Q「对于『狩猎』的联想。」
平凡的女高中生
「赏枫?捡贝壳?」
孤独的男高中生
「班上男生聊的那个狩猎游戏?」
绝世美少女
「猪仔勾引女生的那种行为吧?」
疯狂科学家
「取得检体的手段。」
摄影师
「拍到好照片的要诀和狙击一样。必须取得绝佳位置再加上耐心。」
腐食兽
「为了得到优质 B○ 本——好啦,狩猎的时间到了。」
1
子弹掠过我们,打穿窗户玻璃。
进一步穿过中庭,粉碎另一边的玻璃。
「……轮回同学,让开。」
空絽老师再度将枪口瞄准我们,我张开双手坚决保护爱。
老师手上的枪乍看像是玩具。不是电影所见的金属色泽,是消光的深沉银色。手枪是自动上膛式,滑套部分刻上玫瑰浮雕,设计独特。
如同刚才那一枪所示,这把枪不是玩具,具备充足杀伤力。
看到枪的爱开始微微发抖。
「这个人……果然是……反编译者……!」
爱轻声说出如此莫名其妙的词。我想确认她在说什么,但空絽老师不让我如愿,向前接近一步。
「那孩子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也就是三次元。」
「我听不懂您的意思。」
冒冷汗的我完全装傻。
「何况您为什么带着手枪?我才要问您究竟是什么人?化学老师的身分是伪造的吧?」
空絽老师谨慎地瞪着爱,以平静又生硬的声音响应:
「我是『猎人』。那孩子刚才提过吧?他们四次元人将我称为『新工具反编译者』。」
「四次元?猎人?我完全听不懂!」
老师大概是看穿了我的谎言,将我的话当成耳边风,继续说下去:
「不觉得很神奇吗?遭受推动的人都有可能成为『新工具原种』,既然这样,高元界肯定有许多四次元人。」
我无法继续假装毫不知情。
因为这确实是我心中的重大疑问。
爱——不对,艾多拉说过死者大多会失去自我,以「极近于无的形态」永远徘徊。
她确实说到「大多」这两个字。
换句话说,一部分并非如此。如果分母是几万的数字,即使机率是万分之一,肯定也有数人因为「新工具」觉醒。
「要是他们擅自修改过去,导致世界大幅扭曲——我们三次元人的记忆肯定会混乱,现实与虚幻的界线将更加模糊。」
之所以没有变成这样——
「是的,因为有人阻止他们介入。那就是猎杀四次元人的猎人。」
「……我完全听不懂您在说什么。那您拿出那种东西,企图对爱怎么做?」
「只要断绝『起源点』的认知,就可以恢复因果的联系,回归原本的历史。」
换句话说——他要除掉爱?
听起来……不像在说谎。
对于老师的这番话,我在很多方面可以认同。何况爱在我身后发抖,所以这应该不是空絽老师擅自编出来的「设定」……
「您说您想要爱,就是这个意思?」
「我当时是试着挑衅,观察你的反应。因为你也可能是元凶。」
「如果去过高元界就是四次元人,那我也是啊!」
「但你不是这次的『艾多拉』吧?」
「艾多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原本是『不当』的意思,以此称呼那些造成世界改变的个体。想将这次的惨剧一笔勾销,只要除掉改写世界的个体就好。」
「——可是!说不定这是其他四次元人干的好事吧!或许有人要陷害爱,让您这样的人除掉她!」
「你真的这么认为?」
空絽老师以悲伤的目光看我。
「你刚才不是察觉爱小妹的谎言吗?」
我不由得看向爱。爱脸色苍白瞪向空絽老师。
「你肯定已经知道——不对,你肯定从一开始就知道。你今天傍晚到楼顶『冷却脑袋』就是因为她的出现令你疑惑吧?」
……一点都没错。
不可能存在的爱混入我们的日常生活,所以我乱了分寸。
爱欺骗我。她有可能欺骗、杀害大家。
然而——
「我不会交出爱。」
我将爱藏在身后,如此宣布。
「轮回……」
爱瞪大宝石般的双眼,表现惊讶之意。
「爱,放心,我不会背叛你,也不会抛弃你。绝对不会。」
空絽老师难受地扭曲五官,露出无法辨别是愤怒还是失望的表情。
「你被骗了!她的眼泪是欺骗你的谋略!」
「被骗也无妨!我喜欢爱!爱是我的唯一!」
「不准讲得这么幼稚!你要扔着那些孩子不管?今晚在这里莫名其妙遇害,成为冰冷尸体的那些孩子——你都要丢下不管?」
「我会拯救学姊她们!但我也要拯救爱!」
老师脸上的表情静静消失。
「这是最后通牒,让开。」
他以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告知,直到刚才的激昂彷佛一场梦。
「装填在这把枪的子弹和你想象的子弹不一样。是用来回溯因果,消灭『存在』——不,应该相反。是用来让『推离者』回归世界法则,再度符合逻辑的子弹。」
我哼声一笑。
「符合逻辑?这么一来,爱会怎么样?还能和我们待在相同世界欢笑度日吗?」
空絽老师没回答,枪口瞄准我的心脏。
「……如果你以为中枪也没事,那就错了。猎人的子弹能阻止外力干涉高次元领域——换句话说,被这颗子弹打死是『必然之死』。尘归尘、土归土、死归死。你无法前往高元界。」
我明明知道这是恐吓,背脊却在颤抖。
信心在晃动。即使这个世界正如我的想象,符合我的推理,但要是预测错误——我将永远失去拯救爱的机会。
即使如此,我依然没从爱的前方离开。
空絽老师叹口气,带着明显轻蔑的神色看我。
「……你或许想让那个孩子见识到你直到最后都不会抛弃她,只有你不会背叛她。但你的判断错误。如果真的为她着想,就别让她的罪孽继续加重。她不是能说服的对象吧?」
老师很敏锐。我确实有这种非分之想。
我下定决心,拚命对爱展现诚意。
感觉肤浅的非分之想被看透,好丢脸。但空絽老师也犯下丢脸的错误。他使用这种说法,我不可能会听话。要是我在他这么说完之后抛弃爱,就代表我承认自己抱持非分之想。
……不对,等一下。
空絽老师应该也明白这一点吧?
即使如此,他却以这种方式说明,就代表——他想对我开枪?
至此,我终于理解事件全貌。
散乱的事象碎片接连组合,形成一幅完整的画。
(空絽老师……是「敌人」!并非站在我这边!)
我咬牙切齿。居然会这样,现在的我早已落入对方的圈套。
我要是如敌人所愿抛弃爱,就是我输。
另一方面,要是没抛弃爱,我将会中枪走向死亡结局。
所以,抛弃爱吧。
——什么?
我对自己的想法惊愕不已。
(花轮回,冷静下来思考吧?)
(这是……谁的声音?思绪擅自——)
(无论如何,都需要改写这个错误的世界。)
(适度打破现在的僵局,之后再前往高元界就好。)
(就算这样,我也不能抛弃爱——爱会怎么样!)
(即使爱消灭,只要成功前往高元界就可以连这段「过去」也改变,当成没发生过吧?)
(所以,现在先抛弃爱吧。)
(要是不这么做,爱就不会得救!)
(抛弃吧!抛弃她吧!)
(啊啊,原来如此……这是——)
某人在「推动」我!
「——回!轮回!振作一点!你听不到吗?」
爱抓住我,使我回过神来。
如同心魔尽去,再也听不见近乎幻听的「心之声」。
空絽老师似乎也察觉到异状,朝周围投以警戒的口光。
「……抱歉,轮回同学,看来我……有所误会。」
老师似乎乱了分寸,带着些微紊乱的呼吸说下去:
「……我道歉,我的推测过于大意。我一直认定是爱小妹创造这个世界,不过……真正的元凶另有他人。」
老师轻轻将手伸进白袍口袋,取出-个罐子。
喷雾罐。他拿着这个没贴标签的铝罐,朝空中喷雾。
——那应该也是猎人的装备吧?喷出来的雾,在周围的空间造成有点令人无法置信的魔术效果。
透明的雾充斥于走廊之后,某处空气有如雨刷擦拭般变色,
像「开窗」似的产生黑暗。
「我使用某种伎俩让你们看得见『那一边』——那个就是我们的敌人。」
黑暗的另一头,看得见发出红光的物体。
像红宝石的闪亮光辉,如同火焰或极光般摇曳。那是女孩的头发——我对这种异世界风格的质感有印象。
一名女孩燃起红宝石色的头发,飘浮在半空中。
美得令人停止呼吸。眼角往上翘,目光逼人,有些羞涩地瞪着我。
肤色与相貌都变了,但是改变程度不比当时的爱。这名女孩是——
「有理!」
空絽老师缓缓举枪,像是挤出话语般说明:
「她现在位于高元界,是我刚才送过去的……而且她怎么看都具备自我意识。换句话说,她是……」
「是什么?你说她是什么?」
「有理小妹是『起源点』!」
打击鼓膜的叫喊。
过于无法理解的话语,使我的脑内 CPU 瞬间放弃思考。
2
「轮回,我来救你!」
有理这句话在我的耳际——应该说,在我的脑中响起。
红发闪闪发亮的有理,以翡翠色的双眼注视我。轻柔微笑的脸蛋娇怜无比。不像这个世界应有的笑脸。
「我绝对会把你救出这个错误的世界!」
「错误的……世界?」
「爱,不准你继续为所欲为!」
有理一脸英挺的表情俯视爱。
爱难受地扭曲眉角,明显是陷入绝境的脸。居然让爱露出这种表情,这应该是有理这辈子的首度壮举。
另一方面,我无法理解状况,像木偶般伫立不动。
老实说,我混乱至极。有理是艾多拉?空絽老师是猎人?
到最后,空絽老师是己方吗……不对,既然他想对爱不利,应该是敌方?
但他现在试图保护爱……所以是己方?
不,空絽老师试图消灭有理,所以应该还是敌方?
思绪不断兜圈子,脑浆简直要沸腾了。原本以为掌握到的事件全貌悉数破坏,我陷入回到原点的错觉。
以为明白的瞬间变得不明不白,每次抱持确信的下一秒就发生撼动确信的事件。这种彻底的「方便主义」折磨着我——
托福,我理解了。
这种如意的状况是某人蓄意使然。
(花轮回,不要迷失。你已经掌握真相!)
「——轮回同学?快退后!」「轮回?你做什么?」
我听着两人从后方传来的叫声,毫不停步地冲到有理面前。
有理松口气般放松表情。
「笨轮回!终于愿意相信我了!」
「我一直都相信你。但你想对爱做什么?」
「我要驱魔!并且取回我们的日常生活!」
「这样啊。那么,我原则上是你的敌人。即使爱是鬼魂,我也要保护她。」
泪珠涌上有理的眼角。
「你为什么不愿意明白?你被那个女人附身了啊!我明明只是想救你——」
我确定了,这个有理是真货。表情、个性与思考方式完全一样。
有理真的成为四次元人……的样子。
「……我知道了。」
有理拭泪瞪着我。
「既然这样,这种世界……我要毁掉!」
「砰砰砰」三声枪响,子弹擦过有理的脸颊,虽然削断她那有光晕的头发(!)却没有直接命中。
有理裙襬掀起,消失无踪。
「小心!她打算改变世界!」
空絽老师一边换弹匣一边警告。就在这一瞬间……
「呜!」
随着「啪涮」一声沉重的声音,血花飞舞。
片刻之后,肉片掉到我的脚边,爱忍不住放声尖叫。
空絽老师神情痛苦,按着右肩关节。
出血严重,再也握不住枪。
手持斧头的有理站在老师身后。
她身上是全新的运动服,看来恢复为「肉身」状态。
「你篡改过去,死而……复生吗……!」
空絽老师呻吟着这么说。原来如此,并不是从四次元「改写世界」攻击,而是复活偷袭……运动型的有理使用这种方式比较快。
「爱,这次一定要解决你……!」
有理以颤抖的声音宣布。她相当慌乱,但爱也一样。如果是三次元的肉搏战,爱挑战一万次应该也赢不了一次。
猛烈的杀气与血腥味使爱双腿发软。
「轮回同学,快逃!」
空絽老师撞开有理大喊。
「敌人的目标是爱小妹!快点逃啊!保护她!」
我犹豫了一瞬间。老师骑在有理身上,试图用一条手臂压制。朝空中挥动的斧头似乎随时都会砍中老师的脸。
「……爱,走吧。」
「咦——可是!」
「有理交给老师处理,总之快逃吧!」
我假装慌张,牵着爱跑走。
虽然没必要配合这场闹剧,但我决定配合。因为——
因为接下来,是我试图反击的回合。
3
我拉着爱专注地在校舍里奔跑。
回过神来,我们已站在化学实习室前面。
明明去哪里都好,为什么会选择这里?
基于本能?还是感伤?
不管怎样,我们锁上金属门,死守在室内。
隐藏气息,轻轻依偎,缩在房内角落。
月光洒入,室内朦胧明亮。
面纸花环与折纸缎带还在。
白板上留着爱绘制的装饰文字。
爱轻声啜泣,抱膝蜷缩。
她脆弱的样子令人怜爱,但是不能感情用事。
我警告自己并且研磨思绪。如今已知敌方使用何种伎俩,几个提示告诉我答案。
但是,最重要的项目依然留白。
就是敌方的目的——犯行动机。
筹备如此大规模的计划,究竟要引导我做什么?
爱上次说过:「尽情玩个痛快吧。」
那么,这也是游戏?
……我不这么认为。敌人明显企图要我做某件事,执拗将我逼上绝境,要我那么做。
(想让我——抛弃爱?)
我只有这个推论。为什么?这样有何好处?
沉入思绪泥淖的我,被爱微弱的声音拉回来。
「……真是笨到底的家伙。」
爱维持抱膝而坐的姿势,以稍微颤抖的声音开口。
「抛弃我不就好了?和有理一起消灭我吧。不然也可以把我交给那个猎人,这么一来,你就再也不会受苦。」
「你真是笨到底的女生。」
「什么——」
爱柳眉倒竖,生气的脸蛋也美丽无比。
「经过今天一整天还不懂?我不会抛弃你,绝对会救你。」
「……为什么想救我?」
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忽然来临,我不禁感到困惑。就像是忽然面对正中直球的棒球打者,或是忽然接到绝妙传球的足球前锋。
相较于一流的运动好手,我的经验过于不足,即使不会应对也不奇怪。但是我强烈的心意弥补了准备不足的部分。
想取回爱的心意。这是我比世上任何人都坚强的心意。
我将手放在爱的肩上,让她面向我,然后正面告诉她:
「我那天在『éclair』对你说的那番话,你还记得吗?」
我注视爱那宝石般的双眼,热情地诉说。
「我的心意至今未曾改变。我喜欢你,迷恋你成瘾。对我来说,没有你的人生就像干燥无味的海绵蛋糕,这种东西毫无价值,一点都不重要。」
「……」
「我想取回你,想和你永远一起欢笑度日。」
爱眼中的泪水如泉涌,彷佛结冻的冰原得到春阳滋润。
我的话语是否传达给爱——
爱轻轻低下头,放松力气,将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一直……很想这样。可是……」
她想说什么?
她用力推开我,擦拭眼角之后恢复一如往常的不悦表情。
「明明是猪仔就别耍帅。在这种紧急状况还谈情说爱,真是个猪仔过头的变态。」
「世上也有帅气的猪仔吧?例如会飞的那个家伙。」
「如果刚才的话是真的——那就吻我。」
「慢着……你在这种紧急状况下说这什么话?」
「我就是想这样。吻我。」
既然爱坚持,我就非得照做。
如果这是我唯一能做的事,如果这是取回爱的手段……
我不会犹豫。
我握住她的手。视线如同相互吸引般交缠,擅自拉近距离。
「轮回。」
我即将闭上双眼时,爱的双唇轻呼一口气。
「你真的想和我在一起?」
「嗯。」
「每天?」
「对。」
「开心度日?」
「
对,就像今天这样!」
这时响起「啪!」的尖锐声响,我的头剧烈摇晃。
痛楚慢半拍传来。当我察觉被打耳光,爱已经远离我,并投以遭背叛般的目光。
「果然……是这样。你想要的……是像今天这样——」
爱的肩膀微微颤抖,正要放声大喊的时候,门发出「铿!」的金属碰撞声摇晃。
「铿!铿!」的声音持续响起,每次都使门板表面扭曲、扣具凹陷,眼看着渐渐变形。
门在最后不成原形,洋溢血腥味的有理进入室内。
她身上泼满鲜血,即使光线阴暗也清晰可见。运动服表面水亮反光,有如湿透的橡胶。
「爱,你在吧……给我出来!」
有理怒吼着,爱吓了一跳,珍惜的怀表失手滑落。
这个声音使有理察觉到这里。我拉着爱跑走。
有理高举斧头,从正前方突击。我勇敢前进,用肩膀承受她挥下的斧头——握柄处。虽然力道强得就算骨折也不奇怪,但我「早已知道」没骨折。
这一震使得有理松手,没抓稳斧头。
我顺势撞开有理,带着爱冲出化学实习室。
然而,出乎预料的新敌人在走廊等待。
微微摇晃的人影,身高只到我胸口的娇小女孩。
「轮回……学长……」
她在说话——她活着。
「学长……我……好痛……」
她转向这里,这个动作使运动服内侧咕咚咕咚掉出某些东西。
一言以蔽之,是内脏。
位于眼前的是皮肤剥落、牙齿与眼窝都裸露在外的脸。
是损毁得乱七八糟的——雏子的脸。
慢着……她是……雏子吧?
虽然没自信,但是和刚才在储藏室看见的那具尸体很像。
爱放声尖叫,但是尖叫的不只爱。
「雏、雏妹……?呀……呀啊啊啊啊啊啊!」
有理也陷入错乱,我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我用尽力气拉着爱,尝试从走廊边缘钻过去。雏子看到我们的行动,以裂开的嘴笑了。
「轮回学长……为什么要逃……?跟踪狂臭虫女生……您果然觉得恶心吗……?」
「我们绝对不是基于这个原因被你吓到……!」
对话彷佛一如往常,意义却截然不同。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痛好好痛好好痛痛痛痛痛啊~~!」
这已经不是人类的话语。雏子高举双手冲向我。
「慢着,这是丧尸?丧尸的话题该打住了吧!」
真的是超乎常理的离谱光景。但如果动用「新工具」绝对不是不可能……我如此认为。
茧在试胆时说过,自然界有非常厉害的生物、非常厉害的细胞。例如厌氧生物,或是能急速分解脂肪之类的细胞。要是人类能沿用这种功能,即使发挥莫名其妙的生命力也不奇怪……或许吧。至少可以「推动」某人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不过,在这种时间点发生这种事,实在过于随便。所以这是「敌人」的特别服务。是刻意留情,引诱我进攻的一步棋。
看来「敌人」也察觉了,察觉到我在寻找反击机会。
(看来即使继续拖延时间,也没办法取回爱……!)
虽然很不愿意让对方如愿——但是打出王牌的时候到了。
我推开雏子奔跑。雏子一口咬住我的手臂,我痛得泛泪。但我没减速,一边奔跑一边把雏子甩到墙上挣脱。
「这种时候……记得是不能被咬?」
我嘴硬说完之后踢开雏子,带着爱前往楼梯。经过储藏室前方时,某个物体从侧边飞来。
我连忙躲开。那个物体是玻璃烧瓶,粉碎的瞬间冒出刺鼻味道。
诡异的液体融化水泥地。
该说正如预料吗……茧(的丧尸?)挡在前方。
不只如此,走廊另一边有许多不相关的人。
是今晚不应该在这里的学生们。不知为何,看起来都是背着书包、披着外套,一副正要回家的样子。
所以,今晚在校舍发生的各种不合理状况——诡异的气息、人手问题,以及钢琴里的手机等——都是因为他们?
总之,冒出腐臭味的苍白高中生们集体接近这里。
「这是怎样……怎么回事?」
爱终究也陷入混乱,看来已经不是作戏等级的骚动。
我踢开茧,将爱推到走廊。
「爱,快逃!这里由我挡!」
我说出像是电影里的台词。爱的回应是——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
我感动得内心颤抖。爱在这个危急的场面对我说出这句话……
虽然开心,但这句话只有现在是多余的。要是爱在这里,我就无法打出王牌。
「快走!求求你,快走啊!」
雏子刚好在此时赶到,抱住我的腰。有理从远方跑来,学生们也进逼到面前。
但是,爱还是没有行动。
「我要和你在一起!直到最后都和你在一起!」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肯回到三次元!
我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吐槽,采取强攻策略。
「爱!去把空絽老师的——对,拿那把枪过来!」
这是我随便编出的借口。但我赋予使命之后,爱的表情变了。
我甩开茧与雏子,硬是将爱推到楼梯。她下楼到转角处时,我冲进上方群聚的丧尸。
我抱持着成为橄榄球员的心态,又躲又闪不断奔跑。这么说有点晚,但我完全不是运动型,力气也低于平均标准。即使如此,我只在这时候不怀疑自己。我发挥狗急跳墙的蛮力,将丧尸们拖离爱。
爱没跟来。看来她相信我的那番话,跑去拿武器。
太好了……我如此放心的瞬间,数人一起推倒我,一个个压在我身上制住我。丧尸们就像体育垫层层堆栈,被淹没于腐臭味的我在心中对爱这么说——
爱,对不起。请你再等我一下。
我绝对会拯救你。所以——
——至此交棒。
4
「有理小妹。」
某人呼唤着某人。
「须唐座有理小妹。」
反复呼唤。柔和、温暖,并且坚持。
我称不上自我意识的意识不断聆听这个词之后,浮现奇怪的想法。
这个声音呼唤的,或许是——
「有理小妹,起来吧,我呼唤的是你。」
有理。我理解到这是自己名字的瞬间,觉醒了。
记忆如潮水般涌现。对,我是有理,这是我的名字。有如把倔强当成衣服穿在身上的女高中生,运动细胞发达,学业成绩还不错,外表也不差——却不受男生欢迎,个性差劲透顶,动脚比动口快,在校内处于微妙的立场。
我……怎么回事?我在做什么?
我无法回想起最重要的部分,只记得自己曾经饱受痛苦。好恐怖、好痛……
忽然间,视野一角出现蜂蜜色的光芒。
彷佛傍晚时分的柔和光芒。朦胧浮现的是桌椅、沉重的门、讲桌、置物柜、白板——是化学实习室!
我察觉到的瞬间,围绕着我的黑暗消失,风景变得鲜明。
我站在一如往昔的社办。
窗外是美丽的晚霞,光线斜射入室,令人有点感伤。
这里是我们的社办,却没有大家的身影。
「……大家呢?在哪里?」
我得知自己独处于室内,忽然感到胆怯。
而且,不太对劲。明明是熟悉的场所,却莫名感觉陌生。
我试图走到窗边——接着愕然。
脚动不了!
我连忙想抓住椅子支撑自己的身体。
我的手无声无息地穿透。
连手腕都插入椅子的我,沉默约五秒……然后受惊往后跳。我的脚至此动了起来,但我一点都不高兴!
究竟岭生了什么事?这里是哪里?
「别怕。」
我转身面对声音传来的方向。我身后是一名英俊的男性。
把白袍当成大衣穿上,双脚交迭而坐。与其说像来自时尚杂志……更像来自画集世界。
他是谁?我虽然不认识——
「空絽老师?」
嘴巴不由自主说出的名词,吓到我自己,但这也只是一瞬间。我自然而然接纳这个名字,就像受过某人的「教导」。
是的,这个人是空絽老师,我们社团的顾问老师。
「嗯,是我。感觉怎么样?」
「……我这么说或许很奇怪……不过,这里是社办吧?」
「是你们『丧女会』的社办。」
「请不要说丧女!所以大家呢?轮回在哪里?」
「不在这里。应该说,他不在和你相同的世界。」
我听不懂。虽然听不懂——却好害怕。
有如踏脚处崩塌的恐惧。我知道这种感觉。
「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发问时察觉一件事。
空絽老师坐在椅子上!
(我明明碰不到,他却碰得到!)
怎么回事?老师和我不一样?
……还是说,不一样的是我?
「我和老师……不在相同的世界?」
「嗯。你位于上层世界,认知与思想融合为一的地平面——『高元界』。」
「高元界……高元界……?」
如果是平常的我或许会退避三舍,觉得老师讲得像是幻想症状发作。
「听不懂吧?所以我照顺序说明吧。首先,你死了。」
这时候的我内心并未受到打击。
「你位于『死后世界』——前一步的世界。不是那个世界,也不是这个世界。是位于交集处的世界。」
「我不懂!完全听不懂老师在说什么!」
「现在的你等同于幽灵,所以看得到却碰不到,如果思想与认知没有同步,甚至无法好好行走。」
我的膝盖打颤。原来变成幽灵之后,双脚同样会发抖。我怕得不得了,反而笑了出来。精神缺乏稳定性,笑意涌上心头。
「冷静下来。不要紧,这只是暂时性的现象。」
空絽老师温柔安抚着似乎快失控的我。
「我会好好拯救你。何况你并不是第一次和这个世界产生关连,你们已经体验过『改写后的世界』一次。」
「改写……后?」
「你重视的人——轮回同学,去过你那里好几次。」
轮回?怎么回事?轮回也死了?
此时,记忆之门砰然作响开启。
感觉像是断掉的回路再度连结。我曾经因为轮回消失而哭泣,为什么我会忘记那么悲伤、害怕的往事?而且不只轮回,雏妹也消失——
我乱了分寸时,空絽老师的手「碰触」到我的肩膀。
「别继续勉强,不然会无谓混乱吧?」
他人的体温好可靠,我稍微松了口气。
「有理小妹,怎么样?稍微相信我的话了?」
「……是,我相信。」
「太好了,那就相信我吧。我是为了拯救你——不,是为了拯救你们,拯救千种小妹、雏子小妹、茧小妹与轮回同学而来。」
「——轮回!轮回现在怎么样?」
「他现在位于恶梦之中,非得救出他才行。」
「恶梦?怎么回事?还有,老师究竟是……?」
「我是『猎人』。」
老师走到窗户前面,转身面向我。
「驱逐『新工具原种』,维护世界法则的使者。」
此时,我终于看向窗外。
老师背对的夕阳另一头,某种东西在校园外面燃烧。
在路上冒出黑烟燃烧的是——大型倾卸车。
「希望你提供助力,阻止艾多拉。」
在袅袅冒出的浓密黑烟下,急救人员提着担架运送伤员。
躺在担架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我。
5
「爱!爱,你在哪里?」
我撞开丧尸群,回头沿着阶梯一鼓作气冲下楼。
意志力、意志力——我在心中反复念着这三个字。我的右手握着从有理那里抢来的斧头,砍掉群聚的半死人的头、剖开他们的躯体,如同一道疾风奔驰。
状况越来越好。不要紧,我还能动,也还有战意。
在走廊上奔跑时,我发现了一群丧尸。
丧尸聚集在视听教室前面试图破门——爱在里面!
「滚开啊啊啊啊!」
我有如擒抱般用肩头猛撞,朝胆怯的对方挥下斧头。脚边有一把铲子,我捡起来劈在另一具丧尸脸上。
丧尸伸出手,我看穿动作闪躲,出脚将丧尸绊倒,把铲子插入其喉头。
这一幕毕竟很惊悚,好恶心,强烈的反胃感涌上来——但我咬紧牙关忍住。
丧尸群接连进攻,数量终究太多。我一边挥动铲子一边朝着身后的门大喊:
「爱!你在里面?」
「——轮回?」
门开了,我迅速逃进去关上门,用背部承受捶门的力道拚命护门,确认爱平安无事。
爱哭丧着脸依偎过来。
「我受够了……我不要这样……!」
爱将脸靠在我的胸前哭泣,我第一次看见这样的爱。
「别哭,平常的爱跑去哪里了?那个高傲爱损人的爱呢?」
爱不甘心地瞪着我,压抑呜咽声。
「区区猪仔……真敢说啊……」
「还好啦,毕竟我们交情这么久了。」
「那是怎样……连雏子,甚至茧也……」
「简直是丧尸电影对吧?」
我以轻浮语气响应,必须这样才撑得下去。老实说,我也很怕,堪称即将发狂。
爱抓住我的运动服,诉求般开口:
「潘多拉,快帮忙啊!为什么没回应?」
——不是对我说话。爱似乎在向别人求救。
「我不晓得会这样……!我不晓得!」
感受到一股像是子弹射穿心脏的冲击。
爱在我的胸口磨赠脸颊,失控低语:
「明明好不容易可以和轮回在一起……我不要这样结束……!」
……我完全理解了。这一切果然不是爱设的局。
既然这样——是那个家伙干的好事。
眼前空间开始扭曲,宛如肯定我的质疑。
大衣顺风轻盈飘展。某人跃出虚空,降落在半空中的某一点。
轻柔飘扬的长发是金色的发梢似乎没有实体,看得见后方的景色。头发如火焰般摇曳,散发光之粒子。
衣领附仃皮草的白色大衣、交叉为十字架型的特殊皮带。不晓得是因为服装奇特还是头发特异,看起来更显脱俗。
这个人,当然是空絽老师。
他来到这里——并非要拯救我与爱。
空絽老师不是对我,而是对爱开口。
「居然依偎着这种男人哭泣,根本不像你。现在的你就像随处可见的平凡女孩。」爱似乎察觉到某些事,美丽的双唇不断开阖。
「你……难道……是……?」
空絽老师叹口气,改为向我露出嘲笑的表情。
「轮回同学,你也是个固执的人。我试着以各种方式打击你,效果却都差强人意——或许还造成反效果。我在这方面对你评价很高,甚至堪称为你惊叹。」
「……谢了。别看我花轮回这个样子,我内心很坚强。」
「似乎如此。不过,有件事我一直很纳闷。」
我内心一颤,但没有移开目光,面不改色地回应:
「什么事?」
「你为什么没有『跳离』这个危机?」
老师无声无息朝我身后示意。门剧烈晃动,丧尸们满满挤在门后。听他这么说我才想起来,我们正处于「九死一生的危机」。
「……你说的『跳』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无论是时间或空间,你只要跳跃就好了吧?因为你已经察觉到了,察觉这里是认知与思想融合为一的地平面——」
老师轻声一笑,亲口说出这个秘密。
「高元界。」
这句话成为清脆的回响,在阴暗室内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