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矿山归来后、 回到店里的两人、 在快到黄昏时分张罗开店。
丝芠一如既往、 朝气蓬勃地卖力接客、 鲁特这边也依旧是默默地烤著面包。
但也仅仅是如此。 那之后、 两人间便没有了对话。
他和她、 都沉默不语、 仅仅是维持著最低限度的交流。
随后、 次日——
躺在阁楼自制的简易小床上、 丝芠整夜都在绞尽脑汁地思索著、 要如何同鲁特说上句话。
在想出的成百上千种方式中、 成功率最高的也只有百分之十四。
【怎么办……我不知道啊……】
打鲁特第一次对自己说「谢谢」以来已有十天。
明明那个时候自己还裹著名为幸福的大衣、 如今却连怎么办才好都不知道了。
在良久的纠结下不知不觉中天已泛白、 到了开业时刻。
这时已经能够听到楼下鲁特在烤间的悉索作业之声。
【……要去了】
换上了工作服。 不管有著什么样的理由、 临阵脱逃实乃重罪。
决不容许自己弃战场而去。
只是、 脚上宛若灌铅般沉重。
打开阁楼地板上的口子、 乘著梯子来到了楼下、 和鲁特四目相对。
【诶?】
【啊……早、 早上好】
手上拿著放著面包的托盘、 鲁特心神不宁。
这个是预料之外的。 遭到突袭、 连像样的抵抗都做不到。
略一踌躇、 鲁特似是下定了决心般张开了口。
【丝、 丝芠!】
【啊、 在!】
反射性地被吓得跳了起来的丝芠、 在想难道自己这是要被解雇了吗。
但是、 结果却出人意料。
【尝、 尝试地做了个新作、 能试吃一下吗!?】
【啊……啊?】
鲁特嘴角抽搐著。
这难道是……在竭尽全力地做出讨好的笑容吗?
这就如同、 鲁特也在为要如何修复两人的关系烦恼著、 苦思冥想、 绞尽脑汁、 最后终于鼓足了勇气才说出口一般。
【把一般面包的材料、 试著和蛋糕的材料混在一起烤了。 在想要是能将两者的口感融合在一起的说不定还不错……】
想来想去的结果就是、 自觉搭话的内容要是和面包有关的话、 倒也不至于尴尬难堪。
【好、 好的】
取过试作品面包、 咬了一小口。
外面蛋糕部分的甜味、 和面包部分的松软感、 配合上黄油食用风味更佳。
丝芠在脑内分析了各种味觉成分、 同机械咀嚼演算出的理想「口感」相比较、 得出了这个面包「美味」的结论。
丝芠只能靠测定与计算的方式来判断「美味」。
【……昨天、 抱歉】
【…………!?】
【丝芠明明是拼了命、 为了店里做了那么多、 我还出手打了你……真的很对不起。 能……原谅我吗……?】
此时丝芠的心情是难以置信的。
自己是他的随从同时是下仆同时也是隶属品。
若是做出了不随他愿之事的话、 让他感觉心情不舒畅的话、 自己就成了不需要的存在、 如此想著就十分地害怕。
然而、 鲁特却为了修复同自己的关系而左顾右盼。
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在疑惑的同时、 有一种骚动的感觉自胸底涌上。
【……!】
并没有借助口腔内的舌尖部分、 有一股庞大而无法测定的情报源源不断地涌入。
甜味急剧扩散、 杂乱的情报占据了她的脑袋。
抢先于理论思考一步、 丝芠「不假思索」地回答。
【非常美味!】
【诶?】
【这、 这个非常好吃! 脆脆的! 软软的! 甜甜的! 脆脆的!】
脆脆的说了两遍。
【还有就是……那个……昨天、 是我做的不对……擅作主张、 让主人难过了……真不知要怎么道歉才好……】
【怎么会! 这不怪丝芠! 是我没用……】
【不是的、 主人才没有……】
【不、 不对、 是我……】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
【都失败了呢、 我们两个……】
鲁特挠著脑袋、脸上浮现尴尬的苦笑。
【主人……】
不可思议。 刚才自己的心情还是坠落谷底的、 仅仅是明白了「鲁特原谅我了」「自己还可以待在他身旁」、身体就感觉涌出无尽的力量。
现在觉得自己能够做掉整整一个机甲师团。
【把这个命什么名好呢?】
【嗯~……还没想好。 对了、 刚好丝芠来起吧?】
【我吗!?】
甚是光荣。 能够亲自给注有鲁特心血的面包起名。
【那~个、 那~个、 要叫什么……】
两种材料的膨胀度不一样、 表面上布满了网眼、 让她联想到了存于她记忆之中的某种水果。
【凤梨·面包您意下如何呢?】
【原来如此……确实有点像。 不过感觉跟MrK2也有点神似呢】
Mrk2是指、 刻在某一手榴弹表面上的字母、 其外表曾被喻为南洋的某水果。
【……不行吗?】
【没有、 挺有趣的。 嗯、 凤梨面包、 今天开卖!】
【好的!】
过了白天的高峰期、 即便说明了新商品的凤梨面包「里面并没有加凤梨」、 但也还卖的不错。
【啊唔、 啊呜、 唔】
闲来无事前来串门的杰科布、 一只手拿著「特惠」的奶茶一边嚼著新作面包。
【嗯、 这个不错】
【是吧?】
鲁特也喝杯茶略作休息、 两人坐在店后闲聊著。
【有三天没见了吧? 最近怎么样了】
【啊啊~……忙著家务啊~……都让我休学去帮忙了啊】
杰科布家里经营著一小小的修理厂。
看来最近家里突然业务繁重、年幼的他也知道家里的经营情况不容许他挑三拣四、 所以就任劳任怨了三天的样子。
【真是糟透了啊。 现在这个时候了还有用著旧佩鲁菲钞的家伙在啊。 用那种跟纸一样的钱、 我都怀疑他们有没有常识啊。 拜他们所赐、 我家老妈一老早就往银行跑去了啊】
佩鲁菲、 在被瓦鲁迪亚吞并之前、 处于长期经济萎靡的状态、 通过大量发行纸币才勉强挺了过来。
合并后可以同瓦鲁迪亚的公用纸币兑换、 但由于数量过多而贬值、 不早些兑换的话价格只会越来越低。 今天能吃午餐的钱说不定明天只能喝一杯咖啡。
【嘛、 艰苦岁月终于要结束了、 过了这关也可以舒舒服服地……】
啪啦!
店的那一头传来玻璃碎掉的声音。
【「!?」】
发生了什么、 鲁特和杰科布回到了店里、 面向街道一边的玻璃窗户被打碎、 玻璃渣掉店里一地。
【到底……发生了……唔哇……】
散落的玻璃渣、 有的飞溅到了陈列好的面包上、 不能卖了。
地板上滚动著拳头大的石头。
这不是事故。 是有人蓄意而为。
【咦、 那不是教会的米莉亚吗?】
杰科布越过散落一地的玻璃渣、 指著街道另一侧跑走的某少女背影说道。
虽然没有看到样子、 但是不会错的。
那扎起的长发一眼就能认出、 就是那名前些天对著鲁特大骂的少女。
【别做这么卑鄙的事啊】
杰科布怒不可遏地低语到。
虽说知道自己不讨喜、 但没想到竟然到了这步田地、 鲁特深感悲哀。
【…………】
【那个、 丝芠……没受伤吧? 不好意思、你能把扫帚和簸箕都——】
正要对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的丝芠如此说著、 却停了下来。
【不可原谅……】
能让人泛起阵阵凉意的冰冷之声。
那是让连见过很多世面的原军人鲁特都能凝固的、 让人不禁战栗之声。
【主人……不好意思、 能让我先休息一会儿吗?】
【啊、 啊、 啊啊……嗯、 嗯。 请便……】
丝芠是员工、 鲁特才是雇主。
也不收拾时候要到哪里去啊! 这样、 普通的说教都未能说出口、 可能是由于现在她身上所散发的凛冽气势吧。
【那么、 我就先失礼了】
丝芠用著截然不同的和气笑容微笑著、 捡起了滚落在身旁的石头、 从店里出去了。
【鲁特……鲁特?】
杰科布扯著呆站在原地鲁特的衣袖。
【那谁看店啊? 要是鲁特看的话客人们肯定又要被吓跑了
啊】
【啊!】
面对著迫在眉睫的危机、 现在才察觉到。
【靠你了!】
【别拜托给小孩子啊、 小孩子!】
拍了拍杰科布的肩、 鲁特一副赶赴沙场的表情恳求到。
让鲁特看到的那虚假笑容也好、 还有那滔天的怒意也好、 在离开店之前都必须把持住。
(不可原谅……!!)
骇人的漆黑怒火从丝芠的胸底不断喷涌而出。
至今为止都是为了不让鲁特难做一直在忍耐著、 事到如今已经到极限了。
托卡布洛特是鲁特·兰迦特的圣域、 随后对于作为其下仆的自己而言、 是应守护之地。
然后那里却遭受了攻击、 更不能忍的是、 鲁特费尽心血制作的面包也报废了。
离开店后、 立马朝著米莉亚追去。
渐渐远去的少女的背影、 现在只有小拇指那么丁点大了。
【目标确认、 锁定……限定全机能百分之三十、 解放三百秒】
轻吸一气、 小声地倒著计时。
【drei……zwei……eins……Null!】
下一秒、 丝芠的身影消失不见。
她的动作、 肉眼已经无法捕捉。
跑著、 跑著、 跑著。
朝著托卡布洛特扔石头的米莉亚、 穿过主街道、 朝楼房之间的缝隙钻去。
她在这条街上长大的。
熟知许多一年前才到这的鲁特会迷失在其中的小路和地道。
不可能会被追上的。
(活该、 瓦鲁迪亚军人!)
她逃著、 露出了卑屈的笑容。
米莉亚每天都在祈祷著、 拼命祈祷著。
请瓦鲁迪亚灭亡、 每天每天都如此祈祷著。
自知道了神明大人以前一晚消灭了住在街上的恶人之后、 一心向神明请求著。
然而、 就算过了多久瓦鲁迪亚都没有灭亡。 那个面包屋也没有消失。
不仅如此、 最近还招揽了客人。
(不可原谅……从我身边夺走了父亲……)
所以米莉亚就自己行动了。
【哈、 哈、 哈……】
最终停在了一个小胡同里、 缓缓气。
好奇怪啊、 为什么一点都不开心。
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正确的。 这是天罚。 但为何、 会生出一股厌恶之情呢!?
【唔……唔】
是知道的、 其实。 做这样的事情根本毫无意义。
是知道的、 不是那家面包屋的错。
但是、 不去怨恨谁的话、 就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垮掉。
【…………混帐啊】
像是从牙缝中挤出一般、 米莉亚开口道。
十分懊悔。 对世界、 对命运、 还有自己的渺小。
【忘了东西吧?】
【诶!?】
刚才还谁都不在、 但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 那个面包屋的服务生却站在自己面前。
她在笑著。那是人偶般的精致微笑、 美丽而又不真实。
【这样好吗、 小妹妹?】
抬起右手、 握著了米莉亚不久前扔出去的石头。
怎么追上来的? 那距离不可能追上来啊、 才来这条街上才仅仅十天的这个女人应该是不可能追过来的。
劈里……啪啦……
传入还在疑惑著的米莉亚耳中的、 是某物嘎嘎作响之声。
是丝芠那可以称之为娇嫩的手中、 石头裂开的声音。
啪啦。
石头像饼乾一样碎开了。
【哎呀呀呀~一不小心弄坏了呢~……明明像拿鸡蛋一样小心翼翼的说】
碎成好几的小石块、 被丝芠在掌中玩弄著。
再一次、 石块被碾碎、 就如同放进碎石机一样变成了一粒粒的碎石子。
【啊……诶?】
丝芠在笑著。
浮现出了像是滑稽的、 像是开心的、 像是和蔼的笑容。
只是、 其中并不含有亲爱和慈爱的意味。
举一个简单的例子就是、 肉食动物捕获猎物时会是那样吧、 不过那样的描述也不能称之为正确。
最为正确的表示应该是、 「不是为了吃掉猎物、 而是玩弄猎物」般的笑颜。
【谢罪和赔偿是必须的吧? 好~好地……】
将掌中已经化为砂砾的石块洒落地面、 丝芠把脸凑了过来。
【呀……!】
那是、 纯粹的杀意。
是别人真心想要杀掉自己所散发出的气场。
而且、 不单单是杀掉。 而是让对方受尽苦楚、 不断挣扎、 后悔来到这个世上的气场。
那不是一个十四、 五岁的孩子所能忍受地住的。
米莉亚瘫坐在地、 惶恐地瞪大了眼睛一把抱住了丝芠、 哇地哭了出来。
害怕、 颤抖、 牙齿嘎嗒嘎嗒地打著颤、 凭藉自己的意志都停不下来。
小孩子说到底只是未完成体。 没有判断能力也没有承担责任能力。
在此之上、 还是有著对「小孩子所为」不予过问之事。 但是、 不能以恶小而为之。
这样的话、 那份罪孽应该谁来承担?
丝芠决定向保护者寻求答案。
【打扰了】
街外玛蕾宁的教会。
【来了来了是哪位呢? 哎呀,丝芠小姐……诶、 米莉亚!?】
在里面干著活吧、 稍等了片刻教会的门开了、 玛蕾宁出现了。 随后、 看到了像小猫一样被抓住拎起的米莉亚、 大吃一惊地抬声道。
被拎起来的少女、 因恐惧一言未发。
然而丝芠并没有对她动手。
丧失战意的米莉亚都抵抗都没有就被抓住了。 换句话说就是俘虏。
虐待俘虏在国际法律上是明令禁止的。 虽然这一点令她不太满意、 只好在引渡俘虏的同时、 请求保护者谢罪了。
【总、 总之请先进来吧】
被招待进到了教会之中。
玛蕾宁先把受惊了的米莉亚安置好、拿出了红茶招待丝芠、 让她在礼拜堂稍等片刻。
便宜的茶叶。 而且还作霉味。
而且泡法不当。
就算是用上了最高级的茶叶、 在这样的泡法下也会被白白糟蹋。
喝著这样的红茶、 就算享用的是鲁特特制的玛德琳、 也毫无乐趣可言。
礼仪性地小抿一口、 就立马放回了茶托上。
【非常抱歉……那孩子跟你们添麻烦了。 玻璃和面包……一定会赔偿的】
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玛蕾宁低下了头、 承诺了自己会赔偿。
只是、 没有说立即赔偿。 不对、 应该是不能说吧。
这个教会能用的钱太少了。 但是那样的事情丝芠是知道的。
【不用了。 反正、 主人对这事也会置之不理的】
丝芠想著是鲁特的话肯定也会这么说。
虽说自己也没有对别人说三道四的立场、 但鲁特会那样说、 是自己不加以考虑就能够清楚明白的。
正因为如此才不可原谅。
为她们考虑到这种地步的鲁特的心情、 被米莉亚给践踏了。
【那到底要如何偿还……】
虽然米莉亚每次都会恶语相向、 但这次有点做过头了、 玛蕾宁把手抵在了嘴边苦思冥想。
【那么……】
别再接近鲁特了。
没有多想、 丝芠就那样讲出口了。
【您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
面对著玛蕾宁的重问、 如此蒙混了过去。
可悲、 这样的话又和鲁特所愿背道而驰了。
【虽然知道这样说也不能成为做坏事的理由。 只是米莉亚那孩子情况比较复杂……】
【我知道】
丝芠不爽地回答道。
那是两天前的夜里在从教会回去的路上、 从鲁特那听来的。
米莉亚的父亲曾是民兵这件事。
佩鲁菲长期受到在其北面的欧加斯特联邦的武装侵扰。
欧加斯特在数年前曾是君主专制国家、 劳动者们暴动频发。
本该是崇尚「自由和平等的国家」、 不知是哪里出了差错、 扭曲成了军事独裁政权、 以「解放」附近诸国为名开始了侵略。
欧加斯特的国民政策、 简单来说就是「连民众都得作为作为资源徵集」。
没有所谓思想信条的自由、 所有的私有财产都被禁止。
被侵略的国民、 以开拓为由被送到了极北的寒冷之地。
这样下去不仅仅是自己、 连孩子们都要过上苦日子。
佩鲁菲的人们揭竿而起、 以民为兵奋起抵抗。
米莉亚的父亲就是其中的一人。
为了使国家能让自己的孩子们安逸生活而努力、 上了战
场、 然后便再也没有回来。 随后——
【您是知道的吧……? 佩鲁菲最后还是未能保持独立权、 与其被欧加斯特占领、 不如选择了承认成为瓦鲁迪亚的一部分享有自治这条路】
虽说作为国家的这个形式不能留存、 但至少想要守护民族的荣誉。
那对于他们来说是非常痛苦的决断。
作为同欧加斯特协定的必要缓冲地带的瓦鲁迪亚接受了他们的请求、 采取合并的形式、 和佩鲁菲一起同欧加斯特战斗。
【瓦鲁迪亚、 承认佩鲁菲以民为兵的形式。 所以、 战死的米莉亚的父亲、 理应作为为瓦鲁迪亚光荣牺牲的士兵给予厚葬、 并且米莉亚也能拿到遗族年金。 现在那孩子也不会在这、 而是过著吃著国粮的生活】
交织在那玛蕾宁娓娓道来的话语中、 是些许的颤抖。
然而、 米莉亚被瓦鲁迪亚拋弃了。
那原由从鲁特那听来的时候、 大吃了一惊。
没有找到遗体。 有从前线逃跑的可能性、 被归分为行动不明、 于是乎——
实在是一个荒谬至极的理由。 在满是在战车和大炮的炮击、 飞机的轰炸、 还有步兵和猎兵机横行的这个世界 、 不如说遗体完整更为少见。
答案很简单。 终战前夕、 为了缩小预算、 保障本国的兵队都已经是勉勉强强了、 给民兵这么多礼遇实在是在浪费了。
【如同对著米莉亚、 宣读到『你父亲是个胆小鬼』一样。 夺走了荣耀、 亵渎了死者、 什么都没有剩下】
米莉亚憎恨著瓦鲁迪亚。
这对于被冠以逃亡者之名、 尸横某处的父亲而言、 太过悲惨。
父亲是被那个国家欺骗了、 被杀害了。
如果不那样想的话、 定会痛苦到不行吧。
即便如此、 处处为难鲁特也说不过去。
那不是一个士官能够背负的罪孽。 只是、 鲁特默然忍受了。
在初访这个教会的夜里、 回家的路上、 握著方向盘开车的鲁特这么说道。
【那孩子对我的憎恨、 若是能化为她活下去的勇气的话、 那倒也无妨】——。
落寂的表情、 如此说道。
【那么我想问您……】
丝芠的声音带著颤抖。
随后、 鲁特还这样说道。
【即便如此……即便如此。 总有一天那孩子、 米莉亚会、 吃我做的面包、 对我说『真美味啊』……到时候我肯定会、 高兴地要哭出来吧】
即便如此鲁特也、 一直坚信著。
就算时间也无法填补那鸿沟、 说不定伸手相触还是能做到、 如此一直坚信著。
【你们所受过的多少辛酸我都清楚……但是】
想起了昨天在矿山发生的事。
说自己费尽心血做出的面包「没有下毒」的时候、 「丢掉也无妨」的时候、 那又是会有多么的痛苦啊。
还有在被奢求能得其理解的孩子扔石头的时候、 又会是有多么的难受啊。
【有著责难活在当下、 在不断拼命挣扎之人的权利吗! 不求您帮助……但是还请……不要欺负主人……】
只要鲁特一声令下、 不管是涌上的成千上百的敌人也好、 还是妇孺也罢、 都会将他的敌人全数杀尽。
但是、 那绝对不是鲁特所愿。
不想把向他自己丢来的石头、 再丢回去。
那是作为曾以杀人为业的自己的一份赎罪。
是战争。 是命令。 因为爱国心、 是为了祖国。 正义——将这个词语说出口、 便清楚的知道了这全部都是虚假的。
丝芠伏案哽咽。
只是、 流不出眼泪。
即便能够汇聚让眼睛湿润的水分、 但是任由情感宣泄流下泪水、 她“还”无法做到。
【你……很喜欢鲁特先生呢】
【—————诶】
玛蕾宁的一句话、 让丝芠一句话都说不出、 面露惊愕之色。
【那是不可能的! 那种傲慢之事!】
自己只是鲁特的盾、 他的铠甲、 他的利刃。
区区道具却爱慕主人、 是不可能的事。
如此想著、 只是……
【请不要说奇怪的话! 我只是作为、 区区、 主人的道具活著……这样就够了……】
边说著、 察觉到了自己说话时的震颤。
自己是鲁特的道具、 被他需要、 完成他的愿望才是自己存在的意义。
【你能够将鲁特先生的苦楚、 优先于自己之事感同身受、 那不正是因为爱著那个人么、 难道不是吗?】
如同窥视她心底所想一般、 玛蕾宁凝视著她问道。
恐怕她那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吧。
仅仅只是、 看到了一名为一个笨拙男人拼命著想的少女、 是作为异性而抱有好感吧。
但是、 那句话、 不断地动摇著丝芠那所不知的感情。
【……差不多我该、 告辞了】
再在这里这样下去的话、 丝芠觉得自己像是要被从内部分解了一样、 于是便站了起来。
还带著、 不扶著礼拜堂里的长椅就会随时倒下的眩晕感。
【丝芠小姐、 没事吧?】
玛蕾宁正要将手伸出、 却被挡开了。
因为现在不管是被谁触碰到了、 感觉仅仅是如此就会垮掉。
踏著不稳的步子、 摇摇晃晃地从教会出去了。
【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对大尉……】
呆然低语、 徜徉归路。
仅仅只是希望鲁特能够幸福。
然而、 那作为实现「想被渴求」这样的愿望的原因很好使。
明明没有真正意义上地为鲁特做什么、 却寻求著自己的幸福。
不可能的。 优先顺序弄错了。
踏著摇晃的步子徜徉在坑洼的道路上、 一不小心摔倒了之后、 便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了。
丝芠无需睡眠。
她失去意识之时、 只有处在维护时的休眠状态吧。
甚至连那样、 都可以凭藉著自己的意志进行开与关。
但是、 此时的她、 却毫无知觉地、 宛若睡著了一般失去了意识。
于无尽黑暗中丝芠的意识苏醒了。
然而也只是意识苏醒、 身体还在沉眠。
真是一种奇妙的状态啊。
这个状态、 同人类所来说、 就是所谓『做梦』的状态吧。
(想什么啊我……)
因为无口低语、 她在无边的黑暗中、 在意识的海洋里自言自语道。
梦为人所见之物。自己并不是人类。
那又为何会变成这种状态。 只觉自己的思考回路终于开始变得奇怪来了。
这时、 突然出现了一向她搭话的声音。
【哦呀、 这可真是令人惊叹。 还在想那小姑娘的后裔是怎么从这地方消失不见的】
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触觉没有嗅觉。 在这个只有意识苏醒的状态下说「听到了」未免有些奇怪、 但的确是、 感知到了那声音。
只是、 与其说是声音、 不如说是某种波动来形容更为恰到好处。
就如同是太阳光、 变换而成的声音一般、 是有著光照温度般的声音。
【呵……但是你、 貌似出世之法稍有差错。 人类也干了些稀奇古怪之事。 没想到竟用如此之法延续著那个小姑娘的血脉】
在说这些什么呢。 丝芠突然想笑。
自己身上并没有本该流淌之血。 流淌著的不是鲜红的血。
【不不、 也不是那样哟?】
可能是思考也全被窥视地一清二楚、 声音的主人如此对丝芠说道。
那之中并未包含著恶意和让人生厌之意。 不如说是、 某种让无知者能够理解清楚的说明的、 略加思索的声音。
【也罢、 看来你还没能搞清自身的样子。 那也没有强行继续下去的必要了吧。 但是、 决定就是约定, 你有著那样的权利】
权利? 说的意思完全没能明白。
这个声音到底是什么呢? 是自己糊涂了吗、 还是说……丝芠连这个声音的主人所说的一半都没能理解。
【假以时日你会全知道的。 不对、 不知道也无妨……最终你将会选择谁、 务必让我在一旁饶有兴趣地看著哟】
说著说著、 声音逐渐远去。
不对——是自己的意识、 再次沉入了黑暗之中。
【再会。 遥远的、 我的——哟】
声音的主人最后到底说了什么、 丝芠在想要理解那句话的含义之前、 便再次失去了意识。
托卡布洛特店内。
过就算是了休息时间、 到了打样时分、 也没有等到丝芠回来。
明显地感觉到了冲著丝芠来的客人们的不满、 还好托杰科布那瓦鲁迪亚人所想不到的三
寸不烂之舌的福、 总算是撑到了打烊。
杰科布已经回家了、 在仅只一人的店里、 鲁特一边呆望著用布裹起的碎玻璃、 一边不安地等待著丝芠的归来。
在想著丝芠的事、 不会发生了什么吧、 因为她有的时候会刹不住车。
(想想看来、 热血的家伙呢。 简直和那家伙一样啊)
回想起曾在部队时乘坐的爱机。
虽然同部队的猎兵机也搭载了AI、 但鲁特的机体艾薇伊、 总是爱操心、 每次承载者受过攻击后、 都会喋喋不休地要求他做检查。
每次都会说「这点小伤没什么」、 每次都被警告道「人的身体有的时候会在不知不觉中受到很严重的损伤」、然后举很多例子。
(真是不可思议啊……本应是担忧丝芠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会回忆起那么多那家伙的事)
面露苦笑。
忽然、 看了下闹钟、 已经夕阳西下、 夜幕降临了。
总不能放著店不管就出去、 但不找总归是说不过去。
【嗯?】
在挂上了打烊牌子的门前、 有人站在那里。
【鲁特·兰迦特先生吗?】
不是丝芠。 身著藏青色制服的中年邮递员、 轻轻地推开了门、 问道。
【有您的信】
递出茶色的信、 略作一鞠躬边转身离去了。
(会是谁的呢?)
在旧识中应该没有知道自己在这里的人啊。
打开信封后、 里面放著两张纸。
【!?】
看过第一张、 在想是不是骗人的。
看过第二张、 说话都打结巴了。
【……哈哈、 哈哈哈哈!】
不禁笑出声来。
不敢相信、 没想到、 竟然会这样。
【哈哈哈……哈哈……哈、 唔、 唔唔唔……】
太高兴了、 高兴地眼泪都掉下来了。
把信塞进胸前的口袋、 飞奔而出。
得尽早把这事告诉丝芠。
她一定也会高兴的。 就如同当作是自己的事一般、 会比鲁特还要高兴吧。
想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分享? 不对! 和丝芠一起的话、 喜悦自然是倍增。
感恩节明明还早、 却不禁想拉著她手舞足蹈。
鲁特跑了起来。
开始寻找著、 托卡布洛特的、 赤瞳银发的看板娘。
于托卡布洛特所在的主干道的另一个口子、 再打三个弯就可以看到杰科布的祖父所经营的修理工厂。
白皮工房还有紧挨著一起的屋子、 在一旁是叫做资材放置场的空地上、 摆满了成堆的生锈铁桶和废料。
【总之先在那边坐坐吧、 稍后管上茶…… 啊、 不行! 那边漏油了、 会把衣服搞脏的!】
在充斥著油和铁味的工房内、 杰科布和丝芠。
时间回溯到许久之前——
杰科布在受鲁特的拜托下担任行销人员、 在他回家的路上发现了丝芠。
一开始还想抱怨几句的、 但看著丝芠铁青的脸、 和泥叶沾裙的样子、 慌忙喊道。
【怎么了丝芠!? 怎么了吗?】
丝芠仿佛是头部关节生锈般地将脑袋扭了过来。
【……杰科布……】
刚一醒来、 丝芠就迈著那摇晃的步子准备回店。
只是、 别说走回到店附近了、 现在连步子都迈不开。
【以为鲁特会因为你翘班生气吗? 没事的哟、 那傻傻的老好人反而还会担心你啊。 所以安心吧】
是啊、 那个人就是这个样子的、 丝芠很清楚。
【丝芠……发生了什么难过的事吗?】
不是的、 不是那样的理由。
【……很害怕……和主人相见……】
玛蕾宁的话让她失常了。 不对、 是让她意识到了。
自己是为了鲁特的幸福而存在、 为了实现他的愿望而存在。
自己是作为鲁特的道具倾献一生。
那才是自己存在的意义所在、 是存在的理由。
可是、 自己在想些什么。
想把鲁特独占、 想让他成为自己的东西。
现在的『丝芠』若是同鲁特见面后、 不知会对身为重要主人的他做出什么。
害怕著那样的自己、 害怕著同鲁特相见。
【害怕……在说鲁特的脸吗?】
【不是的!】
面对杰科布的误解、 丝芠急忙回答道。
【虽然从世俗的角度来看主人的脸说不好的确是那样的、 对我而言却是惹人怜爱……不对、 什么都没有……】
好像是察觉到了自己不小心说了什么奇怪的话。
已经搞不懂了。 脑袋一片浆糊。
【我说啊? 我家就在不远的地方……可以的话要来吗?】
现在还不想同鲁特见面的丝芠、 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
拨回时钟、 回到现在——
【给、 和你那边泡的不一样这是即溶的、 就当是暖身子的药吧】
杰科布递来的、 是装著热咖啡的一个缺了小口子的马克杯、 确实这咖啡除了咖啡以外还有许多其他的杂味。 但是、 不知为何却能让她安心下来。
明明之中并没有含有药效的成分、 却感觉好过了很多。
貌似这个工房前阵子还是作为大型机械的的整备用房被使用著。
杰科布抱怨著、 好像是用著「旧佩鲁菲钞」的、 毫无常识且又狂妄自大的那群男人。
【我啊、 一开始觉得你很可疑】
杰科布坐在了她旁边、 抿了一口倒进自己用的马克杯里的咖啡、 开口说道。
【觉得说不定、 你是想要骗鲁特】
【骗……?】
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想、 丝芠回问道。
【因为你看啊? 虽然提议要雇服务员的是我啊? 但是那个快要倒闭的面包屋加上凶神恶煞的店主的怪异组合、 不知道会被怎么样啊。 能拿到工资就怪了啊】
杰科布爽朗地笑了出来、 但那笑容并没有包含著对鲁特的藐视和嘲讽。
不论怎么看、 都像是用著谈及自己兄长一般的语气。
【还有啊、 像你这样的美女、 而且还说了、 工资多少都行! 说实话……怀疑你有什么企图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吧?】
这样说来倒是挺有道理的。
每天一光顾的杰科布、 都会不厌其烦地用著自己听不到的小声向鲁特问到「那姑娘是不是有些奇怪?」。
【若要真是那样的话、 绝对不可原谅……是这样想的就是了】
不被被年幼的孩子原谅又怎么样、 这么想的人可能大有人在、 但是杰科布现在眼神坚毅、 他是认真的。
【然而、 你为了那个老好人竭尽全力。 看来是个好人呢…….我也要向你道谢啊、 谢谢你】
说著、 杰科布深深地低下了头。
【您在说什么呢!? 这仅仅是我使命所在罢了……】
不可思议。 虽说被鲁特感谢时非常地开心、 但面对著这个深低著头的少年、 却有种无法言表的复杂感觉。
说是坐立不安什么的、 冷静不了什么的、 不如说是体内有种搔痒搔耐的感觉。
这个少年是鲁特的友人、 也是第二种保护对象——在不影响最优先保护对象的鲁特身心的前提下、 应当顾及到其生命等等的物件——本该是仅有鲁特一人的。
来到战场之上被附加上了「为尽可能减少被害而努力」的指令、 他其实只不过是一介普通老百姓。
明明应当是那样的、 但胸前一阵暖流。
【……请问、 杰科布先生是怎么成为主人的朋友的呢?】
年龄相去甚远、 和鲁特做朋友也应该很有压力。 总不会是同为瓦鲁迪亚人这样的理由吧。
【嗯~……一开始见到他的时候、 他也是开著那辆破破烂烂的卡车来的、 还真亏他开的啊】
外乡人、 原军人开的可怕面包屋。
杰科布的第一印象、 应该也曾是、 这家伙绝不是什么好货吧。
【不如说、 讨厌来的更为恰当吧? 我啊、 即便是瓦鲁迪亚人也好、 军人也好也谈不上是喜欢哦】
【为什么……杰克布先生不是……】
瓦鲁迪亚人的特徵之一便是金发碧眼。
说不准杰科布是生于欧冈贝鲁、 特徵太明显了。
虽说两国自古相邻、 但会被分为瓦鲁迪亚和佩鲁菲人。
丝芠想、 他一定是被那样分类了。
【我啊、 从没见过父亲啊。 仅仅只是知道他是瓦鲁迪亚人。 所以、即便同佩鲁菲合并了、 我也是不折不扣的瓦鲁迪亚人】
【难道是……因战争过世的吗?】
是不是话题太过于沉重了、 但事实要来的更为残酷。
【
不是的。 其实在哪里是谁都不知道。 因为我的母亲、 是娼妓】
因为所言道出地过于平静、 丝芠还以为那是有著什么其他的意义的词汇、 只是杰科布所言、 就是那字表之意。
由于长时间的经济萧条、 有很多跨过国境线、 到瓦鲁迪亚来打工的人。
杰科布的母亲就是那其中一人。
然而、 战争激化、 一片混乱、 当时还是豆蔻之年的杰科布的母亲、 为了生存、 去了军营的娼馆——作为公娼开始了工作。
随后就怀上了姓名不详的某男人的孩子、 那就是杰科布。
本是说著「在西餐馆打著短工」、 到贝伦谋生的小姑娘、 却挺了个大肚子回来、 街上的人擅自传著流言、 到了杰科布出生也未曾停歇、 从大人们那里听来的小孩子们、 连意思都不明白就拿这个嘲弄著他。
【所以、 对鲁特怎么可能会抱有好感啊。 听说了他是瓦鲁迪亚军人之后、 觉得他一定是个冷酷无情的男人】
【但却又、 为何……? 那个……】
【嗯~是啊】
杰科布继续道。
同鲁特初遇后一个月的某天、 那天他被学校同年级的学生嘲弄 、 逐渐演变成了一对多的乱斗。
但是、 面对著人多只能认栽。 不出多久便倒地、 变成了单方面的拳打脚踢。
这时、 鲁特出现了。
【哎呀~ 现在想起来那家伙出现的瞬间整个气场变了啊! 因为那么大个还外加无表情的瞪著我们、 其他小孩全都落荒而逃了啊】
【啊~……大概、 那是……】
丝芠回想起一事。
瓦鲁迪亚人体格多健硕、 鲁特又是其中的佼佼者。 随后加上常年的军队生活习惯板著脸、 到现在一紧张脸部就会僵硬。
【大概、 是想劝架吧……】
【啊哈哈哈哈、 真不愧是他! 你还挺瞭解的嘛。 嗯、 就是那样! 那家伙的话、 摆著那样一副表情、 其实是困扰的表情啊? 真的感觉会被杀掉啊】
那时候、 杰科布并没有逃走也仅仅只是因为他受伤跑不起来、 之后被鲁特带回店里、包扎伤口。
即便如此、 这也不代表杰科布就这样打心底接纳了鲁特。
瓦鲁迪亚的军人。 和那个生下自己便撒手了的那家伙是同一种人。
虽讨厌被他触碰、 但害怕惹怒遭毒打、 于是便任由他来。
冷静不下来、 茫无目的地巡视著店内、 无人问津的面包琳琅满目。 看上去十分美味都在怀疑是不是这男人烤的。
【要、 吃吗……?】
像是察觉到了杰科布那咽口水的声音、 鲁特拿起来身边的一个面包递给了他。
在就要伸手要去接过鲁特那递来的面包、 这时自尊心作祟了。
怎么可能接受瓦鲁迪亚军人的恩惠。
杰科布如此想著、 抓过口袋里珍藏的零花钱、 朝鲁特伸去。
【我还没有落魄到要收快要倒闭了的面包屋施舍的地步! 我买下了!】
倔强一言。
即便被揍了也无所谓。 这是杰科布所守护的、 最后的底线。
【之后的事、 永远忘不掉啊……那家伙、 你猜他怎么著】
【不知道啊……】
【是啥样呢……超出了我的预料啊】
弯起身子、 杰科布像是开心地摇了起来。
【那家伙啊、 哭出来了啊。 握著我的手说著『谢谢。 你是我的第一名客人啊!』】
【什么……?】
丝芠茫然。
开店一个月来、 都没有客人来吗。
然后、 偶遇到附近的少年、 收下了带著各种各样思绪的铜钱、 最后再因为招揽到了第一名客人而欢饮雀跃吗。
【真的是……】
可悲呢、 还是可耻呢、 还是说是落入怎样低谷的人生呢、 不禁捂头道。
【嘛—那之后啊、 吃了哟、 那个面包啊? 嘛……果然还是好吃啊、 对他说了『好吃』、 然后他又跟感动得要哭出来一样。 还不断地说著『谢谢、 谢谢』之类感谢的话啊。那时候真是不知所措啊~】
从那之后、 杰科布第二天也摸进了托卡布洛特窥视者烤间。
那里有著、 为不知何时会来的客人而挥散汗水烤制著面包的鲁特的身影。
【我的母亲啊。 没有告诉我父亲是一位怎样的人……所以啊、 我总觉得只要是瓦鲁迪亚军人就都是群冷酷无情的人、 但是……我也知道了有鲁特那样的人。 所以我也禁不止会想、 我的父亲说不定也会是那样的人。 也许是我弄错了、 即便如此……】
杰科布把手放在了胸前。
【就算是一点点、 那在我体内流淌著的一半血液、能赐予我像那笨蛋的直率和努力、仅此一点定是准确无疑】
看向如此说著的少年的脸、 不禁让人心生敬佩。
年纪尚幼、 出生不幸、 受尽苦楚、 但是他全都克服了、得依他自身的那份坚强吧。
【嘛、 也就是说……那个……怎么说呢……他在身为瓦鲁迪亚人和原军人之前、 首先是个笨蛋吧? 所以、 那个……我觉得和他做朋友也行。 你看、 我是个好人吧?】
看著不好意思地挠著脑袋的杰科布、 丝芠此时心情安逸地平静。
【……鲁特是笨蛋啊。 是个想笨蛋一样的老好人啊。 所以、 现在肯定也在担心著你、 所以若是调整好了、 就早点回去吧?】
【……好的】
手中的马克杯、 不知在何时凉了下来。
只不过、 相反地、 于丝芠胸口那温暖之物在不断地扩散开来。
看来在谁都不与其为伍的鲁特身边、 还是有发现他优点的、 出色的友人存在。
【喂、 杰科布、 有人来了吗】
工厂的门口处、 这个工厂的主人、 杰科布的祖父站在那里。
白色占据主导的发、 不开心地颦著眉。 对比于一直给人笑眯眯印象的杰科布、 真不敢相信两人的血缘。
【初次见面。 我是托卡布洛特的服务生。 丝芠】
丝芠在很有礼貌地介绍著自己、 但是听过店名后、 老人失色道。
【杰科布、 你个浑小子、 又去那鬼地方了!?】
【爷爷! 不带你这样讲的啊、 鲁特又没有对爷爷做过什么!】
【吵死了! 喂说你呢、 快给我回去! 这里是我的工厂!】
看来杰科布的爷爷十分厌恶鲁特。
考虑到孙子的出身、 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非常抱歉……】
丝芠决定老老实实地回去、 自己待在这里也只会对杰科布造成困扰。
起身准备离开之时、 一个小小的机械零件进入她的眼帘。
这是何物、 她是知道的。 是铝制的汽缸接头的一部分、 使用这种粗劣品的也只有那个了。
【请问……这是什么?】
捡起后向杰科布的祖父询问道。
【……那个是!? 不要随便乱碰…….】
【别想蒙混过去!】
包含著怒意的一喝。
不仅仅是老人、 连杰科布都吓了一大跳。
但是、 看到了这个零件、 就忍不住抬高分贝。
【这是……这个是、 T-3II的变速器的零件……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请您说明一下!】
那是以前丝芠多次之间无意间瞥见的、 作为对手的一部分、 欧加斯特使用的、 有著「北之猛兽」之名的兵器的一部分。
她知道的很清楚。 是因为她在战场之上同这玩意对峙过、 将它们碾碎后从其中看到过的。
【T-3II……丝芠、 那是什么啊?】
【过去欧加斯特联邦的主力战车……为什么在瓦鲁迪亚领土上的佩鲁菲的街道上会出现这个东西?】
【不、 不知道! 别鬼话连篇!】
老人汗如雨下。 他虽不为恶、 但也不是什么善主。 仅仅只是一介普通人、 行外人。 所以就算不道出实情、 却也无法插科打诨。
【不知道……我是听说了是大型机械的整备……】
在丝芠的紧盯质问下、 老人不敢抬眼。
面对那态度、 丝芠再次吼道。
【胡言乱语请适可而止! 即便是以主兵装示人、 那样的也和土木机械相去甚远吧!】
就像是做了恶作剧、 被责骂的小孩子一般、 所言字里行间处处都有躲闪之意。 这种粗劣的谎话、 军方那边不可能会听不出来。
【爷爷……为什么在做战车的整备? 难道说……】
杰科布难以置信地颤声道。
佩鲁菲的地区规划、 至今的历史、 各种各样的政治方面的问题、 有些事连小孩子都知道的。
大国相争、 若是硬碰硬、 便是两败俱伤
、 第三国「坐收渔利」。 这时、 则需要各国内部的「不稳定因数」的介入了。
宗教、 民族、 领土、 什么都行。 给那些对统治者抱有不满的人们奉上武器、 教会他们战斗方法。 就这样、 让他们成为自以为贯彻了正义的操线人偶——这就是所谓的「恐怖分子」。
委托给杰科布祖父的工作、 就是欧加斯特联邦赠予存在于佩鲁菲内部的恐怖分子们的兵器整备。
这个小小的零件就是不可撼动的证据。 不是一句『我不知道』就可以宽恕的。
【真是干了件不明智的事呢……这可是重罪。 重可判死刑……明明当个普通人过活就好了】
【不就是你们侵犯了我的女儿……我有什么错!】
老人瘫跪在地、 嚎啕大哭。 但丝芠只是淡淡道。
【问题是、 那些抓你走的人会理解你吗、 不会的吧?】
个人的感情、 在这个所谓国家的巨兽面前也顶多只能是挠挠痒的程度。
但是、 不明白这个的人、 理不清头绪的人有很多。
战争可能一触即发。 然而想要平息战火、 却要牺牲成千上万士兵的性命还有成千上万次交战。
【丝芠……要抓走爷爷吗? 还有我、 还有妈妈……】
杰科布的声音在颤抖著。
【那样的事……我是不会容许的!】
丝芠的声音中包含著强烈的意志。
如果要是杰科布出了什么事、 把他当做朋友的鲁特是会伤心的。
不论恐怖分子想在这条街上做什么文章、 托卡布洛特都会陷入危机。 那种事情、 丝芠必然会全力阻止。
【杰科布先生、 随便找个地方给军方致电、 告诉他们这个识别码、 说是被骗了也好、 被利用了也罢、 请尽全力扮演一个被害者的角色】
丝芠在下单用的做笔记用纸上快速的写下了一串十位元的数字、 递给了杰科布。
那上面写的是、 鲁特从军时使用过的识别代码。
报上了鲁特的名字的话、 军方应该就不会对这边下手了吧。 区区一个被利用的老人、 就算是抓过去也立不了功。
【那么、 这位大爷……】
如今终于是对自己的愚昧有所醒悟、 仅仅数分钟就像老了十几岁的老人、 被丝芠问道。
【能告诉我吗? 是谁把你介绍给、 那群把战车带到这来的人们的?】
赤色的双眸眨都不眨一下、 丝芠质问道。
仅仅是利用了杰科布的祖父、 并不是恐怖分子团体中的一员。
已经这幅模样了的天真老人、 也不可能藏得住马脚。
恐怕、 是知道这个老人心事的、 已经在欧冈贝鲁居住已久而不受怀疑、 轻而易举地抓住对方心理的专业人士。——有真正的「间谍」在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