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对方昨天欺负完他,就半夜又跑到这里埋伏齐忱吗?
好、好可怕的人……
云渺就差要把“段霖害人精”这句话写在脸上,然而他尚且未说什么,就猛然被人扯下马,半边身子跌落在段霖怀里整个人欲坠不坠怕极了。
“段霖!”
“放开他!”
段璋怒目而视,皱眉一把将云渺重新捞回怀中,拍着背安抚吓傻的人。
齐忱更是下意识拔剑,然而剑刃尚未出鞘就被数十名弓箭手团团围住。
“我说你们,何必这么紧张这个朝三暮四的小骗子。”段霖俊美面容上露出个嘲讽冷笑,直接伸手在云渺脸颊捏了一把,不经碰的白腻肌肤上看起来红痕肆虐。
“我瞧他压根儿不愿意当这个小郡王。干脆打断腿扔到街上乞讨,每天吃烂菜叶还叫人打骂,才知道回来乖乖听话。”
第36章
“段霖!你疯了不成?”
不同于先前对云渺雷声大雨点小的轻声呵斥, 段璋此刻面容冷峻,语气森寒。
被人紧紧搂在怀里的云渺羽睫轻颤,一时尚未从惊惶中走出来。
那双清凌凌的桃花眼失去几分神采,整个人蔫嗒嗒的。几绺发丝被汗水湿透黏在鬓边, 白皙脸颊上泛起不正常的病态嫣红。
尽管身上的斗篷宽宽荡荡, 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云渺里头的弱骨纤形。
齐忱见状眸色也是一凛, 手按在剑柄上的骨节因用力而轻微泛白,毫不顾忌对上段霖,声音冷硬道:“即便身份再贵重, 恐怕也断没有随意欺压兄长的道理。”
“倘若七皇子再欺辱小郡王,上行下效臣也难以顾及尊卑。”利剑脱鞘而出, 齐忱站姿笔挺仿若青松, 然而周身却淬了冰一般令人胆寒。
“小表哥真是养了条护主的好狗!”段霖径直向云渺发难, 连眼神都懒得给旁人半分, “想必他就是靠整日摇尾巴乱咬人讨主子欢心,才让你放都放不下吧。”
然而这话刚出口,段霖便察觉到其中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意,脸色瞬间阴郁如墨。
沉默一瞬最后只深深看了云渺一眼,便翻身上马, 扬鞭远去。
他今日铁下心要见一人的血。
既然齐忱暂且动不了,那便拿仍在京中的秦逸开刀。
他倒要看看云渺勾搭了多少奸夫, 不信还杀不尽不成。
……
团团厚重白云低垂着落入天边, 干涩冷风卷着枯树枝丫,窸窸窣窣低鸣。
先前的情形,齐忱如何还不明白有人要他走不出盛京。
然而对自己的性命并不如何忧虑, 他仅仅触动于云渺居然肯为他而来。
对方会因此得罪两位皇子吗?
齐忱如今才知道,平日里在公主府被千娇百宠捧在手心的小郡王, 居然会随随便便遭到七皇子那般欺辱。
那他见不到的地方总是如此么,在宫里步步维艰如履薄冰……
“小郡王。”齐忱轻声唤了一句,可笨嘴拙舌却又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他想,如今把人抱在怀里哄着是最好不过的,可是他既无资格亦无能力。
仅凭现有的身份,不仅护不住小郡王,反倒要叫对方为自己烦恼。
思及此处,齐忱将最后一点不舍也暂且深埋,翻身上马再也不敛藏眼底兵戈铁骨的峥嵘之气。
他眉骨锐利,鼻梁高挺宛若能破开天光的利刃,浑身都冷漠唯独那双眼睛带着点点星子般的暖意。
此刻看向云渺道:“属下愚直,万望小郡王珍重自身。”
话毕不等对方反应,齐忱便勒紧缰绳迅速转身,伴随着骏马高声嘶鸣向南方疾驰而去。
短短时间一行兵马不在,唯余漫天尘土飞扬。
……
夕阳欲坠。
天边泛起大片火烧云,翻卷浪涌,将皇城笼罩在微醺之中。
云渺的眼泪来的快去的也快。
解决了主角的性命危机,心头压着的重担被拿掉后,一路上段璋又轻言细语哄着他还带人到街上逛,什么新奇东西看一眼便买到手里。
最后小郡王手中捧着自己模样的糖画,边舔边脚步轻快回了宣鹤殿,嘴角吃的甜丝丝早就将段霖抛在了脑后。
对于一个四处发疯的家伙,总是放在心上计较,让自己气坏身体可一点儿都不划算。
“长生?”云渺习惯性找小太监,结果被其他人告知对方亲自去太医院取药了。
吩咐完晚膳想吃些什么后,小郡王便挥挥手让宫人下去,没注意那人欲言又止的古怪神色脚步一转便向寝殿走去。
云渺今日一直骑在马上,腿间不舒服磨得早就有些痛,不用看都知道红肿破皮了。
但因为太想去街上看热闹而强撑着,虽说没走多少路,可脚腕就是又酸又累只想扑进被子里躺一会。
然而刚刚走到转角处,便突然被人扣住手臂一个旋身按倒在床上。
吓得手中糖人“啪嗒”甩在地上碎成几瓣,摔得不成样子。
“段霖?”
看清面前人后心脏从狂跳中逐渐平静,云渺唇瓣泛着吃过糖人的蜜光,生气道:“你这样吓唬人幼不幼稚,起开!这是我的寝宫。”
“你的寝宫?”段霖直接扯下床幔前的系带,三两下将云渺胡乱挣扎的胳膊绑住扣在头顶,低声冷笑道:“倘若你的身世被人知晓,恐怕只能像乞丐一样睡在茶水铺外头的炉灰里!”
段霖恨透云渺不顾自己的安危,三番两次为了齐忱以身犯险。
最让人难以忍受的,难道不是你为某人冒着天大的风险去杀另一个人,可当箭在弦上之时,那个人却偏偏挡在你们共同的敌人面前吗?
“沈云渺,你知不知道留着齐忱,有一天身世暴露最先被开刀的就会是你!”
“你、你什么时候知道……”
云渺本来惊异于段霖何时知晓自己的身世,然而桃花眼刚刚瞪圆,下一秒豆大的泪珠便滚落下来。
原来小郡王猝不及防被段霖翻过身,屁股上狠狠挨了几巴掌,清脆的响声回荡在寝殿内。
“我瞧你全然被宠坏了,根本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何处境。”段霖盯着身下这张不谙世事的漂亮脸蛋,眸中尽是风雨欲来的压抑。
火辣辣的疼痛感再次冒上来,屈辱混杂着委屈,恐惧与羞恼在云渺心中交织翻腾,紧张带来的身体反应使红晕弥漫全身。
“段霖你混蛋!”
云渺眼尾被泪意浸湿泛着胭脂般的艳红,恨恨看着面前之人,带着哭腔声音呜咽道:“我讨厌你!你滚开、滚远一点!”
“我是混蛋?”段霖被云渺那个眼神刺痛,口不择言道:“是谁勾三搭四,朝秦暮楚?我瞧你将亲生父母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天生是满嘴谎话的小坏种!”
从未被人这样毫不留情斥责过,云渺小口小口喘着气,眼中好似有湖水般无休止地落泪,雪白细腻的脸蛋被哭得水光淋漓。
段霖似是看不见一般,指腹直接按上那微启的唇瓣,呼吸间甜丝丝的气息沾染在手上,冷笑道:
“小表哥就喜欢看别人被你耍的团团转,觉得很有趣,是不是?”
“既然真不在乎自己的死活,那我现在就去告诉父皇和长公主,你究竟是何身份。”
段霖唇角挂着懒散笑意,语气威胁好似两人是死敌一般。尽管他只是想吓唬云渺,出了宣鹤殿就要四处掩盖此事,甚至再次处心积虑谋划让齐忱消失。
……
段霖静静看着云渺,等待对方乖乖软软求自己不要将这个秘密说出去,从今往后也像对其他任何人那样对他撒娇。
思及此处,段霖仿佛看到对方亲亲热热凑上来对自己笑的模样,指尖因巨大而奇异的欣喜微微颤抖。
然而事情往往不如他所料。
床榻上原先还哭得不能自已的人,此刻渐渐止住泪水,连呜咽声都努力吞咽到肚子里不许发出来半分。
那张让人又爱又恨的嘴巴也一言不发,努力在面前的锦被上蹭蹭,将哭花的小脸抹干净。
“那你去告密好了。”声音细弱还带些沙哑。
当觉得别人不会为自己的哭声心软时,云渺就不再浪费眼泪了。
他让系统帮忙开了痛觉屏蔽,也不怕段霖再打他屁股,有本事打死他。
至于把真实身世暴露出去……哼,求之不得,他还能早点完成任务脱离小世界呢。
想明白之后,云渺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瞧段霖,就当对方是空气。
这番样子反倒叫段霖有些紧张,以为真把云渺打得太痛。
虽然他那根本算不得打,只是拍得声音听着响,但也保不准对方皮肉太嫩真受不住。
云渺陷在柔软的床褥里昏昏欲睡,然而突然察觉到腰间覆上一双手,瞬间睁眼不解地瞪向段霖,“你解我衣裳作什么?”
没想到对方面容僵硬,干巴巴道:“我瞧瞧你的伤。”
虽然段霖内心并不觉得那是伤,顶多有几道红印罢了。
“有什么好瞧,你赶快去告密吧,不然天太晚皇舅舅要歇息啦。”云渺手腕还被绑着,却一脸真诚建议道:“反正最后都要被打死,别浪费伤药了。”
“你!”段霖恍惚间甚至怀疑,云渺是不是已经看透自己并不会真去告密,所以正在暗讽他色厉内荏,面上有些挂不住恼道:“我先给你上药,等把你养好再慢慢折磨。”
“好哦,随你。”
虽说心里想明白了,但云渺一时还不能做到全然不在乎,言语间仍带着微糯鼻音道:“你不是觉得我坏嘛。没错,我就和亲生父母一样都是满嘴谎话的骗子。七皇子这么尊贵,给我这种市井小民上药也不怕脏手。”
“我……我没有说你脏。”始作俑者此刻声音干涩,仿佛从嗓间硬挤出来般无措。
段霖素来心高气傲,又自觉从小和云渺不对付,拍马也比不上其他人同对方的关系那般要好。
因此只能整日眼红别人,恨不得将靠近云渺的人撕下一块肉来。又气又急下故而反其道行之,宁可每时每刻找茬让云渺骂他恨他,心里头还沾沾自喜。
可如今玩过了头,云渺一眼都不肯瞧他,好似突然想明白什么从心间抹去一切痕迹。
他猛然觉得自己才最可笑。
不仅分量连个奴才都比不过,明明知道这个人讨厌自己,还像只疯狗似的撵上去将人扑倒在地咬一脸口水,被嫌弃恶心还总是窃喜。
或许就算把其他不知死活围着的鬣狗都弄死,云渺也不会多看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