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看看吧。”常念将书信递给他。
“是。”
梅盛雪将信接过,见信上言语锐利逼人,威势滔天€€,与昨日的温柔截然不€€同。更是责令师父亲自主持陛下葬礼,是为谢罪。
“你要常念太夫恩德。”
“是。”
“还要牢记,他是太夫,是君。”
梅盛雪抬眸,看向给了他三年关怀的师父。
常念眼神深邃,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来自于时间的烙印、世事的雕琢,“君不€€可€€欺,君不€€可€€瞒。他温柔,是因为他愿意表露温柔;他仁慈,是因为你未威胁到他,未触到他的底线。
为师以为凭借太夫与罗浮寺的那段缘分,哪怕事迹败露,太夫也会轻拿轻放。如€€今看来,这段缘分算尽了。太夫对罗浮寺虽没有责罚,但也不€€会因此再多加恩典了。”
“师父……”
“无妨,这事是为师错了。”
“我也错了。”
梅盛雪垂眸。
落梅飘落在他似雪的僧衣上,那是他自梅家为师父挖来的梅树。当初方丈收他为弟子,他便趁着消息还未传出,回梅家亲手挖来了这一颗梅树。师父也纵容地让他将不€€远千里运来已经半死不€€活的梅树种在了自己€€院中,精心照料,如€€今已是繁盛。
万事皆有代价。
他知道错了。
他自怀中取出一封茶饼。
“师父,喝茶。”
“看来你入红尘这一遭,也并不€€全是坏事。”常念笑着接过,茶饼的香味顺着风飘入鼻尖,他看向梅盛雪,“这茶是太夫给你的?”
“是。”
“雨前龙井,这是宫中的御茶,还是最€€好的那一批。”常念笑了,“看来太夫还为罗浮寺留了一线生机。”
梅盛雪看着他手中的茶饼,转念间即明白过来。
恩典与否全在太夫一念之€€间。写信斥责,是表明恩宠已失;而赐下茶饼,却又留了一丝回旋余地。
这是在敲打师父,亦是在敲打他。
是在敲打他,亦是在教他。
选了一种最€€温柔的方式。
太夫……
“太夫对你恩典甚重,莫要辜负太夫。”
“是。”
仅仅一日,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到太夫了。
“叶月松来过,归还了一颗梅树。”常念突然说道,“我将它移载到你的院中了。”
那是他同叶月松一起去寺下的梅林挖的,那时他已和梅家闹翻,只能去寺下的梅林中选了一颗最€€好的。
他在宫中同叶月松说了个€€清楚,叶月松也将梅树归还,他们便两€€清了。
“谢师父。”梅盛雪神色平静。
常念观察他良久才点头€€笑道,“如€€此,看来你已放下心中执念。”
“是。”
梅盛雪垂眸。
“好,为师等你归来。”常念笑着去房中将泡茶的茶具取出,又自一旁耳房抱了个€€陶罐出来,正€€好他今早刚挖了一罐纯净的雪水,“你的袈裟为师为你收着了。已经洗过了,是你空梵师兄洗的。他天€€天€€在我耳边念叨你,为师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梅盛雪看着常念悠闲自得€€地取水泡茶,听着他说着寺中的趣事杂闻,品了一口泡好的茶。
红色的梅花自树上飘落,落在他似雪的僧衣上。
茶香清幽,却仍盖不€€过胸前荷包散发出的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尖的紫檀香气€€。
第55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十九)
次日€€清晨。
常念携九百僧侣下山, 自罗浮寺步行前往云州,沿途念经布施,为先帝祈福。
这场法事, 从他踏出罗浮寺那一刻便开始了。
僧人们两人一行, 队伍绵延至数十里。一人念经, 一人布施, 被布施吸引而来的百姓更是绵延数百里, 所过之处,皆颂先帝名号。
规模之大, 举世少有。
便是先帝的叔母、太夫的妻主€€€€云明帝, 亦没有过。
太夫留下€€一丝回旋的余地,罗浮寺自然€€要投桃报李。
这一走, 便走了一日€€一夜。
到次日€€的夜半子时(12点),才远远的望见了前方云州城的影子。
城门处早已亮起灯火,等他们入城。
三百念经僧随方丈入城,剩下€€的则于城外建法坛为先帝祈福, 布施僧全部留下€€, 安抚布施陆续赶来的百姓。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 一路被迎入了宫中。
他看着两旁熟悉的景色垂眸。
常念和梅盛雪被画屏引入泰安殿中,其他僧侣则止步殿前, 被流萤引去€€停放先帝灵柩的长明殿休息。
泰安殿中, 年仅七岁的孩子端坐在龙椅之上,玉攸容坐在一旁, 被纱质屏风挡去€€面容, 只留下€€模模糊糊的身影, 隐约可见太夫脸上庄严的神色。
“见过陛下€€,见过太皇太夫。”
常念与梅盛雪跪拜而下€€。
他们一人为罗浮寺方丈, 一人为罗浮寺圣僧,平时可见君不跪,但如今在泰安殿中,自然€€又是不同。
邬暇看了看玉攸容,鼓起勇气,按着皇祖父教的那样出声,“平身。”
稚嫩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稚嫩,却稳重,没有漏怯。
“谢陛下€€,谢太皇太夫。”常念与梅盛雪起身。
开了头,心€€中的紧张感€€就被压了下€€去€€,随之涌上的是浓郁的兴趣和兴奋。
“方丈和圣僧一路辛苦了,请方丈和圣僧先前往长明宫休息片刻,待卯时日€€出再为先帝主持葬礼,有劳€€€€”邬暇将€€背熟的话€€说€€出来,声音中是掩盖不住的兴奋,不像是明日€€要举行葬礼,而像是明日€€请了戏班子。
“咳。”玉攸容轻咳了一声。
邬暇瞬间坐直了身体,表情严肃起来,“有劳诸位了。”
梅盛雪目光轻轻划过屏风,垂下€€眸。与陛下€€比起来,太夫更像是一国之君。
“岂敢。”常念笑着回道。
“多€€喜。”邬暇努力冷着脸,“带方丈和圣僧去€€长明宫。”
皇祖父说€€让他严肃一点,他记得母亲冷着脸的时候特别严肃。
屏风后,玉攸容露出笑意。
“多€€谢陛下€€,有劳大人。”常念看着一身红色宫中官袍的女子。
“方丈说€€笑了。”多€€喜笑着在前方引路。
梅盛雪跟在常念身后,在转身的时候,透过即将€€闭合的门缝,看见小皇帝兴奋地朝屏风后扑了过去€€。
卯时。
日€€出东方。
百官进殿,为先帝哭丧。
玉攸容牵着邬暇自外面走入殿中,朝着方丈走去€€。
邬暇穿着明黄色龙袍,冠冕垂下€€的珠帘挡住了她的双眼,让她紧紧抓着玉攸容的手。
玉攸容身着正紫色礼服,凤头昂扬,深紫色凤尾在裙摆洒开,威仪万千。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太皇太夫千岁千岁千千岁,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
他们所到之处,跪倒一片,尽皆高呼声。
待为先帝守灵三日€€后,邬暇将€€正式登基,而玉攸容也将€€正式升为太皇太夫。
梅盛雪站在常念身后,看着玉攸容一步步走来,看着他身后跪倒的达官贵族,再次深刻地意识到€€€€
太皇太夫如今已是万人之上。
他们之间隔着天€€与地,有如云泥之别。
第56章 女尊篇:做我的小金丝雀(二十)
夜已深。
玉攸容看着身旁摇摇晃晃的邬暇, “陛下。”
邬暇猛地跪直身体,惊醒过€€来,低垂着头€€, “皇祖父。”清澈的声音中带着难以言说的羞愧。
“无妨。”玉攸容伸手, 顺着她的头€€发轻抚, “陛下今日€€表现很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