目舒展地笑道:“还要吗?”
文光用舌头顶了顶嘴巴里的杏脯,含糊不清地说道:“不用了,吃多了甜的发腻。”
随后他的视线落在了茶朔洵的面庞上,立刻便注意到了他右侧脸颊上的一丝明显的血痕。
“这个严重吗?”
文光伸出手,轻轻地碰了碰茶朔洵面上的这道伤口,有些忧心的询问道。
而茶朔洵听到文光的询问,心头其实是极为受用的,但是他面上却促狭的扬眉,故作忧愁地说道:“说不定会留疤痕,台辅会嫌弃在下容色有损吗?”
第70章 请罪
文光闻言, 先是一怔,随后他像模像样地将茶朔洵的面庞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摸着下巴沉吟道:“主上风姿本是绝艳, 只是在脸侧添了这一线红丝嘛……”
茶朔洵原本不过是和文光逗趣, 但此刻见文光情态,却不由真的悬起了一颗心。
他的双睫颤了颤,下意识微微侧过脸, 避开了文光看向他侧颊血痕的目光。
文光把茶朔洵的举动看进眼中, 嘴角翘了翘, 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到让我想起一句诗。”
他的声音断在了此处。
茶朔洵的眼帘抬起, 一双眸子好似星海般波光莹然地望向了他。
文光伸出了手,莹白的指腹在茶朔洵脸上的那一丝殷红血痕上轻轻拂过,仿若春风拂过了柳枝般柔情,慢慢悠悠地含笑道:“……输与海棠三四分,再偷匀,一半儿胭脂一半儿粉。”
便是茶朔洵的汉学功底再一般,他也能听出这诗句的含义。
更何况,他对这些的造诣还算得上不错。
琥珀色的眸子中犹疑尽去, 转而化作无限的融融情愫。
茶朔洵先是猫儿似的在文光的手上蹭了蹭, 随即便牵起了这只送到了自己眼前的手,珍而重之地笼在了双手之间松松盖住,轻轻的笑声从他的喉间逸出, “看来是侥幸没有污了卿的眼睛。”
被茶朔洵抓住了手后,文光的脸上晕了一点红云, 他感觉自己的脸孔有些发热,因此略略垂下眼睛, 转移话题道:“我感觉到搏丘它们回来了,那个人抓到了吗?”
谈到这个,茶朔洵的目光冷了冷,他执起文光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一下,便重新把这只手塞回了被子里。
“带回来了。”
平静的声音中隐隐蕴含着一丝愠怒,听得文光忍不住挑起眼眸看向茶朔洵的面庞。
茶朔洵见文光目光投来,向他露出了一个微笑,但是说话的声音却是冷的,“那个人是假王的手下,名叫黄平,是个黄朱。”
“黄朱?”
文光回想起上一次听到“黄朱”的时候还是在黄海和王亥和阿难他们。
“假王怎么会和黄朱有来往?我记得黄朱除了接了保护前往黄海的人的单子外,并不爱和十二国的人来往……”
“确实如此,黄朱素来不逊,原本他们是因为不得已的缘故在生活在黄海之中,算是浮民的一种,但是自从他们得到犬狼真君的庇佑后,黄朱之民便和十二国泾渭分明起来。”
茶朔洵眯了眯眼睛,露出了一个危险的笑容,“因为他们的立场不明,所以十二国几乎有个一共识,那就是,黄朱是不可信任的。这个人应该是假王手中的一张底牌了。至于他为什么会受假王驱使……”
茶朔洵在文光疑惑的目光中轻轻笑了笑,“内里的原由那个人并不愿意说。他只承认了自己是受到假王的命令,不论采用何种方法,都要截杀我们。”
说着他看向文光,“想知道其中的内情吗?如果想知道的话,动用一点手段也不是不行。”
毕竟在柳国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他对于逼供什么的,也是稍稍有一点心得的。
文光几乎是立刻就听出了这个人的言外之意。
他摇了摇头,“这个关头了,别节外生枝。那个人毕竟是黄朱,对他动手的话,恐怕会在黄朱之间有不好的影响。反正现在已经能确定他是受到了假王的指示,回到芝草之后,只要捏着这个人,对假王的处置就不需要烦心了。”
意图弑杀王和麒麟,这样的罪责必死无疑。
茶朔洵见文光这样说,便无可无不可地笑了笑,“那就这样吧。”
而这个黄朱,在他处理了假王之后也会得到他应有的下场。
毕竟竟然敢对他们动手,那么自然是只有一个结局了。
茶朔洵又和文光说了接下来的打算,便将已经犯了困意的文光重新扶着躺下。
他摸了摸文光微微有些热的脸颊,声音轻柔,“好好休息,我会守在你身边的。”
文光的眼睑已经很沉重了,听到了茶朔洵的这句话后,便再也支持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而在文光睡着之后,茶朔洵在他的床边静静坐了许久,直到门外传来金阙的声音,“主上,内宰有话请示。”
茶朔洵动作轻柔地将文光的杯子扯了扯,温柔的脸上闪过一丝冷色,心中暗嘲:啧,又被他甩掉一个累赘。
“我知道了,让他去里祠等候,我即刻就来。”
金阙闻声,隔着门恭敬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