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车站前的书店里打发时间,估计时间差不多的时候我乘上了前往医院的公车。
我在医院前的车站下了车。
虽然定好是在正门的玄关集合,但是彻也却早已在门前等着我。
“真慢啊。”
彻也一脸不悦的说道。
我看了一眼手表.
“不是还有五分钟么?”
“我可是十五分钟之前就开始在这等了。”
真是个只考虑自己的家伙。
从前庭就足以看得出来这所医院的规模有多么巨大。我和彻也并肩朝着正门玄关的方向走了过去。
“录像带没有忘记吧?”
“带倒是带了,就是担心有没有放映机,”
“向医院借一个就好了。你负责来操作这个东西,我对机械不是很擅长。”
因为是周日,所以患者接待室里面的人并不是很多。我们朝着住院部的深处走去,穿过如同迷宫一般的走廊,进入到充满着潮湿的空气的旧楼。
在路上,遇到了一群年轻的护士。彻也好像认识这些人一样,“哦”的一声打了个招呼,护士们朝着他报以了笑脸示意。在人群之中也有护士哧哧的笑着,看来彻也连在医院里都很有人气。
乘坐着发出令人不太舒服的声音的老旧电梯,来到了三楼,迎面而来的就是不远处的护士站。
护士们一起看向了这边,然后都露出了笑容。大部分的护士都是很年轻的,只有其中的一个人,看起来稍微年长一些,显得很稳重踏实。她胸前的铭牌上写着“和泉”二字,看起来是一位很有礼貌又端庄的女性。
“比赛,赢了吗?”
和泉小姐问道。
“那是当然。”
彻也回答道。
“七比零,零封了对面,夺三振率①是十四。”
“击球的情况呢?”
“三打数②三安打,两次全垒打,六打点③。”
“很了不起啊!”
“对方也只是区级的水平,这种结果是必然的。下周的比赛可就没有这么轻松了。”
“对手很强吗?”
“是优胜候补队伍。”
“虽然这样,你也是有信心能赢的吧?”
“百分之一百会输的,所以才把昨天的比赛录了像。”
“录像带,有带过来了呢。”
“嗯,我不太擅长应付机器,所以带了个这方面比较强的人过来,录像的也是这家伙。”
这样说着,彻也朝着我的方向转了过来。
和泉小姐也看向了我。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
“那么,我带你们去备用品仓库吧。”
说着,和泉小姐走到了前面,带着我们朝着仓库走去。在路上,和泉小姐回过头来,对着我开口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北泽…北泽良一。”
“和羽根木君是同学?”
“虽然不在同一个班,但是是同一个年级的。”
“和直美酱也认识吗?”
“直…美?”
正在我支支吾吾的时候,彻也从一旁插了进来:
“这家伙的话,什么也不知道。”
用着十分冰冷的语气,他这样说道。
【译注:①②③ 夺三振率,打数,打点,皆为棒球成绩统计用术语。】
医院里面有着一种独特的气味。
进入到这栋建筑的一瞬间,扑鼻而来的消毒水的刺激气味…并不仅仅只有这些。擦身而过的患者,护士,和前来探病的人的表情,动作,压低到接近听不见的谈话声——所有的这一切,令人觉得难以呼吸脊背发凉。
医院的味道,或者,可以说成是死亡的味道。
我对于被称为医院的这个地方,并没有什么了解。
小时候哮喘很严重的时候,虽然不知道来医院做过多少次的检查,但是只是在门诊的诊室而已。
来到医院深处这种体验,还是第一次。
建筑物充斥的斑驳的岁月痕迹,而且在这附近,一般的诊查患者是不会有机会驻足的,空气也与外面的门诊室不同,沉闷潮湿的空气笼罩着这个地方。
和泉护士打开备用品仓库的一瞬间,一股仿佛能够刺痛皮肤的湿气扑面而来。不,不对,实际上仓库里面的湿度是不可能高的吧。保管重要的备用品的仓库必然会有空调和换气装置。只是不知为何我感受到了莫名的沉重的空气。
在这个略显拥挤的屋子里,各种各样的机器挤在了一起,看不出具体用途都是什么。大概是诸如人工心脏,生命维持装置,还有拯救濒死患者的抢救机器之类的吧。装有许许多多仪表的大型仪器里面,露出了许许多多的透明软管;电泵和变压器堆在房间的角落;好像什么生物的尸体一样的复杂器械;还有在电视上看到过好多次的,用来将患者的心跳放大并且加以观察的仪器。在这些机器之中,与整个气氛完全不同,放映机就这样突兀的躺在那里。
将稍显笨重的老式放映机放在手推车里,我们经过护士站朝着另一侧的病房走了过去。由于楼体已经有些老旧,车轮在凹凸不平的地面颠簸着,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长长的走廊的另一侧,有着一排与这一侧同样大小的门。在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呢。在不知何时的梦境中,在同样的走廊上,一直向前走去,总觉得有过这样的经验。呼吸不由得变得困难了起来,走廊的前面,到底有着什么呢。
彻也在其中一扇门的前面停了下来,他轻轻地敲了敲门,连回答都没有等就急匆匆的打开了门:
“哟——!”
彻也这样说道。站在半开的门前的彻也正好挡住了我的视线,使我看不见屋子的里面。
“录像带,我拿过来了哦!”
对着彻也的声音,屋子里面传出了回答:
“有好好的拍下来吗?”
是女孩子的声音。
“我也还没有看,我把拍录像带的家伙带过来了,要是放不出来的话正好找他算账。喂,进来吧。”
彻也回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我推着手推车进了屋子。
比想象中要宽敞的房间里,孤零零的放着一张床。
透过镶在墙上的黑边框窗子,阳光温暖地洒落了进来。
从病床上铺着的白色被子中,露出了一张女孩子的脸。她用一双大眼睛看向了我的方向。眼神很强硬,甚至让我觉得微微有些不礼貌。她仿若充满着好奇心一般的,直直的盯着我的脸看。
可能是因为生病的缘故,露出的脸到脖子的根部,都如同透明一般的苍白。
什么都不惧怕的表情,以及熠熠生辉的双眼,都与彻也有着几分相似。
我陷入了沉默。连这个时候至少应该先打个招呼这种最基础的事都没有想到,我的脑海陷入了一片空白。
女孩子的眼神里盈溢出一抹笑意。
“小彻,介绍一下啊。”
女孩子突然之间看向彻也这样说道。口吻显得十分的亲近。
彻也一脸不情愿的看向了我。
“你这家伙,自我介绍什么的自己来做啊。”
我连忙的说道:
“北泽……我叫北泽良一。”
“我呢,叫做直美,上原直美。”
原来这个人不是彻也的妹妹啊,我这样想道。就在这时,我察觉到自己竟然如同祈祷着一般希望她是彻也的妹妹。
直美接着说道:
“小彻和我,从幼儿园开始就认识了。”
“在那之前就认识了吧。”
彻也突然插嘴。
“哎?我怎么不记得有这种事呢?”
直美看向了彻也的脸,如果不是兄妹的话,这两个人的关系也太过融洽了吧。从两人的视线交汇之中,我感受到了微妙的亲近感。
“要把电视打开吗?”
我稍微提高了音量说道。给他们播放录像带是我来这里的任务。总而言之,先把拜托的任务做完比较好。
“哦哦,拜托了。”
床旁边的架子上,摆着一台彩色的便携电视机。按下开关,调整好对比度与色调,把录像带播放机中的数据线拉了出来连接好,又重新调整好信号线。因为是旧式的播放器,有些按钮的作用我也不是很清楚,调整好花费了一段时间。彻也和直美,就这样一言不发的看着我调试着。
准备好之后,直美从床上直起身体来,彻也则在一旁支撑着她。
我开始回倒录像带。
随着杂乱无章的噪音电波的消失,画面变得雪白一片。之后朦朦胧胧的,观众席逐渐浮现在画面之上。
“哦?这是什么啊?”
彻也突然大声地问道。
“这不是什么都没有放出来吗?”
“因为是开头部分,所以故意调节成曝光模式拍摄的。”
我这样解释道。
彻也好像并没有听懂我的解释。
“到底是什么意思啊,别说一些听不懂的话。”
“小彻,先安安静静的
看下去吧。”
直美仿佛责备着一般说道。
摄像机的画面缓缓的移动,棒球场出现在屏幕上。我将音量调大了一些,观众席上传来的欢呼呐喊声也清晰可闻。
“啊,这不是我么。”
彻也仿佛一脸满足的小声嘀咕着。
站在球场上做着投手练习的彻也的身姿出现在了画面的正中央。我瞄了一眼直美的方向。直美如同小孩子一般,用一副认真的眼神,目不转睛的盯着画面。
我转身望向窗外。
病房是在三楼。由于旁边紧挨着别的建筑物,所以采光并不是很好。虽然这样说,但是从建筑物的狭缝之间,湛蓝的天空依然能够看见。直美应该就像这样,每天都在眺望着这一片天空的吧。
我又将视线回归到画面。第一局上半场的进攻已经接近了尾声。对手的第三棒击球手击出了一记高空球,捕手的船桥失去了平衡,球眼看着就要落向了地面——
“啊,不好!”
直美喊道。清脆的声音在房间里面回响着。
她到底是得了什么病呢,我开始这样想到。
第一局下半场的比赛开始了。
两人出局,第三棒的东山通过一记内垒的安打成功出垒。然后,彻也的击球,直直的越过了左翼手的头顶。
“太好了!”
直美喜悦的声音回响在病房中。
说实话,我变得有些羡慕起彻也了起来。虽然在球场上看球的时候还没有萌生出这样的想法。
比赛继续进行着,彻也再一次走进了击球手席,而跑者站在了一垒处。
“吶,这次是全垒打吗?”
直美这样问道。
“好好看着吧。”
彻也微微有些语气生硬的说道。第二棒果真打出了一记全垒打,而他却连庆祝的动作都没有,只是默默的低着头,绕着场地跑了一圈。这一点也是真有彻也的风格。
第三棒击球手入席,直美又问了同样的问题:
“呐呐,这一次也是全垒打吗?”
“你就看着吧。”
替补投手对球的控制并没有掌握好,失了一个球。直美仿佛很沮丧一般,大大的舒了一口气。
“什么——嘛。”
彻也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只能拍一卷摄像带的缘故,之后的比赛都是部分选取拍摄的。接下来正好是彻也的第四次击球权,正好是一垒二垒的好机会。
“吶,这一球结果怎样?”
仿佛再也忍不下去了一般,直美眼睛中闪烁着光芒,问道。
彻也什么也没有说。
“呐呐,到底怎了样了嘛?”
直美如同求救一般向我抛来了视线。因为彻也什么都没有说,所以我到最后也没能告诉她答案。
画面里在击球手席上的彻也,看起来十分的紧张,这是最后的击球权了。
以对方投手的实力来看,打出一记全垒打应该是小菜一碟吧。画面中的彻也却显得有些神经质,不停地挪动着脚步调整着位置,用掌心使劲的蹭着球服擦拭着。
第一球的坏球过后,彻也击出了一记界外球。第二球的击球完完全全看不出是彻也的手法,反应很迟钝,而且击出了界外。
彻也仿佛失去了自信一般,低下头来目不转睛的看着脚下滚动着的球。
不经意间,画面中的彻也朝着这边投来了视线。
“小彻,加油!”
直美大声的呼喊道。
就如同听到了直美的呼喊声一般,彻也望着摄像机轻轻握了握拳头,脸上泛起了微笑。
彻也仿若找回了自信,眼睛直直的盯着对方的投手。
我重新倒好录影带,从放映机中拔了出来。
我的任务结束了。
虽然电视机上的画面已经消失了,但是房间里依然残留着比赛所带来的高涨感。
“那么,我就先回去了。”
我一边拔下数据线,一边这样说道。我并不想打扰两个人之间的亲密的氛围。
“啊呀。”
直美一脸吃惊的看向了我的脸,仿佛想说些什么的样子。
彻也很随意的说道:
“啊,这样啊,不好意思了啊。”
昨天为了去球场录像,特意翘掉了钢琴听音课,本来应该更真诚一点向我道个谢之类的吧。不过算了,彻也这家伙,本来就是这样的人。
“要去还放映机吗?”
“你知道地方吗?”
“知道。”
就在我刚要走出屋子的时候,直美对我说道:
“谢谢你,北泽同学。”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但是语气中传递着发自真心的感谢。
来到护士站找到和泉小姐,拜托她帮我打开了备用品仓库的门。
“你是羽根木君的朋友吧?”
将放映机物归原处,离开备用品仓库之后,和泉小姐开口问道。
“倒还称不上是朋友。”
我只能这样回答。
“哎?是这样吗?”
“只是被他拜托来录像而已。”
“明明连朋友都不是却答应来帮他录像?”
“是啊。”
“这样啊,你人还挺好心啊。”
“不,也并不是这样的……”
我开始有些含糊其辞。说成是好心也有点不对。但是,为什么我完全照着彻也所说的去了棒球场,今天又照着他所说的来到了医院呢?我越是思考,越是想不明白。心中,就这样形成了一个结。但是无论怎样,今天来到医院这件事,我并没有感到后悔。
“那个……”
离开的时候,我想对和泉小姐说些什么,可是话刚出口我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怎么了?”
“不,没什么。”
其实,我本是想打听一下直美入院的理由,和出院的大致时间的。
但是,我有点害怕听到这个答案。
地下室中传来了悠扬的琴声。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曲子,应该是“高难度技巧练习曲目”清单中的其中一首吧。手指的动作听起来真灵活。应该是妈妈担任大学讲师的那所学校的学生吧。只有妈妈的学生才会如同机械一般精准规范。但是,在演奏之中却完全不夹杂着任何的情感。如果是我的话,应该会弹奏的更有感情的吧。虽然这么说——
我还没有弹奏过这份清单上的任何一首曲子。“你的手指比较短”——老师这样对我说道。四月份的体检结果,我比同年龄的女孩子的平均身高还要矮上一些。即使是这样,也要比去年四月份长高了十厘米左右。我觉得现在的话,我的手指的长度应该不会输给老师抑或是妈妈的了。
微微听得见二楼的立体音响传来的声音,应该是孝辅在听马勒的曲子吧。孝辅买了《马勒交响曲全集》的CD。以成为能够连续演奏的演奏家为目标,日日夜夜的听着马勒的曲子。
厨房的橱柜上面剩有中午的三明治,我才突然想起来今天还没有吃晚饭。
我用微波炉热了热牛奶,加了包不含咖啡因的速溶咖啡。胡乱的将鸡蛋三明治和蔬菜三明治吃了进去。二楼传来的曲子仿佛进入了高潮部分。
我有点受不了马勒的曲子。乐章的曲调太夸张了,我完全不能想象弟弟是怎么一边听着这种曲子一边做数学的练习题的。
孝辅在学校是网球部的部员。网球部活动和上下学的路上都要耽误很多的时间,所以他在家里一直都在不停的学习。
有点想弹电子琴了,我走上了二楼。马勒的乐章犹如洪水般向我奔涌袭来,让我感到十分的不舒服。
我坐在了客厅里的电子琴的前面。地下室里面还在上着课,所以我不能发出声音。我踩下了三只踏板中间的消音踏板,这样一来,弦就会被毛绒布夹住而无法发出声音。我开始弹奏起拉威尔的《悼念公主的帕凡舞曲》。
能听到木槌击弦的声音,但是却只是卡沙卡沙的发出了干涸的声音,弦并没有响。虽然是如同八音盒一般清脆的响声,但是在我的耳中却幻化成了乐章的和音和旋律。
弹着弹着,我的胸中变的炙热了起来。虽然变得有些痛苦,不过并没有使我感到不快。被柔和的曲调环绕包围着的感觉,使我的心情变得很舒畅。
曲子结束的时候,突然间听到背后传来了掌声。不知什么时候,孝辅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虽然是我的弟弟,但是孝辅个子长得却比我还高,脸的颜色略微有些黝黑,看起来野性味道十足。他对数学和马勒之外的东西都不感兴趣,是一个冷酷的现实主义者。
“被自己的演奏感动到了么。”
孝辅用一种挖苦的语气说道,听起来一点都不像一个初中二年级的学生。应该是被他看到了刚才我仿佛哭出来了的样子。
“是啊。”
我这样回答道,除了这之外我也再说不出别的什么了。即使是血脉相通的兄弟,感情相通也是不可能的吧。
午休在音乐室里弹奏巴赫的曲子的时候,宫坂老师走了进来。
“你的巴赫比我弹
得要好啊。”
老师这样笑着说道。
音乐室的钢琴是什么时候都可以自由使用的的。宫坂老师是我二年级时候的班主任。她不仅知道我妈妈的事情,就连我瞒着我妈妈偷偷地想要考音乐学校的事情,她也是清楚的。
“音阶的练习有好好的在做吗?”
我停下了正在弹奏的巴赫的曲子,开始逐个音阶的弹奏了起来。
“不错啊,听起来挺有力度的。来,让我看看你的手指。”
老师把她自己的手和我的手掌按在一起,对比了一下。
“看,这不是已经比我的手指还要长了吗。很了不起啊。”
老师的骨架略显瘦小。脸看起来也是很年轻,再加上留的是短发,看起来就像是个高中生一样。
就算是这样,去年的时候,老师的手还是要比我的大上了一圈。
“就连一流的钢琴师里面,也有很多跟我的手差不多大小的人呢,这个大小已经什么曲子都能弹了哦。”
我看向自己的手,跟着个子不停地猛涨的弟弟在同一个屋檐下一起生活,我完全察觉不到自己也成长了。虽然是这样说,不过,最近倒是确确实实的感觉到弹音阶变得轻松了起来。
“棒球部的羽根木不是让你帮忙录像了嘛,怎么样,帮他录好了吗?”
“嗯啊。”
“对了,比赛的结果怎么样?”
“赢了。”
“是吗。”
过了一会儿,老师又问道:
“那么,录录像带是要干什么?是为了拿给谁看吗?”
“星期天,我去了医院。”
“从羽根木那里也多少听说了一些,好像是朋友住院了吧?”
“嗯,是的。”
“听说病的还很严重……”
“这就不清楚了。”
直美看起来很有活力的样子,表情也是很阳光。那天也是一直坐在床上看了录像。不过与此同时,“这可关系着人的性命”——彻也的话,突然在我的脑海中回响了起来。
“在我看起来倒是很健康的样子。”
我这样说道,老师露出了笑脸。
“这样啊,那真是太好了。”
然后,老师凑到了我的耳边,用恶作剧般的语气说道:
“虽然羽根木什么都没说,但是是个女孩子吧?”
“嗯。”
“可爱吗?”
“…嗯。”
回答之前,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是我有些犹豫。
为什么我会犹豫了呢,我自己也不知道。
周五放学之后,彻也走进了音乐室。
“明天的比赛也拜托了。”
“我知道,现在我就在给电池充电。”
在洋琴的一旁,摄像机和三脚架就那样静静地立在那里。彻也一脸新奇的一边看着,一边说道:
“这个怎么做才能录像啊?”
“眼睛紧盯着取景器,按下按钮就可以。”
“什么嘛,这不是很简单吗。”
彻也架好了摄像机摆出了姿势。
“觉得简单的话就自己录像啊。”
我这样说道,彻也听罢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后突然之间,摆出一副一脸认真的表情对我说道:
“直美还想再见你一面。”
我并没有立刻作出回答。
“来看看吧。那家伙自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私立的女校上学,男性朋友除了我之外就没有了。”
“我会去的。”
我回答道。
但是,独自一人前往病房探病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对直美的事情一无所知,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要说些什么好,也完全没有头绪。
“喂。”
突然之间,彻也这样对我大声说道。
“这台摄像机,里面装了录像带了吗。”
“装了。”
“按下这个按钮就会录像了吧?”
“嗯。”
彻也架好摄像机,向后撤了几步。
“好,那你弹点什么吧。”
“让我弹点什么,你拿着摄像机是要录下来吗?”
“想让直美看看。你就别啰嗦了,赶快弹。”
“好吧。”
我弹奏起了拉威尔。不仅仅是因为我喜欢这首曲子,能不看乐谱弹下来的曲子,也就只有这一首而已。
之后回想起来,弹些更加简单的曲子可能会更好吧,比如《梦幻曲》,《献给爱丽丝》。抑或是之前练习过的《三橘之恋》也可以。
再怎么说,都已经开始弹了,中途停止下来换一首曲子不太好吧。
刚开始的时候,彻也一直小心翼翼的架着摄像机,生怕出现什么差池;但是随着曲子的不断进行,彻也也被乐曲的高潮部分所带动了。
曲子一结束,彻也便放下了摄像机,鼓起了掌来。
“你这家伙,弹得真厉害啊,没考虑过当个职业钢琴家吗?”
我沉默着没有说话。
彻也的表情略微的僵硬了一下。这家伙比我想象的还要敏感啊。微微撇着嘴,用理所应当的语气嘟囔道:
“但是怎么说呢,当一个职业钢琴家什么的,果然还是很困难的吧。”
这之后,彻也仿佛用自嘲一般的语气说道。
“上次的比赛结束之后,有三组私立高中的探子来找过我,想让我作为特招生入学,学费和住宿费全免。也就是说,三年之内,我需要花的钱就只有伙食费而已。都是些有实际成绩的名门学校,还有机会到甲子园。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还有机会成为职业的棒球手。我的未来简直充满了希望。怎么样,是件好事吧?”
“是啊。”
可能对我的回答方式并不是很满意,彻也阴下了脸,随后又噗嗤的笑出了声。
“你这家伙,真是个怪人啊。”
“是这样吗?”
“是啊,挺奇怪的,”
彻也移开了目光,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比赛中我打出了两记全垒打,那是因为对手只是区立中学的水平,能打出来是很正常的。投手也好,击球手也罢,和我现在的实力不相上下的三年级学生,仅仅从东京都内就能找到几十个人左右吧。如果全国范围的话,那就更是数不胜数了。在这些人之中,能达到一流职业水平的人,投手会有几个,野手会有十几个。我不知道我会不会是这些人里的一员。不管是谁,都希望能成为职业选手的吧。只不过,我是不是在做着没有前途的梦呢?”
彻也提高了声音。
“但是啊,假如说你的梦想也是当一个职业棒球手的话,那才叫做白日梦。这样比起来的话,我的梦想看起来更有可能。啊,是这样的吧?当然了,我要是想当钢琴家的话,跟你比起来也是让人笑掉大牙,就是这样。”
说完之后,彻也开始放声大笑了起来。我却完全没有被彻也的笑声所感染到,依旧保持着缄默。
彻也突然间停了下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真是个喜怒无常的家伙。
“明天的比赛,百分之百会输的。”
彻也一脸认真的如此断定到。
“对手很强吗?”
“嗯,很强,强的可怕。”
“不是都是初中生的吗?”
“对方是私立学校的,经常和高中生在一起训练。不仅如此,设施也要比我们的好。不光有肌肉训练器,而且还有投球机,每天都用投球机练习,那东西可比我的投球要快的多。”
“棒球部的活动也是,明天就结束了。虽然我是受到了推荐,但是别的家伙都要参加升学考试的。”
正如彻也所说,在我们这所区立学校里,所有的三年级的社团活动,都在暑假之前相继结束。三年级的学生,基本全员都开始去补习班了。
“但是,也不至于百分之百会输吧?”
“不,绝对会输。”
彻也的眼神黯淡无光,随即望向了我。
“输的样子也要好好的拍下来,给直美看一看。”
说完,彻也突然间笑了起来,露出了洁白的牙齿。无论是谁都会觉得这份笑容很清爽,又很有魅力。
伴随着热浪滚过,球场上卷起了阵阵灰尘。
对方的投手已经在投手席上摆好了姿势。
一记速球从打手的胸前高速的掠过,在捕手的手套中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从观众席中传来了“哦!”的惊呼声。虽然这一球被裁判判定为坏球,但是球的速度无论是谁也会大吃一惊。
虽然投手的身材并不是很高大,但是姿势自然而又流畅,给人一种训练有素的感觉。
第二球是一记好球,打手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
欢腾的喧嚣声充斥了整个赛场。
对手的观众席中传来了太鼓与锣的庆祝声,毕竟是进入过甲子园的学校的附中,有自己的应援团也是必然。
而我们这一侧的观众席上,只有零零落落的观众。;连平时总是“呀——呀——”的发出叫声的女生们,今天也显得无精打采。
两名击球手都被三振
出局。
第三棒的东山,可能是集中全力想要击中球的缘故,结果用力过大,击出了一记一垒的界外高空球。
随后,彻也站到了投手席。
掷出一记肩膀高度的投球之后,彻也低下目光,用脚整理起脚下的土地。看起来充满着紧张感,却又迸发着高涨的斗志。虽然自己说着“百分之一百会输”,但是彻也的身影,看起来并没有打算就这样放弃。
第一球瞄准低了空区的角落,干净利落,球速也丝毫不逊色于对方的投手。第二球,第三球也一样,都是好球。打手略显紧张的握短了球棒。
第四球在脚边落下,是个界外球。第五球是一个几乎就要打空了的擦棒球。球改变了轨迹,从捕手的手套中滑落了出来。
第六球也是一记坏球,但是与之前不同,这是一记直袭三垒线的超高速的直球。
彻也一脸谨慎的摩挲着从裁判手里接过的球。
第七球,彻也掷出了一发弧线球,打手挥空。从女生群中爆发出了响亮的欢呼声。
彻也耸着肩膀,呼了一口气。
第二棒的击球手也在接连两个好球之后三球违例出局。最后虽然击出了一记高空球,不过倒是确确实实的击中了彻也的投球。
第三棒的击球手是一个满身肌肉,看起来十分迅捷的选手。他用着十分锐利的眼神紧盯着在投手台上做出姿势的彻也。第二球,虽然判断失误放过了一个好球,但是看起来他的信心并没有受到动摇。
在接下来放过一记坏球之后,击球手将瞄向外角的球干脆利落的击出,球划着笔直的线,自右翼手的头顶呼啸而过。如果是专业的外野手的话说不定还能救到这个球,但是毕竟只是区里中学的棒球部。在对方的庆祝声中,球就这样滚落到了栅栏的底部。
三垒打,幸好东山的站位比较不错,截断了对方的跑垒。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可能就会变成跑动全垒打了。
第四棒,轮到对方投球了。
彻也将捕手的船桥叫了过来,简短的交代了几句。回到了守备位置的船桥并没有摆出姿势而是就这样站在了那里。看起来是要敬远①对手了。
从彻也的性格看来,一开始就避免直面交锋的这种做法,着实的让我吃了一惊。不由得感到彻也为了赢下比赛到底有着多么大的执念。
第五棒的击球手正巧打出了一记短程地滚球。东山跪下双膝稳稳的把球接住,接着传给了补位的二垒手。
回到了休息区的彻也大口的喘起了粗气。
第二回合的上半场是从彻也开始的我方进攻。大大的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彻也双目紧盯住正在活动肩膀调整姿势的对方投手。
我对棒球并不感兴趣。以前住在公寓的时候,每当我读着书而弟弟在看着棒球转播的时候,时不时的,我也会因为解说员亢奋的声音而不自觉的瞟一眼电视。有时候,弟弟也会给我讲解比赛的战况,但是我还是不能理解这项运动的有趣之处。
但是现在,看着摄像机取景器中面对着击球区的彻也,我的心情也不由自主的高涨了起来。棒球还真是个厉害的东西啊,我这样想道。
彻也能成功击中这记快球么。
从在投手台上做好了准备的投手身上,也感受到了与第一回合上半场截然不同的紧张感。也许是肩部太过于用力的缘故,第一球力气过大掷到了地上。第二球则是一记弧线球,这个投手掷出弧线球,还是第一次见到。彻也也如同没有预料到一样,连球棒都没动一下愣在了原地。虽然结果是坏球,但是看起来依旧很危险。
接回球的投手,看起来一脸遗憾的掂量着手中的球,然后摆出了第三发投球的姿势。但是,结果却并不如意,投出的弧线球大幅度的偏向了外角,捕手也站了起来。
看起来,如果计数变得不利的话就立刻敬远,是从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战术。彻也将对方的第四球也敬远了。不过想要胜利的心情两方都是同样的,彻也拼尽全力的向着一垒冲刺了过去。
船桥摇晃着厚实的身体进入了击球手席。确认了捕手的OK信号后,投手也向着投手席加快了步伐。
在下一瞬间,迅速的展开了身体的投手朝着一垒掷出了一发牵制球。领先的分数已经变得很少了。彻也却仿佛一直盯着二垒一般,一时归垒的速度慢了半拍。情急之下彻也以很快的速度滑铲进垒,勉勉强强的避免了失分。尘土滚滚飞扬,彻也的球服上沾满了黑色的污渍。
彻也吸取了教训,当投手的动作一开始,便冷不其防的向着一垒跑了回来。但是这次,投手却向着击球手掷出了这一球。
仿若缩起身体一般,船桥握紧球棒早已摆好了做触击球的架势。但是,姿势过于死板,球的路线稍微发生了改变,朝着后网飞了过去。
船桥大大的做了两次空挥,重新站入了击球区。
第二球船桥也想尝试触击,但是这次却挥空了球棒。
在掷出第三球之前,投手又一次的掷出了一记高速的牵制球。彻也牢牢地盯死了一垒的方向。
第三球是一个弧线很大的曲线球。船桥本以为对方会掷出直球,一时间来不及反应,错过了时机,很遗憾的挥空了球棒。
第六棒的击球手尝试了两次触击球,但是两次均以失败告终。
在这个坏球之后,第四棒投球,彻也快速的跑了起来。
击球手并没有打到球;捕手如箭矢一般的高速传球,使得盗垒的计划也落了空。三振出局。
彻也仿佛上气不接下气一般的,呼吸极其慌乱,球服上也沾满了尘土。他就这样站在了投手土台上。
连呼吸都没有平整好,他便径直转向了对方的击球手。不巧,接下来击球的着力点恰巧都正正好好,击球手接连打出了一个接一个的内野高空球,简简单单以三者凡退的结果来到了攻守交换。
第三回合,两方队伍都是三者凡退。
第四回合的上半场,前面的球员被双杀。第三棒的东山击出了一记一垒的地滚球,投手和一垒手身影交错,是内野安打。安打这还是第一次。
彻也走进了击球手席。
捕手从本垒走出来,站在垒包前向投手下着指示;投手轻轻地点了点头。
结果彻也被敬远。
船桥又被三球三振而出局。
在这之后,彻也用尽全力的投球,用连续三振将对方的扫垒安全打终结。
投手大战仍然持续进行着,彻也十分慎重的选择了瞄准角落的投球——虽然如此,但是并没有连续四好球。后面的击球手击中了两球;险些失误的出垒有两球。不过在这之后倒是很正常的击出了一记高空球而三振,失误的影响也降到了最低。
对方投手的力道丝毫没有衰减。轮到徹也的第三次击球权,又被对方充满敬远意味的坏球送上垒;在这之后的比赛只是稀松平常毫无亮点。
到了最终局,从一号开始击球。
对方的投手看起来将高速投球练得出神入化,转瞬之间都导致了己方的二人出局。
东山走进了击球手席,内野手调整好脚的姿势,做好了随时向前冲刺的准备。虽然球棒握得很短,但是确确实实的精准的击中了球。棒球从野手的中间寻缝而过。
二死一垒,彻也第四次站到了击球手席的上面。
捕手叫了一个暂停,朝着投手台走了过去。投手看起来像是在拒绝什么的摇了摇头。捕手用不安的神情看了看板凳席,板凳席上,替补选手面向投手台传达着教练的命令。
而投手,却更加坚定的摇了摇头。
彻也则站在击球区里,有条不紊的做起了空挥的练习。
捕手回到了指定位置,比赛再度开始。
第一球是瞄准外角的速攻球。与之前的击球手所面对的完全不同,这是一记直入好球区的切中要害的精准投球。彻也仿若想要确认球的轨迹一样看了一眼捕手的手套,然后又转过来面向了投手。
一瞬之间,彻也与投手眼神交汇。
重新拿到球的投手朝着跑垒员的方向投去视线。彻也离开了击球区,重新在手上抹上了沙子。
投手做好了掷第二球的动作准备。彻也的上半身微微动了一下,肩膀绷紧了起来。本来是直奔胸口的坏球,彻也却不假思索的挥动了球棒,球跳过了三垒线而出界。
第三球是一记大弧线的投球。为了击中这记投球,彻也身体向前倾去,竭尽全力的想要打中,结果却晚了半拍。球的轨迹看起来比较偏,要是不去击打的话,倒还有可能是个界外球。
第四球是瞄准外角的速攻球,这一球看起来路线和上一球一样都是擦着边线,但是这次彻也却自信的看着球飞了过去。
第五球也基本上是同一个路线,只是稍稍的偏短一点,朝着好球区深入而去。彻也虽然出手看起来慢了半拍,但是却打到了球。可惜球并没有打正,朝着后网的方向滚了过去。
下一球是瞄向外角的小角度弧线球。彻也手里的球棒稍稍抽动了一下,选择将球放过去。裁判员判定这个球是坏球。这几球每一球都是瞄向外
角的投球,眼睛都已经要看习惯了。
彻也重新握了握球棒。
差不多应该是瞄着内角的投球了吧,彻也会不会也是这么想的呢。
第七球是内角高处速攻球。击球手顺畅自如地将球棒挥舞出去,伴随着一声清脆的击球声,球朝着左侧看台的上空飞舞而上。与此同时,看台中爆发出了近似悲鸣的欢呼声。
最开始从拦网前面的后退了的左翼手,又向后一步两步的撤去。
从中间偏左的位置向本垒的方向吹起了微风。瞄准内角的刁钻的投球,仿若勉勉强强被压住力道一般,向着上空飞了出去。球飞到拦网的前面失去了力道,掉落下来,如同磁铁一般被吸入游刃有余的左翼手的手套。
本来令镜头跟随着左翼手的我,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的,将镜头切换至一垒方向。看样子我已经被训练成一个冷静的摄影师了。把击球手遗憾的表情原原本本的记录下来,是摄影师的本分。
但是,当彻也的身姿呈现在取景器的中间的一瞬间,我不禁得屏住了呼吸——彻也正在用用左手按着右手大拇指的附近。
我虽然对棒球相关的知识并不是很了解,但是跟着弟弟一起看电视或多或少知道了一些。击打内角球的时候手指很容易麻木,电视上是这么说的。
在一垒的垒包前,彻也就保持着按着手指的姿势静止不动。
教练区内的选手们连忙纷纷跑向了他。彻也却甩了甩手,做出了一副什么事都没有的表情。
但是,朝着投手台走去的彻也的步伐却越发的变得沉重,除了游击手的东山以外,其他人对于接下来的攻守转换都心神不安,都拼尽全力的想要在防守阶段拿到三振而用力的投着球。对方的击球手也竭尽全力的不发生失误。击球手选球的眼力也很好,面对坏球也没有贸然的行动。不仅仅是除了第一回合后半场的敬远之外再也没有出现四连坏球,而且越来越多的情况都是打到球权结束,总球数不知不觉已经接近了之前比赛的二倍。
单从投球练习的情况来看,感觉不到投球的速度有什么太大的变化,至少从我看来是这样的。但是,投球从之前一次一次有序慎重出手的弧线球,变成了现在随着性子乱扔一气的弹地球,这不由得引起了我的担心。
结束了投球练习的彻也,丝毫不掩饰自己疲惫的样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对面是从第三棒开始进攻的。击球手一开始就一副自信满满的神情。在确认了第一球的弧线球大幅度偏离了方向之后,像是早已集中精力准备好防备直球一样,挥舞球棒将第二球的内角球大力的击飞了。
虽然让人觉得差不多到此为止了,但是,球划着尖锐的直线从左翼手身旁飞过,球在地面上弹起,左翼手因此漏接了这个球。击球手滑铲进了二垒。
捕手的船桥走近了投手台。
彻也一副十分痛苦的样子将上半身微微倾斜,看起来好像是在不停的咳嗽一样,对着船桥摇着头。
对方的投手并没有想要回避,而是正面的向彻也发出了挑战。对方走入了投手席。彻也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完全能够理解。
在这一刻,我产生了如同自己正置身于投手台之上一般这样的错觉。
船桥边摇晃着自己巨大的身躯边走回了指定位置。第四棒的击球手走进了击球手席。彻也盯着对方的击球手,无意识的瞟了一眼右手的大拇指。
大概他的大拇指已经完完全全地失去了知觉吧。再投弧线球已经是不可能的了,这种情况下,彻也应该已经把胜负完全赌在直球这一条路上了。
第一球是朝着内角低空处飞去的直球,一记好球。击球手显得对这记投球不为所动,十分的沉着冷静。
彻也扯下衬衫的衣袖,擦拭掉脸上的汗水。
第二球瞄准的也是内角,是一记偏高的速攻球。击球手好像最开始就没打算接击这个球一样目送着球飞过。一次坏球。是把重点集中在外角等待时机吗。
第三球,彻也选择了外角的速攻球。击球手只是微微的动了一下球棒。坏球。击球手出手前就已经十分冷静地看透了球的飞行轨迹。
船桥再次走到了本垒的前面,打探起彻也的情况;彻也只是再一次的,大幅度的摇了摇头。
下一球是瞄向内角附近的速攻球。虽然球的路线不错,但是高度却恰好在了容易被击中的
范围内。击球手仿佛预料到球会瞄准内角一般,倏地一下挥动了球棒。
球高高的向空中飞舞而去。从看台上对方的观众之中爆发了如同地震一般的欢呼声。不过转瞬间这欢呼声就变成了叹息声——纵然判断好了球的进攻方向是内角,身体也早已对此做好了准备,但是击球的时机把握的过早。虽然飞了很远很远,但是球还是划着一条长长的弧线砸进了左侧角旗远处的看台内。
从裁判手中接过球的彻也,向着摄像机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将手扶在头上正了正球帽,做了一个大大的深呼吸。然后再次走上了指定的位置。
第五球,与刚才的一球几乎是同一个路线的,力量也很足。但是相比之下位置稍微低了一点。
不过这次,击球手却好似早已做好了这一球的准备。身体并没有舒展的太大,用比刚才更为迅猛的速度挥出了球棒。
看台上欢呼声与悲鸣声交织成一团。
而彻也,却连击球飞行的方向都看也没看一眼。
【译注:①敬远:是指投手为了避免过大失分,为了不与强棒对决而故意投出四个坏球送强棒上垒的手段。】
和上次一样,从备用品仓库中用小车运出了放映机,连在便携式彩色电视机上。
我将录像带最初的部分快进过去,而彻也却打断了我:
“从最开始的部分开始放啊,有我拍的片段吧?”
虽说心中十分的不情愿,但是我还是照着彻也的要求,将带子倒到最开始的部分,从头开始放起。
画面上的是,彻也开玩笑用摄像机将我弹奏钢琴的过程录下来的那个片段。
可能是音乐室的窗户本来就小的可怜的关系,用摄像机录下来后,看起来比实际上还要昏暗。在这昏暗的部室中,一个阴沉的少年,低着头一言不发的面对着钢琴。我不由得从屏幕上别开了视线。
“啊,真棒呢。”
直美用轻快的声音说道。她说话的方式很自然,声音中注入了力量,仿若温和的微风在心中微拂而过。
但是,随着曲子的逐渐演奏,我的心却凉了半截。看着自己在屏幕上演奏,说不上是件能令人享受的事。
曲子单调冗长令人乏味。在弹奏的时候,我独自忘我起来沉浸其中并没有注意到,但是看到录像的一瞬间,我却恨不得这段演奏能够早早结束。
早知道这样,最开始弹舒曼或者普罗科菲耶夫的曲子就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我才猛然间注意到自己弹奏了一首不得了的曲子。这首曲子,对于医院来说十分的不合适,更何况病人还是位女孩子。
“这曲子,叫什么呢?”
曲子结束,直美这样问道。
我没能做出回答。
从击出直球从而踏上本垒,正聚集在一起庆祝胜利的对方队伍之中,我缓慢的将取景器移动着,聚焦在静静伫立在投手台上的彻也身上。并没有因为失利而垂头丧气,也没有将肩膀松展下来,彻也只是静静地,朝着本垒的方向凝视着。
游击手的东山跑了过来,轻轻地搭了搭他的肩膀。
彻也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镜头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看台被收录至眼底。在看台的后面,只有一轮夕阳微微的西沉着。画面上映起阵阵的光晕,强烈的光线转瞬之间便在荧幕上化作白色的耀斑。
“哦哦,这结尾拍的还蛮帅的啊。”
彻也用一种半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嘛,也就是这种东西吧。”
彻也重重的拍了一下我的肩膀:
“你这家伙,有做摄影监督的才能啊。”
“鬼才想当。”
“真的很有品位啊。”
“你只是在说客套话而已吧?”
“嘛倒的确是这样没错。”
突然间语气压了下来,彻也就这样平淡的说道。
到这里对话就结束了。
之后稍过片刻,录像就被切断了。
“真是好可惜啊。”
直美以若无其事的语气这样说道。转瞬之间,屋子里便被一种寂静的氛围所笼罩。
“棒球就是这样,既然有赢家,那么就必然有输家。”
彻也一脸认真的回答道。
直美如同达摩一样身子用毛巾全部卷了起来。她在床上稍稍的坐起一点,单纯的询问道:
“为什么不敬远那个打手呢?”
稍微思考了片刻,彻也回答道:
“这次的战术就是不用敬远。”
“为什么呢?”
“因为是无死的情况下,击中两球才算一分,而且防守击球的练习也做了特别多。如果在第四回合决胜的话,会轮到那家
伙击球。虽然想让对方三振出局,如果对方击出的球是内角左侧的高空球或者地滚球的话就好了,要是直球的话就无法上垒了。只有把可能性都堵在这里了。”
事实上,彻也只是单纯的想要与第四棒的击球手决一胜负,我是这样想的。当然我并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去。
“比起击球时输掉比赛,我还是更喜欢在投球的时候输掉比赛。”
彻也的说法,立刻就被直美接受了。
“真是很有小彻的风格呢。”
“什么啊,宁愿投球输比赛这一点吗?”
“不是,是从不逃避这一点哦。”
“…我敬远过一次。”
“嗯。那个时候,为什么想要敬远对面呢?”
“只剩一回合了,我们的队伍击球比较弱,如果在那里被得了分,比赛就结束了。我还想稍微的再享受一下比赛。”
“那种情况哪里能说得上是享受,倒是只看到了你一脸的痛苦,不是吗。”
直美看着彻也的脸说道。比起说成是想要说服对方,更倒不如说成是辛辣而又严肃的指责。彻也深深地摇了摇头,露出了无可奈何的苦笑:
“难办了啊,你还是没有明白啊。棒球这东西啊,就是要跨过痛苦与艰难,然后取胜,这才是棒球的乐趣所在啊。”
“但是,到头来你还是输了。”
彻也再一次的深深地摇了摇头:
“不对,比赛的胜利还是失败,并不是关键所在。”
“那么,关键点是什么呢?”
直美紧紧的咬住不放。虽然不是亲密到一定程度上不会做出的直率的提问,但是对于现在的彻也说来,应该是非常令人心酸的问题吧。彻也的表情稍微有些扭曲,说道:
“我说的是赢过我自己。”
“赢过自己,吗?…哦?”
直美微微的嘟起了嘴表示着不满,眼神变得稍微有些严厉了起来。
“赢过自己,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没有什么怎么做,自己觉得赢过自己就够了。”
“呵呵。”
直美不禁笑出了声,看起来有点神经质。虽然看起来只是两人关系很好的在争论,不过空气中却飘散着一种无名的威迫感。
“笨蛋,别笑啊。我是很认真的。”
彻也看起来是真的生气了。
房间中扩散着一种紧张的沉默。该怎么办才好呢,我完完全全想不出来该怎么办。
直美看向了我的方向。
“吶,北泽君。”
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望着直美的双眼回以视线。
“弹钢琴的过程中,有没有觉得很辛苦的时候?”
完全意想不到的问题。我稍微思考了片刻,回答道:
“要是只是随便弹弹的话,感觉倒是还不错。但是,一旦想要弹得更好的话,就会变得很辛苦。”
直美仿佛在追寻着什么似的,看向了我的脸。
“是因为比你弹得好的人有很多的原因?”
“虽然跟这个也有关系,但是,是比这个更简单的原因。面对着乐谱的时候,耳旁自然而然的就会浮现出自己所想的声音。但是,好不容易做到了这一点,手指要是跟不上的话,就不能完美的还原所想的声音,这样就会让人很烦躁。”
“虽然很辛苦,但是还要不停的去练习,对吧。”
“嘛,差不多就是那样吧。”
“嘛,差不多是这样?到底是哪样啊?说明白啊!”
突然之间直美的声音便提高了八度,毫无预兆的变得歇斯底里了起来。我完全想象不到直美为什么突然间就变成了这样。
这是个很难的问题,要是好好解释明白的话,需要花上好长的时间。
第一点,虽然我很喜欢弹钢琴,但是就现在的水平来说,怎么也不可能当得上钢琴家。第二点,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当上了钢琴家,一旦兴趣变成了工作,是不是就再也不能纯粹的享受弹钢琴的乐趣了。最后一点,就算竭尽全力,拼死拼活当上了钢琴家,如果死了的话,还不是一样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