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是阴天。
横手第二中学棒球社队长门脇秀吾,在赛前喝干了整瓶保特瓶的运动饮料。不知道为什么,喉咙就是很渴。或许是有点兴奋吧,他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擦拭嘴角。
我这个人居然会兴奋?不过是场练习赛罢了?
不过是场练习赛,甚至还不是透过学校举办的正式比赛。是新田东中的队长海音寺来直接邀请。不知该怎么回应。横手是全国大赛前四强的队伍,和新田东等级不同,无法一决胜负。最重要的是夏天过了之后,就是三年级生真正退出的时期。以三年级为主的比赛,学校方面不可能同意。这一点很容易猜得到,事实上也是干净俐落地遭到拒绝。
「练习赛?这种时期在说什么啊。三年级正是准备考试的时期,你们自己也有保送推甄的事要忙,哪来那个闲工夫。高中棒球是很严苛的。」
即使如此,还是不肯放弃。
不过,教练、我们想要比赛。
社内的对抗赛我就同意。就当成是三年级的引退仪式来进行好了。
不是这样,我们想和新田比赛,请允许我们比赛。
如此地不肯放弃。担任教练的教师诧异地望着门脇,觉得很难得地侧着头。
「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么坚持的话。为什么这么执著?」
门脇有点语塞,但还是坦白地说了。
「我想打新田投手所投的球。」
「嗯——让门脇讲出这种话的投手就在新田?」
「他是新人。呃……也就是说,还是一年级生,不过教练,他真的、呃、很棒。就是很棒。」
门脇一边说着,一边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真是太坦白了,讲话就不能够稍微有点技巧,真是的。这样根本没说服力嘛,哪能形容出那家伙的球技。
预感是对的,教练明显地皱起眉头。
「一年级……门脇,你在说什么梦话。哪有时间和小孩子玩游戏?」
「不是这样子的。教练,要是不趁现在将他打败,明年新田就会胜过我们。」
教练一副早就知道的样子,皱着眉头挥手。
「要是他们能出席秋季县大赛,到时再来留意。这样总行了吧。对了,保送推甄用的报告你不交不行,去把表格……」
门脇仰望着天,然后叹气。
有种想放声大叫、要对方认真听自己讲话的心情。
我又不是小孩子。出席县大赛的话再来留意……才不是老神在在就有办法打到的球。
不过门脇还是沉默,沉默地低下头,然后转身,嘴里嘀咕着没有办法。对于大人不肯认真倾听的事早就习惯。对方会给予指导,也会做出指示,同时还会得到不少激励与赞赏,但是印象中并没有对等说话的经验。门脇也不认为有办法做到,甚至不觉得有那个必要。自己被称之为十年才有一个的天才、同时也发挥了相对的力量,这些门脇都很清楚,也有自信。差不多确定就是要进入全国屈指可数的棒球名门高中就读。
不是朝着菁英路线勇往直前吗?还有什么不满?
门脇如此问着自己。然而就是不满,什么轰动球界的卓越人才、天才,在教练面前却连一个要求都无法满足。没办法说服他,没办法大声要他听自己说话。
没办法了吗……?除了放弃之外,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要放弃那球?
直直从正中央进来,让门脇的球棒连碰到边都没机会的球。不论结果如何,那一球却是输得彻底。之前被他取得了一个好球,要是他用同样力道再投出一球……
咬牙切齿。
原田那个家伙。
已经多少年没有因为不甘心而咬牙切齿了?
当时要是再来一球,自己就会被三振。完美的三振,那并不是比赛,而是只有自己和对方投捕搭档的对决。原本还以为只是玩玩,因为被海音寺拜托,所以打算随便当一下他们的对手,打发无聊。在全国大赛之后,为了适应硬式棒球,接下了教练给予的提升基础体力的训练菜单。每天就照着做,要做的事堆积如山,但是却有种莫名的厌烦。对于被激励、被期待,以及回应他人的事感到厌烦。说不定连对棒球也感到厌烦。
难道我就没有其他事情好做?
在慢跑的时候、对空挥棒的时候、读着理论书籍的时候,这些想法就会啪地一声浮上来,反正总是觉得想睡觉,于是一烦起来就和家人起冲突。老是这样,既无聊、想睡又烦,自己都管不了自己。
是那一球让自己醒来,打从心底感到了不起。感觉如此深切,像是被人打了一巴掌喝令醒来的感觉。如果是进了高中,在新环境遇到厉害的球路,那还可以理解。啊,不愧是随时可以打进甲子园大赛的地方,心里赞叹着了不起,然后勉励自己一定要把球打回去。这样就说得过去。问题是,我居然连软式的球都碰不到。一年级?开什么玩笑。
喉咙咕嘟一声。每次想到那个球,门脇就忍不住倒吸一口气。好个狠角色!所谓的棒球,就是会像这样突然间跑出一个意想不到的狠角色吗?没有时间感到无聊了,要是不报一箭之仇,那就无法前进。无论如何,就是想再次一决胜负。想要见见那个球。
门脇就这样跑到瑞垣的家。从小学生时代起,他就跟瑞垣俊二一起打棒球打到现在,瑞垣是横手的中心打者之一、第五棒。
瑞垣接下来要去补习,门脇走到他房间,一口气把话说完。
「你想拿国中生来当对手?不会吧。」
「是真的、真的是真的啦。这种事哪能拿来开玩笑。」
「哎呀,话是没错,只是有点难以相信……那要怎么做呢?我们已经退出球队,要和新田办练习赛,怎么想都不可能。」
「不可能?」
「因为学校不可能答应啊……」
「自己办你觉得怎样?」
原以为他会吃惊,不过瑞垣也只眨了一、两下眼睛。
「不透过学校,在星期日自己集合、自己举办比赛。你觉得怎样?」
「秀吾,你是说真的?」
「认真、认真、超级认真。」
瑞垣的眼睛又眨了起来,鼻子旁边和额头有青春痘。
「认真的吗……?不过秀吾,你觉得学生有办法自行举办比赛吗?」
「你觉得没办法?」
「前所未闻。」
相当擅长国文的瑞垣,有在对话里头夹杂四字成语与和歌的习惯。
「前所未闻,听得懂吗?」
「俊,别把我当傻瓜。意思就是没有前例对吧。」
「对。而且去做没有前例的事,就是危险。」
「危险?」
瑞垣在门脇脸上瞄了一眼——
「谁来负责?」
然后问道。就只是问,然后不等对方回答就继续说下去:
「在这个时期,学校不可能答应预定以外的对外比赛,所以你的意思是不管学校,自己举办比赛罗。就算比赛办成了,要是事情曝光,到时会变怎样?」
「呃……会变怎样?」
「哎呀,至少不会被夸奖。很可能会把父母叫到校长室,然后拼命说教。要是没搞好,门脇你啊……」
瑞垣很少用姓来称呼他。鼻子旁边的青春痘动了一下。
「保送推甄会被取消喔。」
这回门脇感受到自己脸颊为之一僵。瑞垣则莞尔一笑。
「算了,门脇秀吾就是这样的人。学校也不至于做得那么过分,只是印象会变差。被誉为横手二中的骄傲、横手之光的你,会在校长室被人说教。母亲会哭泣、父亲会发怒、祖母会担心、妹妹还会说哥哥很丢脸。你有承担起这种危险的觉悟吗?」
「俊。」
「啥事?」
「还真写实啊。」
「纯属事实,经验丰富。一年级的时候,我在厕所抽烟的事曝光,父母就被叫来了。真的是有够讨厌,老师们围成一圈,母亲在哭、父亲在——」
「我懂了。」
「放弃了吗?」
「我要办。」
门脇对瑞垣低下头来。
「就算被人说教、父母被找来我都有所觉悟,我会负责。拜托了,俊,请你帮我。」
高亢的旋律流泻出来,瑞垣取出行动电话。
「俊,你的来电铃声是水户黄门啊。」
「少罗唆。喂喂……嗅,池边是你啊,你打来得正好。」
池边是同队的第二棒中外野手,虽然打击并不是那么出色,不过守备敏捷、漂亮。
「补习?啊!对了,我都忘了。我这就出发……嗯,那样是不错啦,今天晚上九点,可以到我家来集合吗?OK?门脇队长有重要提议,要请我们帮忙……咦?白痴啊,那家伙会带什么好康的过来……嗯,对,叫横手二中棒球社的最佳成员来集合……呃,教练?没有没有,千万不能让他知道。呃……嘿嘿,秀吾对某个家伙一见钟情啦。似乎是个超级美人……和棒球有关……来了你就知道。拜~」
瑞垣将行动电话塞进口袋,伸手去拿试题本
。试题本、笔记本、成叠的讲义、资料、字典……布制的背包一下子就鼓了起来。瑞垣将它背上肩膀,准备出门去补习。门脇再次对瑞垣低下头来。
「感谢,我绝对会负起责任。」
「算了,又不是抽烟喝酒,我们做的也不是什么坏事……秀吾,你是第一次吧。」
「啊?」
原以为在开玩笑,不过瑞垣一脸认真。
「你是好孩子,一直以来都是这样。」
「你在说什么啊?」
「听不懂?也是啦,我从小跟你一起长大,一直在你旁边看着,心想你真是个货真价实的优等生。成绩虽然不算优秀,不过品行端正、顺从率直,而且还是个棒球天才。以队长身分率领球队、回应周遭的期待,换作是我早就放弃。你这个了不起的家伙,我真的很佩服。这样子的乖宝宝说要不管学校来举办比赛……喂,秀吾,在这之前你曾有过就算是违逆学校也想做些什么的念头吗?没有吧。你总是待在框架里头,从来就不曾探出头来做点傻事吧?」
「俊……」
「啊,不要误会。我不是在说你坏话,只是该怎么说呢,有点高兴。觉得你不只是个乖宝宝而已……这个……」
瑞垣没有再说下去。什么啦,门脇轻轻拍着他的膝盖。
「都说到这里了,不要停下来。你是想说什么?」
「哎呀,嗯……喂,秀吾,我说什么你都不会生气?」
「不会生气。很恶耶,不要扭扭捏捏的。」
「嗅,我看这阵子的你……拿到特别训练菜单、受到指示去做锻链肌肉的跑步……总觉得不像在打棒球,而是在被人控制,加上你又做得超级认真。讲老实话,我真的感到担心,门脇秀吾再这样下去真的好吗?结果你今天宣布想要比赛。喔,这家伙来真的,不只是个乖宝宝而已。就是这种感觉。」
「你有完没完啊。」
瑞垣嘴角上扬起浅浅一笑,眯起眼睛——是握起球棒时的认真眼神。
「我是横手的第五棒。让门脇秀吾这么着迷的家伙,我也想见个面看看。第一次把你从框架里拉出来的对象,我非常有兴趣。我也很想试试,有点摩拳擦掌的感觉。嗯,爽快。」
「被你这么一说,听起来有点古怪。」
「嘿嘿!那是『粉身碎骨亦相逢』的心情。」
「什么啊?听不懂啦——」
瑞垣背着背包,站了起来,脸上已经收起笑意。
「不论如何都要相逢的和歌啊,《百人一首》你知道吧?不过说真的,我很期待。你的第一次对象是个货真价实的美人吧。」
「品质保证,货真价实。」
「全国大赛的水准?」
「全国大赛有出现过让我着迷的美人吗?」
瑞垣首度收起了表情,变得十分严肃。
「喂,说成这样。哪有这种美人啊?」
「你来看看。站上打席,自己体会看看。对你而言想必也是第一次。」
到离开之前,瑞垣没有再说任何一句话。
门脇从制冰盒里头取出一粒冰块,含在嘴里。自己都瞒不了自己,就承认吧,确实感到兴奋。和赛前的轻微紧张、舒适的亢奋感全都不同的兴奋正在体内穿梭,喉咙感到无比的干渴。
将瑞垣他们卷进来、向裁判拜托,好不容易才乔好比赛。为了不会留下任何记录的非官方练习赛而四处奔走,不想在自己的中学棒球经历上留下污点,正面对决的球却没打到,想把这一段删掉。这回要把那球给打出去,然后藉此和软式棒球漂亮地说再见。虽然没办法好好解释,不过瑞垣他们都能理解。今天最佳成员差不多是全员到齐,所以不想给伙伴们添麻烦。不论发生什么事,都打算要一个人扛起责任。
那球被自己的球棒给弹回来,划着弧线远远地从外野顶端飞过。为了这幅画面,师长的说教、教练的斥责、甚至是保送推甄的取消全都可以不当一回事。就算赌上一切也值得。
「喂,看到爱人了没有?」
瑞垣笨拙地吹着口哨。望向运动场,后攻的新田东成员正在散开就位。将天空覆盖得灰茫茫的云层突然间化开来,阳光朝着投手丘的位置倾泻。只有那一块白白地浮现出来,像是聚光灯一样。新田东的投手在几步路前停下脚步,仿佛一步步做确认似地站上投手丘,用整个身躯去承受光。和靠过来的捕手对话、点头、开始做投球准备。瑞垣从椅子上探出身子。
「秀吾,就是他?」
「是啊。」
「嗯——原来如此,还不赖的公主嘛。该算是仓木麻衣、滨崎步、和泉式部还是小野小町咧?」
「不要胡乱拿来比较。」
「哼哼,那他叫什么名字?」
「原田,捕手叫永仓。」
「两个都是一年级?」
「嗯。」
崎山在门脇的旁边噗嗤一笑。他是横手的第三棒兼一垒手,队伍之中个头最大的。
「搞什么,听门脇在那边嚷嚷,还以为是什么样的家伙,原来不过是干巴巴的小鬼。」
「要是和你的体格相比,长州、樱庭全是干巴巴的小鬼。」
瑞垣讽刺地说道。怎么看都是小个子的瑞垣,对老是夸耀肉体优势的崎山感到厌烦。不过崎山或许没察觉瑞垣的讽刺,举起粗壮的手臂毫不在意地打着呵欠。门脇把球棒递给崎山。
「干嘛?」
「到休息区前面去做挥棒,去吓吓那个投手。」
「有必要这样吗?」
「你别管啦。」
崎山拿着球棒走出休息区,马上传来挥棒的声音。门脇又在嘴里含了一粒冰块,瑞垣伸出手,意思是我也要。
「秀吾。」
「嗯?」
「崎山打击不了你的爱人。」
门脇把嘴里的冰块咬碎,舌头冰冰凉凉凉的,失去了感觉。瑞垣用下巴示意,光线还是倾注在投手丘上面。
「他在整理投手丘,完全无视崎山的空挥、当他是无色透明,『若使漫漫春夜中,假君之手为梦枕』。」
「俊,我一跟你讲话就头痛。春夜什么啦?」
「后面是『则绯言必四起妾身之名犹可惜』。总而言之,对你的爱人原田来说,崎山咻咻作响的空挥就像春夜的幻梦、如戏一般。你看看。」
瑞垣嘟着嘴唇,再度说出同样的话:
「他在整理投手丘。」
投了二、三球之后,原田用钉鞋轻轻整理着投手丘。自己的地方自己整理,这是很自然的动作。
「横手耶!要拿全国大会第四名的队伍作为投球对象的一年级生,居然还这么有平常心。难道都不会紧张?未免也太老神在在了。」
真嚣张,可以听到瑞垣的低语。门脇将细碎的冰吞下,喉咙自深处干渴起来。自己知道兴奋激动的理由,但就是不安。
或许会打不到。
自己的声音清楚地在脑海中响起。连接杀出局、或挥棒落空的经验也不算少。但是从来不曾有过打不到的不安。要是没打到,在下个打席或下一球稍微调整也就行了。就因为这点是可能的,所以才被称之为天才。要是做不到这一点……
就只有一球。既没有转弯也没有下沉,就只有一记直球,却拥有叫人瞬间想要后退的魄力。并不是速度快、球路好之类可以具体说明的力量。是那一球的存在感,让门脇的肉体自动倒退。不过还是有挥棒。
只有我才办得到,换作一般打者可就手足无措。
那这回又是如何?能在下回轮到的打席中确实打到那个球吗?
或许会打不到。
冰的寒意让身体轴心为之冻结,从来不曾在赛前感受到如此的不安。这是第一次经验。
「怎么样,要来围一圈喊个口号吗?」
瑞垣用舌头啧了一声,门脇微微摇头。
「也对。横手在和新田东进行练习赛的时候呼口号,那也太逊了。」
瑞垣一边这么说,视线一边盯着投手丘动也不动。
要是打不到,那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门脇咽着口水。
要是我输了、要是这种乡下地方有人比我还要厉害……
自从开始打棒球,就一直被人说是天才、十年难得一见的人才,说得好像始终有个光明灿烂的未来。要是大家都在撒谎……都在撒谎的话,该怎么办。要是我不是天才……
不记得有得到过棒球之外的赞赏、鼓励和期待。
喉咙很渴,身体的轴心冰冷。
「秀吾。」
瑞垣的手抓着肩膀。
「趁现在把他打垮。」
「咦?」
「你的爱人哪。确实是个美人,不过性格挺恶劣的咧。不要让他跩过头了,让他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打得垮吗?」
「凭我们,应该很简单吧。」
瑞垣的脸突然缓和下来,笑了。是熟悉的儿时玩伴的笑脸。
「秀吾,凭我们是办得到的。那个自命不凡、瘦巴巴的公主,哪能让他占着投手丘不放。总得让他知道谁才是主角。
」
肩上瑞垣的手一阵使力。
在阴天底下、唯一拥有日照的场所,原田面无表情地站着。仿佛沐浴着光站立是理所当然似地,呼吸与动作全都有条不紊。
难道想都没想过,有可能会被人打击出去?
太跩了、太跩了、太跩了。
门脇握紧拳头,剪得短短的指甲刺入掌心。
原田,我会彻底让你知道,以我们为对手还想持续站在投手丘,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城野、荻。」
门脇出声叫住坐在休息区一角的二年级生,那是作为新队伍主轴的投捕搭档。今天的比赛分别是第八棒和第九棒。
「好好研究那个投手,包括我们要怎样将他打垮。他会变成县大赛最主要的障碍。」
「是。」
两人的声音重叠,紧接着裁判宣告比赛开始。
瑞垣的手离开肩膀,在门脇背后用力一拍。
一局上半,横手三上三下结束了攻势。第一棒唐木是捕手上方飞球(catcher fly)、第二棒池边也是一垒方向飞球,三棒崎山则是遭到三振。货真价实的三球三振,真是经典。攻击期间瑞垣一直吹着听不出曲调的口哨,不过在崎山遭到三振时发出了低低的笑声。
「俊,现在是该笑的时候吗?」
「啊,歹势,『欲藏相思深如许』啊,不过你有没有看到崎山那张脸。看扁人家,说人家是瘦巴巴的公主。棒球靠的不只是体格而已,而是肢体能力。我一直想让他稍微了解这一点,崎山,你也充分得到教训了吧。」
瑞垣将手套夹在腋下、直起身子,对着走向运动场的投手荻出声呼喊:
「新田的打线,值得注意的只有第四棒海音寺,基本上是支防守型的队伍。听好了,不要白费力气。城野也是,不要在意对方的投手。对方的投球内容根本无关紧要,想想怎样让荻的曲球发挥威力。我们的内野守备是铜墙铁壁,就算球被击出,基本上也是界外球。面对任何对手都能获胜,这就是横手的棒球。听懂了没有?喂,前辈的话你们总该信吧。」
荻和城野面对面点了点头,微微露出白色的牙齿。看到前几棒被轻松解决出局而明显紧张的投捕搭档,突然间松了一口气。
「很好很好,乖孩子。可爱、真是可爱。」
被瑞垣摸头时,两人更是笑了开来。爱笑的荻肩膀正在颤抖。
「俊,你调查过新田东的事?」
「算是吧。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啊。秀吾。」
瑞垣用食指轻敲自己的脑袋。
「不单单是肢体能力,这里也要用,这才叫棒球。你记住了。」
门脇一边望着瑞垣跑向游击手位置的背影——
幸好我们不是敌人。
门脇出声喃喃自语。
一球滚向游击手瑞垣、一球滚向一垒手。虽然三棒获得四坏球保送、四棒海音寺将球打到中坚手的位置,荻还是无失分地完成任务。五棒打者的球有点不规则地偏向旁边,不过还是被瑞垣的手套轻松接住。荻在投手丘上再度露出白牙,三人出局、攻守交替。
接着是二局上半。
门脇一个深呼吸,就打击位置。老鹰在头顶绕着圈飞行,市立公园的运动场,风从外野往打击区方向吹。门脇盯着背迎向风、站在投手丘的投手看了好几秒。
「要和心爱的爱人约会啦,好好享受吧。」
刚刚瑞垣才这么说。
是啊,给我点乐趣吧,好不容易才相遇。
让喉咙抽痛的干渴已经消失。门脇进入打击区,调整站姿。门脇心想,还真久啊!最初的相遇是在九月初,这座市立公园的运动场。是他让我觉醒、让我兴奋、甚至还让我兴起一丝棒球对自己而言算什么的念头。这几周的时间既新鲜又刺激。要是没有和他相遇,应该会带着莫名的厌烦、认定软式棒球不过就是这种程度而已、对自己不带半点不安地和中学棒球道别吧。
和你相遇太好了,原田。
门脇握紧球棒。捕手呼地吐了一口气。
「永仓,好久不见。」
「嗯。」
透过面罩仰望过来的眼睛,两边都泛着血丝。
「那种球会出现吧。」
「当然。」
「接得住吗?」
「接得住。」
这家伙也同样面临重要关头吧。
虽然戴着面罩,还是察觉得到永仓的表情为之一僵。不过门脇的意识,马上就把蹲在后方的捕手丢到一旁。
后方的家伙无关紧要,现在只管前方的家伙。
摆好姿势,风吹了过来。横手位在中国地方的山地山脚下,九月底已经接近冬季。山上吹下来的风很冷,不过门脇的手心却渗着汗水。
最初的一球,门脇并没有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