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想让我怎么办?”
“你是男人你比我大你说我们怎么办就怎么办。”
白湛卿走过来走过去,关上了一整层楼房被风吹开的所有窗户。他回来时手里拿了一卷胶带纸。
封上那张嘴,世界清净了。白湛卿的精神里重新掖满了快乐的恶。
何意羡猜对了,白湛卿耳朵里的确塞着微型的变音装置,否则何意羡本人的声线早就碾压了他的知觉了,就会像他的窝囊人格一样充满了无能为力的挫折体验。
戴上它,何意羡正常说话会变得尖细,指甲划过黑板似得,与食肉动物犬齿摩擦人类头骨的声音是一样的。可是他现在的挣扎中发出的粗喘,像见到公马的母马一样嘶鸣,被机械扭曲之后的简谐波,水中塞壬一样甜美诱惑。杜鹃啼血就变成了求偶时的鸟叫。白湛卿对此不可描述,因为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那里听过这个。他不自觉地去很用心地听,回过神时,手已向弟弟的小腿抚来。
何意羡一下子叫得更高了。白湛卿更想把他的骨灰一口吃了。可他恍然觉得这不符合他长久以来的美学。他的独有美学世人不懂,只有当一种美走向悲剧,它的美才从希腊式升华到了罗马式。白湛卿自认为是一个使徒,一个行者,传送一种天火,他把光明送到下面的世界。普罗米修斯送来了一种蓝色的火,而凡夫都还以为是魔鬼的舌。
让这具桃色的灵魂只有柔软的肉躯死去,并不很美,他现在更想把他的精神内部就和脏器的内里一样玫瑰花瓣一般转翻、抚平,暴露在日光和四月的微风里。这才是对白湛卿微缩的生命哲学的极致呈现,他心恰意恬想要入住在这间肉体墓穴。
这不是幻觉,不是他快烧着的头想出来的。白湛卿拿着剪刀,端着一根低矮的蜡烛照亮那些被剪刀裸露的部分。他把头扭过去不想看,但是更恶心的景象却无处不在。一刀剪开,先是大腿真实至极就如梦中地出现了,就像一节肥厚饱满的芦荟茎,尽管他的动作轻柔得几乎感觉不到,它还是颤抖着,里面那些透明却稠如稀膏状的液体像是都要提前流出来了。接着一剪,呲的一声,细腰肢就在他的手中灵动地鱼儿摆尾,银银亮亮几乎泛起珠光,子弹遍灼让它如汪满花的桃树三月云彩一样轻盈,粗粝的绳子勒出的痕迹有若铜丝一般的炽热。水多肉甜的屁股掰开时是否已经烫得惊人,如同热带雨林所有的蜗牛都在那甬道里爬过一样,又是否因为有人留下过不洁之物,将它抠挖出来有如剜掉一块水果中的烂斑,一切都是为了弟弟的健康着想。何意羡这时的低声呻吟已经变成了猫叫,垂樱弱枝乱颤。最后胸前剪出了两枚梅花般的洞,触即悦耳的小铃铛原来就在这里€€€€可人生下来就有吮吸的欲望,他更想用舌头浸润了那片小小的神祗。白湛卿觉得自己拿的不是蜡烛而是蜡刀。蜡刀蘸蜡汁点画出图案,要在这匹绢布上创造出属于自己的蜡染作品。
这让何意羡如同穿着犹太法典塔木德经发明的修道士服,这种道袍只在合欢时穿,把全身都包起来,中间剪一个小洞,就像小男孩的开裆裤。以这样保守的方式精子进入卵巢,使其受孕的同时尽最大可能节制不引发肉欲。
血全部涌向头顶,白湛卿感觉自己被绊倒了几次,但仍在继续奔跑。虽然自己受到了伤,但他认为弟弟更应该躺在一个有力的臂膀里,可是将人搂在了怀里的白湛卿,却感觉自己才凝敛成一颗鹅卵石,潜伏在何意羡身体里活水跳跃的涧底。白湛卿从背后抱着他月一样宁静地闭上了眼,仿佛要把整个头都塞进子宫里。他们的身体贴着,白湛卿觉得还不够紧,把手插进了何意羡衬衣的口袋里。这样好多了,几乎以为这就是爱的殿堂了。他的牙齿咬住了何意羡的侧颈,像喝多了的人一样沉醉有滋有味地惬意,又像饱食了母乳的婴孩,躺在乳房的旁边,他没有想象的强大,依然需要得到母亲的温度。弟弟的血真像春天里小树的汁液,他觉得现在这摆满珍馐美馔的筵席是能令众十二天使羡慕的场面。这快感可以致命,而不再能让他平静。他想自己的生命力无处施展,也想去吸吮着另一个人慢慢鼓胀起来的生命,他像一个发狂的祭司。
在他要把手插得更深的时候,另一只手上烛光不可避免地晃动着。照亮了何意羡的脸庞像个婴孩,纯洁又饱满,脖子上确是那一颗忽略不了的充满男子气概的喉结。紧接着是那双眼睛,那双眼睛让他瞬间忘了所在何处。
杰克的主控权正在崩溃瓦解。松鼠和杰克不是抢身体,而是每个人格帮本体承担精神压力。此刻一个人格大声呼救另一个人格也会癫狂大叫了起来。烛台一如他们初见时翻倒在地,窗帘着了火,白湛卿扔去沙发布盖灭了它。光又没了,只剩下一房的风尘味。
白湛卿把胶布从他嘴上撕下时,火山已经变回了冰川,杰克的人格在颠动的边缘夺回了身体的占有权。停止了神经的可怕颤抖,他从何意羡的眼睛里,照到了自己红得像血的眼睛,站了起来:“那帮警察很难缠,一闻到腥气就盯着不放。你的废话一句接着一句,你是以为我看到你一定会变回那个废物,还是拖延时间在等他们来救你?”
毒窝哪有那么好卧底?这种严打时期还来光明正大转悠的生人,不是条子就是条子,其他的身份都是扯淡。毒枭们终日打雁关键时刻还会反被雁啄了眼睛吗?所以何意羡一进彭城村,就做好了被俘的准备,他就是奔着被抓去的。见到杰克,何意羡很多想不明白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其实只要逼他现身,已经值回了一半票价。杰克不在,他的一些计划都没办法推进下去。
“哥,不亲一个再走吗?”何意羡见他面朝的是门口,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舌头底下有个定位器,下次记得搜身要包括口腔检查。”
“想到了。我算过,白轩逸会在三十分钟之后找到这里。”
“那你打算在二十九的时候再跑吗?有的人天生就适合犯罪,你他娘的真是个犯罪的天才。但是天才,你知道吗?我是警方的关键人物,马上放了我才是明智之举。”
白湛卿竟然慢条斯理地解开了他身上的绳索,然后面无表情地轻轻各自一折,就把他的手脚掰得脱了臼,接着左手收在手臂下,右手放在腿弯处,把这么经脉尽废软若无骨的何意羡抱了起来。
他来到工坊最深处的房间,摘下一幅壁画,按下按钮,走进了这条机关道。
不知走了多久,何意羡被放了下来。环境这才突然一亮,何意羡眼睛黑暗太久不适应强光,挡了一下眼睛,发现自己被关在了一间玻璃花房似得圆罩里。
白湛卿站在冷酷的玻璃后,钢弹都打不穿的材料自然完美地隔绝了人声。白湛卿的声音是从头顶精密的控制系统传来的:“你的确还剩三十分钟获救,但是这里的氧气只够你活十五分钟。”
仪器上红色的数字,显示密闭空间的含氧量。就在白湛卿说这句话时,已经跌下去了一个百分比。
何意羡嘴巴又在动,他说的东西白湛卿听不到也不想听。他已经厌倦这个人又在显示辩论技巧,根本没说在点子上。
白湛卿顾自说道:“Vipara,我也想过点到为止。可你就是这么下贱,非得刀架脖子上才知道自己的身体也是肉做的?你就这么自信我为了雅努斯,舍不得杀了你,这是你的小把戏,对吧?可是我不得到的东西,任何人也休想得到。不过,我还是给你留下了两份十五分钟的氧气,你可以向你旁边的朋友呼救,求他把命换给你。”
何意羡额头渗出一片冷汗,闻言看向右边。何意羡居然呆了一下,他的眼睛从未如此放空过。
那就像一幕层次鲜明的舞台剧,直到此时,另半边的灯光才打上。只见玻璃圆罩一左一右竟然是有两个,中间以一根通气管相连,中控台掌管着横在中央的钢瓶中新鲜氧气输送的方向与快慢。氧气总计只有三十分钟的量,两人共享,必死一个。等于火车冲过来岔道上各躺着一个小孩的世纪难题。
“换作以前,我可能会想,留什么留,杀一个也是杀,全部杀掉算了。”白湛卿看着他说道,“但是Vipara,你不一样,你独一无二。这个世界我最爱你为了生存的苦痛无用挣扎,如果你能读我的心,就会看到这样的你对我来说有多美,在那一刻我感受到了永恒。”
“麻烦通知白轩逸,这会儿,有人正在演一出好戏,他去晚了可就连谢幕都赶不上了。”白湛卿直接联系了警方,然后他对何意羡,放飞了气球,“那就,祝你们好运。”
白湛卿离开轨道门合紧之时,孟€€在玻璃罩中睁开了眼睛。
第96章 月寒日暖煎人寿
氧含量:30%。
如果孟€€不放闸从他那边输氧过来,何意羡的生存时间只剩下十四分钟。何意羡没有怒吼,没有任何气急败坏的举动,只是环顾这间透明的囚室,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任何事情从规则化去思考它都会变得简单,这场游戏的规则制定者白湛卿临走前,说过他这样做是为了欣赏一种人性的挣扎之美,活着本是一种超然的幸运,你们却把这当做理所当然。他以人类的恐惧为食,他的经典理论是人类给其他生物造成了太多恐惧,反过来人类自己被制造一点恐惧,宇宙万物才能保持平衡。又曰一个孤立系统不可能朝低熵的状态发展,所以他要搞大破坏。
那他就必然会给溺水者丢几个漏了气的救生圈吧?不然让人直愣愣坠到水底去,求生的过程还如何跌宕起伏,还怎么让他看得心潮澎湃。
如何意羡所想,头顶的一台隐蔽的小型监控设备后,此时的白湛卿,确实正在暗处观看他们的一举一动。
白湛卿极善绳艺,走时把何意羡重新绑得漂漂亮亮的,艺术得可以直接送展。何意羡的右臂肩关节脱臼,患肢一点也动不了,左边还好只是受了枪伤。左手取出藏在身上的裸刀片之后,他一边开始割双手之间的绳结,一边说:“孟€€!把你的眼镜从中间掰断,两个镜片叠在一起,你看看有没有光折射角不一样的地方?玻璃的厚度有可能不是均一的,你手边放着个安全锤,白湛卿不可能无缘无故搁那!”
“孟€€,孟€€!听到我说话吗?”何意羡以为隔音问题,音量抬到不能再高。
那个花苞似得精巧的绳结塑化加固过,白湛卿甚至还用蜡烛把它烧融了凝得更牢。何意羡一时半会割不开,只把手弄得流血不止。血加上汗,手掌太滑根本握不住那截小刀片,清脆一声脱手刀落在地。
和何意羡刚才的声嘶呐喊相比,这一声可称十分微小,孟€€却这一次才抬眸看了他。
何意羡腰往下没有知觉,手也只能动一只,倒在地上跟在粘蝇板上的苍蝇没两样,他连站起来把那恶心人的监控器破坏掉的能力都没有。可孟€€毫发无损,依旧从里体面到外,看样子还是一个资本集团时髦的贵公子,拥有宝石般耀眼的未来。
何意羡说:“你听着,你没在做梦这不是在演戏,有人让我们俩一个顶替另一个,死了一个,就有一个能活下来。我不觉得,只要你听我的,我们都能活着出去。而且救援队马上就会到……”
孟€€哈欠连天,笑了笑说:“你这么说话太省心了吧。你吃饭鱼翅拉稀让我帮你擦屁股,这应该吗?”
何意羡没想到生死关头,他还能来纠结这个。大呼奇妙,在想白湛卿这个外科天才,为什么没给他做个开颅手术,把孟€€的脑前叶先摘除一下?
但,又的确是自己让他陪着来广东,把他拖入这场黑吃黑的迷局之中的。只要和自己家族里的这帮狂人沾上边,就像是巨大的黑洞,跳了进去不仅是去填满,而是被无尽的黑色淹没。可当时,他也只是为了让内地香港前后包抄孟€€,给何峙的犯罪史书上添一个不太要紧的人证而已。
何意羡只能哄着他:“我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我们出去再说。你先照我说的做,好吗?”
孟€€双手叠在一起放在肚子上,躺在地上的样子还以为他睡在酒店的高级记忆棉床垫上。急得何意羡像只蚱蜢。
“在找了。”孟€€折了眼镜架,透过双层镜片说。他是散光眼,散光镜片的每个方向都有不同的屈光力度,叠一块的光线以别样的方式汇聚。
一般来说钢化玻璃的中间最坚固,四角和边缘是最容易打破。这个牢笼却是中间的位置最薄。孟€€站起来,以他的身高来挥动安全槌,落下的位置正好就是最薄的地方。
再脆这也是钢化玻璃,况且孟€€是孟€€,又不是白轩逸身高九尺,力有千斤。所以何意羡不但一开始的希望就抱得不多,更是在孟€€即将落下第一槌时大叫了起来:“等,等一下!”
为时已晚。槌子落下,传来一阵飕飕声,好像外部有个巨大的吸尘器发动了,何意羡的头发丝都一齐往那个斜角的方向竖立。他们两就像共处一个包装袋里的两只鹌鹑,即将被抽成真空。
风声终于停下来,两边的氧气指数同时肉眼可见地直跌下去好几个数字。
氧含量:27.5%。生命倒计时:12mins。
何意羡该早一秒钟想到,白湛卿不会那么好心留这么明显的破绽。那片玻璃里面嵌着一枚压力传感器,一槌下去,换来耍滑头玩游戏的惩罚。就像喜悦地拆开一件礼物盒子,里面跳出来一只弹簧拳击手套,砰一下砸向鼻子。
显示器跳跃着五彩斑斓的像素字体,极尽讽刺之能势:“NICE TRY!”
白湛卿为了整蛊,留下了那一个工具箱。幸好何意羡第一眼挑中了一个小槌子,要是先拿了那瓶标注着强硫酸的紫药水,还不知道只要一滴在玻璃上会不会产生什么剧毒气体,当即把两个人送上西天?
何意羡不敢再轻举妄动,他尝试理解事情的源头,从根本上找一找办法:“你是怎么会到这的?”
孟€€吸吸鼻子:“本来去找你跟你道个别啊,真的是跟着蜜蜂找花朵跟着苍蝇就找厕所。就不该走夜路,鬼蒙目瞎了眼。”
“道别?你要走,你去哪?”
“你都举报我了,我不得逃?而且我在这也不知道干什么,上午都不知道下午要去到哪里。”
何意羡笑道:“不要乱说,我举报你什么了?我逗你玩的,你是自己呆着容易乱想。而且哪怕真有什么,我给你免费当辩护人。”
孟€€听到他牛气冲天的承诺,也是笑了:“嗯, 不辩护判五年,辩护完判十年。”
何意羡发现这个信息没用,白湛卿挑到他,好像只因为孟€€是自己的熟人,傻瓜就近原则罢了。白湛卿试试手气,孟€€就是夹娃娃机里的那个幸运儿。于是没再深聊下去。
孟€€不听劝阻,把刀绑在一根长杆上,做成矛往上捣捣,试试监控器的后面有没有电路板,电路板不可能虚空存在吧,总有连接外界的接口。盖板在哪,有没有可以攀爬的灯槽?戳这一下,他自己倒不要紧,传感器立刻接通何意羡那头的电路,何意羡的顶上掉下来一小块干冰。干冰升华吸热,寒冷和足量的二氧化碳都会置人于死地。在这只有几立方米的微型空间,干冰再来两三包,温度还没降到-10°C,还没来得及冻死,10%的二氧化碳浓度先窒息死了。
孟€€继续从工具箱里拿出来一个小铲子,何意羡慎之又慎:“你身上带烟了吗?把烟丝捻点出来。”
玻璃罩和地面接触部分不是完全无缝的,孟€€先用烟丝的重量试了试,压下去会不会导致刚才一样的“惊喜”?证明不会,然后再用香烟的头部戳了一下,胸针和袖扣解下来也无事发生。
于是,孟€€开始用铲子撬缝隙了,暂时安全地愚公移山的时候,何意羡决定与大哥来点隔空对话:“你看我们像马戏团里给你表演的狮子,我看你更像动物园里被我围观的猴子。”
铲子撬动地面热闹,但声音传到监控里只有一种清冷的回音。
两个呼吸之后,氧气的显示面板静止不动,白湛卿宛如上帝之音从天空飘下来:“给你一分钟的演讲时间。”
一分钟六十秒,每秒钟贵如黄金。你这时候要是劝白湛卿,止步吧,罪人!有用吗?何意羡的选择是掀开一张底牌:“你以为我让你主人格出来,为了套你几个我早就知道答案的问题?你不至于这么幼稚吧?香港现在暴乱,罗刹娑没少跟着添柴拱火吧?三天前,玛格丽特居然敢去和何峙递条子提要求,我真奇了怪了她是不是吃脑残片长大的?没上得了正经的谈判桌,她先走不出大门了。你听说以后,害怕电话监听各种各样的技术手段,肯定不敢线上联络,直接派人去现场了吧?我早就通知了两岸的警方,等你好久,送你一个黄雀在后。你说你要不是杰克,这一步臭棋怎么走得出去?”
监控唯沉默以对。
何意羡继续道:“听说咱们的外婆也有危险。如果说玛格丽特是头蠢猪,你派人过去与其说保护她救她出来,把她一枪崩了永绝后患的选择更好,那白祖€€可是你绝对不想失去的亲人。你们罗刹娑原本是一个德国右翼恐怖组织,你外公死了以后,话事人的头衔自然落到了白祖€€的头上。而你,你以为你能顺顺利利接任?你凡事只考虑乐趣不考虑后果,你没有同理心,责任不粘锅,认为不让你随心所欲的人就是该死。如果你能像何峙一样永远把屁股擦得那么干净,你早就立了威,用不着白祖€€来稳定人心了。为了让她安心当傀儡,你至少下过嗜睡,老年痴呆的药吧?第一次下毒不熟练,还阴错阳差地把给她推轮椅的保镖毒哑了。白湛卿,大哥,我有没有冤枉你?我的命你大可以留在手上继续捏着,只要你把不相干的人放了,警察是我叫的我可以马上疏散,条件你要的我现在去跟何峙谈。”
头顶响起零散的几下掌声。白湛卿说:“不相干的人好像有两个,不,好像是三个。你要哪一个?”
何意羡一怔,轻微的电流声响过,像是切换了电台的频道。
“何律师……何律师!”
香港浅水湾,东方夏威夷。一个女人被罗刹娑的绑匪带到了海岸的悬崖边沿,她身材苗条腹部却鼓着一个大篮球。此时已经怀胎八月的彭静脸上淌满泪水,恐慌得一个劲地点头摇头。
何意羡面色登时煞白,正要开口再次争取。白湛卿已然切回自己的波频,他现在去香港的路上了,以安抚的口吻说:“小狗不要叫了。”
呲!呲!又是电的声音,这次是铲子突然碰到一根金属细线,孟€€在被电掉一整条胳膊之前双脚猛蹬,及时甩开了。
孟€€倒在地上,过了半晌把身体背对着何意羡侧了过去,两个人像夫妻有了隔阂默不作声地准备各自睡去。
白湛卿终止对话,表盘重新开始走针。白湛卿为了褒奖两人的努力似得,甚至往里补了几口氧,平了安全槌干冰,等等错误操作的后果。
氧含量:24%。倒计时:8mins。
何意羡重新审视这个残局。
首先,在自己和孟€€的面前,都有可以控制向对方输氧或者吸氧的把手,向左拉是生,向右拉是死。虽然手上的绳子解开了,但问题何意羡人是残废的,就连拱到控制台那都悬,还能跟人比赛拔河吗?
其次,玛格丽特蠢出蛆的行为,让香港O记找到了以反恐为由,彻查甚至抄检何宅的一个理由,内地警力也已在所有港口设下了天罗地网。除了缺一个定乾坤的关键人证,目前能找到的证据,他已全部整理上交国家机关。何峙的罪行已经铁证如山,这种事情能证明到这个程度已经到头了。剩下只能听天由命,毕竟何峙在中南海有那么多国师级别的挚友。
实际一点,个人的力量再大也受制于集体局限于时代,凭他一个人把事情推到这地步已能够死瞑目,从这里出去再多走两步又如何呢?哪怕白湛卿允许,哪怕孟€€允许,那他的癌怕也不允许了;
其三,生存是人本能,何意羡从不考验人性。
何意羡忽说:“孟€€,你的记性怎么样?”
孟€€说:“我们一起上过学,我还把法条撕下来让你一条一条抽查。背不下来,你就给我吐司上抹花生酱,管这个叫记忆面包。八股八股,原来就是这么把人害苦。”
孟何两个人见了面,经常说了这么好久就一句好久不见是真话,花言巧语像吹笙。可当法学生的那会,他们真不这样。
何意羡说:“没时间跟你闲扯了。接下来我说的每个字你都要记住,答应我,出去以后直奔到白轩逸那,一字不差地复述。除了白轩逸谁都不要相信,明白了吗?”
“终于打算开始自我揭短了?还是要我给你写自传?很精彩很伟大,你对于扮演这种牺牲者还是像上学那会兴趣不减。你今天的表现可有点让我意想不到。”
孟€€扭过头看了他一下,何意羡的腰是什么时候都快瘦没了的呢?他像一块瓷碎在地上,裂口白森森地刺眼。
孟€€挖苦他的时候,何意羡已经用最快的语速说了一遍了,怕孟€€记不住,他就交代第二遍,第三遍。
意思简明,就是说申城半年前发生的一系列暴恐事件,各种无动机杀人,比如当街捅死证人,侦查的矛头都要直指白湛卿。这些案件因为证据链不完备,他没有提交给北京,都锁在一家外资银行的地下保险柜里,他让孟€€背诵保险柜的编码和密钥。现在不能手写一份委托转移书,他死了这些秘密也就长眠地下了。
孟€€质疑:“第一你必须证明他这个人有意图,或者有能力形成意图构成犯罪。精神失常抗辩要么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么,要么不知道自己做的错的。你说的这个情况,真就这么无厘头,为了吸引你注意力,专程搞出这么大的动静?福尔摩斯再世也没你会断案。法官问我为什么,我来一句坏基因毕竟是坏基因,你们家集体被撒旦附身了?牛叉吹上天了,你以为你是谁?”
“不很确定,只是猜测。银湖的狙击事件不是罗刹娑,可能是同样觊觎雅努斯的势力策划的,后续是罗刹娑出手结果了那个狙击手,这个我能肯定。你都记住了吗?”
何意羡开曼的账户里有一笔钱,作为孟€€完成任务的报酬。
孟€€说:“就捎一句话,这么高的回报公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