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 第51章

“你再打不起精神来就给我卷铺盖走人,我是在交代任务不是在交代遗言,明明可以做到的事为什么要找借口、给余地?”

白湛卿低垂了睫毛像抖落了一片梦境:“我都不认识……”

“你再说一个不,你再顶一句嘴,你是嘴巴掏大粪了还是脑袋里植包皮了,你干脆给我蛋蛋来一脚得了!”

白湛卿不太明白他这个话的用意。

“听不懂吗?我是说人体肢残不可怕,可怕的是那脑残。”何意羡有点气晕了似得,来电显示没看就接了。

这是他这么多天以来第一次接通白轩逸的电话,不到一秒钟,就要以不方便现在说为由挂断,挂断前忍不住说了“一句”:“王八蛋,把咱两的床当主席台又准备开始演讲了?你是大忙人呀,熬你的大夜建设你的社会主义吧,再不解放美利坚伊万卡都老了!什么,我还等你一块?等你查明一切我人都火化了!到了那天你才真是个死呢。啊,对,对对对,我又气你了,我气你气你,气死你这个小气鬼!白轩逸,白轩逸,你永远是我的克星,看到你我腿肚子都抽筋,行了吧?……”装了一会假性平等姿态,没装住,种种污言不胜枚举。白轩逸反应不详。白湛卿觉得他们联合一起在戏弄他似得反过来瞪人。

赶走白湛卿,何意羡走进了一片漆黑的矿区,他一手举着手电筒,一手一直按着腰上的枪囊。脚底下全是碎石子,他倒是想开车,但今天中午白湛卿只开了一个半街区,就把他的车撞得跟瘪茄子一样。白湛卿解释,油门刹车踩反了。何意羡说,我就在想,你高考怎么不走错考场呢?后面的车被堵着,司机骂得特别脏,还特地别了他们的车一下。白湛卿又急又慌,完全说不出话来,还是何意羡开窗户从副驾驶隔着他哥酣畅淋漓地表达了自己的,白湛卿感觉那些脏脏的话是从自己头顶上一句句飞过去的。经过一个多小时,何意羡卷着袖子把车修好了,突突的能响了,居然还颠颠地能走动了。老头车二次上路,村里街道都比较窄,过弯时,就压到了路肩,白湛卿赶紧一打方向盘,车又撞到路中间的隔离带,再往回打,又连撞到右边的几个铁栏杆,再一折腾,车就整个失控了,从中间隔离带蹿到了对面的来车道上,带着惯性翻到路左侧的沟里去了。歇菜,彻底。

黄毛带着他向更深处走去,前方不远有一个矿洞,这种矿洞是伏击的好地方。何意羡靠近时就已经放轻步伐,但手电必须开着,里头不见五指,可这样又容易暴露自己的位置。

何意羡犹豫了一下,抽出无线电,想要跟南潘说一下自己进矿洞这事,让她准备及时接应,可这一带居然没有半点信号。黄毛催促了他好几下,何意羡只能跟上。矿洞非常之深,何意羡不敢走快了,他觉得自己直线前进了起码有几百米了。回头看向出口,那边的光亮已然完全过不来了。矿洞里也没有任何岔路。何意羡举起手电朝最里面又照了照。手电筒的一束光上下移动,偌大空间里余下的黑暗就像一团忽远忽近的多毛蜘蛛。

就在这时,何意羡突然瞥见在前方洞穴的侧壁上,竟有一个木制的栅栏板。

难道里面还有空间?

何意羡猜对了,此时栅栏的后面,五个人正严阵以待。在何意羡还没走到跟前的时候,手电的光亮已经通知了他们他的到来。而那黄毛,早就消失不见了。

埋伏的猎枪对准木栅栏门,猎枪正面近距离的杀伤力可不是闹着玩的,恐怖的穿透力即将瞬间终结猎物!

离得越近,何意羡的脚步越慢,他举枪对准木板,突然将木板踢开!顷刻间,双方同时扣动扳机,巨大的枪声当即回荡在这矿洞之中。

完蛋,今天要真狗屁了,何意羡这一枪居然哑火了!不过好在他开枪同时向侧面歪倒,左臂中了弹,番茄汁一样的鲜血还是滋滋冒了出来。他虽然穿着防弹背心,但超高温的弹壳蹦进去就直接粘在肉上,甚至能闻到一股烤肉的味道,剧痛无比。何意羡迅速拉动手枪套筒,依旧卡壳,时不时又有一个子弹壳窜到他的脖子里去了,他没得选直接站起身朝最近的敌人扑去。

何意羡扼住一个人的喉咙时,后脑突然顶上了冰冷的枪口。

何意羡释然地笑了一声,貌似长了后眼,明白那支枪属于谁人。他嘭一声利落地卸了枪,举着双手起身,脑后的枪也从上而下,缓慢像一只爬虫移动着。

何意羡转过身时,枪口就正好抵在下巴上,向上一顶,迫使他僵硬地抬起头来对视。

“怎么办?”黑暗里白湛卿的眼睛比弟弟更像一双蛇目,他爱极了人类被死神抚弄时的颤栗感,唯有至高无上的完美能形容,声音中带着毫不掩饰的疯狂兴奋,“你把他吓跑了,就该对付我了。”

第94章 绿尽春深可染衣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白家在西雅图的华盛顿湖畔拥有一栋小别墅。白湛卿从五岁起,每年夏天都在这里度假。他总是翘首盼望着夏天的到来。即使在那没有什么事情可做,除了在科学课上和同桌学的放大镜烧烤蚂蚁,他发明了一项课外活动,那就是虐待蟾蜍。

起初,他杀青蛙只是为了用来钓龙虾。但他会用手术剪仔细地剥皮,他对解剖学的知识过目不忘,不是一寸一寸地千刀万剐,而是一缕一丝地撕弄挑剔,绝顶享受这个过程。也有时候,青蛙安安静静地被剪掉头,然后他一针捅向脊柱,之后就是一个软软可人的实验体了;然后他发现可以用牙签戳破它肥嘟嘟的大肚子,观察那€€喱般的蛙眼逐渐翻白,这样恶作剧一次的滋味能让他咂摸上好几天。后来他把蟾蜍绑在冲天炮上,螺旋升天,炸成灿烂的礼花。他无师自通勾兑了数十种土炸药,弄某种化肥,加点常用的消毒剂就成了。他跑到水库里用它炸鱼,乐此不疲,简直上瘾。母亲白祺琬只看到他突飞猛进的数理化成绩,邻里的口中他却是臭名昭著的诺贝尔小子。

雨季的蟾蜍实在太多了,白湛卿每次都会用各种奇思妙想杀上一个下午,但看上去还是多如牛毛,等着他明日再战。渐渐他对这种程度的乐子脱了敏,是的,蛇和蜥蜴也都该死,他杀戮的范围在第三年的夏休后,再不局限于两栖动物。他只要一课余就弄得整片美丽的湖泊尸山遍野,在学校则天天趴在桌肚里存放尸体的桌子上睡觉。别人玩耍时他躺在摇椅上,思考如何能在直立行走的生物身上,进行一些相同的快进快出的冒险。他对刺激的需求远远高过常人。

直到那一天他把一位同学推下楼梯造成全身骨折。没有监控,只有两个被吓得不轻的女同学说看到了,就是他。老师来了家里。外婆把唱片的声音开到了最大,母亲在客人走后泣不成声,她听了外婆的话设法把家里的猫狗当夜送走了。佣人在壁炉里面找到了一些牙齿。白湛卿大方承认自己多次回到弃尸的地点,他经常会躺在尸体旁边回忆,直到他因为尸体腐烂而不得不丢掉他们。

他的眼神令人毛骨悚然,家人无法应对他时不时从墙角探出的凝视,他拿餐刀的样子让管家很不舒服。白湛卿被送入了少年精神病托管中心。几年后他出了院,这是他用自制的液压机粉碎了一截医生的手臂写就的出院同意书。那天接他回家的母亲喜极而泣,还不知至此,儿子的反社会人格图景已然彻底地完整了。

母亲告诉他今天双喜临门,他的两个离家出走的弟弟也会回来。白湛卿自小在美国长大,并未见过那位异姓的家庭成员。他听话地点了点头,端着一碟下午茶去找他最小的弟弟。

当然,不是要去建立什么亲密的连接,只想邀请他加入自己的冒险行列,采用自己的方式来玩游戏。

弟弟不在房间,在祠堂里。祠堂烟锁雾障,朦朦又胧胧,让白湛卿不禁怀疑是否自己还在现实之中。

他这才走到安放祖先牌位的木柜旁,那个美好得出奇,像幽魂一样高不可及的弟弟,就突然扑在他的怀里泪水涟涟地叫着自己哥哥。哥哥我怕,哥哥我好疼,哥哥你不要再走。紫砂炉鼎焚了一整夜,他的身体含香。但是没过一会,他就醒过来,为什么会这样,只是有一点点像,你从上到下根本没有一个地方比得上我的哥哥。

可是弟弟的膝盖状况又很不妙,根本没办法只靠自己站得住。白湛卿维持着这个奇怪姿势,好像在遭受一种变相的肉刑,奇哉,以往从来只有他给别人施以酷刑的份。他本来手里举着一支蜡烛,现在烛油滴得手指上到处都是。弟弟再那么地一靠,蜡烛跳出去好几尺远,窗外的鸽子都不知该往哪飞好了。怪也,同时一阵温暖宽慰的水流从心底涌起,传遍了四肢百骸。白湛卿游离,木然地折断了祠堂的门栓带他出去,牵着他去到午后的花房。

弟弟嘴里一直哼着一股旋律,就像一条发着光的小溪,有似梵唱。白湛卿他可以恐吓人,攻击人,可以把比自己大两轮的成年人胳膊弄断,这时却在小调中安静地坐到了钢琴凳上。他发誓从没有一天学过那首曲子,却就似风车在风中,音乐就这样自然至极地流了出来。他感觉心里那些冲击又淤积的地方猛然破开了,在音符气势莽莽卷起的狂风中那股水流凝为雪聚成峰,他被它的伟岸、圣洁所震撼,与之相比尘世的俗趣如同炉中的余烬,他只想随着这曲子一起从终古雪域的悬崖上落下去,以获最后的安宁。曲终他望向了弟弟,雪山原来是有神的。

豢养的鸽群惊起,优美地横过园圃的天空。他这才察觉,弟弟已经哭了太久了。白湛卿对着有雅努斯雕塑的喷泉照了照,第二人格的首次觉醒就是弹起琴来的那一霎,他记不起来为何会满手满脸的鲜血。还好之前祠堂那里光线昏暗,不然弟弟早就怕得走不动路了。

良知对于那些毫无罪恶感的天生坏种有什么约束力,艺术却出其意料地发挥了点人醒豁的作用。母亲欣喜若狂地搂紧了他,求他再弹奏一次,她说着疯话:一天又一天,我不断祈求上天把他的灵魂还给我……崇玉,这么多年了,你用一点点希望的影子这么逗弄着我,这是一种最残酷的杀人办法……

那一天是三兄弟童年最混乱的一天。首先白湛卿看到一个陌生女人,竟然叫母亲玛格丽特。玛格丽特则叫她白祺琬。到底谁才是白祺琬?反正最后那个外来的白祺琬一命呜了呼。

白湛卿的手里拿着刀,白轩逸的腰间别着枪。何意羡在祠堂里关禁闭错过一切的发生,白湛卿一开始带着水果蛋糕去找他的时候,白祺琬就已经断气了。

玛格丽特带着大儿子开车绝尘而去的时候,白祺琬肚子流出来的血还在地上扩散,眼中镶嵌着几粒草地的细石子。

警方赶到,缉捕白轩逸。

案件编号:386204751。

第95章 白狐向月号山风

广东的冬天正是榨糖季,入了夜全是蔗糖的香气。何意羡在甜蜜中醒来,没有一丝光亮,他通过风声的节奏判断屋外是一片无垠的蔗林。谁能想到就在这间制糖的工坊里,制毒的大型仪器一应俱全。下午的时候,何意羡为了预防大哥闲得无聊,在街上给他买了一只红气球。滑稽的是,他们从矿厂来到工坊的这一路上,杰克也带着它。

当下的白湛卿收了气球,拴在了沙发的扶手上。何意羡被放到地上,双手双脚都被捆着。蛇难道会把自己弄打结吗?但何意羡差不多就这么样地扭曲着,他的胃痛,他的手臂还在流血。

白湛卿坐着,何意羡蜷曲在他足下,就像一只奇小无比的丑陋虫子。接着白湛卿俯身下去,先摸了摸弟弟满是血污、被弹壳烫伤的脸。他的抚摸方式让人产生一种汗毛倒竖的认知:这个人的杀意和慈悲心看起来一模一样,你甚至会相信他在慢而哀伤地膜拜一只耶稣的圣婴。

澄明的无声,纯粹的静止。白湛卿一只手并不重地按着他的肩头,另一只手划过了他的下巴和锁骨,到了胸膛的那里的时候,何意羡明显地震颤了一下。白湛卿显然不是为了满足雄性的基因里某种沉淀下来的肉欲,他因为对方的肌肉反应立刻升起一股厌恶,像碰到了一段音乐中不和谐的休止符,由是水波般扩散开败了兴的沉默。如果换作一个人,他现在就会把手术刀在火上烤了烤权当消了毒,随后就切了上去。

“你把他当作生命里的一切,而他只不过是轻轻擦过。”白湛卿这是在和他的另一个自我对话,“你已经玩这么久了,该我了。”

他一个灯也不愿意开,看不到何意羡醒了没有:“听得到我?”

“…不然你跟鬼说话?”何意羡说,身体紧绷得声音也有一点痉挛似得。

白湛卿柔缓地碰了碰他的眉弓,就像曾经在游轮上的酒馆里那样:“我们之间本来半年前就应该达成的交易,一直拖到了今天。为了防止像上次在康沃尔公主号上一样夜长梦多,我一句话说清我的要求。雅努斯的配方,把它给我,你就能活着离开。就这么简单。”

何意羡:“你是大毒枭不是我,你这个话比笑话还好笑。”

“没人比你更该应该知道它在哪。因为有人给你留过一支录音笔,里面的第一条留言让你登上游轮,去找雅努斯的雕塑。”

“话是这么个理,但是这两东西不都泡水了吗?不是拜你所赐?”何意羡连连疑惑,“那个雕塑还是从你手上给我的,你自己还搞不清楚状况?现在反过来问到我头上?”

“我没有送给你。是那个废物一看到你,就想把所有见得到的东西捧到你手上。”

游轮上的德扑大赛是杰克设下的局,即便何意羡最终夺冠,他也不打算把大奖真的如约奉送,雅努斯只是一个诱饵。谁知兄弟相见,尤其是何意羡把€€3打到大哥脸上的那一瞬间,所谓的废物人格侵占了白湛卿的身体,一切就都乱套了,先前的计划全都白费了。历史惊人地相似,这一次也是同样的情形。海难之后,白湛卿伤刚养好就来了彭城村,何意羡在鞋铺买枪时,小喽€€正是叫的这位老大过来。四目相交,转换一瞬发生。也许第一晚在楚家时,促使他人格突变的根本不是《在魔王的宫殿里》,完完全全就只是何意羡这个人。何意羡什么也没做,他的一张脸出现就是错,如个梦似丝春雨不绝绵绵,更不要提他用那种让人心碎的眼神看着他了。

何意羡笑一声:“所以栽了太多次跟头,你现在连看都不敢看我了?”

灯是灭的。乃至何意羡都有点起疑,会不会白湛卿的耳朵里此时也带着变声器,把弟弟的音色干扰成不会引发他脑电蹦迪、不被精神污染的样子?

白湛卿把纸和笔放在地上:“写下来。”

“写什么?我只会造冰毒。”

“冰毒?世面上我所掌握的资料里,雅努斯也是最完美的存在,谁与它比都不值一提。很多人说我不管其他品种的广阔市场,可是除了雅努斯,我压根没有心思做其他毒品。”

“我想也是,你聪明又清高,肯定不屑那些残次品。英雄最怕什么?最怕无用武之地……”

何意羡戛然而止,只因小腹上贴上了刀片。那匕首太冷了,像刚从冰库里取出来。何意羡微薄的体温就像一小杯水倒进海洋马上融入刀尖的酷寒。

白湛卿就在他的耳边,可怕的是那他半张毁容了的脸,微张的嘴里牙龈没有肉色,形成一个诡异苍白的笑容,呼吸仿佛会涌动的黑雾:“我知道你得了绝症,但这不代表你大可以平静快乐地死去。”

匕刃上移到了脖子,白湛卿一边描摹着他最脆弱的动脉血管,一边说:“比如,从这里捅进去,我会把你谎话连篇的舌头从刀缝里拉出来,在脖子外面打一个漂亮的结,这叫哥伦比亚领带刑。这里,一刀从肚子侧面进去,轻轻地压一下肠子就断了,接都接不起来,西西里人的复仇都是从下腹一直切到心窝。还有这里,哪怕以最温和的方式我也至少会切掉你的手指,但是我要的是剑道的发力指,双手,一共四根……你来选一个,你更喜欢哪一种?”

此时何意羡的浅层皮肤已经被刺穿了,妥协道:“你能不能稍等一等,我的脑袋也吸坏了,刚才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要真相。”白湛卿没有收回他的刀,“下一个从你嘴里吐出的字必须是真话。”

何意羡说:“我说了一句假话天就在我头顶上塌下来,地就在我脚底下裂开来。只是我觉得讨论的方向从本质上歪了,我们两有点认知上的偏差,这就很难聊。我不是不想聊,平常我懒得跟半生不熟的人打交道,但你是我哥,而且是大哥哥,是个人都该帮亲不帮理吧?从长计议一下,首先,雅努斯就我所知,哈琦说过是一种天然的植物提取物,一种万能神药的原料,怎么到你嘴里就变成毒品,十恶不赦了?想起来了,你说那支录音笔,何峙他女儿也和你一个说法。我该相信谁?”

“去问白祺琬。”

“哪个白祺琬?我妈真的白祺琬已经死了,你妈玛格丽特是个花了六百万从头整到脚拇指的冒牌货。”

何意羡这样区分,只是说自己没有在任何扮演母亲角色的女人膝下承过欢,而白湛卿确是有人细心呵护抚养长大的。

“玛格丽特没有自己的孩子。”白湛卿非常抵触扯上不必要的关系,哪怕名义上的都不可以。生命在他眼中沦为一场血腥的竞赛,他这一生都是在想办法把这项有趣的游戏玩得更绝,不按照他的规则跟他玩游戏的人都很天真、很愚蠢。

“你真没良心,她对你掏心掏肺的好。”

“因为那个废物。”

“所以你是让我去问我死了的妈,你就是让我直接去死的意思?好,那就天打五雷劈好了,让我死在你身上,一家人什么事都黄泉地府去讲。”

说漂亮话又不用上税,何意羡因此得到了想确认的信息。

雅努斯是神话中的双头神,传说两副面孔分别看向光明与黑暗。以它为代号的化学物亦药毒同源,天堂地狱只在一念之间。少女时期的白祺琬便在德国一座名叫康沃尔的小岛上工作,在她意外地发现了一株罕见的野草中可以提取出这种上帝之赐般的神奇物质之前,她还只是人体实验室里一名护士,不是后来享誉世界的植物学家,当然也没有人称她“康沃尔的公主”。是她用雅努斯治好了许多饱受折磨的伤员、病人,从那以后她开始环球旅行,直到死亡再没有踏入过德国的国境线。一些小报上说,那株植物是天地间的唯一孤品,白祺琬找遍了欧亚大陆寻觅它的踪迹,倾尽一生之力也没有制作出第二瓶雅努斯。

然而就当正义还在穿鞋子的时候,邪恶已经跑得满世界都是。那时候泰国政府禁毒的战果可喜,然而联合国方面称,当前的情势表明,金三角地区似乎以一种叫雅努斯的新型化合物与全球毒品市场重新接轨。好在毒昙只是一现,众说纷纭,雅努斯也永远停留在了一个神话始源的阶段。

“我真没想到这个雅努斯背后会这么复杂,多亏有你,否则我肯定理解不到这么深刻。”何意羡在大哥介意的血统问题上反复作文章,“咱们那叔真是头猪,一点都不跟我透露。相比他女儿咱表妹可大方多了。”

“那不是他的女儿我们的表妹。”

“你确定?你没搞错?我说的是琳琳,你认识吗?”

“你只用知道,他的所谓儿女都是从失败的敌对势力那里收缴来的,他不会无缘无故地抚养他们,他们就像郡县给君主国送来的一双战俘。那个男孩还算是一个普通的人质。可是女孩患有侏儒症,她今年不是九岁,而是二十九岁。她对于何峙的意义在于,她是成功制造出雅努斯的实验室首席科学家的女儿。银湖那次射杀是为了灭口。她后来让你去找雅努斯,她剩余的两条留言一定能给我突破性的灵感。”

何意羡认真聊天:“这样吗?怪不得我带她看牙医她从来不去。想这些没用了,小艾给送国外了,琳琳我更不敢问,你猜她死了没有?死了的话是怎么死的?”

“我的话说完了。我只想启发你到这里。”白湛卿伶的一响放下了刀,却用那双钢琴家的手握住了何意羡的喉咙,“我不喜欢你我讲一句你能讲八句,我有时候真不晓得那个家伙是怎么忍受得了你像青蛙一样呱呱,呱呱的聒噪。愚者就像你这样控制不了自己的舌头,我做梦里你的声音还在耳朵边。你的声音又尖,你能把石头钻透。我每天看法制报纸上都说了你什么,一看到你的名字双手就开始抖动。今天你的话格外地多,你以为你是一个善辩的律师,任何危机只要让你张口说话就有转机吗?从现在开始,雅努斯的配方之外不相干的一个字也别说,关键问题上,我尤其讨厌你吞吞吐吐。”

白湛卿的手还没开始用力,不过当他真的相信何意羡一无所知毫无利用价值的时候,他会温情地看着弟弟的,那时候就应该为弟弟做点什么了。

可这个杀人如麻的魔头,绝对想不到何意羡还有心情说这个:“别乱开腔,吞吞吐吐是形容词还是动词?”

听者愈不解,说者还愈起劲:“我是夸你,等你被我夸得脸红了,我就不说这个了吧。你吞吞吐吐是好,在我心里仅次于白轩逸。只是你的硬件条件太客观了让我直接就医。想起来就好笑,你当时怎么比我还怕,你那样子就像在想为什么没法把那玩意留在我手上然后你逃跑。我特别怕疼,疼就往上躲,我越躲你就越把我往下按。当然这个还要看后期能不能再磨合了。你又不好意思听了?‘小松鼠’干的事你还是要择优已阅一下,否则他以后背着你在哪里做狗,肚子里的崽子下了一窝又一窝你都不知道,走在大街上人家问你能下多少钱一个种啊你还一脸的懵呢。”

白湛卿听得手背上都现了青筋,可是居然没有掐得下去。他放了手然后在想,站起来走两步就可以拿到一捆带尖刺的绳子,车库的锤子能砸玻璃也能砸向何意羡的脑袋。

就在他选择工具的时候,何意羡说:“你不信啊?我能证明。”

白湛卿踢了他的肚子。何意羡也只是身体自护的本能弹了一下,接着那嘴又张了,想想就忍不住笑了:“你有点弯。”

白湛卿完全会不到那个污秽的意,以为何意羡的无耻只存在于浅表:“我不是同性恋。”

“哦,同性恋怎么了?”

“火会烧死。”

心理评估从未缺席过白湛卿的童年,开头(后面的都有去无回了)的几个医生说,从来就不该同意让他出院,他简直是个魔胎。白湛卿因此受洗过,每每按时与玛格丽特出门去望弥撒。玛格丽特成为基督徒只是爱屋及乌,溺爱白湛卿是因为别人弹琴再像何崇玉,也终究太腻,总是不灵,只有大儿子原版复刻,她连疯狂整容都是楚王细腰行为,为了何崇玉加入一个教会又算什么?但白湛卿即便是伪装,他也熟读圣经甚至成诵。他明确记得,基督教只是说异性恋者在婚姻之外的所有性行为都是罪。白湛卿这么回,是已经被何意羡烦到背弃了信仰。

何意羡说:“我说烧不死的。干男人都是男人中的男人,已经百炼成钢,我问你钢怎么烧?或者我给你出一个折中的方案。你觉得主会不会满足你所有的要求?比如你对天说你想要天上掉一个男人来干,主怎么没给你?是你不够虔诚吗?不对,我说你方式方法都错了。你应该就近先把你弟弟我干了,自己家里人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一块肉。然后再祈祷主宽恕你,还得让耶稣替你赎罪,记得罪加一等,同性恋加上乱伦。”

“我不是同性恋,我是素食主义者。”白湛卿没有关联地说。

“是的你是。真正极端的素食主义确实是真的等到果实自己坠落他才会去吃。我现在不就在地上了吗?”

白湛卿把他拖起来,扔到单人座的沙发上。何意羡被绑得像烤鸭店里倒挂的鸭子,但是在白湛卿问他你再说下去,不怕我现在就杀了你的时候,何意羡笑到疝气:“你急了,急什么?皇上不急,急死太监。太监虽然没有那玩意,但还是有脑筋。你怎么连脑筋也没有?男人一定要放轻松,否则没有魅力。”

白湛卿:“我让你不要再说了,你别开低级的玩笑了。到处都是刺耳的声音!这个世界和你一样肮脏而没有意义!”

何意羡就说:“为什么闭上嘴,我给社会造成什么危害了吗?你嫉妒我,你找不到男人我可找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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