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厚重的云层覆盖住闪烁星光以及静谧月光的夜空下。
一名少女站立着。那无言的背影看来今人非常不忍──就像如果不立刻紧紧地抱住她,她就会马上就会掉下去一样。
她站在医院顶楼上铁丝网的另一侧。至于到底打算要做什么,只要是看见这场面的人,都应该可以简单地推测出来。
身为她的恋人,知道在她身上发生过什么事的白崎雪里就更不用说了。
“你在做什么……羽织……?”
雪里非常谨慎地叫着少女的名字。她可以自豪的说,这是自己第一次打从心底爱着这名少女。雪里第一次用害怕的表情,用颤抖的声音叫着那个名字。
“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叫我呢,雪里……?为什么像是看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一样,声音在发抖呢?”
当然会觉得恐怖。因为雪里现在就快要失去了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这种状况下.不觉得恐怖是不可能的。可是羽织却会错意了。
“有这么……恐怖吗……我已经……脏成那样了吗……?”
“不、不是的,羽织,我是──:”
雪里的话停住了。因为她看见羽织回过头来,脸颊上流着无数眼泪的表情。
“我已经不行了……被雪里用那样的表情对待……我……我活不下去了……”
“不是,不是的,羽织,我根本不可能会拒绝你的,不是吗?”
为了要阻止仿佛立刻要跳入空中的恋人,雪里拼命地喊叫。
“真的……你真的这么想吗?”
一度垂下的脸抬了起来,羽织用哭肿的眼睛诚挚地看着雪里。
“那就快点紧紧地抱住我啊……用力地紧抱住我……像平常那样地吻我啊……这种铁丝网,就连我都爬得过来了……对有在打垒球的雪里来说,应该很轻松吧?”
不快点爬过去,紧紧地抱住它的身体的话──这样下去真的会失去她。可是雪里没有办法做到──她知道,在那里的是自己爱得无法自拔──可说是比自己的性命还重要的存在也不为过的少女。
明明是这样……可是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却僵硬地没有办法移动呢……?
“快点过来啊……用双手紧紧抱住我……用那雪白的手指拭去我的眼泪……在我的耳边说着‘我爱你’……快点,快点过来这边啊!”
羽织发出沉痛的喊叫。即使如此,雪里还是无法让身体动起来。
“你看吧……”
羽织无力地笑了。就像是已经将所有的一切都放弃了一样。
“不管嘴上说得再好听,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吧……?在雪里心中的某处……一定是认为我很……”
羽织因为哽咽而停下了接下来的话语。雪里一点都不想听,强烈地盼望她就这样永远地停止说话。可是流逝的时间立刻就挥散羽织喉咙的痉挛,将声音赋予了她。
用那过于悲凄的声音,道出在心中残酷地回响的话语
“认为我……很肮脏吧……”
“我才……!”
不会那么觉得,但这句话没有说完。
用言语来形容,虽然只会让人觉得是陈腔滥调,但羽织真的是雪里心爱的少女。而就在那个少女被风扇动着,好像马上就会倒下似地独自一个人哭泣的时候──为什么自己的身体完全动弹不得?
为什么,不过去紧紧地抱着她?
为什么,不过去擦拭她的眼泪?
为什么,不过去亲吻她的嘴唇?
难道就因为就像她说的一样──自己心中的某处认为羽织很肮脏的缘故吗?
“不要,放在心上……那是理所当然的反应嘛……”
被自己的情人所拒绝,雪里的内心早已被撕裂得粉碎。羽织却是尽全力摆出一副强打起精神的笑脸说道:
“真的……我好爱雪里。就连现在也想要越过这个铁网,紧紧地抱住你……但是……这样一来,就连雪里也会被弄脏……”
脸上维持着笑容,她向后退了一步。只要再一步,再往后退一步的话羽织就会从这世上消失。
“等──!”
“永别了──”
羽织主动跳入虚空之中。雪里终于飞步向前。
就跟名字一样,羽织像羽毛般地被风吹得摇摇摆摆,朝着下方坠落。但是和羽毛不一样的是,看起来像是慢慢地落下只是雪里的错觉,以及在遥远的下方咕嚓地──传来令耳朵不愉快的微弱声音。
雪里像是用跳似地从床上起来之后,就立刻冲进厕所,猛烈地咳着。她将胃里所有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可是,除了胃液以外什么都没有。雪里最后一次进食,是在数小时前喝下的一勺营养果冻而已。像那样少量的东西,应该老早就已经被消化掉了。雪里冲了水并走出厕所,在洗手台清洗着嘴巴。
“────”
看着自己映照在洗手台镜子上的脸,那是一张非常糟糕的脸。简直就像恐怖电影里的僵尸一样,眼睛和脸颊的边缘都凹陷了下去。曾被她说漂亮的那头黑发,现在也是膨乱不堪。
“────!”
她握起拳头捶着墙壁,死命地压抑住涌上来的呕吐感。
(为什么只要想到羽织的事就──!)
脑中只要浮现出羽织的笑脸,就会涌现呕吐感的自己实在不可原谅:那个时候,没能阻止羽织自杀的自己实在不可原谅。
雪里不断地、不停地敲打着墙壁,拳头开始红肿并渗出血来。即使如此,她还是没有停止捶打墙壁。直到墙壁被血染得鲜红时,雪里才突然冷静下来,觉得自己的行为非常地愚蠢,让滴着鲜血的右手,无力地向下垂着走回房间。
这是一间上下铺放置在角落的房间,桌子也放了两张。
这里是鹰野女子学院的宿舍。当然,一个人不可能分配到一间房间,从日常用品就可以推测出来,这是间双人房。
那么为何,应该住着的另一位房客却没有在这里呢?
因为她自杀了。从她被送进的医院顶楼上往下跳。
那个少女的名字叫做藤田羽织,和白崎雪里是一对恋人。两人过去的确是互相深爱着。虽然说,她们彼此都知道这是被某个地方的神明所禁止的恋情。但是雪里和羽织一起笑着说,要是神明就在眼前的话,她们想这么告诉他:
‘明明有着应该去爱的人,如果不去爱的话那才是有罪的。’
可是雪里在最后的那一刻,却没有办法爱着她。
羽织打算替雪里庆祝生日,所以一直秘密地进行准备。然后到了雪里生日当天的傍晚──羽织拿着预约订购的蛋糕和在车站前百货公司买到的生日礼物,正准备要回去的时候──被暴徒们袭击了。
当然包含着性侵害的意思。
雪里担心着过了宿舍门禁时间,却还没有回来的羽织。也不管事迹败露会受到禁足处分,就偷跑出宿舍,到夜晚的城镇里寻找羽织。
虽然羽织隐瞒着没说,但是雪里知道她为了替自己庆祝生日而进行准备的这件事,所以试着去找她为了张罗自己的生日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蛋糕店、百货公司、就连自己爱用的那家运动用品店也都找过了,但是仍然不见她的身影。
不停地找,不停地找──就算差不多快到了宿舍管理员要巡房的时间,雪里也没有选择回去,继续寻找着羽织的身影。
能够找到她,真的就像是奇迹一样。当时为什么会想要走进张贴着召募承租人和广告传单的建筑物里,现在回想起来也不知道原因。只能说可能是被某种力量牵引住的缘故。
那是一栋面对着冷清街道的建筑物,锁似乎已经损坏,镶着玻璃的门微微敞开着。进入到内部,拆装作业用之类的工具被随处放置,尘埃累积到让整面地板都沾着白灰。大概是因为这个缘故,让人觉得是男人留下的大脚印非常明显地印在上面。从鞋子的痕迹判断,大约是四个人左右,而足迹一直延伸到里面的楼梯。
雪里有种不好的预感。一阶一阶地,每次将脚抬起,心脏的跳动也就跟着变快。
来到了二楼,足迹朝向没有窗户的墙壁继续延伸。雪里因周围弥漫的怪味而皱着眉,但她还是沿着足迹前进──最后发现了像模特儿人偶一样被丢弃的羽织。
“────!”
雪里爬上羽织之前睡的上铺,将她习经盖过的床单紧紧地抱着。像是要闻着那残留的香味一样,紧紧地把床单贴在鼻子上,包覆着最爱的人的那纯白色的布面被眼泪浸湿──原本应该要紧紧地抱住的她明明已经不在了,为什么还是今人如此依恋?
雪里下了床,打开放在自己桌上的小小音乐盒。这是在葬礼结束之后,从羽织的双亲处拿到的东西──那是掉落在事发现场附近的,她送给雪里的生日礼物。宛如玻璃般地通透,坚硬又美丽的乐音,在房内奏起了悲伤的旋律。
这是雪里最喜欢的歌手唱的爱情叙事曲。曲名叫做‘forget-me-not’,在英语中代表‘勿忘草’。而那小小的紫青色花朵所传达的花语是‘勿忘我’──这就是羽织留给雪里最后的礼物。
不会忘记。不可能会忘记。怎么可能会忘了自己最爱的少女──。
可是她却没能保护少女,在最后无法爱着她。雪里在未来的日子就这样背负着对她的忏悔活下去。而且她每个晚上一边听着这首曲子,一边发着毒誓。
绝对不能原谅让羽织遭受那种不幸的男人们。我一定要把他们杀了──。
《既然这样,你想不想拥有能达到目的的力量?》
在不知发第几次誓的夜晚里,她听见了那个声音。平淡而没有抑扬顿挫,小而低沉──要比喻的话,就像是影子一样的声音。
也许是雪里的精神已经脱离现实,她对突然听到的这个声音没有感到惊讶,而让对话继续下去。
“我要。你会把它给我吗?”
《喔……是个冷静的女孩嘛。看来相当有胆识。》
脑内响起的声音愉快地笑了。带着焦躁语气的雪里再次问道:
“那你是要给?还是不给?”
《真是急性子──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会给你相称的力量。》
只不过是有条件的,像影子般的声音说道。那条件对雪里来说,根本算不上是代价,反而还是自己会主动想要去做的事情,于是她答应了那个条件。
“可以啊。如果给我力量的话,我会很乐意成为你的棋子。”
《好。那么就给你力量──》
黑雾笼罩着整个室内,接着侵入到雪里的体内。对那样的触感,她并不会觉得恶心发冷。因为她知道,至今从没想过的力量将在自己的体内扎根,她只是感到兴奋而不会感到恐惧──直到雾全部进入到雪里体内。
《我已经给了你符合你所期望之杀人的力量,接下来只要去完成自己的目的就可以了。》
她的脑部开始自行地解读在体内扎根的力量。这的确是对于制裁将羽织逼到自杀的男人们,最适合不过的力量。不由地,雪里的嘴角浮现了笑容。
“谢谢──我马上就来试试这个力量。”
她转身说道。由于得到了力量,已经可以感觉得出来声音的主人身在何处。声音的主人就在房间的中央。
《不需要道谢。不要忘了我的要求。》
“我知道。”
语毕,便将睡衣换成外出服装,从房间的窗户溜出到深夜的街道上。
地点是过了深夜二点,在郊外的一处酒吧。
里面充斥着酒精和香烟味。每桌坐着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年轻的男男女女,他们邋里邋遢地坐着不停地喧闹。
在那里出现了格格不入的少女。
短发,纯白的衬衫外搭黄色连帽的外套,穿着牛仔裙──就打扮来说,是与这里非常不相称的少女,年纪大约是在十八、十九岁左右。当这一身打扮过于格格不入的少女进入酒吧的瞬间,就成为周遭众人冷嘲热讽的对象。
“喂,大姐。你穿得这么老土到这里来要干嘛?”
在门口附近喝着酒的男子打量似地看着少女,并带着戏弄的语气问道。而在周围和男子一起喝酒的友人则像是嘲弄她一样她笑着。可是少女就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对男子视若无睹地来回看着店内。不久之后她像是发现要找的人似地朝向里面的桌子迈步前进。
“喂,给我等等。竟然不理我?老子我好心地跟你说话欸!”
男子站了起来,同少女追了过去。即使如此她还是无视男子的存在,继续朝里面走。
“喂──!”
男子用力地抓住少女的肩膀。少女像是这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男子的存在而停下脚步。
“嘿嘿,反正你也是来找男人的吧?不用客气啦,老子我──”
露出猥亵笑容的男子突然停止说下去,因为他看到少女回过头来的那个眼神──就算是门外汉也能清楚了解,那是闪烁着异样杀意的眼神。
“────!”
他的本能发出警报。告诉他不可以再和这个女的扯上任何的关系──内心涌上的恐怖使得男子无意识地将手从少女的肩膀上放开。少女背对着男子再次迈步向前。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去的男子,祈祷着不要再遇到她。
她是个死神。和自己夹克后面设计的图案不一样,是个真正的死神。要是再见到的话,自己肯定会没命──男子打从心底深切地祈祷着不要再遇到她。
白崎雪里恨不得想当场杀了刚刚那个叫住自己的愚蠢男人。但是这样的话,拥有这种能力就没有任何意义。依照和那个声音的约定,迟早会到杀他的时候,在那之前就先放过他
现在要将那三个人杀死──应该说非得让他们去死不可。
雪里把在身后还呆呆地看着她的男人从脑中删除不再思考,继续前往里面的桌子。
那一桌有三个男人,一旁服侍着像是搭讪钓来的几个女人,喝了酒后就毫无紧张感地笑着。桌上摆着调酒用的冰块和水,以及数瓶威士忌的酒瓶,空的酒瓶已经不被感兴趣地倒在桌子上。
(就是这些家伙……把羽织……!)
来这里的途中,雪里先绕到了绝不想再踏入第二次的案发现场,将那个场所遗留下的感觉连接起来,追溯回纪录里所看到的男人们,和他们的脸是一致的。
“────!”
雪里用力地咬着牙忍耐。在内心压抑着自己的冲动……如果直接把他们杀了就没有意义。现在,自己要做的就是和这些家伙的感觉连接起来然后离开──如此而已。
那三个男人,惊讶地看着靠近过来的雪里。
“你谁啊?”
“没什么,好像认错人了。实在很抱歉。”
雪里在瞬间和那三人的眼神交会后,立刻就回头从入口走了出去。和室内的浑浊空气不同,外头吹拂着清凉的风,雪里大大地深呼吸了一口气。
雪里在眼神交会的瞬间就已经掌握住那些家伙的感觉,接下来只要等他们自己去送死就可以了。
“羽织……”
仰望着夜空,她喃喃地念着已失去的心爱少女的名字。
(男人这种东西,如果全部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掉就好了。这样的话你就会是保持着纯白的,没有污秽的少女了──)
雪里瞪视着在夜晚的街道上,擦肩而过的男人们的背影。男人们像是很快乐地笑着,一点都不了解走夜路这件事对女人来说是多么恐怖的事情。
(你们现在就尽情地笑吧!那三个人死了之后接下来就轮到你们了……)
那天的黎明时分。
三名男子分别被发现在家中自杀身亡。
一名从自家公寓的顶楼上跳楼身亡。
一名用打破的空威士忌酒瓶碎片刺向脖子,造成颈动脉刺伤大量出血死亡。
一名打开瓦斯炉的瓦斯导致瓦斯中毒死亡。
因为三人都有验出酒精反应,有人表示这不是单纯的自杀,而是意外死亡。但不论是哪一方,都一致赞同这不是他杀,于是警方判断没有深入调查的必要。
比起这件事情,警方将人力投入昨晚在白诘发生的大量杀人事件,没有再为那三个人的自杀案件进行调查。
*
“──然后呢,就把那个不清楚是自杀还是意外的事件放着不管,但后来件数实在是多得过分。警方认为搞不好是像是诅咒之类或是其他什么的,于是就把问题转到我们这里来了。
走向门口的途中,大略听过一遍内容的光辉再次做过确认,走在身旁的御影则是对他点点头。光辉穿着便服,但御影穿的是制服。时间是早上七点刚过没多久──这是为了要调查连续自杀的事件现场之后,立刻赶去学校的穿着。
“好像是这样子。不过,我觉得从最早那天算来,警方到第六天就能注意到这个事件,就算是很优秀了呢!因为这些真的是只能判定成自杀或是意外事故的情况。”
“听说没有留下任何犯罪的证据?”
“是啊,完全没有。一点证据也找不到。没有脚印或指纹什么都没有──我们的人也前往昨天的现场调查过了。但是不管是妖气还是残留的味道也都感觉不到。”
“真是一群感觉迟钝的家伙啊……他们那些人,就连长村京一也没有办法找出来。”
“所以说,才要来烦劳光辉啊!”
御影嘻嘻地用开玩笑的口吻这么说。光辉也许心情还不坏的关系,也稍微笑了出来。
“老爸呢?又没有去调查吗?”
“是啊──他好像还在追查别的事件。”
“喔……那个老头到底在干什么啊?”
说曹操曹操就到,才刚到门口,高楼就从通往大厅的走廊另一头走来。他的身后,还有五名家人随侍在后,每一位都是相当高水准的阴阳师。
自从旅馆被强迫退房后,像今天这样与父亲面对面还是第一次。因为之前光辉都刻意地避开与父亲见面,不是用餐时在自己的房间吃,再不就是跟着御影去巡视现场。
光辉虽然想把眼睛转向另一边,但马上就转回让高楼进入视线中央。到目前为止的这六天,光辉虽然总是想办法避开父亲。但是既然已经遇到了,他也不想让对
方看见自己的脆弱一面。
高楼也注意到儿子,但只是看了一眼马上就把脸别开──简直就像是在说他不是个值得特别注意的东西一样。这样的态度使得光辉的眉头瞬间抽动了起来。
御影面对着一触即发的场面,眼睛不知道该看哪里,站在高楼身后的家人们也一样感到尴尬。
高楼一言不发地,坐在门口的木质地板上开始穿起鞋子。光辉则是狠狠地瞪着那已经完全无视自己存在的背影。没有任何的互相咒骂,沉静地与之对立──这竟然对心脏这么不好,御影和家人们这个时候才第一次尝到滋味。
系好鞋带的高楼站了起来并拉开拉门。
“你们在做什么──要走了。”
高楼对家人们出声道。完全陷入冷战气氛中的家人们,听到声音而一起回过神来。急急忙忙穿上鞋子,快步跑向在外面等着的高楼。
之后高楼便带着家人们离开。
看来所自己担心的事只是杞人忧天而已,让御影安心地松了一口气。她将脸转向光辉,看到弟弟一直往下盯着自己的手。他的手微微地发抖──像是很悔恨地一直注视着手。
光辉注意到御影的视线,于是将手握紧止住颤抖。
“我们也走吧!”
光辉一边装作没事,一边将短靴的鞋带迅速绑好后,跨过门槛走到外面。
“啊,等等我啦──”
御影怕被丢下不管,焦急地咚咚跳着将脚放进运动鞋。看到姐姐的举动,光辉觉得很有趣地笑了出来。原本因紧张而紧绷的空气,也平稳地开始流动。
被莫名其妙笑了一顿的御影鼓起了脸颊。
“──怎么了?”
“没有。只是在想,以前两个人一起上学时一直都是这样。”
“──啊。”
从小学到国中三年级的第三学期{注1}为止,两人的上学情形一直都是这样。先出门的一直都是弟弟,在门口等着姐姐;而姐姐也总是怕被丢下不管,急急忙忙穿好鞋子。两人好久没有一起出门,虽然不是一起去上学,但这样的场景还是依然没变。这样一想,御影也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让你久等了。好,快点走吧!”
御影咚咚地一边瞪着脚尖,一边把门给关上,在光辉的旁边并肩走着。
五月到昨天就结束了,从今天开始是六月──日本列岛已经进入梅雨的季节,但是今天的天空仍旧是五月晴,无边无际的蓝天宽广地伸展开来。
*
带着愉快气氛的两人来到的地方却是一开始的三名自杀者──或者说是意外死亡者数来第四十四个人的尸体上吊的现场──馆葵的公园。毕竟在这种地方总不能嘻嘻哈哈,所以姐弟俩都把表情绷紧。
公园从入口开始,都被黄色的带子封锁起来,里面只有警察进行调查。途中,两人每次和警察擦身而过时,都被投以怪异的表情──但是看到写着‘除魔师’的臂章时,每个警察都浮现出惊讶的表情,什么也不追究地目送着两人。
就这样一直重覆着相同的情形,两人抵达了在今天早上被人发现,一位二十多岁男性用领带上吊死亡的大树前,尸体似乎早就被警察搬走了。
围绕着树木的警察们,每个人都一度要把两人轰走。但在看到臂章后一边露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一边将路让了出来。
御影和光辉抬头看着树木。宽广的树枝前端嫩绿的树叶十分茂密,从叶间洒落下白色的朝阳。虽然美丽到让人想拍下来收进照片里,但是一想到某一根树枝却被人拿来绑上领带上吊,就觉得看起来很阴沉。
“有感觉到什么吗……?我什么都感觉不到。”
面对小声询问的御影,光辉则是注视着树木的方向。
“──搞不懂。”
以感受到的范围来说,没有妖气类的感觉。可以感觉到这颗树释放出来的灵气,但应该跟事件没有任何的关系。
若是召唤精灵从更多的角度去探查的话,不但可以感应到咒力,也可以拥有更敏锐的感觉。光辉弹了下手指,召唤了适当数量的精灵并让意识同步,让精灵将树木包围着,从更多的角度再一次地调查是否有咒力、灵气、妖气残留下来──但是,光辉默默地摇着头。
“还是不行,我透过许多的精灵探视,但还是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类似的东西。虽然也有可能是因为时间的经过而整个散去。”
光辉找了一位正在现场做调查的检察官询问推测死亡时间。
“昨天晚上十点?现在是七点半的话……大约过了九个小时。这样的话,我想就算留下一点点的妖气也不奇怪……”
“如果是下级妖魔的话,我想经过这么长的时间就会消失了吧?”
“那是不可能的。”
“为什么?”
“你觉得那种连妖气都留不下来的下级妖魔,会做出像这样拐弯抹角的事吗?那一类的下级妖魔很贪婪而且智能很低。有人类在它们面前,一定是先吃了再说吧。”
御影虽然鼓着脸颊抗议,但是马上就“喔,这样啊”地点头撤回意见。
“但是,我也不认为有智能的上级妖怪会做出这么没有意义的事──会不会只是刚好自杀的人在这附近比较多而已吧?死因不是自杀就是意外,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的关联性吧?搞不好只是偶然……”
“不是的,好像有关联性──应该说是共通点。”
御影取出放在包包内十张左右的一叠纸。那是将这六天内,委托调查事件时所配发下来,发生在蓟市的自杀、意外事件的资料。御影把这些递给弟弟,而光辉则看著名单。
顺带一提,本来应该会有更多的阴阳师来到这里,但是全被御影拒绝了。
比起众多的阴阳师,只选择了光辉一个人。这并不是担任除魔工作还不到一年的半调子所能决定的,但这件事因为‘星之宫’里最具有发言份量的澪点头同意──所以没有任何人提出反对的意见。
“──共通点……全部都是发生在蓟市的事件,还有……”
带着惊讶的语气的光辉说道:
“死者全都是介于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男性?”
“宾果。”
姐姐啪啪地鼓掌,但光辉却只是大大地叹了口气。
“……就我看来,我的感觉是那又怎么样呢?”
御影又再次将脸鼓了起来。
“因为都死了四十四个人了,但是在这里面却连一个女性也没有喔!难道光辉不会觉得奇怪吗?”
“这没什么关系吧。因自杀、意外而死亡的人本来就是男性居多。”
的确,就统计数据来看的话,因自杀、意外而死亡的人确实是男性多于女性。这一般被解释为大部分的男性都有工作,处在容易累积压力的环境下的缘故。累积过多压力的人会变得注意力散涣,从公司回家的路上就容易发生意外,当然自杀的动机也会跟着增加。光辉将这些告诉她之后,御影这次却相当稀奇地提出反驳。
“已确认身份的自杀者经历,你有好好地看过吗?”
被这么一说,光辉开始读起那些自杀者的经历。
在那里面,有像光辉所说一样个性比较灰暗,或是在公司工作失败导致压力累积过多的人;但是也有性格粗暴、稳重、有声望、事业成功,这一类特别不像是会有压力累积的人也混杂在其中。
“总而言之,你想要说这个事件的自杀、意外并不是偶然连续发生。这是某个人,或者是妖魔之类刻意造成的。从死者全都是十几到二十几岁之间的男性就可以看出来?”
御影满意似地点点头。
“没错没错。你不觉得是某个人刻意只挑选男人吗?”
“──嗯,也不能说没有那种可能性,不过这也只是推测而已。”
光辉抚摸着金色的头发,像是妥协似地对御影的意见表示肯定。
“但是,这个和京一的事件几乎是在同一时期发生的吧?如果是会散发妖气的家伙,在我搜索长村京一的时候应该就已经一起找到了啊?”
“对喔。光辉要是使用精灵,如果只是蓟市的范围内,应该整块区域都可以调查到吧?”
光辉点点头。
“因为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一个一个精灵的力量。我没有感觉到妖气,就代表精灵有漏掉的地方。但是这些精灵,不管是多么细微的妖气都绝对不会放过。你从长村京一那件事就可以知道了吧?”
被这样一说,御影也只能点点头。即使到了长村家前面,那妖气细微到在被光辉提醒之前,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连那个都能够找到的话,其他带有妖气的人应该也可以轻松地找出来。
“算了,不谈这个……然后呢?我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到这个事件所有的现场去,找出些什么线索给你就可以了吗?”
“不用啦!因为那好歹也是委任给我的工作,等我放学后再一起做吧!光辉还有别的工作要做。”
御影又将手伸进包包里,拿出比刚刚那份还要更厚的一叠纸。
“来,给你。”
“……喂,你
这样笑着说‘来,给你。’就递过来让我很……这是做什么的?”
光辉露出惊讶的表情,将纸翻来翻去。上面写着蓟市的地址,以及在那个场所发生了什么怪异现象的报告。
“这是这一个礼拜到我们这边来的除魔委托列表。”
“我不要。”
对微笑着说话的御影,光辉将整叠纸放回她面前。可是姐姐维持着笑容,将那些用双手推了回去。
“好好加油喔!”
“开什么玩笑!这是‘星之宫’的工作吧?交给‘星之宫’那些家伙们做不就好了吗!”
“有在做啊,在那份资料以外的地方。我们所负责的区域又不是只有在蓟市内而已,这点你也知道吧?”
像这样以除魔工作为家业的家族不可能到处都有。所以‘星之宫’也会有许多从外县市过来的委托。这种事光辉当然知道。
“──所以,就把市内的委托全部交给我处理吗?”
光辉大约看了一下委托的件数有一百多件,看来蓟市内所有的工作委托大概都记在这上面了。弟弟用锐利的目光瞪着姐姐。
可是姐姐却以毫不在乎的表情接受那道目光。
“因为,如果不做这么多的话,就不值三百万圆了啊?”
“什么?那个是教育费吧──连老爸不是都说要给我吗?”
“嗯,的确是这样说过没错啦!但那意思是说,你就这样子接受的话,就等于被逐出家门了喔?”
“那无所谓,那种父亲,我才想和他切断关系呢!”
光辉这样说,姐姐便露出悲伤的表情说道:
“这样的话……你就再也不能以‘星之宫’的身份来工作了,即使这样也无所谓?”
“无所谓啊。我又不是这么想以‘星之宫’的身份来工作。只要能和你一起工作,怎样都可以。”
“…………我不想要那样。”
御影低着头说道。消沉的声音让光辉原本朝向旁边的脸,转回到御影的方向。
“…………御影?”
“我不要那样……如果变成那样的话,光辉就不再是我的弟弟了。而我也会不再是光辉的姐姐了……我不要那样。”
“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就算在户籍上变了,御影和我还是姐弟啊?户籍没有相连,但是血还是相连的──不是吗?”
光辉指着自己的胸口这么说,但是御影却静静地摇着头。
“就算只是在纸张上面的关系被断绝了而已……我还是会非常地孤单……就算在同一张纸上名字没有并排写着,我们是姐弟的事实的确一样不变,而我也没有打算要改变……但即使只是一张纸,也希望能够登记着我们的姐弟关系……我想和光辉在一起啊……”
在最后交杂着哽咽,变成含泪的声音,泪珠滴答地滑过御影的脸颊滴落到地面。泪珠一接触到地面,就碎裂化成小小的黑色斑点。
光辉唰唰地把头发抓乱。对又让御影哭泣的自己感到厌恶──明明前些日子才刚发过誓,到现在还是没有受到教训。
弟弟像是哄小孩似地摸着姐姐的头。
“──知道啦。这些全部都会解决掉……这样一来,即使是在纸面上,我和御影都还是姐弟。这样就可以了吧?”
“……如果你认为,即使纸面上不当姐弟也无所谓的话……不去做也没有关系。要是……你不是这么想……才去做的话……就没有意义了……”
面对像是在闹别扭一样的御影,光辉困扰地笑着说:
“笨蛋,因为我也这么想所以才说我要做的啊!”
“……真,真的……?”
“是啊,是真的。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哭了──好吗?”
“是吗……那么,要加油呀!”
“────什么?”
对突然开朗起来的御影的声音,光辉头上浮现出问号。朝向自己看过来的御影脸上,一着灿烂无比的开朗。眼泪的痕迹只留下一点点,眼里早就没有泪水。
不管还在吃惊的光辉,御影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时间。
“啊,已经这么晚了!抱歉,光辉,我要先走啰!还有那个,不用在今天之内全部做完也没有关系。要小心不要因为急着处理而受伤喔。再见!”
“…………”
“唉呀……抱歉,这个帮我一起还回去!”
御影跑出三步左右,将臂章朝着光辉丢过去之后,姐姐就挥着手像一阵风似地从公园跑步离开,有好几个警官被御影跑步的速度夺去目光而回头看去。
回头看去的警官不可思议似地看着一个人被留下的光辉,但由于他的脑袋还在当机状态,所以根本没注意到。姐姐的黑色臂章,从金色的头发上垂下来遮住了右眼,但是光辉连把它移开的力气都没有。御影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光辉将目光落到自己的手上──那一叠沉甸甸的纸张。
缓缓启动的大脑想起不知何时听师父说过的一句话──‘女人每个都是演员’。
“竟然敢骗我……那个死女人……!”
他有股想用火之精灵,把这叠纸全部都化为灰烬的冲动。
“────唉。”
然而光辉只是叹了一口气。先不管那是不是假哭,毕竟‘即使是在纸上也想要在一起’的心情应该是真的。听了那些话之后,光辉有着相同的期望也是事实。
“……好吧,就开始工作吧!”
光辉将名单卷了起来,朝着公园的入口方向走去。接着,在入口处站着的警官要求他归还臂章。
这时光辉才终于将垂在自己眼前的臂章取下,连同自己的份一起还了回去。
*
光辉从馆葵的隔壁镇,狩壬的一间废弃公寓中走了出来。在大约一小时前,巡完馆葵周边在名单上的七个地方,来到狩壬完成了第三件的妖魔驱除工作。
“……这样就第十件了……”
可是在名单上还剩下九十件以上的委托,距离工作完成为止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光辉“呼……”地叹了口气。
看看从牛仔裤口袋里拿出的怀表。下午三点二十分──差不多快到了御影放学的时间。光辉对驱除净化妖魔也有点腻了,打算准备接御影放学。决定之后再处理这附近剩下的妖魔,便朝着狩壬车站的方向迈步前进。
虽然用飞的过去只要一瞬间,但他并不赶时间,也不讨厌搭电车。
走了几分钟──在看见狩壬车站时。
“──咦,阿光?”
光辉身后有人用令人怀念的绰号呼唤着自己。
难道是──他心中这么想着,但光辉还是努力装作面无表情地回过头。一名穿着这附近高中制服将短发染成茶色的少年,和一名一头齐肩黑发的少女一起站在后面。从手牵在一起的样子,就能察觉到这两人是情侣。出声叫他的是少年,但是少女好像也认识光辉一样,稍微睁大眼睛着看他。
光辉盯着对自己露出亲切笑容的少年,仔细地看了一段时间。过了好几秒后:
“──请问您是哪一位?”
少年和少女同时差点昏倒。
“喂喂!不会吧!你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忘了吗?”
光辉不让对方发觉地轻轻她笑了出来。怎么可能会忘记──会叫自己‘阿光’的,会说是好朋友的,在这世界上就只有一个人。
“开玩笑的啦……这样很热、很难过,离我还一点啦!阿春。”
对着激动地冲过来抱住他的少年,光辉故意作出嫌恶的表情,将他的脸推开。被称为阿春的少年表情马上就开朗了起来。
“就是说啊,人称馆葵中学最凶恶双人组的搭档怎么可能忘得掉嘛!”
阿春啪啦地拍着光辉的背。阿春──本名叫做远藤春明,是光辉国中时代的好朋友。说到‘馆葵中学最凶恶双人组’,在馆葵中学里可说是到了无人不知的地步,中学时两人常常聚在一起尽做些愚蠢的事情。
“不过你竟然认得出来啊?我明明染了头发。”
“白痴,我们之间是稍微染个头发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廉价友情吗?不,绝对不是!就算是脸部整形了也会认得出来!”
“……搞成那样我想就认不出来了吧。”
但如果是这个朋友,搞不好自己还认得出来。这么想着的光辉,看着客气地没有介入两人谈话的少女。
“你是……南条吧?真是怀念,你们还在交往啊?”
“嗯……是啊,还好。”
少女──南条禾惠稍微红着脸低下头来。她和春明是从幼稚园开始认识,而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性格温和文静,总是待在春明的身边,稍微戏弄一下马上就会满脸通红──是个会让人觉得配上这家伙实在太可惜了的可爱少女。
“那是当然的啊,就像我们的友情一样,我和禾惠的爱情也是永远的啊!”
“小、小春!”
禾惠脸涨得通红喊叫着,怀念的情景今光辉露出苦笑。
“你们就打情骂俏一辈子吧──我这个电灯泡要消失了。”
光辉打算离开两人──但却被阿春抓住领子,脖
子被勒得紧紧的,有点痛苦。
“唉呀,等等嘛!都这么久没见到面了耶!我们去喝个茶,慢慢地听你的故事啊!”
“故事?”
光辉横眼望向倚靠在背上的好友的侧脸,重复说了一次他的话。
“不要装傻。”
好友露出讨厌的笑容说道:
“就是中学辍学之后,到目前为止跑到哪里去了的故事啊!”
就这样被好友逮住,光辉走进车站前的咖啡店。他占据了一个靠窗的座位,并接受好友的质问攻击。于是他把接受偶遇的魔术师邀请于是离开家里的事,叫做精灵术的魔术,一边修行一边在世界各地旅行的事全部毫无隐瞒地说了出来。
春明和禾惠都知道光辉的家是阴阳师的家系。因为光辉觉得没有必要特别隐瞒,所以之前被问到‘你的爸爸在做什么工作?’的时候,就老实地回答了。包括光辉没有那方面的才能,除了比较会打架之外,和他们其实没有两样的事情也都知道。
即使知道了这么多,他们还是愿意和光辉作朋友──对光辉而言,这两个人是和母亲及姐姐一样重要的人。
“嗯──也就是说是离家出走啊?”
春明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喃喃地说。明明已经是初夏了,他还是点了热咖啡。
“什么离家出走……我的修行之旅可不希望被你用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带过。”
“但是,就是离家出走吧?”
“嗯……是这样没错啦。”
光辉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不情愿地点点头。
“那你把老爸打倒了吗?”
“…………”
“……什么嘛,还是不行吗?”
光辉沉默不语地点了点头。就是因为见到面后就不得不去提到这个话题,所以才没有主动去找他们──光辉有点诅咒‘缘份’这个字。
“原来如此……是这样呀,那还真是可惜啊!”
这样说着的春明的脸稍微地笑了。光辉则是生气地瞪着他。
“──什么嘛!这种事一点也不好笑。”
“哪有,这很好笑啊!那个每次都往我房间躲的家伙,终于有那么一点反抗他老爸的胆识了。这个部分不笑,你要我笑什么啊?”
“…………”
春明总是用这样的方式,让消极的光辉变得积极向前看。虽然本人应该是没有刻意要这么做的打算。
春明喝着咖啡,突然露出笑容,充满好奇心地问道:
“然后那个叫什么‘精灵术’的,是什么样的东西啊?让我看看吧?”
“嗯──那么,就稍微展示一下吧。”
光辉恶作剧似她笑着答应。召唤精灵之后,闭上眼睛。
“──上下成套的白色蕾丝。”
“啊?”“噗!”
春明发出无法理解的声音,而禾惠则是从她含着吸管的小小嘴里喷出了冰咖啡,满脸通红地看着光辉。
“光,光辉……!”
光辉嘻嘻她笑着,拿纸巾擦去飞溅到桌上的咖啡。春明终于注意到那句话的含意,瞪着光辉。
“所谓的精灵术是为了要像这样偷窥的法术吗?”
“探查敌情也是精灵术正确的使用方法之一喔。唉,不要生气嘛!你应该已经看过好几次了吧?”
“你这混蛋!她连一次都还没有让我看过啊!”
“……咦,是这样吗?”
“小,小春……声音,太大声了!”
店内的视线全部都集中到了他们身上。禾惠觉得很不好意思地把身体缩小了一圈。
“那还真是抱歉。不然待会也行,叫她给你看吧!那边有一栋废弃的公寓吧。那里的话绝对不会有任何人会去,值得推荐喔!”
“在那种一点气氛也没有的地方怎么能做啊!”
“……啊?不是只要让你看而已,连那种事都想到了啊?”
“咦,啊……那是,那个……”
很难得地春明沉默了下来。在他旁边的禾惠,则是脸红到会让人担心是不是快爆炸了。
虽然春明一副看起来爱开玩笑的样子,本性却是非常地纯情。
所以二人从国中交往到现在,还停留在牵手的阶段。
“真好啊,真是青涩呢……在世界各地旅行,没有那种闲暇时间的叔叔我好羡慕啊!”
光辉一面苦笑,一面说着像是看破人生一样的话。
在那之后约一个小时,三人聊着国中时代的话题和光辉到国外以后的事。彼此在听对方说话时,都会表情认真地点着头、互相笑着。
光辉稍微瞄了一下挂在墙壁上的时钟。时针快要指到下午五点了。从窗外泄入橘红色的光线,在地板上照出三人的影子。
“抱歉,我差不多要走了。”
光辉率先出声。
“怎么,有事吗?”
“是啊。其实家里的事情正处理到一半,差不多要再开始了──”
春明像是有点失望地看着站起来的好友。看到他的视线,光辉噗咻地笑了出来。
“我还会在家里待上一阵子。有空的话就约我出来吧!我不会打扰到你们的。”
“才,才不会有那种事!完全没有关系!”
被光辉带着笑意的视线望着的禾惠,满脸通红地胡乱挥舞着双手。
“是吗?谢谢你,南条。那再见了,期待我们下次的再会。”
“嗯,再见啦!阿光。”
说完之后春明挥着手道别。
“────!”
扑通──心脏强烈地跳动了一下。光辉对那送行的身影,不知为何有着说不出的不安。虽然不是很清楚,但是无论如何都还不可以从这两个人的身边离开。
观测星相,从古至今卜卦吉凶的家族,‘星之宫’的血液强烈地警告着这个预感。
“……怎么了啊?一直盯着人的脸看。”
被春明这么一说,光辉回过神来。
“怎么,我是这么好的男人吗?好到让人想目不转睛地盯着看啊?”
春明摆出开玩笑的表情笑着说道。
(……是我多心了吗?)
好友无忧无虑的表情让光辉摇了摇头,把不安感甩开。他虽然一时也想让精灵附在他身上,但那么做就是侵犯隐私权的行为。如果做到那种地步,就没办法一笑置之了。
大概是因为太久没见面,依依不舍的情绪在心中某处作祟而已──光辉对刚刚感到的不安做了这样的结论。
“笨蛋,你就一辈子自恋下去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被南条讨厌。”
光辉用着滑稽的语调这么说,而禾惠露出了苦笑。
“你这笨蛋光。禾惠是不可能会讨厌我的。”
“是是,你们两人之间的情感,就算是学魔术的我也切不断,祝两位白头到老。”
光辉耸耸肩装出一副‘怎样都行’地态度说道,并看向了禾惠。
“南条,再见啦!虽然是笨蛋但请不要讨厌他,要一直跟他在一起啊!”
“咦,咦,啊……嗯,好……”
连耳朵都变得通红,但是最后禾惠很明确地点点头。对她不管过了多久都依然如此纯情的态度,光辉深深地微笑着,往入口方向走去。
“再见啦,阿光!”
“再、再见光辉!”
在看得到外面的玻璃门前,光辉又转过身去一次,看到两人还在挥着手。光辉没有发出‘掰掰’的声音,只动着嘴轻轻挥手转身走到外面。
这一次没有回头,而是朝着与车站相反的方向迈步前进。
(他们上课的学校就在这附近吗……这样的话,就赶快把这附近的妖魔都净化掉吧!)
光辉十指交扣,一边向上伸展,一边走在傍晚的城镇中。那表情非常地爽朗,白天进行工作的慵懒感也变得积极而充满干劲。
*
不知从哪里远远地响起了告知下午五点的钟声。
白崎雪里在学校放学后还穿着制服,来到狩壬车站前找寻今天的目标。今天也是像往常一样随便选个男人,支配身体的行动后就让他们自己寻死。
接着她就从偶然眼神交会的男人里,依序支配着他们的身体感觉。
说老实话,地想要一次杀掉更多的男人──应该说想要置于支配下,但是雪里一次只能够支配顶多六个人的身体。照声音主人的说法,习惯能力之后,操纵近百个的人类都能办得到──虽然自己恨不得快点把男人从这世界上消除掉,但她不得不慢慢来。
在车站前和六个男人眼神交会,将身体感觉抓住之后,雪里使到附近的咖啡店休息。店里有许多和自己一样从学校放学的学生。穿着狩壬车站附近的鹰野女子学院和另外一间高中
名字她记不太清楚。总之,身穿附近男女同校高中制服的少年少女把座位都填满了。
雪里在柜台接过冰卡布奇诺后,选了个空着的双人座坐下。在隔壁桌有二名穿着男女同校的那个高中制服的少年和少女──推测是情侣的两个人坐在一起。先前对面的位子上好像有人坐过,所以两个人是靠在一起
坐的。
雪里用嘴巴含着吸管。至于隔壁那两个人,她并不打算继续看着他们。
“……我说,禾惠。接下来要做什么?”
禾惠,大概是那个少女的名字。少年用抱着期待的声音对少女小声地如此说道。
“做什么是指……?”
少女像是知道少年想要说的是什么。似乎有点不安,或者自己也抱着些许期待似的用这样的声音反问。
“就,就是……那个……要做吗?”
“────!”
雪里清楚地听到了屏住呼吸的声音,斜眼瞄着已经完全不感兴趣的两人。少女像是就快要着火了一样地满脸通红,说话的少年也和茶色头发看似轻浮的外表不同地意外地纯情,脸颊染上些许的红色。
(在公共场所,真亏他们能讲得出这种话来。)
雪里一边喝着饮料一边这么想,并撑起手肘看着两人。少女低着头,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好啊”地小声说出一句话。
提议的少年没有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一副惊讶地不知所措的表情。
“────真的吗?”
少女默默地点了点头。
“因、因为……是情侣的话……都会、会做那种事情的……不是吗?”
“是、是吗……嗯,我知道了。”
少年像是要说服自己似地不断点头,然后着急地站了起来。因为太过用力,使得膝盖撞到桌子。
“没,没事吧……小春?”
“没事没事,这点小意思……”
雪里用冷静的眼神瞪着这个在说话的同时,眼角还微微泛着泪光的男生。她将脑中的某个男人从支配中解除,为了让眼前的这个少年成为目标。
她知道少女是真心地喜欢他,打从心底觉得以身相许也没有关系,和羽织遭受的单方面的残酷行为不一样。
但是,雪里没能忍受下来。像自己喜欢过的恋人──羽织一样,她没有办法放着女人被男人玷污不管。不论那两人是否两情相悦,雪里憎恨着称做‘男人’的所有存在。‘女人’会被‘男人’玷污──光是这样想就反胃起来。
雪里在表层意识里用这个理由,作为解释自己对这个少年抱持杀意的冲动。
和喜欢的人身体合而为一──雪里没有注意到自己只是嫉妒着那样微小的幸福,她将意识集中在眼睛上。
少年眼中泛着泪光搓揉着膝盖,少女则是担心地看着少年。
雪里的能力是‘魔眼’。当自己的‘眼’和对方的‘眼睛’对视的瞬间,传导回路就会开启,在不被注意到的情况下将对方的身体进行分析并加以控制,就是白崎雪里被赋予的能力。即使对象只是物质也能够分析,但是因为物质不像人类一样拥有神经,所以无法操纵。她所能做到的,只有像找出玷污羽织的男人们一样,读取纪录在物质上的影像之类而已。
为了支配对方的身体,无论如何都必须要让对方看着自己的眼睛。可是少年非常地兴奋,只看着少女根本就不注意周遭。
雪里为了引起他的注意,还故意将端杯子时拿到的托盘掉在地上,在店里响起了不算小的声音。在聚集过来的视线中,她发现少年也将注意力放到她的身上。当他的眼睛朝这边看的瞬间,迅速将传导回路打开,分析着他的身体。
──分析成功,他的资料、身体的支配权都传送到了大脑里。
(名字是远藤春明……真遗憾啊,远藤,你之后都没办法跟女朋友在一起了,自己一个人去死吧!)
雪里一边隐藏起死神的笑容,一边将掉在地上的托盘拾起。把捡起的托盘放在桌子上之后,视线就再也没有朝向在隔壁座位的两人。
“怎么了,小春?”
“没有,只是刚刚有种怪怪的感觉……”
雪里听到那句话,身体微微地抖动了一下。
“怪怪的,是脚吗?你没事吧?”
“不是,脚是没有问题……不过有种恐怖感闪过──”
“恐怖感?不是发冷吗?”
“──是啊……不过大概是我多心了吧。我会觉得害怕的东西只有被禾惠甩掉这件事情而已。你不会做这种事吧?”
“──怎么可能会呢!”
对于少年的询问,少女笑着回答。
“是吗?那果然是我太多心了。”
“嘻嘻,小春每次都说些奇怪的话。”
“喂,不说傻话就不像我了啊──好了,我们走吧!”
他用着带有紧张心情的声音说道,少女红着脸颊“──嗯。”地点了点头。
两人随即起身离去。雪里斜着眼看着他们离去,从玻璃门看见两人手牵着手朝着狩壬车站的方向走去,才松了一口气。
(想不到他身上竟然会有灵感……)
明明是个看起来很迟钝的家伙。
雪里本人并不清楚魔眼的构造。她的魔眼是由那个声音主人的妖气,在一般的视神经中形成的附加机能,并不是妖气依附在身上,所以从平时的她身上感觉不到妖气。可是当体内的<气>渗透至视神经并启动魔眼的时候,会产生些微的妖气。因此那少年感觉到了‘恐怖感’,能够感觉到那仅在一瞬间发出的妖气──是个第六感相当敏锐的人类。
可是即使再怎么敏锐,若没有办法确定感觉到的东西就没有任何的意义。
雪里闭上眼睛,共享少年的视觉与听觉。他和女朋友正在车站的月台上等候电车,看来似乎是打算到他的家里办事。据分析显示他家里的双亲都在外面工作,要到很晚才会回来。
他似乎打算趁着家人不在的时候把事情办完──少年对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充满期待的雀跃感也一同传了过来。不过,这只是场空期待,一切就在等一下就会结束。一边笑着春明的滑稽举动,雪里一边轻啜着卡布奇诺。
可惜雪里应该要再稍微调查一下春明的资料。
原本在人类身上,或多或少都具备着称之为灵感的能力。但是现代人不再依赖本能生存,几乎所有的人类都没想过让灵感能力发扬光大。所以在现代拥有灵感的人,大概只有在先天上已具备才能的人,不过也是有方法可以在后天让才能修炼出来。
举例来说,其中一种就是接近具有灵感的人。这个方法被称为感染魔术,是种‘一旦接触过灵感者就会受到影响’的理论。
当然即使接近了灵感者,也不可能马上就会修炼成功。但是如果有好几年的长期交往,那个灵感者又拥有强大灵感的话,那么迟早都一定会修炼成功。
春明也是靠这个方法,渐渐地让灵感修炼出一些成果的其中一人。
雪里应该要先知道这些──在春明的朋友里,有个与生俱来就拥有强大灵感的朋友,他便是声音主人所警告的‘除魔师’。
*
“先,先等我一下下喔……我去整理房间。”
春明紧张地这么说道。让禾惠等在门口,匆匆忙忙地进入屋内。
这里是位于从馆葵车站,徒步五分钟左右的某间公寓五楼。
他的房间是从门口一进来右手边的一间和室。春明拉开拉门,房间乱到让他想对自己大吼:‘为什么这个房间会乱成这样啊!’
(总,总而言之全部集中到同一地方应该就算有整理过了吧。)
春明把散乱一地的杂志和衣服随手往房间的角落堆叠起来。
(……嗯,算是整理完了吧……!)
实际上,他只是把原本凌乱的东西全部集中到房间角落而已,本人认为只要看起来清爽就好了。
(对了,是不是应该要先把床给铺好呢──但是这样做,好像是在催她快一点……不过,今天就是约她做这件事的……。)
春明自言自语地烦恼着无聊的事情。就在眼睛转呀转地伤脑筋的时候,视线停在装饰在桌上的相框上。
照片中的春明和禾惠,还只是六、七岁左右时的模样。那是在读小学低年级时,去动物园远足所拍的照片。春明的肩上停着一只红色羽毛的艳丽鹦鹉,禾惠则是一副虽然害怕鹦鹉,但又不想离开似得样子紧紧抓着他的去角。
那是第一次和禾惠两个人合照的照片──是春明最宝贵的东西。
春明和禾惠是从幼稚园的时候就认识──不过幼稚园的时候并没有好好地说过话。小学刚好在同一个班级,让他们有机会开始交谈。
虽然最初是以普通朋友的心态交往。但慢慢地,拥有天真无邪笑容的禾惠成为对春明很重要的存在──这张照片里的春明虽然还是小孩子,却已经很明确地知道自己‘喜欢’她。
告白是在进入国中之后不久的事。虽然禾惠也就读同一所公立国中,但是因为班级不同,和小学时相比,见面的次数变得更加稀少。
就在春明切身感觉到和禾惠的关系渐渐变疏远的时候,看到同班并成为好友的光辉经常和一位美少女一起上下学,今他非常地震惊。在他看来,对光辉的印象可以说他绝不是那种好交友的个性。光辉身边除了春明以外,没有一个像是朋友的人。加上他本人也曾经说
过:‘我没想过自己可以交得到朋友’,如此宣言的光辉竟然有女朋友。于是春明心想,自己完全被比下去了。
现在回想起来真的很蠢──春明被光辉刺激到,在那之后过了几天,鼓起全部的勇气向禾惠告白,答案也不再赘述。春明到现在都还记得很清楚,当时激动到连眼泪都流了出来,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的感觉。
顺带一提,当春明知道和光辉走在一起的美少女名字叫做星之宫御影,而且两人是双胞胎姐弟时,已经是告白后的第二天。他近距离地仔细端详之后,才发现两人有着与其说相像,倒不如说是完全相同的脸孔。
将相框拿在手中,春明怀念起当时的事情并露出微笑时,门口方向响起了门铃──大概是让禾惠等太久了。
结果,只好在没铺棉被的状况下去迎接女朋友。春明踏出房间,朝向门口喊着:
“来了!马上就来开门,你先──!?”
却没有办法发出‘等一下’的声音。感到惊讶的春明伸手去摸自己的喉咙──应该说想要去摸的时候。
(为,为什么──?)
想要伸去摸喉咙的手一动也不动。
‘──小春,还没好吗?’
从门的另一边可以听到禾惠的声音。春明虽然对自己身体产生的异样感到疑惑,但还是为了让在外头等待的禾惠进到家中,而打算靠近门口。
“────!”
春明在内心里发出对自己的身体‘喂!’的指摘。面向门口的身体却擅自转过身来,脚也朝着相反方向前进。
春明再次听到门铃响起的声音,却与想要出去迎接女朋友的心情背道而驰,身体用一般走路的速度逐渐背离门口。走过木质地版的走廊,接着打开正面的门。
前方就是客厅,摆设着餐桌、沙发、电视等等的家俱。但身体似乎对那些都没兴趣似地穿越客厅,然后在面对阳台的一扇窗前停下。
(究,究竟打算做什么啊……?)
身体擅自将锁打开并大大地敞开窗户,白色蕾丝布料的窗帘随风飘摇。
这里是五楼,高度从地面算来大约有十五公尺,因此吹进屋内的风很强。春明连放着的橡胶拖鞋都没有穿,就走到白色的阳台上。透过袜子传来地面冰冷又坚硬的触感,染成茶色的头发就像是草原的翠绿一样随风倒下。
(等,等等啊──为什么……我会……?)
两手攀上围住阳台的栏杆。
“小春……!我自己进来了喔?”
(──禾惠!?)
春明微微听到距离十公尺以上,大门打开的声音。
(禾惠!救救我,身体不听使唤了!)
嘴巴虽然动了。可是喉咙的声带却闻风不动,无法让空气产生震动,话语也无法传达给禾惠。春明即使想要向后转头过去,脖子也完全不能转动。能动的地方只有手和脚,但这些地方却不是依着自己的意志动作,而是自己任意行动。
与自己的意志完全无关而自行行动的手脚,将春明趴在护栏上的身体举起。
(等,等一下啊……从这种地方掉下去的话,就算是猫也很危险啊!)
在护栏上像是走钢索一样不平衡地站着,春明往下望去。底下是公寓的脚踏车停车场,铺着白色水泥的地面像是在夸耀着那与柔软无缘的硬度。
(我……会死吗……?)
(开什么玩笑,我还有想要做的事啊:我想紧紧地抱着禾惠,今后也想要在她的身边度过每个时刻──但是,为什么?应该是属于我的身体,却想要杀了我呢?)
后面传来禾惠轻轻的脚步声。
“小春?你在这里吗──!?”
禾惠打开了客厅的门。春明听见背后屏住呼吸的声音,此时禾惠看见站在阳台护栏上的自己,心里会怎么想呢?
(可恶!)
春明将力量灌注到全身,试着让身体朝向后方。可是,身体还是一样僵直不动──只勉强转动了脖子。蕾丝窗帘飘摇的后方,站着春明从小时候开始就很喜欢的、满脸疑惑的少女。春明把力量全部灌注到自己的手上,稍微解开了僵硬感,微微地发抖的手笔直朝着禾惠的方向。
“──禾……惠……!”
大概是脖子转过来的时候,也解开了声带的僵硬。用着会被风掩盖过去的细微声音,像是挤出来似地叫着她的名字。
听到声音而回过神来的禾惠向前狂奔,为了抓住朝向自己伸出来的那只手。
“小春──!”
但是已经太迟,禾惠还差几公分就可以抓住春明的手。
春明的身体倒向空中,没有抓住的手就像是相互排斥的磁铁一样渐渐远离──身体被地心引力吸引着朝地面落下。
“不要啊────!”
春明看到少女悲痛喊叫的表情。她流着眼泪,就像自己也要从护栏上跳下来一样地探出身体,少女看着落下的自己
(唉,竟然让女朋友伤心,我真差劲啊……)
春明在落下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脑内的知觉处理速度上升,坠落时的风景就像是慢动作一般缓缓流过。在这缓慢的时间之流中,春明很干脆地对自己的死亡做好了心理准备。
(死了的话,我会变成幽灵吗──?)
一个好友的脸浮现在春明的脑海里。是个说自己可以看得见幽灵,也可以与其对话的好友的脸。自己曾经见过好几次他实际与幽灵对话的情景。
(如果是阿光的话,应该会认出变成幽灵的我吧──?)
真是这样的话,就拜托他让我跟她说话。那家伙嘴巴上虽然坏,但是个非常温柔的人,他应该会很爽快地接受吧!
咕嚓地,响起含有湿气的声音。伴随着痛觉,春明也理解到那是代表自己死亡的声音。明明平常不会注意到,但像是肋骨全部断了之类,或是那些碎片刺进肺里面之类自己不想知道的事情,脑袋却不断地思考下去。
他在最后见到的不是心爱女朋友的脸,而是俯卧看着从自己腹部渗出的红色鲜血。看着逐渐被染红的白色地面──春明的意识被黑暗淹没。
她现在所在的位置,是一个人独自占用的宿舍房间内。在那房间里,她浅浅地坐在本来是羽织的椅子上,将闭着的眼睛睁开。
睁开的眼睛里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虽说只有那么一瞬间,他只用‘强烈的思念之心’就将到目前为止谁都没有办法解开的魔眼咒缚解开。
“他原来是……那么地深爱着她……”
因为共同分享感觉,所以雪里知道他有多么地变着她。名叫远藤春明的男人,恐怕不是以游戏心态和女人交往,绝对不只是为了让她伤心而想与她发生关系。
──但自己却把这些夺走了。只因为“憎恨所有的男人”这个理由。
“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吗?羽织……”
《你在烦恼什么?》
回答的不是羽织,而是那个‘声音’。雪里慌张地装出冷淡的表情──一张对玷污羽织的男人们充满憎恨的脸。
“……没有……我没有在烦恼什么。”
《是吗?是这样的话就好……》
含糊不清的‘声音’用别有含意的语调回答道:
《只有这点要跟你说清楚。你已经不是普通人了,无法再次与人类相容──不要忘了这件事,你已经把人的身份舍弃掉了。》
‘声音’的气息就这样消失不见。
“……这点事情我知道……”
雪里知道自己已经无法回头。自己要将这世界上的男人全部亲手杀光──就是为了这个目的,她才获得了这眼睛……她只能一路继续下去。
但她没有注意到,有个少女始终在房间的角落悲伤地看着沦落至此的自己。
露出悲伤表情的少女穿过墙壁并离开房间──就跟平常一样,前往被她杀害的男性身边道歉。
*
“不过话说回来,真的是好巧呢!竟然坐到同一班回家的电车。”
“嗯,是啊。”
光辉和御影抓着吊环,身体随着电车摇晃。今天红叶学园举行女子垒球的练习比赛,御影为了帮菜绪子加油,直到很晚才回家,而在回家的路上偶然地和光辉碰在一起。在电车窗外对面的月台上,御影看到和自己有张相同脸孔的人时,打从心底想着:“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多么地坚固啊!”。顺带一提,比赛结果是由红叶学园获得压倒性胜利,菜绪子因为还有社团的清洁工作,所以还留在学校。
“──你去狩壬做什么?买东西还是其它事?”
走出馆葵剪票口的时候,御影回头如此间道。光辉则像是打从心底感到惊讶似地,看着御影。
“你问我做什么,你拜托我去做这些的耶?”
“……啊,对对!”
光辉拍着夹在腋下那一叠相当有份量的纸。蓟市内的除魔委托书──御影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什么嘛!我从今天早上就到处奔走直到刚刚,好歹也解决了十五件委托……连委托人自己都忘了,一点辛苦的意义都没有了……”
“哇,十五件!光辉,好厉害呢,太优秀了!”
“转移话题也转得太明显了吧,这个人真是……”
弟弟半睁着眼,看着故做夸张吃惊表情的姐姐。
“呃,啊,哈哈哈哈……”
御影敷衍地一直笑着。光辉已经不想理会她,唉地叹了一口气。
“……算了,我明天还是会继续做的──换个话题,御影还记不记得远藤春明和南条禾惠他们?”
光辉提到了别的话题。因为话锋一转,御影露出安心的表情后,开始挖掘出中学时代的记亿,慢慢地微点着头。
“啊,记得啊记得啊──是那个,把我误认为是你女朋友的那位朋友对不对?叫南条的女孩是那个朋友的女朋友。”
“没错没错。就是因为那样他才鼓起勇气,在放学时学生多到满出来的操场正中央告白、超丢脸的那两个家伙。就在刚刚,我碰巧遇到了他们。”
“真的?在狩壬吗?”
“是啊,还是一样很要好,两个人好像一起就读狩壬的高中。”
“原来如此……他们好吗?”
夕阳已经落下,两人走在完全变暗的路上。
“还不错,两个人都没有变。那老样子几乎要让人怀疑,居然有人可以毫无变化到这种地步,完全不像是一年以上没见过面。”
光辉一边说着,一边露出非常地开心的表情。
御影知道弟弟能够称呼为朋友的就只有一个人──那个叫做远藤春明的少年。弟弟因为一直都对自己的弱小感到烦躁不安,导致学校里同年级的人都不太跟他说话,所以光辉的校园生活一直都是独自度过。但是上了国中之后,御影偶然间发现弟弟和某个男学生亲密地谈话的身影。
那个男学生的名字就叫远藤春明──是从光辉口中第一次介绍出朋友的唯一名字。
“是这样啊……真是太好了。”
因为知道这些背景,所以御影也发自内心地感到喜悦。光辉则是隐藏不住喜悦,对她笑着静静地点点头。
带着微笑表情的御影看着这一幕,此时放在裙子口袋里的手机传来震动。御影拿出手机,荧幕显示是从家里打来的。
“会不会是妈妈啊?喂──?
‘小影啊?不好意思,你现在能不能马上帮我联络小光?’
拿起来一听果然是母亲──澪。可是声音不像往常那般从容不迫,反而带着有点着急感觉的音色。
“光辉?找光辉的话,他现在就在我身边。”
御影朝光辉的方向瞄了一眼。光辉一边用手指着自己,一边摆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啊,是这样吗?……麻烦叫小光来听一下。’
“──?知道了,要你听。”
这次的声音稍微冷静了些。虽然心中怀着疑问,但御影还是把手机交给光辉,弟弟有点惊讶地将手机拿到耳边。
“喂──妈妈?什么──?咦,为什么……?嗯,知道了。”
暂时把手机拿开,光辉深呼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
“……我也不太清楚,叫我先深呼吸冷静下来。”
就算是这样,也没有必要真的照着做吧!御影内心虽然这样想着,但却没有说出口。要是随便戏弄老实的弟弟,让他变得更加别扭的话就太不识相了。
“是,我做了──嗯,嗯嗯……我记得啊。应该说今天才刚见过面。那家伙怎么了吗──什么?
说过二、三句话后,即使是在昏暗中,也可以看出光辉的脸整个发青。在这不寻常的气氛下,御影用认真的表情看着弟弟的侧脸。
“喂,妈妈!你在开什么玩笑?因为那家伙今天我才刚见过啊,怎么可能……!”
光辉的声音变得非常粗鲁,可是马上就恢复自制力,“抱歉”地小声道歉。
“然后呢?在哪家医院……?知道了,我马上去。打电话来通知的那个人感觉怎么样……嗯,是吗……也难怪……谢谢你告诉我,那待会再见。”
光辉把电话挂断并将手机还给御影,她以沉重的表情接了过来。手机上还留着光辉热热的体温──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跟你说了什么?”
“……听说阿春自杀了。”
光辉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只这么说了一句话。
*
到了馆葵市内某家市立医院,光辉随便抓了一个身边的护士问了春明的所在位置后,就被带到了太平间。在冰冷的房间里,一名少女像是依偎似地站在尸体旁边。
“──南条。”
光辉叫出了她的名字。这时禾惠才注意到他们进来,用一张哭花了的脸转向两人。原本在数小时前,那张温和文静、待在男朋友身边幸福地微笑着的表情;现在却是露出疲惫、担忧而稍有消瘦的痛苦表情。
“光……辉……?”
确认过她还能分辨出自己是谁,表示一切正常后,光辉心中放心了不少。
“是啊,我是光辉。南条──阿春的父母呢?”
“两边都……联络……不上……”
光辉这才想起,春明的双亲都非常地忙碌,因此家里总是只剩他一个人,所以自己也才能够经常地出入他家。他的父母现在应该工作正忙着的样子。
“……手机也是?”
“有拜托他们公司的人帮忙联络了好几次──但是好像两人都在接待客户……所以手机都关机了。
“……是吗?”
“这样带手机没用啊!”光辉嘟嚷着并靠近禾惠的身边。
“南条,你没事吧?”
“……有……可能会没事吗?就在我的面前……小春他……”
禾惠流下泪来。留在脸颊上还未干的泪痕,暗示着她之前一直不停地哭泣的事实。光辉将视线往下移,看了好友的脸一眼。
虽然听说他是从自家的公寓跳下来,但是脸上却一点伤痕都没有。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一张闭着眼睛的安祥睡脸,身体则是损伤到残破不堪。
“…………。”
光辉环视着整个太平间──可是到处都找不到他的灵体。
(你的女朋友可是难过成这样哦?你没有办法安心成佛吧?阿春──但是……你为什么不在这里?)
人就算是肉体死亡,灵体还是可以留在现世。若是无法接受自己的死亡,强烈拒绝前往冥界的人,就可以停留在现世。而这些灵体会变成浮游灵,或是地缚灵之类。
从小学起就一直喜欢着禾惠的专情男子,不可能什么话都没有对她说就消失。公寓已经透过精灵调查,但却没有因为死亡时的强烈悲戚感而被大地束缚的地缚灵。
光辉心想他应该是在禾惠的身边才来到这里,但是到处都找不到春明的灵体。来到太平间的路上,有非常多因病死亡或者是因意外死亡的幽灵,但是却到处都找不到有着春明外观的幽灵。
光辉将视线移回少女的侧脸。
“南条,你也该稍微休息一下了吧?去外面的椅子上坐一下吧。”
禾惠和光辉心想的一样,只是摇了摇头。
“小春……要是留他一个人的话,一定会很寂寞……”
“我会在他旁边,所以你就先去休息吧。”
禾惠还是摇摇头。
“不是的……因为我要是离开小春身边……他会觉得孤单……”
光辉对意外倔强的她叹了口气。稍微迟疑了一下之后,从护手上取出一颗蓝色石头拿到禾惠的眼前。
“──Thurisaz{注2}。”
光辉小声地念着咒文,蓝色石头随即发出光芒。看着光芒的禾惠渐渐安静地睡着,光辉迅速抱住她向前倒下的身体。
“很累了吧?今天就好好地休息吧。”
拍拍她的背,光辉对禾惠的睡脸小声地说道。
“御影,把她带到外面让她睡在椅子上。”
“嗯……”
跟两人并不是很熟的御影,像是处理易碎物品似地支撑住禾惠的身体。
“光辉……这是……?”
“只是用符文让她睡着而已。我已经调整到早上就会醒来,所以不会有问题的。”
御影看了一次少女的睡脸后,又再一次朝着光辉的方向看去。
“光辉……你不要紧吗?”
“嗯……没事的……别管我,你能不能先让南条躺下来……。”
“嗯……那我在外面等你。”
御影说完之后,便用肩膀支撑着禾惠的身体从太平间离开。
“…………。”
用余光目送她们离开后,光辉的视线再次回到春明的脸上。
然后将精灵们召唤出来。
“抱歉,为了这种事情把你们叫出来或许不太好,但是可以听听我任性的要求吗?”
每个精灵都对着光辉点点头,然后消失在空中。在光辉和春明的周围构筑起结界。
“谢谢你们……因为这种丢脸的样子,我不想让任何人看见,也不想让任何人听见。”
对包围在自己四周的精灵表达感谢后,光辉
的泪水滑落在春明的脸上。之后就像是决堤了一样,从光辉的眼里不断地涌出泪水。
“──啊啊!…….呜,唔……:啊啊啊……!”
结界阻绝了声音,所以光辉可以毫无顾忌地放声大哭。看见向前弯着身体,用快倒下的姿势哭泣的光辉。好几个一度消失在空中的精灵们,像是要安慰他似地漂浮在光辉的周围。
《──没事吗?》《──悲伤吗?》《──很痛吗?》《──难过吗?》
“全部……都有……因为这家伙……是我……第一次交到……唯一的一个朋友……可是现在却……。”
光辉哽咽的喉咙,让他没有办法再继续说下去,只是一边发出哽咽声,一边不断地哭泣。会在脑海里浮现回光反照,想起过去一幕幕的景象,并不只限于面对死亡的人而已。看着他们死去而被遗留下来的人们也会如此。
──在国中的教室里,不跟任何人交谈的光辉,一直都是静不下心,心里怀着各种痛苦的想法,什么也不做地渡过每个日子。有一天,一个聒噪的同班同学没脱鞋子,直接就大剌剌地闯进了教室。
就是这个人告诉光辉,只要光是在休息时间说些无关紧要的话,或是开开玩笑就可以让学校生活变得很快乐,也是他唯一的好朋友。
那一段可子,光辉很想成为像他一样开朗、内心坚强的人,所以尽全力地跟随着春明那脱轨的行径,做出许多愚蠢的事情。光辉明明非常伤心,但是回想起这些往事时,还是露出了笑容。一边哭一边笑——光辉重复着这种不寻常举动的时候,一种和精灵不同,拥有明确意志的少女的声音传到耳中。
《对不起……。》
不知是何时出现的声音,光辉用泪水迷蒙的眼睛看着传出声音的方向。有个全身透明的少女朝着春明低下头,长长的黑发用白色的缎带绑成两边,穿着不知是哪所学校制服的少女──的幽灵。光辉印象中看过那套制服,那是今天去狩壬时看到的制服──不过,这点小事一点也不重要。这个少女刚刚的道歉,意味着她知道春明的死因。
“────是你!”
《咦?呀──!》
少女幽灵对于有人可以跟她对话而感到惊讶的同时,被风吹开并重重地撞到墙壁上。这少女的灵体原本应该可以穿越过墙壁,可是光辉让地之精灵附身在墙壁上,形成连灵体也无法通过的物质。不只是墙壁,光辉在听到她说话的瞬间,就已经让地之精灵依附在室内所有的地方,设下无处可逃的结界。
光辉紧盯着瘫落下来的幽灵,利用室内的湿气将少女冰冻起来。幽灵的身体只剩下头部,以跪着的姿势被施以透明的惩戒。
《──这,这是什么……?先不管这些,你可以看得见我吗?》
显然少女对于这个少年可以看得到自己的事,要比束缚住自己身体的冰之枷锁感到更为强烈的惊讶。询问这件事情时的表情,不知为何看来很开心的样子。
《如果是这样,我有个请求!求求你,请阻止她──!》
少女焦急地道出恳求的话语──可是光辉并没有听见,在中途就打了岔。
“──是你杀掉的吗?”
光辉发出非常平淡的声音。从声音渗透出来的杀意,就连感觉不到温度的灵体都颤抖了起来。
光辉走近幽灵少女。将右手掌心朝上,发出小小的声音并亮起了火焰。
“是你把阿春──杀掉的吗?”
他弯下腰,把摇曳的火焰拿到幽灵眼前。一般人都会认为幽灵不会死,但其实并不正确。只要被这个火焰碰到一下,构成灵体的<以太>以及形成核心的魂魄会被燃烧殆尽。也就是指,无法再转世投胎的‘死亡’。
光辉在她面前来回晃动意味着‘死亡’的火焰,再次问道:
“不只是阿春──近来男人陆续自杀的怪异事件,也是你造成的吗?”
春明不可能会自杀。光辉直觉地认为他也被卷入现在发生在蓟市,清一色的男性连续自杀、意外死亡的怪异事件里。
《──并不是我直接杀掉的……但是会让她做出这种事情来……全部都是我害的……。》
少女对火焰看也不看,只是用一副很愧疚的表情,对光辉的话持着一半否定、一半肯定的态度。
“……那个她,是谁?”
被质问到的幽灵,小声地喃喃道出心爱的恋人的名字。然后花了一段时间,对为什么她会染手的原因也做了说明。
“是她……把阿春杀掉的吗?”
可是对光辉来说,事情的缘由根本就不重要。听到想听的事之后就熄灭火焰,在冰的枷锁没有解除的状态下,对幽灵完全失去兴趣地打算离开太平间。
《请,请等一下──!你会去阻止她的,对不对?》
幽灵拼了命地想要叫住他。但是光辉并没有停下来,只是点了点头。
“嗯,你放心,我马上就会去杀了她。”
《──咦?杀……?》
她还搞不清楚刚刚那句话的意思──少女发出了疑惑的声音,光辉这才停了下来并转回身说道:
“这是当然的啊!那家伙到昨天为止杀了四十四个人。杀了这么多人,就算是接受一般的法院判决,也无庸置疑地会被求处死刑。而且在这个国家,被妖魔附身的人类完全比照妖魔对待,妖魔被杀掉是理所当然的事。所以就算对方是人类,只要是和妖魔属于同等立场,就是毫不留情地杀掉──如果说,那家伙杀了春明的话就更不用说了。”
《怎,怎么会──!》
已经尝过一次‘死亡’这种绝望的滋味,幽灵的表情更加地绝望而扭曲变形。
《请,请等一等!求求你,请、请不要那么做──!》
在身后的少女幽灵用尖锐的声音嘶喊着。但是光辉毫不理会地离开太平间,坐在走廊椅子上的御影不可思议似地看着他。光辉朝安祥地睡在她膝上的禾惠望了一眼,便从御影的前面走了过去。
“光辉──你要去哪里?”
光辉的脚步只稍微停了一下后说道:
“去净化妖魔。”
短短地交代过后,马上就向前迈步离开姐姐。御影对弟弟突然的行径感到不安,将禾惠轻轻地移开后追了上去。
“等、等一下……为什么这么突然?”
“已经知道引发自杀、意外死亡这些奇怪现象的家伙是谁了,我要去杀了那家伙。”
“杀,杀掉是……等一下。”
御影绕到光辉的前面并把路挡住。光辉用不耐烦的视线,看着挡在前面的姐姐。
“该不会是和长村同学那时候一样?”
“没错,大概是从同一个妖魔那里得到了力量吧。”
“──也就是说,你要去杀人吗?”
光辉摇着头否定。
“不对,那家伙已经不是人类了,我是去杀妖魔。”
御影拉住手臂阻止打算从身旁通过的光辉。
“等一下!其它地方或许可以这么做,但是你知道‘星之宫的阴阳师’是不一样的!‘我等之力乃为救助他人之物。故即便是为妖魔所凭依者,亦尽可能助之。’这是我们唯一不二,不过却是最重要的理念,不是吗?”
御影的声音在走廊上回荡。恢复安静之后,两人维持了数秒的沉默。
“对吧?所以好好地想一想,没有必要杀他啊!就像长村同学那个时候一样……”
“……我不是‘星之宫的阴阳师’。
御影的话说到一半就被打断,“──咦?”自然地发出疑问。
“我不是‘星之宫的阴阳师’。虽然我挂着星之宫的名字,但我不是‘星之宫名下的除魔师’──所以不需要遵循星之宫的理念。”
光辉将御影的手挥开。
“我要把杀了阿春的家伙杀掉──这是你今天早上委托我的工作,不要妨碍了你自己委托的工作。”
光辉再一次朝前方走了出去,但是御影再度绕到光辉面前阻止他。
“──我不让你去。”
御影张开双手,笔直地凝视着光辉。
“光辉的确目前还不是。但是,光辉打算以后要成为‘星之宫’的除魔师吧?如果是这样的话,就要遵守‘星之宫’的规律。
在姐姐真挚的目光前,光辉只是一副‘无聊透顶’似地耸耸肩。
“这是以后的事吧?所以根本就无所谓嘛!而且今天早上也说过了,我并不执着于非得成为‘星之宫的除魔师’不可。”
“──是吗?那么,我以光辉姐姐的身份求求你,我只是单纯地不希望光辉变成杀人凶手而已。所以拜托,再重新想想……”
但是这些话,此刻的光辉根本听不进去。
“所以不是说过了吗?我不是要去杀人,是去杀妖魔。”
“是吗?看样子再怎么说都没用了……。”
看到姐姐终于理解,光辉叹了口气,再次打算从她的旁边通过──脚步却停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姐姐?”
御影稍微弯下身体,摆出架式。
“说什么都没用,
不是吗?那就靠力量阻止你……”
“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在这里耗时间的同时,那家伙说不定还持续在逼男人自杀喔?为什么你要阻止我?”
“因为我不想让光辉杀人。我们的工作始终是消灭妖魔、救助人类──我不可以让以后预备做这项工作的弟弟打破规矩,而且……”
御影的表情开始浮现出愤怒的神色,锐利地瞪着光辉──像是可以看穿光辉内心里的憎恨似的。
“明明嘴巴上说着我知道了,但是好像完全没听懂我说的话。所以……这次要稍微认真一点地教训你。”
“……真是的。”
不管怎么样,姐姐都不肯退让。
“话先说在前头,我已经不是一年前的我了喔!如果打算阻止我的话,就要认真地攻过来。了解吗?”
光辉也表达了绝不退让的意志。他并没有摆出架式,只是跟父亲战斗时一样,脸上转变为战斗用的表情──空气开始因对立紧张了起来。
御影对于跟弟弟比划这件事第一次感觉到紧张感,也让她觉得非常地开心。因为无法掩饰住自己兴奋的心情,所以就算装作多么生气的表情,最后嘴角还是露出笑容。
“──骗你的啦!”
光辉马上把握住那笑出来的瞬间,让自己的<气>爆发,然后用常人眼里看来如同消失般的速度从御影身旁通过。
“再见──你以为我会认真跟姐姐打一场吗?”
与姐姐擦身而过时,光辉对着视线依然望着前方的御影小声说完后,一口气冲出医院。
*
白崎雪里刚从餐厅回来,唉地叹了一口气。她会去餐厅的原因,只是单纯地去露个脸,让管理员阿姨不要太啰唆。阿姨很关心自己虽然令人欣慰,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只会让人觉得是多管闲事。
自从羽织死了之后,雪里几乎没有吃过像样的一餐。就算是进食,也顶多像傍晚时喝的咖啡一样,将饮料咽下的程度而已。虽然上了餐厅,也不过照往常一样喝个一、二口茶,再吃一点点鱼和白饭而已。
她和垒球社的同伴坐在一起,听到今天预赛输掉的消息。今天是和红叶学园进行预赛的日子,自己则是完全忘得一干二净。而且决定日期的还是雪里本人,让队友丢脸令她觉得很过意不去。但是,垒球部的同伴们却没有责备自己的意思,只是一致地鼓励她:‘要快点把身体养好喔!’
(……那是不可能的。)
胸口的空虚感绝对没有办法填满。无论让多少的男人死掉,就算让世界上男人这种生命体全都消失掉,也绝对无法填满。
因为她──羽织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
雪里连电灯都没打开,只是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靠着房间窗户照进来的街灯光线,勉强可以看见房间内部的摆设。她将手伸向放在书桌上的音乐盒并打开盖子,美丽又哀伤的旋律在昏暗的房内响起。雪里闭上双眼让旋律带着意识,不自觉地口中也跟着哼起旋律。
“‘forget-me-not’吗?品味不错嘛。”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像是沸腾般地响起。雪里吃了一惊,朝着声音的方向转过头去。
“────唔!”
她在感觉到喉咙被压迫住的同时,就从椅子上弹了出去。身体受到从正面撞过来的冲击,就这样撞上房间的墙壁。从墙壁传来的反作用力冲击到背部,让肺里的氧气被强迫吐了出来。
雪里痛苦地睁开眼睛,确认了一下自己目前的处境。首先从施加在喉咙上的力量,可以知道自己已经被往上举起并浮在空中。接着,抓住自己脖子的是人类的手。沿着那只手追溯上去,看到一头在黑暗中依然耀眼的金色头发,与一张浮现着凶恶笑容的少年的脸。像是早就知道自己的能力似的,少年的双眼早已合上。
“你的能力是‘魔眼’。在魔眼之中,也有即使不与对方眼神相对而视,只要望去就能产生效果的怪物,但是那只限于先天性的魔眼。像你这样被创造出来的魔眼,应该没有那样的力量,也就是说只要把眼睛闭起来,你的能力就跟没有是一样的。”
那声音听起来非常高兴。
(为什么──?)
不用想也知道。他当然是针对能够如此欺凌自己而感到高兴。
“──让我更快乐一点吧!白崎雪里!”
少年说完之后,便任意地将雪里扔在地板上。在这不算宽敞的室内,擦过木质地板的雪里,立刻就猛撞到旁边的墙壁。
“呜……啊!”
无论是与地板摩擦的左半身,还是被紧紧勒住的脖子,还有刚刚撞到的后脑勺──全身都很痛。
“才这点程度可别昏倒啊!让我看看你的各种反应啊!”
雪里将半边身体靠在墙上,撑起上半身向前一看。背着从窗户射入的街灯光线,少年慢慢地靠了过来。用着像是为了挑起自己恐怖感的速度,少年小步前进了三步之后往前方一跳,瞬间雪里闭上了眼睛。碰地一声,在自己的身边响起几乎要震破鼓膜的声音。雪里战战兢兢地张开眼睛往旁边一看,少年的左脚陷入墙壁,深度将近有一公分。
“哦?知道我会避开呢?还是说是来不及反应呢?是哪一种都无所谓。但是下一发攻击,你不动的话就准备等死吧!”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一边将脚移开并如此说着。雪里听到这句话,这才发觉到自己只是获得了些许异常力量的弱小人类,并发出了几乎要将喉咙扯裂的尖叫声,逃命似地拼命往门边跑去。
“────!?”
可是不管转动几次门把,门就是打不开。门并没有上锁,但这扇门却重重地紧闭着。雪里在混乱之中,一心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打开门,便开始朝着门用身体猛撞。重复了二次、三次,门却还是闻风不动。
“没有用的。”
后面的声音让雪里回过头来。为了拉开两人的距离,她将背部紧贴在门上。
“从门、墙壁、窗户、天花板、甚至到地板,我把整个房间跟外界区隔了开来。门不管是用推的、还是拉的都打不开,撞破窗户反而会让自己的肩膀受伤。顺便告诉你,隔音效果也很完美,所以你放心吧──有听说过吗?这个就叫做结界。”
少年摇曳着金色的头发,就像恐怖电影里的怪物一样,缓缓地朝着雪里逼近过来。雪里用着不像是已经夺去四十五条人命的胆怯声音问道:
“──你是谁……?”
像是听到了滑稽的问题似地,少年停下脚步笑了出来。
“你会在意要杀死自己的对象是谁吗?明明自己在杀人的时候,别说是跟对方表明身份,就连理由都没有告诉对方!”
少年失去了笑容。眼睑虽然是闭着,但是雪里却非常深刻地感觉到,他的瞳孔正带着强烈的怨恨瞪着自己。
“你真是幸运呢!对于自己为什么会被杀,心里大概有个底吧?光是能够知道被杀的理由这点,你就不会像是那些被你杀掉的家伙们一样,死得不明不白。”
雪里慌慌张张地调查了脑海里,到目前为止杀掉男人的档案──在脑中映出了跟前少年的资料。
从今天傍晚自杀的少年──远藤春明的记亿中存在的资料。
“星之宫……光辉……”
少年──星之宫光辉佩服似地“哦──”了一声。
“原来那魔眼不但能支配对方的身体,还可以将对方的记忆存放在脑中啊……那么,我所属的家族背景你也知道吧?”
星之宫光辉──远藤春明的好友,也是驱除净化妖魔的‘除魔师’家系的人。
除魔师──‘声音’曾经说过必须要小心他们。被发现的话,他们会把心灵出卖给妖魔的人类,视同妖魔而除掉。
“……啊……”
自己会被杀掉──当雪里深切地感觉到事态严重时,不由地发出了哀嚎声。
“真有趣……来吧!让我听听更多的哀嚎声吧!让我更开心一点!”
雪里运用出练垒球时锻炼出的脚程,冲过光辉身旁。无法发挥魔眼的此刻,她能依靠的只有物理上的力量──寻找可以当作武器的东西,于是她将放在书桌上笔筒里的剪刀紧紧握起。用双手摆出架式,尖锐处朝向星之宫光辉──他还是笑着闭上眼睛。眼睛虽然开着,但仿佛看得见自己所有的行动一样──或许对他而言,剪刀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算是凶器。
即使如此,她依然向前冲去,为了要将剪刀刺进对方的身体里。
光辉将身体往旁边轻轻一挪躲过攻势,并抓住雪里的手腕。用空着的右手,朝向她的腹部灌下一拳。雪里由于腹部的疼痛,而使得握在剪刀上的力道变弱,剪刀随即掉了下来。
光辉抬起右脚,毫不留情地施展一记回旋踢。击中腹部让雪里的身体轻易地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到窗户下方。
“喀咳、喀咳、喀咳喀咳……!”
雪里发出剧烈的咳嗽声,同时连眼泪也流了出来。无处可逃的绝对恐怖,让她的内心完全地崩溃。面前的少年好恐怖好恐怖──以为自己绝对不
会哭的眼睛流出了泪水。
“……恐怖吗?朝自己逼近的死亡预感恐怖吗?”
光辉带着冷酷的声音一起靠近。
“……不要,不要过来……”
“这就是你对那四十五个男人做的事。不由分说,毫不留情地袭击而来的死亡恐怖──大概几乎所有的家伙们,连死了都还没发现自己是被杀害的,真是不幸的一群人啊!但是呢,明明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却没有任何一个人在现世留下灵体,真是不可思议啊!”
他用闭着的眼睛,像是往下看似地站着不动。
“想得到的可能性有两种。要不是大家都对这世间没有任何的眷恋,直接被招往冥界成佛──不然就是在你杀掉他们之后,被你或是给你力量的妖魔收拾了灵魂。”
他弯下腰,整个抓住雪里扭曲变形的脸。
“接下来,告诉我今天傍晚──从公寓跳下来自杀的那个可怜少年,他的灵魂到哪里去了?最好注意一下你的回答方式,不合作的话……就连你的脑袋一起打烂。”
少女的骨头因受到强力压迫而发出了声响。
“……我把灵魂……送去给……给我力量的……‘声音’……因为那是……给我……这个力量时的……条件……”
一边忍耐着痛苦,雪里只能老实地断断续续回答。
“哦?原来你连传送灵魂都办得到啊──那灵魂传送到哪里?”
“我不知道──我只晓得……先想象‘声音’再进行传送,灵魂就会自动过去……!”
抓住脸的力道变得更强,雪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哀嚎声。
“是,是真的……灵魂被送到哪里……我不知道……”
“下一个问题,被送过去的灵魂,在那边会变成怎样?”
“……说是要吃……吃掉的样子……!”
骨头被捏得更紧,她发出无法承受更大压力的悲鸣。
“是吗……也就是说,那家伙已经不在现世……不,因为灵魂被吃掉了。连冥界,不管是哪个世界里都不存在了……在冥界的话……我还可以把他召唤出来……就连这样的事也……办不到了吗……?”
雪里从手指间隙看见他的脸颊被泪水浸湿。
“就连转世投胎都办不到……他的存在……完全地消失了!”
雪里的脸被压住,碰地一声后脑勺用力地撞向墙壁,但她并没有发出悲嚎。
因为她看见除魔师闭着的双眼睁开了。与充血发红、蓄满了泪水的他,眼睛视线互相交会──可是,雪里一点都没有想用魔眼的打算。
并不是因为畏惧他那野兽般的眼睛。
(原来他和我是一样的……)
和羽织被夺走的自己一样,他最重要的人也被夺走了。
(若是如此,我无话可说……)
即使被杀了也无话可说──倒不如说,让他夺去性命是自己的愿望。并不是以除魔师的工作为由,而是个人感情因素被杀,还比较像是一般人地迎接死亡 于是她闭上了眼睛。
一边祈愿自己可以安详地承受即将到来的死──雪里晕了过去
光辉紧紧地捏住她的脸,突然感受到外面传来的气息,于是迅速从雪里身边退开。同时,位于雪里头上的玻璃窗响起尖锐的声音应声碎裂。
玻璃的碎片像是避开雪里似地落在地上。医院告诉光辉宿舍所在位置的幽灵,从破洞的窗口飞了进来。记得名字是叫羽织──白崎雪里的恋人。羽织站在雪里的前面,像是要保护情人一样地张开双手。不知为何,身体一点也不透明,反而拥有着实体。
光辉一想到她会拥有实体的原因,便不满地“──啧。”了一声。
(为什么要这么多管闲事,那家伙!)
光辉在内心咒骂的同时,看到那个多管闲事的家伙从破掉的窗户露出脸。
“呀呵,光辉!选择逃跑这种手段,不像个男子汉喔!”
御影用笑嘻嘻的表情挥着手。光辉推想,她大概是让羽织的灵魂依附在式神用的咒符上,使她获得实体。而且幽灵具有飞行的能力,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到这里来,看样子应该是羽织带她飞过来的。
“你是‘星之宫的阴阳师’吧?这样行吗?竟然使用灵魂创造式神。”
“事情要看状况而定嘛!本人都同意的话就没问题了吧!”
所谓禁忌,就是指不管什么样的理由都不可以触犯。光辉一想到因为相同问题被姐姐训斥过,但她却轻易触犯,心里很不是滋味。
光辉将视线朝向羽织。羽织被光辉充满杀气的眼神一瞪,不由地全身僵硬且全身发抖,但是她还是坚定地维持着保护雪星的姿势。
“我不会让你杀了她──要杀雪里的话就请先杀了我再说。”
“……姑且,还是吐个槽。你已经死掉了吧?”
“…………啊,说的也是。”
光辉一边心想“难不成这家伙是笨蛋吗?”一边叹口气后重新做好准备,瞪着打开窗户要爬进来的姐姐。
“……为什么,你要到这里来?”
“刚刚也说过了吧?我不希望光辉变成一个轻易就会去杀人的人,所以来阻止你的。需要其它理由吗?”
她拨着长发说道,只见光辉的表情变得更加冷峻。
“那个家伙,是杀了我朋友的人啊……不只是这样,除了一开始那三个人,她这家伙只因为对方不过是男的,就杀了四十二个人啊!再加上因为是用魔眼来杀人,所以根本不会有罪恶感──这样的人你还要让她活下去吗!”
光辉吼叫着。然而御影就像是在开玩笑一样,将手指压在嘴上说道:
“嘘──这里的结界已经被破坏了,所以不要发出那么大的声音啦!”
御影虽然说得一副一派轻松的样子,但是在这里构成的结界,强韧到不是普通的术者就能破坏的程度。从窗户上没有看见贴上咒符的迹象看来,御影只是单纯地用咒力打坏结界。
这怪力一点都没变,光辉在脑内的一角这么想着。这时御影用正经的口吻说道:
“──根本不会有罪恶感,应该不是这个样子的吧?”
“……为什么这么说?”
光辉用强硬地压抑住快要爆发的声音问道:
“你没有从羽织那里听到吗?今天傍晚她杀了远藤后,轨喃喃地念着‘我,做了不该做的事吗?’”
理所当然地,光辉没有听到。她在医院确实有说过,但是光辉当时正在气头上,所以只听了前半段。
“就算这样──那又怎样?这家伙杀了阿春的事实还是没有改变。你也一样,如果樱冢她们被杀的话,你也会去杀了那个凶手吧?”
“嗯。应该会用“织女”让凶手再也无法转世投胎,包括灵魂一起大卸八块吧!”
御影干脆到极点地如此断言。站在旁边的羽织,用着像是在说‘御影,连你也是一样吗?’的表情注视着御影的侧脸。
“这样的话──”
“──但是啊,我想那个时候光辉一定会阻止我的,就像现在的我一样。”
光辉的话被御影打断。他在脑中试着模拟那种状况。
(──或许就像她说的吧。)
虽然不甘心,但就像她说的,自己一定也会像现在姐姐为自己做的一样,拼命地阻止她吧!即使对方是被妖魔附身的人类,自己也不希望御影成为杀人凶手,会将在医院时她说的话原封不动地说出来。再无法阻止的话,大概也会用力量来阻挡她的行为。
虽然会这么想──虽然会这么想没错──。
“──但是,我还是没有办法原谅那个家伙……!”
光辉一边流着泪,一边喊叫道。
“光辉!”
“我知道!将憎恨发泄在其他人身上的样子有多么地难看,我早就已经知道了!所以要是你变得像我一样,无论如何我都会阻止你!就算那样做会被你憎恨,也绝对要阻止……!但是……那是因为事不关己所以才能阻止……若是老爸出现在面前,我还是无法忍受不憎恨他;若是杀了阿春的人就在眼前,我还是会想要让自己的心灵受到憎恨的驱使而杀了她!”
御影只是默默地倾听着。因为从弟弟身上已经感觉不到杀气──弟弟已经知道不能杀她。光辉一直哭着一边继续说:
“而且……明明那家伙已经不在了……但是杀了他的人却还活着……这种事,这种事……不是太残酷了吗……”
“……对不起……对不起……光辉……”
御影靠近光辉,用力地抱紧他。好让自己的体温可以传到光辉的心里──紧紧地、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御影也早已流下了好几道眼泪。
“光辉哭成这个样子还是第一次吧?你一定相当不甘心吧……一定是相当孤单……觉得非常悲伤吧……但是,但是即使如此我还是……”
身上没有咒力这件事再怎么地被嘲笑,别人对他再怎么失望,光辉都不曾像这样子的哭泣过。这比与生俱来就没有咒力还要更令他悲伤,就算灵魂没有相互连接上也能理解到──如此清晰可见。若依据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