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一个刚成年的人不是什么难事,但哄禾奚是一门难课,我不敢有丝毫怠惰,晚上下课后我在联系人里翻出原本要接禾奚的司机,告诉他不用出门,而我到地下车库上了车开去禾奚的学校。
在门口等了几分钟不到,我看到一个细挑的身影从学校侧门走出来,从车座底下抽出一把黑伞,我推开车门走下去。
我这辆车禾奚见过,所以我刚下车,他就呼啦一下踩着水面跑过来,车头灯光照着细密的雨丝,我垂眸稳稳扶住冲到我身上的禾奚。
我脸上应该有些疑惑,因为禾奚昨晚和今晚的态度天壤之别,昨晚的禾奚绝不可能这样冲过来抱我。我盯着身前雪白的一张脸,像等待凌迟的囚犯,好久之后才拿过他的书包:“先上车。”
禾奚顺从地放松胳膊,让我拿起背着的书包,然后哦了一声,钻进车门乖乖拉好安全带。
附近是事故高发地,我扶着方向盘慢慢踩动油门,余光看见后车镜里禾奚嘴唇轻轻挑起,眼里的愉悦满得要溢出来,忍不住问:“笑什么?”
“笑你轻浮。”
我二十年来洁身自好,男女不近,还没想过会有人说我轻浮,我趁正好是红灯,停下车慢慢扭头看向禾奚,看着他的脸问:“想请教一下,哪里轻浮?”
他模糊地哝了一声,怕我不认帐似的,低下头去捋袖子:“你昨晚趁我睡觉掐我脸,叫我宝宝,还给我戴了这个。”
我听见前面的话,手指一动,而后就看见他将袖子捋上去了一点,露出一截纤细的手腕。
禾奚手腕很细,我每次看到都想过要不要去问下家里保姆究竟有没有好好做饭,后来每天晚上禾奚用腿夹着我的时候,我才发现其实他也挺有肉,只不过都藏在衣服包裹之下。
那只手腕上戴着一条平安扣,两条红绳交缠捆绑而成的红绳不松不紧箍着一圈肤肉,最中间系着一颗透明的、像是眼泪的玉,玉的后面镶着一个奚字。
我没有说话,极为难得地避开了旁边人的眼神,但他没放过我,抓起我搭在手刹上的手,来来回回地荡:“是你亲手做的吗?昨晚是不是叫我宝宝了,是不是?再叫一声吧,再叫一声吧。”
我没想过会被他听见,垂眸看着分别抓着我食指和无名指的两只手,舔了下有点发涩的唇角,看见前面的灯由红转绿,我把手抽回来,用手掌轻轻盖了下正在喋喋不休的嘴唇。
禾奚被一盖,终于没再纠缠这个,但回去的路上一直偷偷看我,被他这样看几次,我仿佛真的变成了轻浮的人。或许等晚上回去以后,他会和自己的朋友聊天说:惊,我的哥哥晚上趁我睡觉居然对我做这个。
而一路上,我也将目光飘过去几次,见禾奚没有摘下来的意思,一口卡在喉咙里的气才终于在回到家时呼了出去。
禾奚重新依赖我了。
第二天我原本想再去接他,但临时被逮住去参加了派对。
我和朋友合伙创了工作室,前不久新开发的软件经过第一次推流在互联网上大爆了一下,朋友很高兴,叫了几个人一起庆祝。
酒吧包厢里所有人都坐在沙发上,挤得不分你我,桌子上是金黄的骰子和筹码,几人都从小在国外长大,玩得疯,输一次就要扔几千现金在桌上,最后会被最大赢家全部收进兜里。
我不太喜欢这些游戏,坐在一边没参与,喝了几瓶白酒,酒意慢慢上身,热得身体和大脑仿佛有洪流在卷动。
派对进入尾声,我抬起表看了眼时间,正准备要和他们说一声我要回家,包厢大门被人打开,白色的光线连同一个人一起出现在门口。
我仰着沙发眯了一下眼,等能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之后,脸色骤然变难看起来,连大脑都清醒了几分。
包厢门口的人脸色清冷,没什么多余表情,一只手搭在门上,说了句:“我找储应€€。”
本来吵吵嚷嚷的玩闹声缓缓平息,一个个头昏脑胀地看着门口,我朋友认识禾奚,也是最快反应过来的一个,用手指了指陷在沙发里的我:“你哥在那呢。”
于是禾奚转了下头,朝我走过来,听见朋友的称呼,其余人也都清楚了禾奚的身份,都喝疯了,一瞬间的怔愣之后都拉着禾奚要请他吃果盘。
禾奚不知被谁拉了下,没有站稳,身体向沙发栽倒,往我大腿上一坐,我麻痹的神经跳了跳,感官苏醒,手指扶住一把细腻的腰窝,顺势一托让禾奚借力站起来。
我冷眼看过去,朋友看出来我生气,讪讪说了声对不起,放任我带着禾奚一起离开包厢。
知道今晚要喝酒,我没有开车,准备结束后打车回去,但禾奚是司机开车带来的,我看着前不远的黑车,刚要问禾奚放学以后怎么不乖乖回家,跑来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掌心里握着的手一松,我看见禾奚小跑着过去打开车门,然后向后站侧开了一点,我顺着往里面看进去,就见后座的车垫上放着个明显崭新刚买的狗笼。
狗笼里面铺了柔软的垫子,一只看起来不足一岁的小狗蔫哒哒趴在毯子上面,趴的姿势有些怪异,明显右边一只脚有伤。
我看一眼就收回视线,垂眼,撩了下禾奚脑袋上沾的树叶:“哪里来的?”
禾奚抬眼望着我:“我放学在路边捡的,他好像被人弃养了,一直在学校附近流浪,右腿不知道怎么瘸了,我刚带他去宠物医院包扎了下。”
虽然后来我沾我妈的光攀上了豪门,但自始至终和禾奚没有血缘关系,可很多时候,我都能感应到禾奚的小心思:“你想养他?”
禾奚点了下头,耳朵边的黑发滑下去,遮了下他眼角的泪痣,我瞧见他望着我的表情,不由笑了声:“想养就养。”
在禾家,没有任何人能拒绝禾奚,他就算想养条非洲大象,董事长明天都能亲自飞过去逮一只给他。
听见我这么说,禾奚的唇角扬了一下,很快就被他压着敛回去,抬起一只手撑住我胸膛推了我一下,厌恶道:“你身上酒气好难闻,你以后不要喝酒了。”
我见他翻身钻上车,在原地站着脱掉身上的外套,这才跟着坐到他身边。
小奚老师挺谨慎,也挺负责,决定要养这只被弃养后伤心欲绝在街上溜达的小狗后,当机立断就去医院给小狗做了全套检查,回去的路上大手大脚买了好几包高档狗粮和各种用具。
就连狗的四季衣服,小奚老师也左挑右选买了好几件,比我的待遇还好,我对上狗笼里的一双黑豆豆眼,觉得自己比小丑还不如。
做完这一切,小奚老师要给小狗取一个名字,我在这方面很随意,他问我意见,我认真想了想,给出一个建议:“小黑?”
禾奚很不满意,连同狗笼里的小狗也一起哼唧哼唧朝我望过来,扫了我一眼:“他一条白狗为什么要叫小黑,你能不能走点心?”
看出我给不了好的建议,禾奚决定先暂停这项取名工程,等董事长回来,再向董事长询问这个难题,想到禾奚的高要求,我不免有些同情起我这位后爸来。
回到家,禾奚把狗笼安置在一间小房间里,又把买来的各种用具和保姆一起堆在旁边,给这位狗祖宗打造出了一个梦幻乐园。
我看着他们忙前忙后,坐在沙发无人问津地喝了口醒酒汤。
脑袋很晕,今晚喝得太多,我望了眼小房间里正在忙忙乎乎搭架子的禾奚,一手撑在沙发上站起来,慢慢朝楼上走去。
几乎一进卧室,我的膝盖便仿佛被抽了骨头,整个人朝床上倒去。我嫌头顶的吊灯太晃眼,抬手盖在眼睛上面,维持着这个姿势闭上眼。
我没定闹钟,但心里还算有数,打算再躺几分钟就起来洗漱,禾奚不喜欢闻酒味,我现在身上全是酒味,刚从酒桶里泡过回来一样,禾奚不喜欢。
正躺着,我突然听见门响了一下,我没有坐起来,只是抬起手掌解救出我的眼睛,往门口看过去一眼。
禾奚从进门开始就在忙着给小狗造家,现在居然连书包都还背着忘记摘下,我看着他在门口居高临下看着我,视线仿佛一条绳子,将我的心脏一圈一圈缠住。
说不清为什么,那一刻我有点狼狈地避开禾奚的眼神,右手撑住床慢慢坐起来。
我原本想下楼去开车的后备箱,拿一样东西给禾奚,却见门口的人突然朝我走过来,我有些精神错乱,什么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感觉大腿压下来一双柔软€€€€禾奚跨坐在了我的身上。
我因为他这个举动愣了下,手却下意识扶住他的腰害怕他掉下去,我透过额发去看他,只见他一只手撑住我的胸膛,凑近我耳畔:“哥哥,你是不是硬了?”
仿佛大脑被狠狠捶了下,我有些头晕目眩,好像一时听不懂他的意思。
他看着我,反复凌迟地问:“是不是?”
他声音很轻,呼吸扑在我耳侧,我没说话,捏了捏禾奚的手腕想让他站起来,但他冷冷看着我,又继续挥下来一锤:“我今天坐你大腿上的时候感觉到了,你真的很轻浮,还很变态。”
这些评价我全部接受,也否认不了,我扶了一下他,露出一个还称得上轻松的笑,可眼眶却是通红地看着他:“宝宝,别折磨我。”
禾奚顿了下,翘起眼睛来看我,这一刻我觉得他是能掌控我生死的人,刚要抱他起来,他突然握住我,平静道:“我帮你。”
我皱起眉倒抽一口冷气,他好像也被我烫得手一抖,手掌稍稍松开又重新放上来。
后面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有十分钟的时间大脑是空白的,身体仿佛被其他人占据,我把禾奚抱起来放到一边的桌子上。
这张桌子自从我进禾家以来,一直被我当作办公用,我无数次的作业、无数次的文档都在这张桌子上完成,现在这张桌子第一次有了其他用途。
禾奚还穿着校服,背着书包,被校服包裹的小巧臀部压在桌子上,如果学校那群疯子看见,怕是会控制不住上去揉一把。
校服被拉开,拉链拉到最底下,两条腿向两边分到最开,一层白色的布料下能看到掐住腰身的手、蹭住肚皮的东西。
我把他书包脱下来,忍不住在他鼻尖上咬了一口。
他茫然地看向我,半阖的眼睛里仿佛有水汽要掉出来,嘴唇主动贴上我的手指,我用指腹在他下唇上揉了揉,看见指尖不慎碰到他齿关里的舌尖,便把手抽了回来,他却维持着嘴唇微张的动作追上来舔了下。
我混乱转过头,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包,抱起桌上还在乖乖拉拉链的禾奚,连人带书包一起送到门口。
我抵着禾奚的鼻尖深深看了他几眼,最后把他放下,尽可能冷静说:“今晚我要看书看到很晚,你回自己房间里睡,明天去接你,给你买蛋糕。”
禾奚傻傻地拎着自己的书包,一条书包带子都垂到了地上,他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以置信,不敢信他刚好心地献上自己,后一秒就被过河拆桥。
我也一样€€€€难以置信自己怎么是个畜生。
我需要冷静,并且反省。
我吞着喉咙,不敢再看门口亮亮望过来的眼睛,我怕再看一眼就后悔,于是别过脸,狠心关上门。关上门后我握着门把没有走,听见一门之隔外,半分钟后才响起禾奚走远的脚步声。
我吃过一次亏,没想过会再栽一次跟头。
那晚的事反复在我脑子里出现,一整个白天我拿出手机看了三次新闻,看有没有一条属于我的新闻:进到豪门后对弟弟起色心,喝醉酒抓着人蹭肚皮的畜生。
我隐隐有点疯了,身体为了制止我陷入更疯狂的境地不得不本能做出反应,一旦禾奚靠近,我就会往后退一步。我想控制肢体接触的次数,但我忘了,禾奚最讨厌别人的疏远。
在一次拉我,我默不做声收回手的经历后,禾奚就解除了我每天必须十点前回家的门禁,在外面不管我了,回到家也不管我了。
偶尔还会比我更晚回家。
这种状态持续了半个月。
禾奚好像生来就是治我的,我坐在客厅沙发看着窗外的大雨,又看着墙上不停转动的钟表,抬起黑眸问刚挂断通话的保姆:“问到了吗?”
保姆哎了声,说:“问到了,好像是奚奚以前在国外交的朋友来这里玩,顺便就叫奚奚出去叙叙旧,奚奚说晚上不回来,会住酒店……唉,我还做了牛肉汤呢。”
“什么酒店?”
晚上九点我穿好衣服出门,周身外放着连我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危险气息,我停在一家高奢酒店下面,透过被雨刮器匀速刮着的挡风玻璃,看见禾奚醉醺醺地被一个男人搀着往里面走。
禾奚喝软了身子,露在外面的细腻皮肤惊人的红,那男人拉着他,眼睛被迷得挪不开,一边抱着他一边拿着房卡进自动感应门。
禾奚看见他男人拿着房卡,便稀里糊涂低头也要找自己的房卡,男人见状低头说了两句话。
禾奚被耳朵上的滚烫弄得有些痒,忍不住推着他笑了声,而后就被人握着手扯回去更深地撞在怀里。
我下了车,垂着眼,不动声色跟在他们身后。
一个人喝醉了,一个人心神全在另一个人身上,于是进到电梯后也没人发现我在跟踪。
电梯停在十七层,我跟着走出去,就见禾奚抬起头一间一间看房号,最后停在一间房前面,从口袋里拿房卡,喝醉的人行动能力差,他拿半天拿不出来,迫不得已,抬起醉醺醺的眼睛看抱着他的人:“约罗,你帮我拿下卡。”
约罗当然乐意为之,扶着他的腰,一手顺着他的腰线往下滑进口袋,“奚,几年不见,你越来越美了。”
口水吞咽,正说着,约罗忽然看见一边有道立在那里的身影。
我被发现了。
我稍稍弯着脖子,视线向下滑了两截,对上约罗的视线。
约罗抬起头看我,正要说什么,又见怀里的禾奚也朝我看来一眼,短短的几秒约罗看出我们彼此认识,在看到禾奚漠然别过脸没说话后,嘶了声,遗憾地把人交给我。
我牢牢箍着禾奚,从他口袋里拿出房卡,刷了下推门进去,砰一声关门上锁。
禾奚任由我钳着他的腰把他踉踉跄跄带到沙发上坐下,一声也不吭,直到我要用湿毛巾给他擦脸,他才抬起眼睛看向我,只看了一眼,水蒙蒙的眼睛就被薄薄的眼皮盖住。
禾奚半阖住眼睛,平静问我:“我都不管你,你干涉我做什么?”
我好像参与了一场被训狗的过程,而最终的结果是公.众号梦.白推文.台,我被驯服了。我看了他很久,慢慢把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筋疲力尽地开口:“你管我吧,怎么管都行,别不理我。”
……
那晚在酒店过后,我基本做什么都要向禾奚汇报,我身边的朋友也渐渐看出来我在被什么人管束,只是不知道到底是谁。
一天晚上,我照常和同专业的朋友一起相跟着走出校门,习惯性拿出手机打开屏幕,忽然就见朋友眼睛发直地看向远处,说了句你弟弟。
于是我抬起头看,雨幕那头停着禾家的黑车,此时车窗半降,一只戴着红绳的手在车里挥了挥,禾奚弯着眼睛像个小妖精似的叫我:“小储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