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娜娃用的剑重得大约要两个男人才能勉强举起。它的剑身横幅是一般长剑的三倍宽,厚度也是两倍有余。至于重量搞不好比起一身铠甲都来得重。
“卡拉告诉我,我所使用的作战方式一定要用上这把剑,于是从开始教我剑术的时候就让我拿着它了。”行军时,米娜娃坐在马上对着克里斯这么说。
米娜娃那把剑要是挂在马鞍侧边,那么马儿会没办法平衡而无法行动。因此她骑马时总是将剑背在身后、正中央的位置。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剑术老师呀,竟然让一个小女孩拿这样的一把剑……”
克里斯听傻了眼。然而,当他们一旦提起卡拉这个名字,跟他们并排骑马移动的骑士脸上全都露出了扭曲的表情。看来,这个卡拉老师真的是个还蛮有名的人,光是听到他是吉尔伯特和米娜娃的剑术师父就已经够让人觉得可怕了,没想到他教学生的方式也是如此离经叛道,令人跌破眼镜。
“有什么不合理的吗?”米娜娃鼓起了脸颊不悦地说:“卡拉说过,一个人能够承受的重量是有限的。如果要能够对应敌人所有的攻击,那么与其将负重量分给铠甲,倒不如集中在一处可以活动的部份以提高因应的速度跟效率。而且攻击力也会增加。”
对于米娜娃的说法,克里斯认为这种口头上的理论实在有些荒谬。然而,以他的实际经验来看,米娜娃的预知能力加上臂力,也确实实现了这样的理论。
“不过当我真的挥起这把巨剑时,卡拉也吓了一跳就是了……”米娜娃说。
——所以他只是随便将自己所想的话脱口而出而已吗?
克里斯听了米娜娃后来补上的这么一句话,脑中禁不住浮现出这般想像。
“总而言之,那是我唯一熟悉的作战方式,也是我唯一会的作战方式。”
米娜娃说着,同时回头看了看身后长长的军列队。此时被他们抛在身后的札卡立耶斯戈街道和城堡,已经掩盖在一座山崖的后头,再也看不见了。
“若是在战场上遇袭那倒还好,要是在城镇里头打起来,那么一定会有人被牵连到的。”米娜娃说。
克里斯明白这是她要求部队即刻出发的原因,似乎颇能同意她的看法而点了点头。但一想起这是她所预见的未来,便忍不住觉得难过。
早先克里斯听到米娜娃提出了会有善使暗器的部队来袭,于是提议增加都城的戒备,同时城迎击敌方的部队。米娜娃听了头也没回地直视着弗兰契丝嘉,想必是完全同意他的看法。而弗兰契丝嘉也只能耸耸肩下达了发兵的命令。然而,克里斯觉得,米娜娃非得在充斥着死亡的战场上摆脱死亡的追击,这样的人生实在是太悲哀了。
“你那是什么眼神?是因为出兵的预定提前,让你觉得不高兴吗?”
“咦?啊、不是啦,你误会了。”
米娜娃察觉到克里斯一直从侧面注视着她而开口对他提出质问,让克里斯慌得赶紧将视线收回到自己腰间的配剑上头。
“蜜娜,那小鬼跟着我们打完仗好不容易回到热闹的街上,可是却一次也没有去玩过呀,我看他搞不好对于提早出兵还觉得高兴些呢!”
周围的骑士们听到米娜娃对克里斯的质问,纷纷跳出来插嘴说话:
“我看他大概超~~喜欢打仗的吧?这家伙的性格真是有够让人傻眼的,就跟你一样啦,蜜娜!”
“是啊是啊,我们好不容易把他骗到了花街去,结果他竟然当场就逃回来了!”
“什么,你、你去了那种地方吗!”米娜娃惊叫的同时,冷不防一脚踢飞了克里斯的马蹬。
“我只是走到门口而已啦,后来的训练我也没有迟到呀!”克里斯连忙辩解。
“这不是迟不迟到的问题啦!”米娜娃又是一句咆哮。
“咦?那……那是什么问题?”
“这——”米娜娃看到克里斯瞪大了眼睛看着她问,一时之间愣住了,接着便连忙嘟起嘴别过头去,看得周围的男人们脸上一同露出了苦笑。
“你是我的,是我的道具。你怎么可以没有经过我的允许就到处乱晃……”
米娜娃没有回头,只是小小声地脱口说出她所谓的问题症结。
“啊……对、对不起啦。”
克里斯握着拳头放在膝盖上——对、对呀,因为我是米娜娃的雨具,要为她遮挡所有死亡恶兆的风雨。
“对不起啦,我以后永远都不会再离开你身边半步了。”
“我,我就说——不是这个问题啦!”
“咦……也不是这个问题吗?”
“啊、嗯……其、其实也是没错啦……可是……”
米娜娃仍旧没有回头,开口支支吾吾地连话都说不清楚。她从一开始踏在马蹬上的两只脚就不断地在扭动着,因此就连马儿也不断露出迷惑的表情回头看她。周围的骑士们已经开始有人忍不住狂笑而停不下来了。
这时候,克里斯将自己的马凑了过去,在米娜娃耳边小小声地开口问道:
“话说,那个暗杀部队到底是什么样的一群人,你有看清楚吗?”
米娜娃摇了摇头,小声地说:“……没有。我甚至连他们身上的铠甲摩擦声都没有听见,我知道他们动作中不会发出任何声音,但还没办法掌握他们的特征。除了战斗中脑中浮现出来的影像会比较清晰之外,平常时候能看到的只有朦胧的影像,没办法看得很清楚。”
——所以,米娜娃非得在战场上才能有比较高的机率活下来……克里斯咬着自己的下唇觉得不舍。
就在这时候,大部队的领头行列举起了一把小旗子微微摆动着。这是侦察部队回来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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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银卵骑士团来到了圣王国军一支正要北上的部队行军路径上的邻近位置。弗兰契丝嘉让大部队躲到森林里头待命,然后带着克里斯等少数部队先行移动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场所。
“那些人驻军的要塞是怎么回事呀?这种型式的要塞以前从来没有看过吧?”其中一名百人长,看到了越过一片荒地之后的一处悬崖上方、耸立着一座外型粗陋的堡垒,对着一旁的弗兰契丝嘉开口问道:
“那好像是老旧修道院改建而成的军事要塞。不过这个要塞还真是位在一处麻烦的地理位置上呢。”
弗兰契丝嘉在风中摊开一张地图,看着被风吹得不断翻动的地图喃喃开口说道。
克里斯知道国王军还有好几座要塞是这么改建出来的。女王直辖地的外缘区居民因为信奉帕露凯诸神的宗教遭到打压,因此有许多教会和修道院最后都在信徒和神职人员撤守的情况下被弃置不用了。
“我看他们应该是先驻兵在那里等着跟其它原本镇守在南方的部队会合吧。”
一名部队里的老骑士低声发表了他的看法,而弗兰契丝嘉听了之后也跟着点头。
“我看这支部队现在大概有两千人吧?不过要怎么阻止他们跟其它部队会合而使得实力扩张呢?”另一人开口问道。
“烧掉他们的军粮吧。”这名年轻的团长听到问题之后实时发表了她的看法:“我们先从正面发动佯攻,然后再派遣部队从山崖下方攻进去。”
“从山崖下方?这不太可能吧?要怎么做呢?”
“像这么一间修道院,在靠着山崖的一侧墙上,应该会有一个用来倒垃圾的开口——克里斯,你在战场上应该出入过不少这类的要塞,有看过类似的设计吧?”
弗兰契丝嘉忽然把话锋丢到克里斯身上,让他吓了一跳,但还是不忘点头。
“不过那个通道现在应该没有在使用了——那边,看得见吗?山崖下有几堆白色的堆积物。”
克里斯听着弗兰契丝嘉的说明,同时也眯起了眼睛试着看清楚她手指的方向——的确,断崖下方的斜坡,在接近地面坡度趋缓的地方有几处白色的堆积物。而那些东西是……
“那些东西是人的白骨。”
弗兰契丝嘉说完,让周围所有的士兵们全都瞪大眼睛吓了一跳。而他们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应,并非因为知道那些东西是人类尸骨的缘故;一天到晚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战士们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感到惊讶的。他们之所以觉得诡异的地方是,这些白骨全都还维持着人的形状。
“这好像是帕露凯教会早期常用的刑罚吧。他们会把罪人身上涂满一种特殊的油,让这些油在犯人的身体上凝固,然后让他们在刑场上活生生曝死,作为供奉神灵的献祭。圣王国军的军人觉得那些东西很恶心,因此都不太会靠近这个垃圾口。”
“我们也不想靠近呢……”
“总觉得好像碰坏了这些尸体会受到天谴……”
这些英勇的战士们听了弗兰契丝嘉的解释,一个个脸上都浮现出浓得化不开的阴霾。事实上,对于帕露凯诸神的崇敬之心现在还深植在东方七国国人的心里。弗兰契丝嘉看了之后耸耸肩,露出了轻蔑的笑容,“那我就只好挑选信仰不虔诚的人来参加这次的突击队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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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银
卵骑士团分成了两支部队。其中带着嚣张的火炬负责佯攻的部队在弗兰契丝嘉的指挥之下穿出了森林,肯定不一会儿就会被驻扎在要塞中的部队发现了才对。
“……那、那再等一下下,我、我们就要出发啰!”
黑暗中,宝拉回过头来对着另一支部队开口说道。她所率领的突击部队大约两百人左右,克里斯也被安排在这支部队里头。他跟着宝拉一起回过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士兵们,这些士兵全都是年轻人,而除了克里斯之外,他旁边还可以看见一头红发的米娜娃,连吉尔伯特也被安排加入了突击部队。从这个角度来看,弗兰契丝嘉组织出来的亲卫队,其名称只是徒具形式,她只是把自己喜欢的人放在身边而已;一旦真有需要,这些人全都可以卸下他们肩上保护主人的任务,然后加入前线部队进行作战。
“之前侦察的时候,吉尔伯特有在山崖下做了记号。所以……所以……虽然这些记号在晚上可能看不见啦,不过我们就跟着吉尔伯特爬上断崖;五个人先爬上去,然后把绳梯放下来。一把绳梯一次最多两个人一起爬,要是过程中被敌人发现了……那个……就算爬到一半也要先下来,然后散开,留着爬上去的人独自进行作战。不过就算没有全部把敌人的军粮烧掉也没关系,千万不可以太过深入。”
宝拉吞吞吐吐地把作战计划一口气叙述了一遍,然后将手贴到额头上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不过最后下达命令的时候,她却仍旧还是勉强伸直了身子,带着高昂的士气呼喊着:“祝我们武运昌隆,大家出发吧!”
他们乘着晚风穿过黑夜和荒野。此时克里斯忽然想起一件事,小小声对着一旁的米娜娃问道:“……我问你哦,你看到自己遭受攻击的时候是晚上吗?”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吗!”米娜娃露出了不悦的表情做出响应:“你真的很烦耶!我的预知能力不是什么样的未来都看得见的。”
“是啦……”
克里斯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声音小得几乎要被呼啸的风声给吞没。
“不过话说回来,米娜娃,就你看到的景象而言,现在你应该人要待在札卡立耶斯戈才对吧?那照这么说来,你预见自己被袭击的未来,不是也应该会改变吗?”
“这个我也不知道。”米娜娃在冰冷的晚风中眯起了眼睛,“那天以后我就没有再看见新的未来景象了,可是其实命运的走向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改变的,这是我在自己过去遭遇过的经历中得出来的结论。我只能以毫厘之差躲过原本要置我于死地的刀剑和箭矢;除了这样的方式之外,既定好的命运是没办法改变的。而且要是真用其它方式改变命运的话,总有一天……”
总有一天……米娜娃没脱口说出的话隐没在黑夜里军靴踏破荒野前进的声音之中。然后……
“——所、所以啦!”米娜娃忽然扬起了声音对着克里斯开口说道:“所以你才必须要在我身边呀!因为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情而存在的哦,听到没有!”
“啊、嗯、嗯,我知道。”
“所以呀!你就只是替我挡掉弓箭的盾牌,就是这样而已,你真的知道哦?”
“我知道。怎么了,这不是很理所当然吗?”
“什、什么很理所当然?所以你、你是在知道自己本分的情况下说出那些莫名其妙的话吗!”
“你怎么又忽然生起气来了啦……”
“喂,蜜娜,安静点!”“我们现在可是在打仗呀!”“你们两个小情侣要吵架等回去再吵!”
周围传来了众人的斥责,吉尔伯特也用剑柄顶了米娜娃一下,让米娜娃嘟起了嘴只能乖乖噤口。
——我能保护她吗……
克里斯抓起了自己腰间的长剑剑柄,径自陷入了沉思。
——野兽现在没醒,要是这时候米娜娃的死兆出现……
——我能够遏止死亡的命运降临在她身上吗……
在他们脚步移动的过程中,对面的山崖不断逼近,修道院在黑夜之中变成一道漆黑的暗影,遮蔽了星空的光芒。克里斯试图掩盖自己心里的不安情绪。
站在山崖下的白骨在固化的油液包裹中,似乎已经风化,变质的油液不知为何竟能反射着星光,呈现出一副晶莹剔透的模样,让所有靠近的人全都看得目瞪口呆,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要塞的那头传来阵阵的呼喊声,漆黑的夜晚在火光中染上了微微的暗红色。看来是弗兰契丝嘉率领的佯攻部队已经开始发动攻势了。
宝拉下达了开始进行作战计划的指示,她仅仅以轻触大伙肩膀的方式代替了言语。吉尔伯特率先爬上悬崖,一身黑色的铠甲在暗夜中无声无息地缓缓消失在漆黑的岩壁上头,他的动作快得好像完全没有用手在爬。克里斯等四人也跟着后头赶了上去,他们和吉尔伯特身上同样都背着沉重的绳梯,看了吉尔伯特身上延伸下来的黑影、和他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的攀岩动作和速度,所有人都觉得惊讶不已。
当他们爬上断崖看到了垃圾弃置口,顿时觉得与其说它是这幢修道院建筑的一部份,其实更像是一个普通的山洞,里头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但这个洞穴非常宽大,而且日积月累地积满了大量的尘垢。
这次作战中,从洞缘打桩放下绳梯的作业是最需要专注力的工作,若是敲得太用力而发出声音便很容易被敌人发现。等第一批部队攀上断崖后架好绳梯,换米娜娃带领的第二批部队携着火种上去,之后,就在身上带着火炬的十人队伍爬上来时,周围传出一阵大型石块两相摩擦的巨响。克里斯和吉尔伯特两人在第一时间察觉了这个异象,即刻朝着背后照过来的光源处冲过去,拔鞘的瞬间刀尖带着冲刺的惯性毫不客气地刺进了敌人体内。两名手持油灯的年轻圣王国军士兵在垃圾弃坑道的窗户外头口吐着鲜血应声倒下。接着吉尔伯特又从这个窗户跳进修道院中,将另一个正打算出声警告的士兵一剑毙命。
——这个阶段的作战还可以继续进行吗?还是要停止让山崖下的士兵继续爬上来呢……黑暗中,克里斯和吉尔伯特瞬间用眼神交换了意见,却在婉蜒陡峭的通道那头听见正朝他们靠近的脚步声。
“喂!有人在那里!”“还有人倒下了!”“快点告诉队长!”“啊啊啊啊!”
吉尔伯特赶紧回到垃圾弃置坑道的洞口,向下比了一个手势。
“停,停!绳梯上的人快点下来!”
山崖底下传来宝拉的叫唤声。
坑道内出现几道火炬的光芒,照出了银卵骑士团突击部队的身影。来得及爬上来的大约不到五十人,他们跟在吉尔伯特的身后,手中火把发出的光芒随着他们的移动脚步照亮整条坑道。
“有敌人——”
“什么,这边也有吗!”
他们砍断一个满脸恐惧的士兵咽喉,留下倒在地上的尸体沿着坑道继续前进。这间老旧的修道院始终给人一种微微摇晃着的感觉。他们在行进中甚至觉得这幢古老的石造建筑随时可能崩塌。
“别理会那些小喽啰了,我们一口气杀到地下室去!”
领头的吉尔伯特压抑着声音唤了一声。毕竟狭窄通路的侧面若是出现一个敌兵,他们的队伍就会被从中切断。这绝不是好事。克里斯经过侧边开口的岔路时忽然看见一副圣王国军的铠甲晃过他的眼中,瞬间他便反射性地砍下了那名士兵的手臂。长矛随着断臂飞出去而撞在墙上,激出一道小小的火花。
先行潜入调查的吉尔伯特做了记号的地下仓库确实就是囤放军粮的地方。这里有五名卫哨,瞬间便被入侵的银卵骑士团突击队给做掉了。他们赶紧在堆积如山的木箱和麻布袋上洒了汽油,然后点火。挑高的仓库中传出了浓浓的烧焦味和烟灰,熊熊燃烧的火光照亮了用来支撑天花板的几根大石柱、还有墙壁上的凹室。
克里斯环顾四周,觉得这里可能不是什么仓库,而是地下墓园之类的地方,而且延伸出去的空间深邃,这么大的火势还照不到空间的尽头。
“吉尔伯特,敌人围上来了!”
“喂,这边应该是一条死路,我们要回到走廊上跟他们硬拼吗!”
吉尔伯特听到入口处部下的叫唤即刻做出了回应:“你们把囤积的军粮搬一些到入口处放火烧掉,帮我们争取一点时间——米娜娃!往里头走,那边的墙壁好像不太牢靠了!你去把它敲坏,我们从那里出去!”
“你把我的剑当成什么挖洞工具了!”
米娜娃即便口出怨言,仍背着巨剑往这间由大石柱撑起来的空间尽头跑去,却在半路上停了下来。克里斯也看见火光照出柱子背后的人影。米娜娃打算连同柱子一起砍掉躲在后面的家伙,却在这时候出现一个哀求声叫道:
“——等一下,拜托请等一下!”
接着一幢黑影从柱子后面跑了出来。火炬光芒中映出了一个身着灰衣的年轻女性身影。她头上和腰上缠着带子,昭示着她将自己奉献给帕露凯诸神的修女身份。在她之后,接着又有好几名身着同样服饰的女人,和三名身着黑色祭司服的秃头男子一同走了出来。
“你们是什么
人!”
米娜娃举起手中的巨剑对着忽然冒出来的这一行人提出质问。克里斯也赶忙跑到米娜娃的身边。接着,其它银卵骑士团的成员也跟着围了上来,这让修女们害怕地又躲回了柱子后面。其中一名身着祭司服的男子赶紧挥手为自己提出解释:“我、我们的身份就如同你们看到的一样……我们从圣都被赶出来,打算投靠札卡利亚的教会;中途来到这间修道院,却碰到了圣王国军驻扎,结果我们就被关进来了!”
克里斯看了看在米娜娃之后赶过来的吉尔伯特。
“先把你们女人脸上围的纱巾揭下来再说。”
吉尔伯特冷冷地丢出这么一句话。克里斯从他的话中察觉到他怀疑这些人是否真的是神职人员。修女们彼此面面相觑,和祭司们小小声地交换了几句话之后在畏畏缩缩的动作中揭开了脸上的纱巾。
祭司们头顶因为自幼便使用药剂脱去了头发,因而显得非常光滑。这是他们将自己献给神灵的证据。
“可以了。我相信你们。”
吉尔伯特叹气般开口说道。米娜娃和其它的骑士们也纷纷垂下了手中的剑。
“你们就跟我们一起逃走吧,不过如果你们遇上了什么麻烦,我们绝不会出手帮忙,也不能保证你们的性命安全。你们最好做好觉悟,一旦靠近我们,随时都有可能被卷入死亡的危险。”
祭司们听了吉尔伯特的宣言之后频频点头。此时,克里斯忽然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股违和感。直到他们跟着米娜娃一起来到这间宽敞的地下室尽头,看她用手中的巨剑敲破眼前的墙壁时,这种感觉始终没有消失。
——这些人有点古怪……
克里斯并不怀疑他们的神职人员身份,但总觉得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有些诡异。
——对了,是眼睛……克里斯发现,这些人在被吉尔伯特质问的时候,他们的视线并没有停留在吉尔伯特身上,而是在其它人身上来来去去的;特别是针对米娜娃。他们的视线不断扫向米娜娃,好像在打量着什么。
——是我多心了吗……
忽然间,背后的火焰忽然大肆摇晃着,映在石柱上的影子也跟着剧烈晃动——空气的流向改变了,因为墙壁被凿开了一个大洞的关系。
“你们先走,我留下来殿后。”
米娜娃说完,其它队员便一齐动身向外跑了出去。背后传来大火燃烧时的各种声音;堆栈的木箱崩塌声、窗子扭曲崩裂发出的声音,还有后来赶上的追兵咆哮声。米娜娃凿开的大洞外头,出现了一个空间,低矮的天花板给人沉重的压迫感。左右两侧的墙上呈现许多整齐排列的凹凸状。
——是纳骨室吗?
克里斯对于那些神职人员怀抱的违和感转变成确切的危机意识,是在所有队员都跑进了隔墙的那间纳骨室之后,唯独克里斯和米娜娃两人留下殿后的这个时刻。那些祭司和修女站在远处观看米娜娃凿破了墙壁后,压抑着脚步声悄悄朝着他们身后靠了上来。随后,一股杀气让克里斯下意识地挥动了手中的长剑。
一阵尖锐的金属碰撞声,让听到的人甚至会觉得连头骨都在音波中随之震荡——其中一名修女从衣服底下伸出了一把如针一般细的短剑,她的剑和克里斯的长剑在几乎要贴到米娜娃侧腹部的位置对砍,两股力量交缠在一起,拼了命地为了压过对方而颤抖着。
米娜娃像闪电般瞬间反应过来,向后跳开的同时挥出了手中的巨剑,砍下了左手边持着短刀攻过来的祭司手臂。
“——你们!”
“蜜娜!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你们别管!快走!”
米娜娃在呼喊声中又挥刀斩断了两名修女的腹部。染血的衣服底下无数支细长的短剑散落一地。克里斯被三名修女围住,先是躲过了第一道擦过他颈子边的攻击,并且砍断了对方的手臂,接着将她顶回去撞上了另外两人之后赶忙跑向米娜娃身边。
此时这些人已经完全卸下了祭司和修女这等神职人员的身份,手持着刀剑将克里斯和米娜娃两人团团围住。
——为什么这些人会做这种事?他们不是已经把自己奉献给神灵了吗……
他们的眼神令人感到战栗,不管同伴们挨了刀伤死了多少,剩下来的那些人眼中仍燃烧着纯粹的杀意。
“是杜克神殿的人呀。”
米娜娃小小声地唉了一声。而克里斯也察觉到了,这些人虽是神职人员,但并非帕露凯诸神的神仆。
“……是圣王国的人吗?”
克里斯喃喃自语的同时环顾着这些刺客的模样。此时其中一名祭司扬起了狰狞的嘴角开口说话了。
“没想到我们竟然可以在这里遇上米娜娃殿下,这真是太好了,省了我们跑一趟札卡利亚的时间。这真是杜克神伟大的安排呀。”
——是他们吗?就是他们为米娜娃带来死兆的吗?
——这些人是圣王族的刺客?
对方没有再继续接话了。克里斯觉得,如果想确认逃跑路径而回头,肯定会在那个瞬间被干掉。而且,如果米娜娃的预知能力正确,他们手上的剑刃全都是有毒的。
——除此之外,这些人没有一个怕死……
——非得在一个瞬间就……
就得将这些人一起全部干掉……克里斯将这般想法透过肩膀之间的接触传给了米娜娃。
“——呀啊啊啊!”
两人同时散发出一股惊人的气势,强劲得让远处的大火也感受到震撼而剧烈晃动起来。他们肩膀分散开来的下一刻,无数道刀光剑影瞬时出现在两方人马之间。一名祭司挨了米娜娃一剑,身体向后弹开撞上石柱,同时天花板上也落下许许多多的建筑物碎片。
克里斯在毒剑划过发梢的同时,返身冲入两名修女之间,一刀砍断了其中一人的肩膀。她还没来得及哀嚎便倒了下去。喷出的血沫之中,克里斯看见对方另一名修女竟踩着自己同伴的尸体向他冲过来挥了一剑。剑刃削过他的耳边,应声叩在他的肩甲上。这一击让他摔了一跤,背部狠狠地在地上撞了一下。他仰躺着举起手中的长剑,在对方砍到他的前一个瞬间一刀贯穿了对方的咽喉。她那双发了狂似的眼睛差点要贴到了克里斯的两只眼睛上头。
“克里斯!”
呼唤声响起的同时,克里斯的视线中窜过了一道钝重的剑光。米娜娃的巨剑重重一挥嵌进了压在克里斯身上的那名修女腹部。那名肚破肠流的修女起身,尽管已经抓不住手中的细剑,却仍踉跄地向着米娜娃靠过去。
此时那名修女的身后忽然冒出另一个人的气息,克里斯咽了一口气后赶紧从地上站起来。修女沾染了鲜血的咽喉此时竟又喷出了大量的血沫前倾。忽然一把剑刺穿了她的上衣窜了出来。那把剑是站在她身后最后一名祭司的剑。他持剑刺穿了修女的身体。
——这家伙竟然拿同伴的鲜血当作烟雾使用!
米娜娃圆瞪着双眼奋力想要拨开那名修女的尸体。然而,贯穿那具尸体沾染着毒药和鲜血的剑刃已经朝她刺了过去。
克里斯在下意识中伸手抓住了那把剑的剑尖。他没有余裕感受掌心被刺穿的痛楚,而是使劲地用自己的手臂和指头欲将剑身给推回去。然而,即便他的反射神经快了一步,却仍旧没能挡住对方的刺击力道,让剑尖滑向了米娜娃的上臂,硬生生画出一道血痕。克里斯看见伤口上流下来的鲜血,在绝望的情绪之中意识几乎要被那道紫黑色的鲜血给吸了进去。
——我、我让……米娜娃受伤了……
——毒剑……
忽然间,一片冰凉的硬质物从他的掌心抽了回去,同时一股仿佛手臂狠狠被人扭了好几圈似的剧痛跟着窜入他的身体中。他咬着唇,拼了命地抓住窜过身体的痛觉和眼角余光中闪动的红色火焰,借以维系住自己险些要消失的意识。
他勉强睁开眼睛,看到祭司和修女的首级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地上的血泊中滚动。
——米娜娃?米娜娃人呢?
仅仅是一个转头的动作,他却觉得体内的鲜血似乎已经发酵起泡,让他的意识一阵晕眩。米娜娃拄着剑靠在她所凿开的大洞旁边的墙壁上。手臂上的伤口呈现紫色而整个肿了起来。其他的队友们此时已经站在米娜娃的身边。
“喂,克里斯!你——”
克里斯用手拨开朝他跑过来的伙伴,勉强站起来朝着米娜娃走过去。
“……笨蛋……你、你别乱动呀……你身上的毒比我……”
他半合着眼,不顾米娜娃的劝告,拔出胸前的短剑便即刻划开了米娜娃肿胀的伤口。
“克里斯!你——”“现在不是做这种事的时候,敌人快要破门而入了!”
身旁的士兵们发出了几近哀嚎的叫唤声,然而克里斯已经完全听不见了。他挖开米娜娃伤口附近的肉,将嘴巴贴到米娜娃的伤口上;一吸一吐,一吸一吐……此时他的眼中已经呈现一片数千条紫色毒蛇彼此纠缠爬行的画面,再也看不见其它东西。接着,他的四肢也逐渐麻痹而失去知觉……
克里斯和米娜娃终于
同时不支倒地。克里斯越过米娜娃苍白的脸庞,看到地下室另一头军粮正被大火吞噬的光景。重重火焰熊熊燃烧的模样像极了一片片火舌舔舐着黑暗……
——什么都烧掉了……又是……什么都……烧掉了……
——又是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我信誓旦旦地说了自己要保护米娜娃的……可是……
——为什么我的手不能动了……
——我已经奋力地杀了这么多人……
——结果她还是要死吗……
——她就像妈妈一样……还是要死吗……
——像妈妈一样……
——像母亲一样……
——————————
克里斯觉得全身好比被火灼伤一般疼痛。昏暗的天花板在他的眼中似乎不停地旋转着。
他数度觉得有人将干草和滋味苦涩的液体强行灌入他的口中。一股恶心感翻搅着他的肠胃,想吐却无法翻身。
“他能撑得住吗?”“不知道。”“换做是一般人早死了。”
“他可是我可爱的亲卫队员,我才不会让他死掉呢!”
“克里斯,猪头,要是你就这么死了,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耳边传来的阵阵声音,对克里斯来说就好像翻搅着他的听觉一般,让他觉得疼痛。身体不断发出高热,让他意识朦胧,连谁说了什么话都分不清楚了;半合着的眼皮遮住了他的视线,此时他所能看见的景象,就像一条细长的新月。然而,这个如新月般细长的视野之中,他却清楚地看见了一个女孩;女孩有着一头宛如火焰般艳红的长发,带着一双泪水濡湿的黑色眼眸,不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
——妈妈?
克里斯抓住了贴在他手掌上的体温,不断地哀求着。
——妈妈,原谅我……
——原谅我救不了你……
——妈妈……
克里斯觉得自己仿佛全身赤裸地被人扔进一个直通地心、甚至更深更黑的地洞,全身陷在无止尽的痛觉之中。他试着伸手抓住周围的岩壁,手指却在接触到岩壁的瞬间起火燃烧,烧得连骨头都不剩。
“妈妈——”
克里斯回到了那个夜里——仓库在熊熊大火之中不断燃烧着,颓倾的屋檐几乎已经快要坍塌:母亲背上起了火,但身躯却已经失去人体该有的温度,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妈妈!”
他紧握手里的另一只手,不断呼唤自己的母亲。炙热的眼泪烧灼着他的脸颊,同时也煎熬着他的心。
——————————
当他清醒的时候,整个世界竟微幅地摆荡着,那震动不断摇撼着他迷蒙的意识。一会儿之后,他才模模糊糊地察觉到,自己现在正仰躺在某处。
当他稍微恢复了视觉,便看见两张脸出现在他的视线之中。他的目光还无法对焦,只知道其中一个是戴眼镜的男人,另一个则是浅褐色头发的女人。
“……克里斯?你听得见吗?看得见吗?”
宝拉将手举在克里斯的面前来回晃动着,然后试着用手撑开克里斯的眼皮。克里斯拨开她的手,想要点头,然而脖子却有如被黏胶固定了一般动弹不得。他想出声,却发现有一股奇妙的感觉哽在他的喉咙里头。
“啊啊,你等一下!不可以吸气,这样药会卡在你的喉咙里的!”
尼可罗将手指伸进了克里斯的喉咙里头,取出一块湿润的绿色球状物——大概是草药吧——接着,克里斯眼中的宝拉忽然一下子从他的视线中消失。
“弗兰殿下!克里斯醒了,克里斯醒了!”
话语声渐行渐远,只剩下在四周悄悄蔓延的沉默,与阵阵铿锵的金属碰撞声,他这才知道自己躺在载着武器的马车上。而方才他之所以会觉得整个世界都在晃荡,是因为载着他的马车正跟着大部队在行军中。
“要是把你的骨肉全磨碎了做成药来卖钱,肯定会让我大赚一票吧。”尼可罗懒懒地伸直双脚苦笑着说:“你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一副身体呀?沾了这么多毒药竟然还可以活下来的人,我可没看过几个呢。”
——毒药……
克里斯猛然跳了起来。阵阵麻痹混和着疼痛传遍了他的全身,他扭动着身体,挣扎着欲摆脱这些恼人的痛觉。
“哦?你很有精神嘛?可以走路了吗?”尼可罗问。
“——米娜娃!”
一道嘶哑的声音划破了干涸的喉咙,他感觉到喉间有如撕裂般的疼痛。
“……米娜娃呢?米娜娃怎么了?她该不会……”
克里斯清醒后的第一个反应让尼可罗看傻了眼,呼了一口气伸手指向装着弓箭的竹篓那头。车棚木板上杂乱地铺着布,一头红发散乱地摊在布上。克里斯推开周围堆积着的武器朝着米娜娃爬了过去。米娜娃的脸上几乎没有血色,但他可以清楚看见她的胸膛在呼吸中微微起伏。
“你们两人都整整睡了两天。不过其实你的情况应该远比她严重得多呢。”
尼可罗仍坐在原地,声音从背后传入了克里斯的耳中。
——整整两天?我睡了这么久?
“我们已经绕过一座山了。因为我们现在也不能回札卡立耶斯戈了,所以正用急行军的速度在赶着路呢。”
尼可罗说完告诉克里斯要去帮他拿杯水过来,接着便从车棚中爬了出去。一会儿后,米娜娃这才终于睁开眼睛。
克里斯和她的视线交会之后,转头看了看车棚外头。斜阳照进车棚里的地板上,将木板染成一片朱红色——是夕照吗?还是朝阳……不管是哪一种,克里斯都觉得相当刺眼。
他想看看米娜娃手臂上的伤口而转动眼珠,此时眼窝中却好似长了刺一般让他觉得疼痛,但还是勉强能看到米娜娃的上臂靠近手肘处扎着绷带。他忍不住用手紧紧掐了自己的膝盖,“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米娜娃问。
“我……我差点就让你死掉了……”
米娜娃听了猛然撑起了身子,却因为耐不住突然涌上来的一阵晕眩感而倒在克里斯的胸膛上,但她仍旧伸手掐住了克里斯的颈子,“都是你!”掐在他脖子上的手不断地发出了颤抖,“谁叫你用那么乱来的方式——我身上早就没有残留的余毒了!”
克里斯将米娜娃从身上推开退了两步,同时举起右手。他用嘴巴解下了缠绕在右手手掌上的绷带。
“你在干什么啦!”
米娜娃出声欲制止他而伸出手,却被克里斯一把拨开。奇痒难耐的伤疤正渐渐地愈合着。他甚至感觉到凝结的血液在伤口底下蠢动着。
“你干什么!快住手啦,猪头——不要动了!”
米娜娃用粗鲁的方式将原本包在克里斯手上的绷带又为他缠了回去。然后她紧紧地抓住了克里斯的手。
“……我看到的是自己的手被刺穿的景象……”
她别开自己的脸,因此克里斯只能感觉到她下颚和声音中的颤抖。
“我……我才没叫你用这么扭曲的方式改变我所看见的死兆呢!”
——可是……难道还有其它办法吗……
“为什么你……为什么你要为我做到这种程度!”
——为什么?什么为什么?因为你……
——因为你是我的……
“——你的母亲已经死了!”
米娜娃的喊叫声中,让克里斯心中那处始终被一具古老白骨所包藏起来的东西,忽然迸碎了。他的嘴唇微微颤抖,带着一脸茫然的眼神凝视着米娜娃的脸庞。
——母亲?妈妈……为什么要提到妈妈的事?
“你一直不断地呼唤着你的母亲!”
克里斯呆愣着生生地吞了口口水——对,他记得。他确实有这么一段不断呼唤着母亲的记忆。他抓住了某个人的手——大概是米娜娃的手,紧紧抓着不断呼喊自己的母亲。
“不管你怎么叫她都不会复活了,因为你吃掉她了!”
——对。我没办法拯救我的母亲……可是,如果是米娜娃的话——
“我也一样,我也一样救不回我的妈妈!”
米娜娃忽然激动地扬声尖叫。这让一旁的克里斯为自己的无知咽了一口气。
——米娜娃的……母亲?
此时米娜娃猛然惊觉自己脱口说出了不该说的话,赶忙捂起自己的嘴巴。
“这跟你没关系。你最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她说。
“可是……”
“你别管!今后你只要继续待在我身边就行了……可是你……你、你竟然这么乱来……”
米娜娃将五只手指紧紧缠在克里斯受伤手掌的指缝之间,用力握住他的手。
“你是白痴呀……你这么做又能换回什么呢……因为你没能保护你的母亲,所以把我当成了替代品……”
她这些话狠狠地拨开了克里斯的伤口。他无法回答;除了紧紧握住米娜娃的手,他什么也不能做了。
马车行走的速度稍微变慢了。车棚后头一个人影从车外爬了进去。米娜娃狠狠敲了克里斯身边的一只木箱,然
后退到角落整个人蜷了起来。
克里斯透过整齐竖立的长矛间隔中看见弗兰契丝嘉的一头金发。她默默地朝克里斯走来,蹲到了他的身边,然后伸手拨开他的衣襟朝着他的裸胸探去。
“哇,呀——弗兰!我的伤口不在那里啦!”
克里斯惊慌之中极欲逃开,却因为手上伤口止不住的疼痛而让他无法撑着身体爬行,哪儿也不能去。
“弗兰!你、你又对克里斯乱来了!”米娜娃涨红着一张脸赶忙将他们两人拨开。
“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起来那么阴沉,让我还以为克里斯伤重不治了呢。”弗兰契丝嘉说。
“我还活着啦,你看了就该知道了吧!”
克里斯拨开弗兰契丝嘉的手,将自己的衣领重新整理好。
“我听吉尔说过了!”弗兰契丝嘉带着一脸平静的表情,找了一个竹篓坐下来,“他说你们是被一群祭司跟修女袭击了呀?”
米娜娃瞟了克里斯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只见弗兰契丝嘉将手提起来贴到额头上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大意了。我原以为你预见的未来不会实现了呢,没想到竟然会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伙用毒剑给刺伤了……”
“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小看我的预知能力。”米娜娃说。
“因为你还有持续看到克里斯杀死你的未来呀,不是吗?”
弗兰契丝嘉脱口说出了这句话,让米娜娃和克里斯两人同时屏息。
——对呀,米娜娃还有预知到我用长剑杀死她的未来呀,而这两个未来……
这两个出现在米娜娃身上的死兆是互相矛盾的。
“这么说起来,比起被那些来历不明的家伙杀死,我更可能葬送在克里斯的手中吗……”米娜娃的声音中明显带有强烈的愤怒。然而,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弗兰契丝嘉竟然丝毫没有迟疑地点头表示肯定。
“为什么!”
弗兰契丝嘉不理会米娜娃的追问,倒是将一双目光紧紧扣在克里斯的身上凝视着他。
我说什么也不会杀她的……克里斯对于无法断然将这句话脱口说出的自己感到焦躁。
——她一定知道什么!这个人——弗兰契丝嘉一定知道很多很关键的答案……克里斯从她一直以来的态度中察觉到了这点。而弗兰契丝嘉此时则终于别开了视线,摇了摇头说:“因为我想不出到底有谁是针对蜜娜个人而想要取她性命的,毕竟这些人如果是来自圣王国那边的人,那蜜娜早该预见到对方的身份了。但我不认为那几个王配侯会想要杀死蜜娜。”
“……那些人……是侍奉杜克神的巫女和神官。”
米娜娃揭晓的答案让弗兰契丝嘉惊讶得说不出话来。随后只见她一脸消沉的模样点了点头说:
“所以说,圣王族周边的势力也呈现割据斗争的情况呀……”
米娜娃跟圣王族之间有什么关联性吗……克里斯才想开口问这个问题,瞬间却被弗兰契丝嘉气势慑人的眼神所吓阻,使他又将问题吞了回去。
克里斯从那道眼神中得知,弗兰契丝嘉的意思,是要他自己等到米娜娃愿意说的时候再问。而弗兰契丝嘉确认了克里斯没有开口的意图之后,才继续说出她心里所想的话:
“……我说呀,其实我很想把你们带回札卡立耶斯戈去,然后锁进我的房里,在你们身上套上多得让你们根本无法动弹的高贵丝绸衣裳,免得我可爱的两个亲卫队员又在战场上受伤。我真的不想看你们这样。”
“弗兰,拜托你好不好。”
米娜娃鼓起一张脸忍不住吐出怨言。
“我是为了打仗才加入这个骑士团的。只要我还能够拿剑,我就要永远待在战场上。”
“……也是啦。如果你们伤都好了,那么下一场仗也要让你们一起下来帮忙啰。”弗兰契丝嘉语带叹息地说。虽然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成分是在开玩笑,又有多少成分是认真的,不过克里斯还是抓起了身旁吉尔伯特借给他的那把长剑,对着自己的主人点头表示同意。
“话说我们现在要往哪里去?还有后来那座要塞怎样了?”
米娜娃用手按住自己的脑袋,试图止住打从清醒之后便一直没有停歇的晕眩感,同时对着弗兰契丝嘉开口问道。
“我们那一仗成功让他们部队会合的时间延迟了一些。而我们昨天也终于掌握到了圣王国军的作战计划;他们从四个不同的方向分别调兵,正缓缓朝梅德齐亚移动。”
梅德齐亚。那是距离圣都最近的东方公国,也是自从大教堂围攻一役之后兵败逃亡的大主教的落脚处。
“他们总共有多少兵力?”米娜娃问。
“大概三万吧。”
弗兰契丝嘉的回答让克里斯冷不防地打了一个寒颤。因为就连普林齐诺坡里远征战也不过动员两万兵力,但这次却远远超出了那个数目。
“要是我们没赶上的话,梅德齐亚恐怕不出三天就会被攻陷了吧。”
弗板契丝嘉说话时的语调听来就好像负责盖章的人员一般从容而平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