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命老大死后含泪苟活 第44章

禾奚总是让我生又让我死,冷漠的时候当没我这个人,黏糊的时候好像又非我不可,我撑着伞走过去,向下看着禾奚的脸:“来接我?”

禾奚向旁边坐了坐,又拍了拍刚才自己坐过的位置,抿着嘴唇点了点脑袋,我望着他的脸颊顿了顿,半秒后才收起伞拉开车门坐上去,捏了下他有点发凉的耳朵。

禾奚感觉痒,往左边躲了躲,抬手捞起左边背包里的小狗。

这段时间司机每天来接禾奚都要带上这条狗,好让禾奚一下学就能抱到,在禾奚接近溺爱的喂养下,这条一开始奄奄一息的狗慢慢变得活蹦乱跳,每天都恨不得上房揭瓦。

我和那条狗缓慢对视,然后想起来了,昨晚禾奚好像说过今天要带他去绝育。所以来接我也不是心血来潮,只是想有个人一起陪着去医院。

我一下没了心情看狗,转过头看向窗外,黑车果然开向了和家完全相反的方向,在雨幕里行驶两公里后停在一间医院前。

我陪禾奚一起抱着狗进医院,各种准备工作做完,等到手术结束后已经很晚,禾奚在车上睡着了,脑袋向右枕着我肩膀。

司机把黑车开到禾家的地下车库,准备帮我把禾奚抱进去,我摇头拒绝,习以为常把外套盖在禾奚身上卷住,单手撑伞推开门下车。

这样的动作做过无数遍,情景和时间都几乎相同,所以我一抬头就注意到了家里的不对之处:三楼我的房间亮着灯。

保姆除了周一大扫除并不会贸然僭越进我和禾奚的房间,能大大方方进我卧室并且开灯的人,我思来想去,只有我那位高高在上的母亲。

什么时候回来的。

董事长呢?

我脑中的神经蓦然一跳,脚步不由加快,进到家门后把禾奚抱回他自己房间,扶着楼梯几步走到三楼,胸膛微微起伏地停在卧室门口。

卧室里面一个身形窈窕的女人正停在窗边打量着前头的柜子,柜门已经被打开,所有的东西都无处遁形,储妍听见声音后终于收回视线,朝我看了眼,涂满唇釉的嘴唇直成一条线。

柜子里只有三个储物格,每一个格子都放着看起来平平无奇并不需要珍藏的东西,一张拍立得拍下的模糊侧脸,一本记满禾奚爱吃和忌口的日记本,一瓶禾奚经常要吃的维生素……

我表情淡淡走上去关上柜子,问她:“什么时候回来的?”

储妍看了我一眼,“下午刚下飞机,你爸想禾奚了,回来住上一个月。”

我点点头,兴致不大,看向她:“以后不要随便进我房间。”

储妍是和我真正有血缘纽带的人,二十年来被迫同甘共苦,她经历的我也有经历,在某种时候我和她甚至有奇妙的共感。

所以她一对上我的眼神,就能窥见我灵魂深处的肮脏,她又看了我两眼,忽然说:“你连你弟弟都能喜欢上,不愧是你爸的儿子。”

我顿了下,没说话,她又问:“禾奚喜欢你吗?”

看起来不像是需要我回答,她问出口便自顾自地说:“最好让他也喜欢上你,这样我们会在这个家更牢固。”

一瞬间,我久违地感觉到想笑,储妍跟着董事长飞走一年多,我竟然忘记我母亲不是寻常人。

她根本不在乎这份感情应不应该,在知道我喜欢禾奚以后,她的想法是如果能用感情拴住禾家的父子,那么我们待在这个家的日子会更长久。

我突然感觉到很厌烦,打开卧室的门:“出去。”

储妍没在乎我的态度,将一张机票扔给我,撩了下肩膀上的浅色卷发:“你爸在国外的一家公司需要有人坐镇,你去一趟,帮你爸把麻烦事解决了再回来。”

禾奚第二天起来才知道自己爸爸回家了,而我被发配去了国外。

第二天凌晨的机票,我来不及和禾奚提前汇报,下了飞机才向禾奚发去出门申请,禾奚批准了,让我早点办完早点回家。

我在外面的时候,董事长带着禾奚去郊外玩了一趟,那里有禾家的一套小洋房,离学校来回不到二十公里,我每天回到酒店就像变态似的,向家里保姆打听消息,这些都是打听来的。

我想尽快做完事回去,据估计再有三四天左右我就能回国€€€€原本计划是这样,第二天保姆告诉我禾奚心情不好,我中途瞒着储妍回了趟国。

匆匆见了下禾奚我才重新回来,时间掰成三份用,终于挤在第三天回了国。

当天回到家也是晚上,连下好几天的雨浸得地面潮湿不堪,禾家外面的车都被开回到了地下车库,我一边收起伞往屋檐下走,刚甩了下伞上的水,我突然抬起了眼。

远处有一棵树,有道鬼鬼祟祟的身影藏匿在树干之后,因为向前迈了一步,发出了轻微的声响,我快速看了下那个人的脸,很确定从来没见过。

男人约莫三四十,脊背仿佛因为常年佝着而养成了习惯,缩在树后让人联想到老鼠等物种,他躲在树后看了看禾家豪宅,后又在我身上扫了眼,没等我走过去,人就转身飞速跑远。

我皱起眉,冷冷看着那道身影消失在雨幕之中,看了三四秒,才收回眼。

董事长年轻时拿命打拼,后面年纪上来,就知道惜命了,晚上最迟十二点就要熄灯睡觉,禾奚也被他带得很乖,从来不熬夜。

现在里面还亮着灯,明显是还在等着我,我快步推门走进去,还没看清什么就被一个小炮弹撞得往后退一步,我没躲,手放在禾奚的后脖子上揉了下。

我听见有人笑了一声,转头看去,沙发上坐着的董事长慈爱地看着禾奚:“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粘人了?”

董事长很乐意看见家里两个小辈互相依靠,笑了会,抬头看了眼表:“两点了,奚奚,你非要见你哥,现在也见到了,快去睡觉吧,要是养成熬夜习惯改都改不过来。”

禾奚一般都很听话,闻言不情不愿地把脑袋从我胸前撤开,顶着一头乱乱的头发看了我一眼:“好吧……你等会要上来睡觉。”

看见我点头,禾奚才收回手一脸困倦往楼上走,我知道董事长还有话和我说,目睹禾奚上了楼,我走向沙发叫了声爸。

男人对我笑了笑,像第一天我进家门时用宽厚掌心拍了拍我,沉声夸赞:“公司的事你做得很好,这一回也算是在几个股东面前露了脸,你妈妈说得不错,你很能干。”

还要继续说什么,突然手机震动了下,男人的视线立刻被吸引过去,他脸沉下来:“应€€,你先去睡觉吧。”

我有点意外,毕竟我从来没见过董事长这副凝重的神情,我知道偷看人的手机不好,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毫无负担地低头一看。

接着我在董事长手机屏幕上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似乎是董事长手里人发来的一张偷拍,照片很模糊,只能依稀看清五官。

我出声道:“我刚才回来在门口看见了这个人。”

董事长马上抬起了头,那一刻我居然在这个沉稳的男人眼中看见了惊惧和悲恸:“你看见了他?”

“嗯,不过他看到我就跑了。”

“这个畜生、这个畜生又找过来了。”

我很少做梦,之前蹭完禾奚肚皮后连做了好几天,梦中董事长就是这么叫我畜生的,我应激地滚了下喉结,半晌后才问:“爸,为什么这么说?”

男人虚脱地坐在沙发上,手机滑到了地上,他本来习惯性挥了下手不欲多说,后面似乎想起我已经进了这个家门,于是又开了口:“奚奚……就是因为这个畜生身体才变这么差。”

我本来闲散地站在沙发一侧,闻言凝起了目光,男人提到禾奚,疲惫的目光中又多了一些温和,“这个畜生叫禾文旭,是我亲弟弟,他读到初中辍了学,每天游手好闲地跟着一帮混混出入非法场所。”

“后来我公司做成了,发扬光大了,他又想起了我这个哥哥,堵在我公司问我要钱,我不给,我原本以为家里有这么多保镖和保姆,再怎么样也不会出事。”

“谁想还是被这畜生抓住了机会,奚奚被他抓去捆在荒林里,三天没吃没喝……”

男人眼中闪着痛恨:“以前奚奚身体很好,就是那次落了疾,救回来以后就怎么也养不好了,总是很容易生病,也很害怕自己一个人待着。”

“那畜生警惕心强,做事不留把柄,每次给我发威胁信息,都是用问路人借的手机发的。”

男人的情绪大起大伏,很快就被巨大的茫然打散,用手撑着额角发出一声叹息:“后来我搬家换了手机号,才躲了他几年,没想到他会又找过来。应€€,这几天上下学你要是忙得过来,就多看着奚奚一点,我们这段时间就搬家。”

当天晚上我没有睡着,明明一整天都在赶航班和转机,躺在枕头上却没什么困意,一直盯着天花板到天亮。

第二天上车的时候禾奚在后面拉了拉我的衣角,握着我手腕的指腹担忧地刮了我两下,抬着眼睛问我:“你怎么了?魂不守舍的。”

我低头看着他的脸,很小一张,手指很软,软到一摸一蹭都像是在暗送秋波,我想了一晚上没想到这样的人被绑在荒林里三天三夜会有多难熬。

我收回心绪,对上禾奚疑惑的目光,直白地说:“没什么,就是有点想蹭你。”

董事长就在后面,他简直被我惊到了,惊得不小心咬了下自己的舌头,他吃痛地嘶了声,然后捂着嘴巴骂我:“你有病啊……突然发什么疯?”

因为我这句话,禾奚在被送去学校的路上都没和我说过一句话,到地方抓起书包就下车了。

司机送完他,顺路把我也送去了学校,昨晚一整天没有睡觉,现在一到教室我的脑子终于慢慢开始作痛,趴在桌上一直睡到中午。

下课的时候我还没醒,是朋友过来拍了我两下我才慢腾腾直起身。

等我慢慢适应教室光线,就听见讲台正在收拾东西的老师叫了我们的名字:“应€€,你和胡繁帮我把这两个箱子搬到一楼。”

我应了一声,拉开凳子走向前和胡繁一起搬起箱子向楼下走去,手机和书被我留到了桌子上,想等下再上来拿。

这会所有教室的人都在往外面涌,人很多,很吵,恰好胡繁话也不少,搬着箱子下楼的全程嘴没有停下过:“咱们那软件绝对会大赚,等到时候上了商店排行榜,我们就等着收钱吧。”

胡繁发出反派的笑声,咧起嘴角桀桀笑了好久,笑完突然不满地撞了下我问我怎么没反应,我抱着箱子回:“你想要我有什么反应?”

胡繁大声说:“起码得笑吧!你看看你一点表情都没有,哪里像是开心的样子?”

我正要说话,不知怎么心脏莫名被一攥,我毫无预兆停下了脚步,胡繁不明所以:“咋了?咋突然停了?”

我直直看向楼梯上面,下一刻就把箱子放到胡繁怀里,转身朝楼上跑去,后面的胡繁扯着嗓子:“喂喂,储应€€,你去哪!”

我一路跑回到教室,还没有进门眼睛就定在桌子上面,视线落点的手机正在毫不起眼地轻轻震动。

“嗡……”

“嗡……”

我站在门口喘了短短一秒的气,大步朝桌子走过去,拿起手机的一瞬间屏幕就因为面容自动解锁,我点进了短信里面。

下一秒,一张照片跳进我的视线。

画面里是一个空荡到吓人的工厂,到处是被化学试剂腐蚀的痕迹,最中央放着的一把凳子上坐着个人,被用绳子绑住手脚,从脚腕的一点青紫看出已经被绑了有一段时间。

照片的下面是言简意赅的几个字。

彭西废弃工厂,三百万。

手机被我不知不觉攥紧,我看着屏幕上的照片,太阳穴旁边的神经在飞快弹动,有一秒钟,我恍惚感觉到我的生命在流逝和燃烧。

我见证过失败的婚姻、体味过至亲的拳脚,储妍看我光鲜亮丽地在学校一步一步往上爬,没想过我其实想过很多次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里死掉。

禾奚的到来让我死而复生,他让我想活着,不遗余力地活着看一个人长大。

世俗不允许畸形的感情,但我从不怕世俗。只要禾奚还要我一天,我永远不会离开他半步,我无法忍受有变数,任何变数。

……

那天的事我往后回忆起来还能记得每一个细节,收到短信的不止是我,还有在家里的董事长。

他迅速准备了三百万准备只身去禾文旭发来的位置,和一个活得有一天是一天的人是没有道理可讲的,但凡有一点报警的迹象,禾文旭立刻就会引爆炸.弹。

当年禾文旭这样用禾奚勒索董事长的时候,就是因为报了警,禾文旭才会三天没给禾奚一点米水喝,让禾奚险些死在那个林子。

到最后警察也没有找到他的所在地,董事长走投无路,把他最初要的钱放在一个垃圾桶里,这才收到禾文旭发来的禾奚位置。

我从学校回了家,拿过那三百万亲自去了禾文旭发来的废弃工厂,禾文旭验收了我放在指定地点的钱,给我发来拆除炸.弹的密码。

我蹲下快速按数字,听到叮一声,倒计时结束,我解开了那几条毫无挣扎余地的麻绳,椅子上的禾奚浑身瘫软在了我怀里,我无法知道那时的我表情是怎样的。

从工厂里被救出来的禾奚又病了一场,回到家以后高烧飙到四十度,一晚上连续用湿毛巾擦拭、反复换退烧贴也只退了一度。

高烧起来的禾奚谁也不要,只要我抱着,只要我松一下手就哭得厉害,禾家上下整夜亮着灯,向来风度翩翩的董事长好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岁,下巴全是青茬,在旁边用手掌一下下抚着禾奚的脑袋,说:“是爸爸不好。”

禾奚烧得有点糊涂,说不出话来,但听见了董事长的声音,慢慢地摇了下头。

后半夜董事长见禾奚稍微降了温,被母亲劝着去房间睡下了,临走前男人看了我一眼:“禾文旭染上了毒,三百万绝对填不饱他的肚子,应€€,你收拾一下,明天我们就搬走。”

“好。”

看见储妍和男人一起走远,我托着怀里的禾奚变了一个姿势,我抱着人,抵住禾奚滚烫的额头,嘴唇轻轻在那张哭得湿滑的脸颊贴了下。

我揉着他的手腕,问:“宝宝,身上还有没有哪里难受?”

怕别人担心,禾奚从头到尾都是在无声地哭,他听见声音,缓慢摇了一下头,我停了停,又问:“害怕吗?”

禾奚脸颊上的泪水薄如丝绸,他紧紧攥着我后背上的衣服,鼻音沙黏地和我说:“里面有一点黑,只有我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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