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定监护制度 第62章

白轩逸眼睛畏光一样眯了些,白湛卿也正在盯住他的双眸:“所以白祺琬死之前只告诉你一个人的话,想起来了吗?是雅努斯吧!否则她没理由要说,所谓‘深窥自己的心,而后发觉一切的奇迹在你自己。’你心里清楚,是你自己说出来,还是我问出来,这是两个性质的事情,你最好有个分寸。贪婪可以令双眼失去光明,贪婪也可以导致鱼儿与飞鸟在罗网中丧生。”

如此之近的距离,白湛卿说打他的右眼就不会伤到左眼,肯定确保一枪毙命,可白湛卿张开双臂,向观众们道:“女士们先生们,只喜欢看打架?有人死亡,有人听到吗?”

显然白湛卿杀心大起。枪抵在了何意羡的侧腰,这个角度子弹将从肋下斜向射入,瞬间穿透两片肺叶以及心脏。

底下群众大嘴张着,能塞进个灯泡,照相机的快门声响机关枪似的。望远镜最高倍率下,其实也只能大致看到两人分别的位置,看不出刚才打斗的具体名堂来,只看个热闹就够心脏病发的。感觉两人都挺身怀绝技,都挺异形。但均深深被吊在桥上的那个散发出的强大气息辐射,不具形不可言不可预见,但又不可抗拒,要不是简直搞得像旧日支配者,理当拥护他当特首。

外人看见风暴,风暴眼的内部此刻却十分平静,白湛卿无言地摘下了面具。从鼻子到人中的那条线仿佛两个世界的断裂边缘,左边冠玉生辉,右边的红肉像发胀的巨人观,但是活了。凹凸崎岖的疤痕宛如一张张无声的嘴,诉说着那个被鱼群包围的静夜,那夜后他长久无法摆脱只剩他独自一人的精神世界。皮肤不复存在,肌肉裸露在外,每一次微小的表情变动,都会让那片恶灵诅咒般的区域扭曲得更加恐怖。

白湛卿蹲下来扬了扬手中的面具,然后开始了他的奇思妙想:“戴上它,我放人。”

“我们的生存之道虽然只是略有不同,不过偶尔换换身份挺好玩的,你说呢?你戴上这个,然后冲着镜头大吼一声,‘我才是Zola!’ 然后所有国际警察都会护送我像VIP一样离开香港,过不过瘾?怎么样?”

刀尖在何意羡颈侧上轻轻一滑,鲜血外泌,沿着惨白的脖子往下流淌。命悬一线。白轩逸眼球上有点状的淤血,留一只手支撑身体,另外的手伸向了那副面具。可是子弹已经打中了何意羡的肺部,他每喘一口气都要呛出一串血沫。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一条整天只会舔自己鼻涕的狗。”白湛卿把面具一会移左一会挪右,欣赏着对方的艰辛努力,哼唱起复活节星期一的复活之歌,“时间不等人,要加把劲了。”

欣赏差不多了,他才朝身后的无人机指了指:“要对着它说,你说的一切就是遗言了。用你力所能及最大的声音,让Vipara也听得一清二楚。因为说实话,换别人来当这个倒霉的未婚夫可能欲哭无泪,这个世界谁肯做炮灰?我却对黑猩猩在近亲交配方面的选择没有一点兴趣,虽然我是上帝的仆人,但这也太劲爆了,所以你们俩的好事还是把我的肚子笑痛了。这么笑不犯法吧?你毁了我的婚礼,我只是找回点利息!”

白湛卿开始倒数五秒,每数一秒,就掰开白轩逸一根支撑桥面的手指。

无人机上搭载了信号收发器,劫获了电台的波段后可以继续玩全港全民直播游戏。可是那里却传来一段别样声音:“叫我的名字干嘛,我还以为有星探发现我,叫我去演戏呢?”

一个何意羡出现在桥头,嘴上叼着的那支东方之珠奶茶爆味道从头到尾都很柔,连烟灰都没有掉,最衬它的色正是夜色。他正把枪口塞进另一个何意羡的嘴里,扣响了扳机。

那人质“何意羡”不过是套了一张硅胶面具的恐怖分子,白湛卿制作它为的是这张脸就是港澳台通行证,一大串钥匙抓在手中,他可以任意地开门,过海关就靠的这个。起初潜入金江大厦也因此畅通无阻,刚才的关头派上用场纯属意外,手下的随机应变帮了大忙。赶上了白轩逸眼睛受伤,而且隔着这么大的雨那么远能看清楚什么。至于白湛卿自己,在金库里突袭未果,只见何意羡拂开肩膀上的爪,很练达地向白湛卿疏忽了的角落摆了摆手。那迦比罗刹娑更加人更多,而且个个精兵悍将,人如倒伏的草茬节死去,悄没声息。白湛卿是逃跑才坐上的直升机去撞白轩逸。

白湛卿如听到毒蛇轻嘶,慢慢蹁腿后退。可是后方的桥尾坍塌,已然无路可退。天上那迦的战斗机装了电磁炮,流水线化的屠宰也就是把猪赶入一个窄的小铁栏,然后电一下就直接挺了。

此时没了任何顾忌的白轩逸一臂回到桥面,然而地面第一个裂纹的出现触发了一连串效应。每迈一步,脚下便有一块玻璃如同被虚空吞噬般消失。白轩逸奔到桥头冲刺跳跃抓住钢架,上来的瞬间栈桥彻底崩解乌有。

此刻一声余炸,两人倒在一片锋利的大块碎玻璃里,白轩逸本能反应拥他入怀,自己后背着地。

何意羡连忙起身:“你哪里中枪了?你都哪受伤了?你还能不能走?”

这么黑什么也看不见。白轩逸说:“是别人的血。”

何意羡红了眼睛:“你会死的……”

白轩逸轻声道:“有人会死。”

回头一看,白湛卿无影踪,是否已如同秤砣掉进大海。二期大厦里的罗刹娑也都被清理干净,二人姑且安全。何意羡到这个境地还管什么秘密,忙要跟他离开大厦马上去医院,白轩逸的头痛却夸张像蚕食桑叶甚至传来€€嗦的声音,脑海里泛着一圈比一圈更密的涟漪。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一间大会展中心,一阵眩晕,白轩逸拽倒了落地灯。靠住墙紧闭双眼,希望眩晕感消失一点。像任由一股股热水冲刷全身,直到脏器要被炙烤融化。虚实之间,听到何意羡似乎在叫他,抓着他,好像对方总是在半梦半醒间抱紧自己的手,一切自然得就像婴儿的生理反射。白轩逸稍稍躬下身,让何意羡用双手搂住他的头,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

所谓人有逆天时,天无绝人路。一个本照不亮的黑夜,却意外地擦出了太多的火花。以至于当何意羡把手搭在他的小臂上,说我们该走了的时候,白轩逸忽说:“三个是一组。”

“什么?”何意羡把他刚才的痛苦都看在眼里,说,“难受就什么也别想了,我们先回家。”

白轩逸却坚持:“386,204,751。”

何意羡猛然转念,自己当然曾经空凭臆测,这串烂熟于心的数字是一道明文。加上金库的系统里有白祺琬频繁的访问记录,对应的暗文是不是便是一串图书馆的索书号,所谓的案卷号就是撬动这座金库的密钥,救赎之道就在其中?不过,这只是十万个可能里的一种,一个十分站不住脚的猜测。秘密难道真的藏在最危险又最安全的地方,这么样玩得好一手灯下黑?

但其道本无由。难点一是没有任何映射表的情况下,单纯穷举可以算坏十台超级计算机;二是这里的档案他都翻过,编码统一八位。暗文比明文短,这意味着有数字被省略或多个数字被映射到单个字符上,甚至是自定义规则进行了未知数组异或操作,这种语言游戏如此变一下小小的花样,破译就绝非当世之人可以办到。

白轩逸却说:“386,向上跳两位。”

“386等于508。那204?”

“2是ASCII码,表中第17位。”

“是Q…然后0?”

“0是I。I是第9个字母,看作启动符。”

“4?”

“4看做两倍的2,2映射到了Q,4映射到Q后面的第四个字母W。”

“7?”

“7是A。”

“5?1?”

“5+16,第六个字母是N。”

两人边行动边对话,一同回到顶层的金库大门前。灵感就是思考到山穷水尽时来敲心灵之门的神来之念。遍寻不得之物,也许就藏在假象之中。何意羡读出了终极答案:“508QIWAN。”

第111章 单于血溅染朱轮

明明是顶楼却像地下室,甚至是在接近地心的什么地方了,空气中弥漫着霉湿旧书的气息。如同踏入一座陵墓,每一个充满诡谲与不祥的角落都是罕为人知阴谋的孕育地。劈裂夜空的电闪透窗而入,一排排铁制书架和铜绿灯罩的影子在挂满了蜡烛的尖耸天花板下不规则地剧烈舞蹈。厚厚的黑雾如同古堡中漫游的幽灵,带着深沉的怨念与未竟的宿命吞噬了那条长无尽头的艺术长廊,尽头是一座钴蓝色鱼尾的美人鱼雕像。石像怪诞地笑着,壁画在阴影里低语,柱子彼此缠绕,保险箱化作了沉睡之椁,每当雷声轰鸣震颤天地,它们即将被唤醒。

何意羡拿着布局示意图,另一只手紧握着白轩逸的手。这里虽然没有严格采用图书馆系统,对所有藏书进行有序分类,但是个别大类也有属于自己的区域。508处于西南角,5代表艺术大类,0为音乐,8则是乐谱文献的开本。对于“QIWAN”这部分,它看起来并不符合传统的DDC或LCC编码规则。这可能是图书馆自定义的一个附加标记,用以进一步区分书籍的具体位置或特殊集合。

只要找到对应的那本书就可以了。何意羡想,这不就像几乎在所有庭审过程中,费不着冗长的协商和答辩状,也总会出现那么一刻,案情豁然开朗。虽然还剩下不到十分钟,两间大厦都要尽毁,那迦的直升机已在平行的高度等候接驾,一会取得真经可以径直离开。

跑过来的路上,何意羡还问你要不要啃条士力架,我还有吃剩的香肠小面包。白轩逸反问你生病了吗,你的脸色看起来太苍白,搭了一下何意羡脖子上的脉搏在狂跳。何意羡吹了一个尖利的口哨,还带拐弯的,说你才是你走路都成问题,一条小狗就能把你撞倒。白轩逸说他,你还在撒谎?何意羡被他问得不知道如何是好,无法可想之中说,你再说,再说我把你卖了买奶茶喝了得了。我哪有我舒服得像在做梦,我明天不干了,我要离家出走啦,就像三月里的野兔。然后回酒店睡觉,吃完药,至少得静卧一个礼拜。虽然我们互相倾诉分享的时候可以宣泄一切不好的事,但有些话就一辈子烂在肚子里吧!房间特别冷,他们能看到对方的呼吸。白轩逸说,别害怕。何意羡盯着他紧张兮兮:我怕什么,你又要去哪了?

然而当两人来到真正的508区时,才惊觉它比地图上所指示的要大得多。手电筒一照,由书海组成的三面巨墙令人以为误入魔法世界,每本书通常仅以脊背朝外排列,仅显示书脊上书名的一部分,没有索书号。更为糟糕的是,这地方显然有过不少心怀不轨的访客,桌子椅子墙角全是翻阅后随意丢弃的书,能放东西的地方几乎都被“物尽其用”。何意羡随便捡起一本,发现只在扉页上有一行钢印烤上去的索书号,已然模糊。这里少说图书几千册,难道要一本本翻开来找?

所以QIWAN的五个字母会不会有其他涵义?不是简单的人名拼音€€婉?

是不是首字母缩写?何意羡在5大区囊括的艺术领域进行发散:“ Quixotic Images and Wonders in Arts Network?Quizzical Ideas in Writing, Art, and Narratives?Quest for Innovation in World Art Narrative?Quantum Inspirations in Worldly Anthologies and Narratives?Quintessential Imaginations within Artistic Worlds and Narrations?Queried Ideologies and Wonders in Avant-garde Narratives?你看下有没有这些书名?…哥!你也想一个呀。”

“Quick Internet Wide Area Network。”

“……还是拆开来呢?QI,pray?还是启,开始,完代表结束?气是中医的气?万是佛教那个万?你找下有没有印着€€的书?…来不及了,分头找吧。”

何意羡在左面的墙上发现了一扇精巧的窄门,只有半人高。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里比老鼠洞还小的门,门上的锁竟然会开口说话,通往王后的花园房。这洞估计白轩逸钻不进去,何意羡叫他留在外面。

里面是一间书房,里外的声音被厚重的书墙所隔绝。何意羡却听到了翻动书页的沙沙响动,循着声把手电筒一晃€€€€

洞里没有一只小山羊皮手套,揣着怀表自言自语的大白兔子,只有一个金发盛装的小女孩坐在一堆枯枝败叶似得旧书上。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何意羡仰起头释放出一个烟圈,完美的一环,升上去渐渐淡了,大了,还是的确完美,“我们又见面了。叫你琳琳还是琳女士?”

“你最好叫我格里芙兰博士。”

眼前这个外表九岁的幼女,内心却住着二十九岁的灵魂,甚至是个天才研究员拥有多个学位。滑稽感一闪而过,何意羡摆出一脸庄重的样子:“格里芙兰博士,我是来找宝藏的。”

琳琳露出了一丝笑容:“宝藏,是吗?或许你已经找到了。

“我手里什么也没有,你在说些什么?”

“你也知道我们两个人的身世。你的母亲发现了一种蔷薇科植物,而我的母亲提取并制作了它,因其药毒同源的性质,命名为雅努斯。她们去世以后,我一直在尝试让雅努斯再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可是何峙根本不懂得欣赏。”

“不是每个人都想称王吧,他又不是灭霸。天没天理,人还没人性了?”何意羡很快接着她的话往下说,“所以你就骗我到游轮上去找?”

“不是有意骗你。我的信息非常闭塞,我当时也只是一种猜测。我的母亲曾说,她将一份仅存的样品封存在了雕塑里,却没有告诉我白祖芬将它占为了己有。白祖芬还以为那是她小女儿的众多泥巴作品之一。”

"我真的差点挂掉了,何峙怎么没把你弄死?你后来跑哪儿去了啊?"何意羡故意说得疑疑惑惑的。

琳琳把两只手叠在一起,微微皱起眉,展现出思考状。何峙追去海上以后,罗刹娑的人就把她救走了。是她告知白祖芬,雅努斯的真品可能就存于金江大厦之中,天意难测,谁又知何峙一枪毁了一切呢?这么做竟是何道理?只看到白祖芬母女上了音速电梯,像是一个弹簧玩偶那样,一个冲天焰火似的飞上天了,再没有下来过。万念俱灰之下,她想起母亲有一本与白祺婉合著的书,就在二期的金库当中。苦于没有进入的权限,岂料柳暗花明,她来到的时候,白湛卿正在里面被车轮战。大门敞着,空无守卫,撞了大运。

“不要说这些了。”女孩扬了扬手中的一本书,“这才是你最感兴趣的。”

那是一本植物学的古书,没有华丽的装帧,只是简单的皮革封面,名为《种子与芽的秘密:星辰炼金术》,扉页上用鹅毛笔飘扬地写着:508QIWAN。

“说实话,即便你有心骗我,我从来都没怪过你。” 何意羡微笑却带了一种不耐烦的声调,代表好说不成就要明抢了。

“你就不好奇它背后的意义吗?可能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是不是因为这里堆满了乐谱,只有这一本植物学相关的书呢?再想想你父母的职业?那些故事很惨,说来话长。Vipara,你知道我为什么执意说这些?你想明白,今天没有我,你就绝对找不到它。即便找到了它,记住,它的力量只有在正确的人手中才会发挥作用。我怕我无法把整件事情的逻辑讲得更清楚了。如果你想带着它离开,你就必须同时带上我。”

哪怕她是一个正常发育的成年女性,单有智慧也绝不足以保护自己。在她滔滔不绝的时候,何意羡已经对着门外边扯了一嗓子:“哥,let’s go了。”

白轩逸拉动扳机,落地玻璃破碎,高空的强风猛一下卷进来。直升机的旋翼也吹得让人睁不开眼,飞行员将舱门敞开,绞盘缓缓放下一条绳梯。

白轩逸的样子像自己要殿后,何意羡质问:“你不先上去拉我一把我怎么上?”

白轩逸抓住绳子的第一节准备攀爬时,何意羡却让他带琳琳一起:“格里芙兰博士,现在你满意了吗?”

琳琳提高声音,重复自己的重要性:“记住你的计划才完成一半,你得到的只是一本无字天书。”

何意羡要她把捧在心口的书递过来,琳琳不愿:“这么珍贵的宝物,你整天烟不离手,要是点着了就麻烦了。”

绳梯在暴风中舞动,就像一条挣扎垂死的蟒蛇。进入机腹之后,飞行员说:“孩子可以坐到前面来,更安全,空气循环也好一些。”

“你可以和她交换座位。”本来要下去接何意羡,白轩逸却瞥到了对方飞行手套下凸起的一块,“因为没有飞行员会戴戒指。”

飞行员的手臂缠着绷带,但丝毫不影响她的莫桑比克射击。Double tap Head shot,两枪胸口一枪头,神仙来了也摇头!突然接敌时人的反应时间不足一秒,大脑判断不及,这个时候能够依赖的只有肌肉记忆,白轩逸身体的直觉带动动作,后发而先知。他的子弹端手就来抬手就有,五秒打中六十环射速相当恐怖,崩一声打上飞行头盔。

护镜之后,竟是南潘。

本来救人质是第一目标,不到迫不得已,绝不卷入任何战斗。但是暴徒能听得懂的语言唯有子弹。可在这里斗大的空间,流弹飞到哪里全凭天意,一个不慎必然机毁人亡。

南潘朝后步枪横扫一个扇面,白轩逸未中一弹,琳琳也早已躲到了座位之下。机身却开始失去平衡,向左急转,向右俯冲,旋转坠落。白轩逸试图操纵控制杆,南潘膝顶反拉按下紧急按钮,同时向他右手开枪,被机械手原样反弹回来的火力灼伤。两人在飞机内被重力摔来弹去,直升机尾部撞到二期大楼的钢筋架构上。

在它继续翻滚彻底坠机之前,二人均已跃出机舱。琳琳本也似个宇航员颠上倒下,白轩逸要带她一同逃离时,她却为了去抓座位下的书,终与直升机一同坠落无尽的深空。现在凌晨三点四十五分,那古书就掉在落在一期大厦墙外的一面复古大钟的六点钟刻度上。

二人落在一个无围护结构的空中观景台上。这会已经进入近距离缠斗,白轩逸首先果断拆掉消音器。MK14的前截太沉了,加上消音器更是头重脚轻。暴雨天河倒挂,移动射击和压根打不准,打中得停下来瞄,拼反应拼速度拼精度,二人都是凭击针撞空的手感来决定什么时候换弹匣。南潘主武器出了故障直接扔,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掏遍了,只掏出一纸假护照,没有子弹。副武器廓尔喀弯刀的威力十分巨大,双手握刀跃步披刀,率先削掉白轩逸枪上红点加瞄准镜。白轩逸弹药亦将告罄,空手遇到白刃的在拉不开距离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就地后躺,用腿制造出开枪机会,腿可比手加匕首长多了,一寸长一寸强。可眼下的地面一躺直接溺毙,白轩逸陷入苦战强行边打边撤,把子弹留给不断涌来的小兵,先近后远的次序逐一击杀,奈何扭转不了被火力压制和多向包围的局面。

这就是瞬息万变的战场迷雾,不知道敌人从哪里出来、有多少人。这帮敌人一看就想搞一次平推,家大业大人还多,从来不搞什么迂回机动穿插,一言不合就是轰。穷则战术穿插,富则火力覆盖,战术这东西真是被逼无奈才用。

再这样下去用不了几个回合白轩逸就会被压缩到一定的区域,可谁也料不到,就在一阵飓风卷过的刹那,白轩逸下跳接飞跃抓住了栈桥之下另一根横跨双子星的灯柱,电流顿时发出嘶声,他的义肢隔绝了直接的电击。一个接一个灯泡的破裂声打起特有的节拍,像是一条浩浩洒洒的星河般有序地瞬间点亮弹指便灭,一场令人眩晕的光影秀,让黑夜变得不那么厚重。高楼之间的黑暗深渊张开血盆大口,等待着献祭的猎物,可是不到十秒钟,白轩逸已然完成了惊心动魄的死亡速滑,精准降在巨钟之上。

道学家看见一黑一白,好似太极中的循环。普通百姓只感觉两人跑着跑着就要变身了,中国队长的那个速度已经比刺客信条还快了,紧接着一个神奇女侠也泰山似得荡了过去,WW3是否已经开始了?

在这空中时钟的表盘上,一旦稍有不慎,等待他们的将是深不见底的落幕。比起白湛卿的体术像是从小灵通幼儿园毕业的超雄暴力,南潘在这方面才是真真正正的过江猛龙。她街斗长大,有过很多实战传闻,十二岁能把两百斤的朝鲜飞将军霸王举鼎摔,二十岁居然蠢到用抢来的钱直接消费,大摇大摆的嚣张全是这副身家手给的勇气。

习武之人不屑于用枪,南潘将空了的手枪丢掉,掰下了路过的秒针的两节作为双棍。两把棍子足够形成一个前后左右交替进攻的完美攻防范围,无死角全覆盖的防御和进攻让白轩逸难以下手。棍尾横扫白轩逸手腕,反撩棍加连续前戳,快速三次佯攻,指上打中白蛇吐信,轻盈的假动作发挥得淋漓尽致,配合步伐来了一套八连击。最后一棍直接打到了白轩逸的太阳穴上,如果不是及时侧身闪过,南潘就会直接舍身剪刀腿将其放倒,废掉移动能力,把他一套连招控到死。白轩逸的灵敏性和柔韧性都不适合技巧型动作,南潘甚至有时有点像放慢动作在等他的套招。她眼中白轩逸打法太死板,太容易被分析。可是当两人几乎同时击腿以为胫骨对撞时,那为什么只有白轩逸踢到了人?而且是在南潘腿还没直起来时,白轩逸就已经踢到头这个位置了,还是两次钩踢接旋踢。因为白轩逸是直接提胯起前腿,钟摆原理后脚追前脚,上步踢腿同时完成,也就是说只用了两个动作。南潘则进攻时前脚蹬地,后脚再上步,前脚再起腿,一共三个动作要把重心压下去再起腿,所以慢了。高手之间的对决,胜负就在这些毫厘的细节上。南潘被抽得凌空转了数道,重重砸在地上,伺机上步下位扫踢,趁白轩逸出高腿时换步扫堂腿,白轩逸格挡逆手刀反击打喉咙,南潘被卡脖悬空提起摁在表盘时还不知道刚才发生何事,就很突然。

打的人都不知道难道看的人知道。群众只感觉打得比较随意,没两下表盘就嘎吱作响,开始空前绝后地绕轴翻转,有罗马数字刻度的那一面连带厮斗的两人直接转了一百八十度,双方一同消失不见。表盘再次翻回朝向外界之时,南潘有如被飞镖钉在靶心,正挂表轴圆心,安静得近乎冥想。

整点,钟声大作。此时的何意羡也已坐上了另一架直升机,朝这里放下绳梯,绳梯长度不太够,风阻又让直升机没法再行下落。白轩逸一臂拾起书,一臂特制的机械表面覆盖着一层纳米材料,其设计灵感来自岩羊之蹄,能够在最光滑的表面上找到微小的凹凸,牢牢地锁定陡峭耸立的墙体。他先握住了大钟的分针如坐摩天轮般,让它送自己升到最高点后,毫不犹豫地扣住上方的玻璃墙面。

大厦距离塌毁不剩一分钟,无数块天穹之星破碎,其碎片洒落大地,闪烁辉光宛如最后的呢喃。可是仿佛白轩逸与这座伟大的建筑已经达成了某种默契,即使在这种极端的情况下也没放弃彼此,高而玄虚的天是他们共戴的湛蓝桂冠。他利用单臂的力量攀行,只要有一个小小的受力点就能完全无视地心引力,整整三分钟,全世界仿佛按下了静音键。外人尤觉特为壮观,然而越向上,风力越大,大家又忍不住想他是不是要飞升往另一个位面了。

巨大的尘云升腾,沙尘暴将整个塌陷现场吞没。轰然声中,白轩逸最后一次发力,终于挂住了绳梯准备离开之时,一架敌机猛然冲来。原来白湛卿没有坠楼身亡,南潘救了他。白湛卿的飞机像舒克贝塔开的,在白轩逸爬梯子的时候围着他灵动地兜圈,在白轩逸只剩下几米便回到机舱时,白湛卿才抬起了手中的马林,一发北约标准12.7,口径即正义,令人放心。对准白轩逸的手腕,Biggest Fucking Revolver!

宝物脱了手,白湛卿丰收。

还要什么身外物,何意羡忙把人拽上来。必须搭一把,白轩逸腰侧受了伤。

随行来的医生先用镊子将白轩逸肩背上的钢珠一一摘掉,机舱里只有带血的弹丸丢在盘子里发出清脆的声音,何意羡听得手软鼻酸。从豁开的皮肉里往外夹子弹得有多疼啊?何意羡心里真觉得无地自容,想说对不起!对不起,全是我的不好,我的大意……

南潘没有在隧道里丧生,反而成了通天河最后一难,其恶因真得归咎到何意羡身上。那夜他在佛庙里故意扔下了蛇戒扬长而去,南潘却捡了起来以假易真。蛇戒在那迦代表最高权力,只有权力是指挥一切的东西。正值人心大乱的节骨眼上,南潘所以趁虚而入,调换了何意羡用来分辨敌我的烟雾弹颜色,摸进了直升机并在背后大放黑枪。何意羡心里似乎在恨着,却不知恨谁。何峙说过要他谦虑,那时何意羡往往不屑。

不寒而栗。难保谁也和南潘一样有不臣之心,一时间那迦里面都有什么样的码头,哪种面目也分不清,也不敢分清。有些账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现在是坐在火山口上,什么时候爆发不知道。何意羡想了想,姑且离开香港这个是非之地才最安全,与飞行员道回内地。飞行员认为天气越来越不好,低空起飞已负担高风险,或者飞到一半需要马上回程。白轩逸说接下来由他掌舵驾驶。

另外一边的白湛卿宝贝在手,犹然不安小成。一方面他设计了一系列复杂的迷宫和谜题来转移警方的注意力,自己继续逍遥法外不在话下;另一方面派出大量精锐的雇佣兵去拦截何意羡他们。十分钟过后,奢望竟然成真。战报说,他们的直升机被击落在中环码头附近。摄像画面清晰地传来那黑曼巴蛇纹喷漆的飞机被重力无情地拉扯着,加速度每秒骤增在几乎垂直的轨迹上高速自旋,10分钟内至少盘旋了25圈,屏幕前的技术员初步测算,触地速度相当于时速为260公里的汽车撞到墙上的威力。维港上的波纹轻轻荡漾,仿佛悼念,然后是一片死寂。

白湛卿本已驶出香港领空范围,东海俯瞰真有临环宇而小天下的感觉,当即掉头接近坠机现场补刀。

那架飞机起了火,不大,但是足以把白轩逸烤成人干。白湛卿带了一个小型撬棍,靠近残骸后亲自用它拨开那些遮挡视线的碎片€€€€白轩逸不省人事。最稀奇的是那把贴身的哑火手枪,天知道松鼠和何意羡厮混的时候它被做过什么手脚,竟然打不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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