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璐看过来:“你朋友啊?”
“嗯。”苏唱抿抿唇,又靠了靠墙,轻轻应一声。
回答时她没看于舟,看的地面,也没打算介绍。
马璐突然就觉得挺微妙的,看看于舟,又看看苏唱,再清清疲惫的嗓子,说:“我先进去。”
苏唱点头,等她的脚步声消失,才朝于舟走来,轻声道:“我要进去了。”
她说着,把身子俯下来,双手撑在膝盖上方,低脸看于舟。这个姿势很亲昵,于舟很喜欢,便也伸手拽了拽她裤子上的抽绳,悄悄问她:“能拉动吗?”
“不能。”苏唱眼底带笑地悄悄答。
“哦。”于舟扯着她的绳子,悠两下,乖乖应。
又自然而然地伸手把苏唱的T恤拉下来一点,说:“你这个衣服有点短,工作的时候记得自己拽一拽。”
就,如果抬胳膊啥的,腰都在外面,挺不适合工作的吧。
苏唱没说话,只抿着嘴笑,然后抬手摸了摸于舟的卷发,说:“进去了。”
“去吧去吧。”于舟戳她的腰一下。
有人过来,苏唱直起身子,低头看眼手机,径直进了棚。
才等二十来分钟,苏唱就出来了,揉揉脖颈对于舟招了招手,于舟乐颠颠地起来跟着她出去。俩人下楼上车,于舟说:“你录太快了,我还没搜到好吃的,我看你这离我大学挺近的,要不去我学校食堂,好久没吃了我还怪想的。”
苏唱关车门,问:“你学校?”
“对,江城科技大学。”
“哦,我录音经常路过。”
“嘿嘿,我们学校还挺漂亮的。”俩人一面聊天一面往学校去。
科大的绿化一直就很好,大门旁参天的古树让整个校园显得很有老时光的质感,从门口进去是一条宽阔的林荫道,蓊蓊郁郁,阳光在缝隙里跳下来,支离破碎的,和行人的影子一起玩拼图。
于舟踩着碎光,看她和苏唱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从没在学生时期谈过的原因,她一直有点校园恋情情结,今天她穿得蛮青春,还挺像那么回事的。
她热心地苏唱介绍:“那边是老楼,你看墙上很多蔓藤,很出片的,以前我上学那阵,挺多网红来这拍照。”
“那是图书馆,刚入校时我觉得可高大上了,但因为懒,一次都没去过,哦,去过两次吧。”
“那个楼,是浴室,你在国外念书,有没有这种楼外的大澡堂啊?唉你看你看,这个点儿就有人拎着篮子去洗澡了,我们那会儿也这样,有时风沙大,洗了白洗。”
于舟倒退着走,把自己给回忆笑了。
苏唱看她身后有台阶,怕她跌倒,伸手拉住她的手腕。
于舟便趁势走到苏唱身旁,手背时不时碰一碰苏唱的。
这样讲给苏唱听,苏唱就挺像个姐姐了,眉眼都很柔和很包容,满足于舟对年上的一切想象。
苏唱忽然偏头忖了忖:“你是97年的,现在就工作了?”
“我上学早,因为我们小地方没有那么严格,加上小学又跳了一级,那时候成绩好。其实我初中成绩也还行,高中就不好了,主要数学不好,所以只上了个二本。”
“嗯。”苏唱安静而认真地听她讲述。难怪于舟年纪这么小,在树荫间抑扬顿挫地,显得更乖巧可爱了。
于舟很开心,因为苏唱想要了解自己的过去,想要知道自己更多的事情。
“我去年就毕业了,刚毕业的时候在另一个公司。是为了那个就业率,辅导员劝我签的校招的公司,我不太喜欢,干了没多久就跑了,然后自己找了这个,实习半年,刚刚才转正,所以……”
所以,她现在没有积蓄,去泰国回来以后更是捉襟见肘,接下来几个月的房租还要仰仗赵女士。
但她在努力攒钱,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送得起苏唱一万五的衬衣。哈哈。
于舟突然觉得很搞笑,苏唱只问了一句,自己一五一十地倒豆子,像在相亲,而且还是条件挺不好的那种。
和相亲不同的是,她不打算过问苏唱任何,她觉得,苏唱无论有什么样的过往,都不太重要。
还没走到食堂,迎面遇见一个端着饭盒穿着运动服的男生,停下步子,扬声喊她:“于同学?”
声音挺惊喜的,于舟一愣,也觉得好巧啊,回神笑着打招呼:“学长。”
是之前学生会认识的,比于舟高一届,和她暗恋的学长一个班,后来他俩好像都留本校读研了。
学长挺高兴:“回母校看看啊?”
“对。”
“挺好。”学长寒暄两句,问了下于舟的近况,又说,“上次那谁还说,约你吃饭呢,说好久没见到小学妹啦,你朋友圈也不发。”
呃……于舟眨眨眼睛,余光看看苏唱,她站在一边,低头回微信。
“……嗯,好呀,”于舟客客气气地应下,“那回头微信联系。”
和学长道别,于舟有几分尴尬,挎着单肩包慢悠悠地走在树木的阴影里。
苏唱还在回微信,于舟百无聊赖地鼓鼓腮帮子,踏上旁边花圃的路棱,一半高一半低地走。
她还在想,什么时候能跟上一次一样,若无其事地挽住苏唱呢?打饭的时候行不行?她俩一起看橱窗挑菜,然后自己不着痕迹地靠过去。
正在沉思,忽然听到苏唱头也没抬地轻声问:“他就是,你涂脚指甲的那个吗?”
“啊?”于舟心底被小小一拽,停下来看向苏唱。
第39章
如果这句话从别人嘴里出来,会觉得酸,但苏唱就那么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好像真的不记得了。
她的眼神没有重量地落在屏幕上,但她在思考。
于舟介绍学校的时候很兴奋,滔滔不绝里藏着对往昔岁月的怀念,甚至还被声音工作者品出些许遗憾。见到学长,她惊喜中暗含羞涩,体现为与对方道别后,便自顾自地埋头往前走,一高一低地踩在花圃边缘。
苏唱想跟她说话,发现于舟笑了,盯着她自己的影子,慢吞吞地,带点憧憬地笑了。
不确定她当时在想什么,但少女期待的神色那么刚好地,出现在了与学长交谈之后。
很难不多想。
确定要好好经营与于舟的关系之后,苏唱认为进展很顺利,她现在已经和于舟成为至交了,于舟的热情与周到似向日葵,会一直朝着苏唱的方向。一切都在良好发展,像顺畅的、没有堵塞的河流。
她们交谈、打趣、偶尔约饭,允许对方参与自己的一小部分生活,也给对方过问自己生活的权利。
苏唱觉得这样就很好。自己的生活的岛屿边缘,添了一只小舟,彼此都没有过分渴求什么,也没有过多的期待,让双方都很松弛。
可偶尔,河流中也会出现小石子。比如于舟送戴萱礼物的时候,比如于舟要和曾经暗恋的学长约饭的时候。
石子很小,不至于阻拦河流的奔腾,但它到底碍眼,到底硌人。
苏唱开始渐渐品尝到爱情里的排他性,有别于占有欲。它不仅仅是说,我应该得到这件东西,而是€€€€只能我得到这件东西。
这样情绪的产生,往往会提醒当事人,是不是应该考虑感情进程的提升,或许要尝试进入下一个阶段。
但当时的苏唱没有这样想。她是一个善于深思熟虑后再行动的人,只想做确定的事情,正如她只回答足够确定的问题一样。
她不喜欢做无用功。
苏唱是喜欢于舟,喜欢到不仅认为她可爱,偶尔还会有类似于爱不释手的心理,想要关心她,爱护她,想要更亲密,甚至想过“私有”。然而,没有想要更近一步的原因是,苏唱发现自己能够想象和于舟拥抱、亲吻、做//爱,但她不能想象天长地久。
不能想象对方和自己的生活完全交织,她知道自己的每一件衣服,每一个饰品,每一双拖鞋的样子。毫无惊喜,也毫无隐私。
不能想象每一个人生方向的选择都要将对方纳入考虑范围内,甚至要让渡一定程度上的决策权。并且期限很长。
对于苏唱来说,谈一段时间的恋爱没有意义,如果稳定的亲密关系有必要,那么她希望是长期合作。
原以为目前的距离足够好。但不受控的是,她开始觉得不满足。
骄阳下的于舟望着她,手挎在细细的包带上,胳膊和双腿都很细,整个人单薄得像从纸上剪下来的,但她的眉眼生动极了,哪怕是额头沁出的一点汗珠,都比苏唱见过的任何人要鲜活。
她仔细想着苏唱这句话,有点想咬手,但忍住了,只偷偷轻咬自己的口腔内壁,然后看着她说:“不是,不是这个。”
声音很轻,继而目不转睛地盯着苏唱的反应。
心脏在什么时候最舒服呢?在有符合自己期待的预感来临的时候,它会变得酸酸的,胀胀的,有点透不过来气,但你能明显感觉到它的蓬勃和舒张,像在春雨里醒发一大片嫩芽,你要小心地捏住它,让它克制,再克制,才能不从喉咙里跳出来。
她看见苏唱眨了眨眼睛,把手机锁掉,放下,随后抬眸轻轻笑:“有几个啊?“
话语很温柔,可望着于舟时,不自觉地挑了挑右眉。
于舟垂下睫毛,绷绷下巴,心跳紊乱两三秒,她觉得自己很恶劣。
因为刚才那句话,是故意的。
她不是什么傻白甜,也并不笨拙,她很机灵,还偶尔使坏。而陷入爱情的小姑娘,心思又更百转千回一些,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会说一些带钩子的话,来刺一刺对方,如果她有意料之中的反应,心脏也将立时被反刺。
又疼,又舒服。
于舟瞄一眼苏唱,继续使坏:“嗯……也没有几个,不过,我涂脚指甲那个,比这个学长帅很多。“
“我的审美还是很好的。“她咬嘴角,止住一丢丢隐笑,眼帘也遮得牢牢的,不想苏唱看见。
自己的审美就是很好啊,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连影子都不一般。
她听见了苏唱克制的欲言又止。
于舟心里被撒了一把糖。
想跟二羊说,不用什么舔嘴唇看视线了,她知道了更好的方法。
苏唱喜欢她,她几乎可以肯定。没有要好的朋友会那么在意曾经的暗恋对象。这道题只有一个解,就是苏唱喜欢她。
砰砰,砰砰,胸腔里有翅膀在扑腾,似放飞了一百只和平鸽。开心得想摆弄摆弄自己的手脚,又觉得一切动作都不合时宜。
并且,她既然知道答案了,就不能再让苏唱不开心。
于是于舟从花圃边缘下来,声音软得近似安抚:“但我现在不喜欢了啊,我之前大冒险给你打过电话的,说我当时没有喜欢的人,你忘了?“
苏唱悠悠看她一眼。
于舟心里又偷笑了,脸红红地从她身边绕过去,抛下一句没头没尾的:“你不热吗?”
“嗯?”
“没什么。”于舟仰着头,缩着肩膀小碎步往前。小鹌鹑的得瑟也很微小,一般人轻易看不出。
苏唱伸手轻轻勾她的包带,气息一动,微微笑了:“你什么表情?”
“啊,快乐。”于舟说。
“快乐?”
“嗯,这个点儿去,估计还能有麻酱饼,不快乐吗?”于舟偏两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