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场气氛高潮。最后马主任都站起来说:“咱们这些人你今天都认识了啊,我老马这人啥性格大家也都看到了,我拿他们当兄弟呢,他们也拿你何大律师当自己人呢,今天第一次认识的,下次主动张罗第二次哈!”
何意羡喝了一杯又一杯。小荷从他腿上起来载歌载舞的时候,何意羡搂着马主任的肩,趴在他耳边说:心放好,我的好大哥,春光明媚着哩,小风嗖嗖着哩。伟大领袖咋教导我们来着?形势是一片大好,不是小好,是大好,而且越来越好。全国人民大干社会主义,悲观是绝无道理的,慌张更是没有前途的。
是个人都看出小荷被客人当肉盯上了,太完美太顺利了,这样事好办了。马主任过去就知道机关里那帮大老粗,打了一辈子布尔乔尼,到头来还是最喜欢洋学生,看来美人计在哪个发散的领域都好使。
马主任给小荷递眼色,瞅着后院的小房间。小荷为难地绞着手道:“主任,捱还要回家看捱妹……”
马主任说:“家里的事有革命重要吗?你今天来了,来吃饭也是革命,到首长家里照顾首长也是革命!”
在目前这副牌局里,这并不能确定是一张用得上的好牌,可牌在手上,你总得打出去。所以何意羡是喝多了,被小荷搀到后院的途中,滚到地上,赫然一副烟鬼、赌鬼、色鬼的样子。小荷怯怯地蹲下来拉他,何意羡有些犯呕地摆了摆手。
小荷说:“你,你要不要起来呀?”
何意羡:“要……要……”
小荷再一次伸手时,何意羡不仅握住了这只小手,还不顾一切地把她搂了过来,紧紧抱住了她。小荷被他的这一举动完全吓坏了似得,一边推拒一边又漫无目的地敲打着何意羡的背,不一会儿,好像也变得温顺起来,热烈起来。
也许是十秒……也许是二十秒……那窒息般的喘息声突然中止了。何意羡松开了小荷,有种深刻的预感让他头都没再回一下。小荷早躲进了那个旧窝棚的后头去了,抓着胸衣不知所措地大口大口刚出生的牛犊一样喘着。一只布鞋还正好落在那来人的脚边,刺眼的红梅花。
白轩逸看见便是,深夜农舍牲口棚,一对男女,野狗一样。
第67章 夫唱之而妇必和
饭桌上几包中华已所剩无几,马主任盘着一只腿,用锡箔纸吸了几口当地有名的面面。
马猴二人正在笑话,什么大牌名律,在生意桌上看起来一本正经,人模狗样的,一见了漂亮点的女人不还是魂都丢了?果然从面容看就非常脸嫩,看人就是要貌相。
侯律师吃着油炸满籽大蚕蛾配小酒,嘴里不停放小鞭炮似得说,哈哈,当事人花一大笔冤枉钱请这种律师,还真不如自己在法庭裸奔。法官对这种律师的印象一般极差,必然在自由裁量范围内给他的委托人一条铁棍。妈的,我老侯想想就来气,当年楚卫民那个逼养的,死到临头,还当着我的面就说二审一定要请个好律师,啊?何律师是不是好律师?我内行说句话,名头越响亮,业务素质越不好评价,他们是真敢收巨额律师费后瞎掰啊,牛皮吹得山响又没有真本事的三脚猫!他就是靠着何峙大树好乘凉,实际上全中国比他优秀的律师一抓一大把!谁让这个何意羡做得黑,却洗得白呢?这也是本事,本事啊。
众人一顿合计,就是就是,公投确定何意羡与在座兄弟们的思想调性相似相溶,伟大友谊从今天起,今日黄历之意义不下于四九十月一。
下一步,开始细细揣摩白轩逸。
说他白组长也就一个年轻肯卖力气热情的骆驼祥子,司法沙漠地区的主要力畜,受了锤的牛能生猛得活到老吗。他要是跟咱们耍小脾气,那是有大毛病。别犯咱,否则一定教他做人!
正在这时,后院涌进来一小队的特警,身着黑色作训服的小队长一声清脆呵斥,妇委会的女书记从马主任大腿上滚下来。刚刚在牛棚那望风的村干部,亦呈现一种连滚带爬的架势冲过来:我的青天大老爷,我的爹娘女菩萨,我真的活不下去了,他他他他白轩逸来了!
严谨地来说,白轩逸还没来屋里,白轩逸正在后院,下视他弟。
地上的何意羡感到旱季持续不断的热风在脸上刮,表情上却是不屑地笑回去。
白轩逸只是说:“衣服穿好。”
马主任小跑截迎白轩逸。他人进屋时,一只蜥蜴都从墙缝里爬出来又飞快缩回去。
白轩逸环顾了一圈房间,墙上挂着不少锦旗,有所耳闻,说这个马立东警察出身,在本地特别能干,又抓贼又见义勇为,表现英勇。
媳妇忙叨起来,泡了一杯名贵的铁观音。白轩逸说:“不用客气。”
“没事,给领导泡个茶应该的!荣幸的!蓬荜生辉的!”马立东搓着大腿讪笑,接将茶杯端过来捧过去,“白组长小心烫,小心烫。”
何意羡是十句话九句空,白轩逸则没有一个废的标点符号:“关于这次的案子,我一直有好几个不解的点,想请教一下。”
“您请,您请……”马主任坐把腰哈着,“您一句话,咱们全村上下一定跟着您讲政治、顾大局,坚决拥护、全力支持!”
特警队员个个站岗得枪杆子似得笔直,村干部们如坐针毡急得都快尿裤子了。气氛被白轩逸的到来冻成了南极,这时何意羡却像个熟练的爱斯基摩人,春风里分花拂柳地走来了。
“哟。”何意羡哟字起手,注定有大戏要唱,“白检这都几点了,您不睡觉,您熬夜熬得双脑分离了,也别给大家伙找不自在吧。”
白轩逸并没有把任何情绪带到工作中来,说:“问完就走。”
“再急也得正规走程序。你现在搞这个三堂会审的样子,啊?你开庭啦?那我考你,审判长审判员进入法庭的时候,依据法庭礼仪,应该全体起立,然后你为什么一个检察官见到我不起立?”
大家看到何意羡发力,虽然摸不清他的邪门路数,感觉颇有耍酒疯的成分,但侯律师已经终于敢把含在嘴里很久的蚕蛾轻咬下去,发出噗噗闷屁一样的咀嚼音了。
白轩逸居然也配合出演情景剧:“何律师,即便你是法官,第一,检察院依法行使监察职能,没有监察者向被监察者起立的道理;第二,监督者不会向被监督者致敬,因为法律监督机关的定位是由宪法决定的,平等不是为了检察官的面子,是为了宪法照进现实。所以不应该是你允许我,而是我请你何律师,能否坐回去。马主任,我们现在就谈一谈现实。”
何意羡嗤了一声。他以为被抓了奸,这木头疙瘩这一把老柴终究是烧起来了还是怎样呢。池塘里的癞蛤蟆还一戳一蹦€€,但你白轩逸没有。挺没意思,抱着胸一旁不说话了。
不过,他们两边浅掐起来的功夫,有几个干部已经尿遁家去了。马主任虽然不能效仿,但仍深深感激地望了一眼何意羡。
随行的蒋爱华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马主任您大家都放轻松,我们也只是例行公事,您尽量回忆、正常回答就行了。首先,楚卫民自己去报案这一点比较令人费解。作为一个社会阅历比较粗浅的木匠、农夫,怎么做到放完火之后,还能伪装成单纯的目击者报案的?难道他是小孩子不小心走了水吗?这于常理来说,根本说不通啊。”
马主任笑呵呵地解释说:“其实我们这里每个人也有过和您和白组长一样的困惑,英雄所见略同!但楚卫民这小子之前强暴妇女那事隔壁村都知道,证明这人有强烈的心理变态!在多番审问之后,我们都了解到这个人可不一般,他智商很高,在整个审讯过程中谎话连篇,经常搞得我们东一下西一下!”
“是么?能具体说说他智商怎么高了么?”
“领导您想啊,他在烧死人之后,能伪装成一个无辜的人打电话报案,这就凸显了他的不一般。沉着和冷静,还有伪装,如果智商不高怎么能干得出来?”
白轩逸皱了皱眉头,他们这还是在拿结果来推论过程。
蒋爱华追问:“我们想知道的是他在审讯过程中,是以什么样的方式表现出你所谓的高智商?”
马主任看起来回想了一下说:“比如他对待每个审他的人,供词都不一样,你知道我们干这一行的人,面相上有些人看着很凶……”
说这话时何意羡笑了:“像白轩逸。”
马主任赶紧圆场说:“哪里哪里!白组长看着多亲民,可一点都不凶。”
你以为何意羡在牛棚时被冷冰冰的眼神这顿削以后会象征性消停一点吗,没有一点:“要真不凶,能让我说两句话吗?”
根本就不给对方yes or no的空隙,何意羡说:“自首书大伙都看过吧?滕王阁序啊!但是楚卫民啊,建国扫盲以来殿堂级的文盲,智商高体现在他都不会使用的地得?”
“何律师关注到的这一点确实。”蒋爱华点头道。
专案组亦发现自首书的语言规律与楚卫民的语言规律不符€€€€楚卫民根本就分不清白勺土也双人的用法,而自首书中却能准确无误,运用自如;楚卫民的日记里错别字连篇,而自首书文字规范,无一错误。二审时这一证据提交法庭,引起法官重视,公安局的分管处长也被请到市委小会议室谈话。这起逐渐惊动公安部、派出国内测谎权威、邀请一流痕迹专家参与侦破的案件,在五十余个证据疑点面前,最终以被告人无期徒刑的判决告终。
“两位有没有跟进嫌疑人入狱后的事情?”白轩逸看着马猴二人说,“楚卫民每天伸冤,不服管教。狱情通报会上,监狱经常要研究他的问题。他看到驻监检察官和狱警,从不喊自己的囚号。劝他遵守纪律,他偏执地坚持‘伏法但不认罪,劳动拒不减刑’,他抛给管教干部的一句话是:‘我不是犯人,我没犯罪,减什么刑?’他给自己定下三条原则:要么拿到无罪判决书回家;要么死在监狱里;要么牢坐满,自己去北京申诉。服刑期间,他不断地写自己的申诉材料,不断地重复着一个相同的故事,而这个故事,与生效判决书认定的事实迥然不同。”
马主任听到一小半已然晕头转向,找不着北。看看诸位共犯,显然没一个人知情白轩逸口中全新的恐怖故事。
蒋爱华将一份密封文件呈在了桌上,好像这就是楚卫民在监狱里的口述。
难道楚卫民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想法?马主任连忙去摸那档案。
何意羡却手指按着袋子往回轻轻一移,笑道:“我听说之前咱们镇派出所卷宗失窃了,这么重要的文件现在摆在这,会不会安全性也很难保障啊?”
白轩逸点头:“带过来就是让你先看。”
当年这些人为了湮灭证据,还在报纸上炮制了一个公安局进小偷的新闻,何意羡司法系统里的一个典型的大盗,听说了也真他妈佩服。
何意羡摸着下巴认真道:“说这我想起来了,我还真有耳闻啊。楚卫民好不容易供出来的这些重要东西,实际上是藏在了一个保险柜里。于是多亏了你们检察院和市纪监委一起派人马不停蹄地从省城一路又找回来找回去,终于在保险公司的地下室里找到了这个保险柜。但是负责保险柜出租业务的同志当时还跟你们发表‘强硬声明’呢:‘我现在歇病假,你们干什么?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了?!’……”
何意羡一边绘声绘色,一边把档案收在自己的公文包里。
白轩逸站起身,蒋爱华作代表握别:“各位真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了,那我们就先回去了。”
“白组长,白组长留一步!”马主任奔袭大门。这么多案子,尤其是这个监守自盗的乌龙案,万一被查出来,倒霉的最是他自己,到时候连个垫背的都没有!
白轩逸平静道:“还有一件事,我很好奇,镇上所有贩售汽油的店面在我们到达广东之前的三天,全部关停了。如果这件事上有思路,麻烦联系专案组。”
何意羡把宝贝文件揣包包,最后一个走礼貌地带上门时,对嫂子灿烂微笑,饭真好吃。转头便见自己的车找不到了。
大雪夜路难行,唯一的可见交通工具是白轩逸的公车。白轩逸都没看他,但让他上来。前排都还坐着司机呢。
第68章 笑我心如顽如鄙
这天干巴儿地冷。车内,何意羡捂着冻红的耳朵,抖掉身上的落雪,身体因喝酒产生的热度,缓缓地被消耗着。突然就觉得白轩逸大清早说得对,是该穿条秋裤的。抓了件纯白色棉服裹起来,歪着半躺,像挤在白轩逸身边的一条小牙膏。
撕开了“珍贵”文件袋的封皮时,何意羡终于能从一晚上的假笑里换个表情,挑着眉毛揶揄道:“精彩。”
A4纸,反过来还是空白的。何意羡继续品评:“刺激。”
督导组进场之后,以马主任为代表的镇政府肯定不愿激化矛盾,惹翻了白轩逸有一点好处?大家都不过日子了?
但是办案进度说是顺利,也不顺利。许多关键线索,相关官员以那个年代刑侦技术有限,当年证据保存意识不够为由拒不出示。即便高度怀疑有关人员的行为已经构成了刑讯逼供和玩忽职守,但是两名主要办案人员已经死亡,法律上不再追究责任。冤案的调查就这样画上了一个不太圆而且带有血色的句号似得。
来之前,白轩逸曾说,当地政府与罪犯是不是一起伙同作案的关系,目前还很难界定。亲眼所见后,连许福龙都发出感慨:这得背后有多大的靠山啊?
这案子亟需撕开一个口子。所以白轩逸说有把柄,但他其实没有。连夜突审,蒙哄吓唬,打麻将这个叫诈胡。
本来只是和蒋爱华说好了,唱台戏。没想到何意羡中途自告奋勇,把活接过去了。这个人每一说起假话空气中都洋溢着天才之火使人屈服。蒋爱华一改差劲的第一印象,对他刮目相看:不愧是年纪轻轻的老法师,就是有一套!何律师这思想底牌还用摸吗?肯定早就认同了我们党的这个性质了啊!
两人就那么干坐了一会儿,寒气就逼了上来。
何意羡把白纸折成一只小船,叭一下丢到白轩逸脑门上:“干嘛一动不动,像个冰雕。你不会挂个脸就不会上班吗?那你是出生就纳入了国家体制了,共产主义的坚定追随者了。”
好几只折纸大作飞过去砸中鼻子,白轩逸也还是一副言行一致,表里相应,遇事坦然,常有余裕的样子,问道:“明天你有什么计划?”
何意羡说:“你这人说话就难听!现在怎么好像变成我一个人的事了?”
白轩逸说:“今天原本就是你一个人来。”
“是呢,是呢,我的大领导。”
“你独自‘发挥’。”
“对啊,对啊,扫黄小队长。”近台魔术师何意羡召唤出一手的彩色千纸鹤,洒在白轩逸头上,“你非要聊这个?三个人就是一个党支部,你哪怕注意点群众。”
白轩逸把手上的案件资料合上,对司机说:“先回吧。”
二人世界。何意羡得逞开心满满地笑了出来,轻轻推了一把白轩逸:“那你去开车,快点,快回家了。”
对方不回应。何意羡这才看到,白轩逸的手边有杯温水,敞开了空了一半的药瓶子。
“……要不我开?”
何意羡突然豁达,轻拿轻放。正要跨到前边的驾驶座去,却被白轩逸一把拽了下来。白轩逸把他压在皮椅上,两只手臂撑在两边,何意羡被迫和他以极致的肉贴肉姿势对视。
滚烫的身体已经贴了上来,一个正常的男人所做的只有一件事:让自己尽情地燃烧。
可是,他们两人的关系便怎么都像是一种临时松散的性爱组合,缘聚缘散,一切听其自然之感。既然都没有打破彼此之间的生态平衡,那就说明这种状态对彼此尚且有利。眼下闲来无事,在一起作伴玩玩,伴也是玩的伴,绝不可存别的心。没有什么靠睡一觉,再不行睡两觉,就这么简单。啊?爱什么爱,多麻烦的事!何意羡曾经是业界称道的死磕派律师,心灵清新,口齿灵动,比刑庭的法官还熟悉程序法,烈脾气在江浙沪这一片很出名。你要是指责他私生活肮脏,那何意羡会用口口声声的苦恼口吻笑着说,白轩逸咱要不从你党的领导自身上找问题,因为我不停地找男人做爱其实是一种社会主义初级阶段的时代病,因为全面进入小康社会的中国是一个性自由和爱无能的世俗社会。
所以于此间的道理,何意羡是早早更认得清的一方,态度就比较温和,既是合作的朋友,不要不讲床德,自然要好好相处的样子。
当沉默悄悄蔓延时,何意羡示好地开了口:“工作好累,老公想那个啦?先回去呗。”
嘴上叫老公,语气却是哄小孩。
白轩逸什么也不说,简明地为了完成唯一目的而进行动作。
这可是公家的车,这怎么震?他妈的不回家当地主,你在外面装什么孙子?何意羡连蹬带踹,但难保附近有没有贪晚的行人,所以也不敢呼一声救。却不知就是这备受屈辱又不得不服侍男人的风情比虎鞭鹿茸更让人兴奋。
直到白轩逸隔着外裤把内裤扯烂了,雪白的内裤碎片像战败的白旗飘扬到地上。眼下内裤只包裹了前面的,后面的撕开一条缝隙,股沟和屁眼可不就全露出来了。那大半个白屁股那优美的弧线尽收眼底,何意羡裤子还没褪到膝盖以下,刚刚差不多裸露了有用的部分时,就被一整根捅了进来。
痛真死了!要不是在外头,何意羡必然要呲牙咧嘴,鬼叫连天,撒开了叫。第二天一醒就要把白轩逸踢肿了,像个紫茄子。
何意羡说,土地过度开垦荒漠化了,觉少的小孩长不高的,我们回家再,明天再……白轩逸一直没表情:明天有明天的。接着除了被抓握起两只像又白又暄软的馒头胸时,何意羡抱怨了一句冰死了之外,两人不接吻,无交流,做爱所表达出来的东西统统被制式化了。更没有一惊一乍的桥段,没有香艳的激情,因为白轩逸显得丝毫也不急色。但是攥着他胸部的手背青筋暴跳跳得狠极了。
何意羡倒没关注到这个,不过先射以后,习惯性摸着他的脸,感觉白轩逸太阳穴那也突突地隐隐在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