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失控的One night stand 第二章 URZU7的烫手山芋

六月二十六日 1831时(日本标准时间)

调布市 多摩川町

黄昏时分的住宅区,千鸟要大刺刺地走在从车站回家的路上。距她约五步的身后处,扑克脸相良宗介尾随着。

“你要跟到什么时候啦?!”

小要在蔬果店前突然停下。

“活像个变态跟踪狂似的护卫任务,根本就没必要了吧?那你可不可以别在我身边绕来绕去的烦死人哪?”

“不。只是,我住的地方也是这个方向而已……”

宗介和小要的住处,相距只有步行一分钟的路程。这是Mithril(秘银)之前为保护小要时准备的房子,现在他继续住了下来。

听到宗介也不是特别在跟踪自己,小要显得有些困惑。

“我……我当然知道啊。”

她再次迈开脚步。面对小要如此顽固的态度,宗介像是再也无法默不作声了,他向前追上去。

“我有事想问你。”

“干嘛啦。”

“要怎么做才能让你消气?我解释过失约的原因,也送给你罂粟花当作赔礼。为了今后的安全,我认为应该努力修复我们彼此的关系。”

看着只会这种用字遣词的宗介,小要不由得怒火中烧。

“‘修复关系’?!哪种关系呀?你跟我不过是同班同学,不是吗?有什么必要硬凑在一起讲话吗?”

“我有保护你的义务。”

又来了,小要心想。每次都拿这句话搪塞。自以为了不起。

“哈。你以为你是凯文柯斯纳啊?不过是个麻烦又没用的家伙。更何况,我可不记得自己拜托你保护我过哦?”

小要在这种时候说话的口气,似乎总是格外辛辣。

“确实没有得到过你的同意。可是──”

“可是什么?你只会说因为我有奇怪的力量,所以坏人会盯上我吧?我怎么样跟你又没有关系。”

“不是。万一你发生什么事──”

“少一副保护者的姿态!!”

小要拉高了声音,几乎要引来路人的围观。

“反正你的工作最重要啦,对吧?当然啦。谁教你是任务第一的战争狂嘛。我可不想治好你的神经病,拜托你至少滚到碍不着我的地方去闯祸自爆就算了。”

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她趁势追击。

“换句话说,只有这点关系啦。不过万一你在什么无聊的任务中死掉,我还会为你上一柱香啦。以后我交了男朋友,会在床上笑着说你是‘以前班上有个白痴哦──’。怎么样?!满意了吗?!”

吼完最后一句,她气呼呼的喘着。等她回过神,才发现宗介也没有生气,只是怔怔的站在那儿。

“我有什么好保护的……随便啦。”

语罢,小要忽然有一股难堪的感觉,转身便走开了去。她快步穿过马路,奔向住处大楼的门厅,跳进电梯关上了门──-“……哎。无可救药的笨蛋呀……我真是。”

电梯开始上升。她把前额用力靠在墙上。

其实,自己应该早就明白,那就是宗介说“抱歉”的方式。为什么就是不能坦率面对呢?

六月二十六日1840时(日本标准时间)

调布市多摩串町老虎大厦

怀着懊恼的心情,宗介走向自己的的住处。他怎么也无法理解小要的言行。她说她“讨厌”宗介。去死或怎么样她都不在乎。她又说不希望宗介在她身边。

(可是,那不就矛盾了吗?)

她会教他功课,有时还做便当来,甚至为他在学校里闯的祸善后。这些行为不都是善意的表示吗?

原来如此,她或许还在为我昨晚失约的事情生气。可是,我已经对那一点做了说明,也赔过不是,她却还是不原谅我。

(这么说,她是真的讨厌我罗……?)

平日的亲切,或许只是单纯地答谢自己的护卫任务吧。

想到这里,宗介觉得后脑到肩膀一带轰然压上一股沉甸甸的感觉。他想起以前也曾经被这种感觉包围过。

那是在众多敌人包围之下,接到“援军不会来“的无线电通讯时。

运输直升飞机的返航途中,听见驾驶大叫“燃料不足“时。

同僚克鲁兹·韦伯说“别担心啦”时。

难以言喻的不悦感。

宗介虽不在意人际关系,自己与小要的关系却像是一个心里的大迷团,总是叫他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是恋爱啦。哈哈哈。你死定啦!”

克鲁兹·韦伯曾经这么说过,一副乐不可支的样子。

宗介为自己找他商量而后悔。他也听说过恋爱是一种感觉很好的东西,可是就理论上而言,像此刻这样满心不悦又烦躁的精神状态,很明显的不是恋爱。他便在这种心境下东想西想地,拖着脚步走过五楼的共通走廊,来到了住处的门前。

屋里有人。一个,不,搞不好有二个。

不管天大的烦恼,那股异常的气息也逃不过这个训练有素的战士嗅觉。他将之前的苦恼搁在一旁,掏出了腰后的9mm手枪。

“……”

门没锁。有人用了藏在信箱里的备份钥匙吧?那就不是克鲁兹或毛中士了。他们都有这间房子的钥匙。

(那会是谁?)

没有埋伏的气息。

他做了个深呼吸,出其不意的打开大门,箭步踏进屋内。像是飞身扑向猎物的蛇,低伏而敏锐地穿过走廊──猛然跳入客厅,他的枪口已稳稳的对准了那里的一对男女。一个是没见过的少年。很瘦,穿着睡衣。另一个是穿着脏污套装的少女。亚麻色的头发,发青的脸色。纤细的手指握着一把不很衬的大型自动手枪,枪口正指着那名少年。少女的脸上满是惊恐神色。尽管是僵立在当场,但一见到宗介的脸──便沉沉地呼了一口气。

“相良。唉……太好了。”

宗介瞪圆了眼睛。

“上校……?!”

那名少女──泰蕾莎·泰斯塔罗莎上校像是绷断了那根紧张的弦,垂下手中的枪,无力的向后靠在墙上。

“我本想,万一是敌人就完了。因为我……很不会用枪之类的。”

“怎么回事?还有,他是谁?”

“请别让他逃走。他是……呃……”

一直沉默的少年和宗介四目相对。在他的视线中,宗介感到某种强烈的不协调。

他在看哪里?

就在宗介起疑的下一秒,少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向前踏出一步。

“……”

本能地,宗介把枪对着少年。

“唔……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令人毛骨耸然的凄厉嚎叫,少年纵身扑来。宗介没有开枪,只是俐落地屈身,施展了一记漂亮的过肩摔。少年背部重重地撞击地面,趁着他顺不过气之际,再用枪把对着他的心口就是一记。

“呃……”

少年昏了过去。

(这家伙怎么回事。)

胜利虽然来得理所当然,宗介的内心仍免不了狐疑。

“好险啊!一定是镇静剂的药效过了。”

泰莎说道。

宗介把泰莎带来的少年──叫琢磨的──拷上手拷,丢进卧房,然后拉出折叠椅,请泰莎坐下。

他的房里几乎没有家具,更别说是沙发了。

像泰莎这样的少女为什么就任水陆两用战队Tuatha De Danann的总指挥官,宗介也不清楚。

但是具有堪此重任的智慧与能力,包括他在内的队员们绝大多数都认同。

正因如此,宗介与她说话时格外紧张。

和背负数百人信赖与生命于一身的重责大任相比,独自架着AS战斗可要轻松得多。

对宗介来说,泰蕾莎·泰斯塔罗莎是另一个次元的人。

当他问她要不要和咖啡时,她答道“那就麻烦你“。于是他战战兢兢的敬了一个礼,向厨房走去。

十分钟后──宗介听完事情的大致经过,虽然惊愕万分,但也约略明了了。

只不过,对方就为了抢夺一名少年,竟用AS攻击政府的研究所,这就像用电锯去开盲肠手术似的。看来敌人喜欢搞得天翻地覆。

泰莎又说出自己如何失去卡列宁少校的踪影,还有之后护卫严伍长一同带着琢磨逃走的始末。

“所以,你们是借了研究所的车子逃离的吗?”

咖啡机咕噜作响,宗介走进厨房去看时一面问道。

“是的。有AS在那里,呼叫直升飞机反而会有危险。而且通讯机也坏了。严伍长受了伤,还是硬撑着开车……”

“直接开来这里?”

“不。本来也想往这里开来,可是严伍长的伤势恶化,在半路就撑不住了。迫于无奈,我只好把留在东久留一带。用公共电话叫了救护车之后,我才叫计程车离开那里……”

果然是机智过人啊。宗介这么想着。

东京并没有Mithril(秘银)的永续活动聚点。听说情报部已经在为设置东京分部做准备,但离正式

运作还早得很。换句话说,泰莎能够完全信任的人与地,在这个国家只剩下他和这一幢公寓了。

日本的警察也不能信任。毕竟连一所机密的研究机构都会遭人袭击,可靠度可见一斑。投靠哪儿都不能保证安全。

“我换了两趟计车才来到这里。藏钥匙的地方是听梅里莎说的。”

宗介的同僚,梅里莎·毛上士和泰莎私交不错,或许因为她们同为女性,都是美国人,还有同样来自东岸吧。不过,她竟然连备份钥匙藏匿处都说给上校听。宗介不禁会猜她们还说了自己哪些事?

“为什么琢磨这样重要?”

“这个……对不起。你没有获取这项情报的资格。”

“是吗。对不起。”

长官拒绝说明,宗介倒没有特别起疑。隶属于Mithril(秘银)这样的组织,有泰莎那样的回复并不希奇。

“不过,可以确定这个人对他们而言很重要。他们甚至不惜动用那样的武力来犯。要是让琢磨落入敌人手里。事情会很严重的。”

倒好咖啡,宗介回到客厅,将马克杯递给泰莎。

“谢谢你,相良。”

“不会。这只是便宜的豆子。”

“躲进这间屋子,跟那个琢磨对看了快两个小时……还真是累了。想借用你的通讯器,又不知启动它的个人密码。”

宗介想起同僚的脸,优秀杰出,唯一的缺点就是做人太好。

“是的。况且他也没有伤到要害,只是失血过多……”

她姿态优雅地啜饮着热咖啡,叹了一口气。

“我真是差劲。上了陆地就这么没用。因为我的愚昧,卡列宁才……”

泰莎嗫嚅着。

“我真不知该怎么向你道歉才好。他就像你的父亲一样。”

“不。少校只是做了必要的工作。也不见得一定是阵亡。”

“这是当然。”

“我想他恐怕还活着吧。”

“可是……”

“──初次见面时,少校跟我是敌对双方。我从来没有过和像他那样难缠的人交手的经验。”

宗介是想用自己的说法使她放心,可是泰莎的反应却有些异样。她脸上不安的神色,与之前的不同。

“敌对双方……?”

“是过去的事。苏联二度入侵阿富汗时,我们在庞吉西溪谷打过遭遇战。”

宗介出身阿富汗的游击队。而卡列宁原本是苏联特殊部队SPETSNAZ的指挥官。二人在阿富汗的内战中相会,自然只能成为敌对的双方。

“熟知地形的我仍然惨败。要杀死他可说是难如登天。”

“你的安慰法真怪呢……不过,应该像你说的吧。我就当作卡列宁会平安无事。”

泰莎微微一笑。然后她注意到,宗介一直是立正站好的,动也没动过。

“不要这么拘谨嘛,相良。请坐下,这里是你家啊。”

“不,上校。这里是Mithril(秘银)的避难处。”

‘可是,现在是你在住,不是吗?”

“话是如此,但是Mithril(秘银)买的,就是Mithril(秘银)的资产。”

泰莎这下子总算是笑出了声。

“果然,跟梅里莎说的一模一样耶。”

“啊?”

“她说你虽然一板一眼又不知变通,却是个好人。刚才那样也是,你为了卡列宁的事而鼓励我。”

“是。不,这个……”

泰莎仰望着他辞穷的脸。大大的灰色眼眸中,闪烁着一丝恶作剧的光。

“你知道吗?我跟你同岁哦。”

“是……这个,我有听说过。”

“要是我们手牵手在街上走,人家一定会以为我们是男女朋友吧。”

“是。这个……是我的荣幸。”

他努力的挤出这个回答。随即又想到自己应该说“我怎么敢高攀上校“才对,不过泰莎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快。她做了一个含蓄而娇媚的微笑。

“也是我的荣幸。哎,玩笑归玩笑,这种时候就请你放轻松一点吧。你这么紧绷着神经。我也觉得不自在呢!”

“收到。”

“这可不是命令哦?”

“是,那就是说,是请托吗?”

“算是请托吗?要是你不嫌弃的话,希望你当作是’朋友的拜托’好了。”

“是。属下遵命。”

泰莎露出一个像是哭笑不得般的复杂表情。

“哎,算了。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请说。”

“请让我用一下浴室。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

她的衬衫沾满了尘土,一只手揪着散掉的麻花辫。

“呃……?”

“我想冲个澡。浴室能用吧?”

“……可以。请用。和母舰的联络要怎么办?”

“麻烦你进行。现在应该潜得蛮深的了。请你透过美丽达岛的基地的ELF(极低频率)通讯,叫他们上浮到潜望镜深度吧。我本周的识别代码是‘南特开的老爷爷’。等母舰上浮接通秘密线路之后,再由我直接通话。”

做完指示,她便向浴室走去。

自己的听力太好,在这种时候还真不方便……宗介这么想着。浴室脱衣间传来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啪沙,啪沙地,有衣服被放在洗衣机上面了──而且还是小件的衣物。然后嘶──地,她的脚从“某样东西“里抽了出来。喀啦地,浴室的门开了──又关上。

“…………“

他并没有刻意竖起耳朵在听,当然也不可能想象她一丝不挂的样子,可是──就是静不下心来。被宗介当成在云端之上的这号人物──泰蕾莎·泰斯塔罗莎也是要洗澡的。那套简式便服,并不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一想到这,宗介觉得那道浴室门的后面,好像放了一个除去安全装置的巨大炸弹。

(工作,工作……)

他甩甩头,集中到自己该做的事情上。他用装设在房里的卫星通讯机联系太平洋的Tuatha De Danann。

由于一般的电波无法传送到深海,所以无法直接通话。他透着Mithril(秘银)的西太平洋基地,以ELF超长波传送短讯之后,等了两分钟便收到回讯。

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宗介关掉通讯机。

取得联络后,母舰或西太平洋基地应该会派出增援吧。之后将琢磨移往海外的安全场所,那么就算是敌人也没法出手了。在援军抵达之前,只要继续保护泰莎和琢磨,就是我方胜利了。

宗介去卧房探视琢磨的状况。被拷在床边的琢磨已经醒了过来。他显得焦躁不安,静不下来,但是一直望着宗介。

“你饿不饿?”

宗介试探性的问他。

“不饿。”

他的声音比想象中的还清晰。

“看来你听得懂啊。”

“当然罗。相良宗介先生。”

琢磨说出他的全名,做了一个冷笑。应该是进到这间屋子时看见了门口的名牌吧。或者,这是他的挑衅,意思是“我对你可是一清二楚的哦”。

“看来你也不笨。“

说完,宗介就回到了客厅。打开电视,开始保养武器。

NHK正在播七点钟的新闻,但研究所遭袭击的事件却只字未提。看来日本政府打算隐瞒这件事。

尽管一群拥有AS的不法分子正逍遥法外,官方却还是想将消息压下去。

(也许应该赶快换个地点……)

宗介一面检查装了灭音器的短机关枪一面想着。虽然他不认为敌人知道这个地方,但也不能就此放心。

才刚把9mm子弹装进弹甲,门铃就响了。

“……”

拿着刚处理完的短机关枪和防弹背心,宗介走向玄关。面对大门,他将防弹背心挡在自己面前,这是考虑到敌人对着大门射击的可能。

差不多了,他从透视孔向外望去。

凸透镜的另一边,小要的脸变形扭大在整个镜头里。她已经换上了便服,一副静不下来的样子,扭扭捏捏的在门前拨弄头发。

狐疑着,宗介打开了大门。

“千鸟,怎么了?”

“……你怎么又拿那种可怕的东西。”

“很多原因啦。附近有没有可疑人物?”

“真是,怎么可能有嘛?……还有,呃……”

小要欲言又止,低着头,一只脚尖咚咚地敲着地面。

“那个……我想我刚刚说得有点过分了。”

她一脸难为情似的吞吞吐吐。

“哎……嗯。我知道你也不是为了好玩才那样的嘛。至少这一点我是很想体谅啦。而且我……你知道,我也有倔强的地方。所以,我是说……怎么说呢。”

她咽了一口口水。

“那个……对不起。”

她弯腰一鞠躬之后,眼睛又瞟上去打量宗介。万一他不接受怎么办,小要满是担心的神情。

太好了。这下子便解决了这个问题……宗介心里想着。刚才的沉重郁

闷感,竟然骗人似的全部消失了。说她对自己怀着恶意,真是想多了。

“不,是我总是给你添麻烦。你这么赔不是,我也不好意思。”

“……你会原谅我吗?”

“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本来就是我不对。”

“真的?谢谢你!”

小要的表情一下子明朗起来,然后拿出藏在背后的多层便当盒。

“那还有,这是昨天晚上剩下的。我都带来了,要吃吗?要是借我用一下厨房,我还可以帮你热热,更好吃。”

“这个……”

宗介顿时苦恼起来。泰莎跟琢磨在屋里。而且泰莎还在。……有一种极为强烈不安的心情,在他的胸中盘旋起来。可是自己应该没有做什么不对的事。

“你已经吃过晚饭了吗?”

“……不,还没。”

看着她忧虑的眼神,竟让宗介一时编不出谎话。

“那,我们一起吃嘛。我可以进去吗?”

小要正想走上玄关,宗介挡在了她面前。

“怎么了……?”

“没有。不过我很感谢你的盛情……。”

“咦?”

“我现在有非常错综复杂的难言之隐。这个──是解释起来需要相当时间的问题,而且或许该说,我也不确定你会不会接受。”

“你在说什么?”

就在这时,紧邻玄关旁的浴室门打开了。

只裹着一件浴巾的泰莎,从门缝中探出上半身来。一滴滴银色的水珠,从她濡湿的长发上滑落。

“相良。有没有T恤之类的……啊?”

泰莎和小要眼神对上了。

二人都呆了三秒钟左右。宗介杵在她们之间,额头上流下大颗的汗珠,脖子微微的抖动着。他本能地感觉到,好像发生了不太妙的事情。是的,非常的不妙……“晚安。”

泰莎恬静地微微一笑,像是非常难为情。不知为何,那股娇羞活脱脱像是从爱情戏里走出来的外国电影女主角。

“哦──晚安……”

小要拖着声音应答。然后她像是愣掉了似的,把便当盒推到宗介身上。

“这个……你们二个慢用。”

“千,千鸟……?”

“好可爱的女朋友啊。抱歉打扰了。”

小要转身向右,自顾地往共通走廊上走去。

迷糊间,宗介知道事情突然变得严重了,走出去打算追上小要。可是──“不要跟过来好吗?”

那个寒彻骨的声音,让他的脚钉在原地不动。

“千鸟,你有所误会了。”

“怎么的误会?”

“她是……是我的长官。Mithril(秘银)的上校,担任强袭扬陆潜水艇的舰长。是比我高很多层级的大人物。“

要是他稍微冷静一点,应该不会讲出如此有违常理的话。

“你把我当傻瓜是吧?”

“怎么会。”

小要忽地停下了脚步。双肩抖着。从背后看不出她的表情,不过宗介想,她一定在生气。可是──“抱歉。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多管闲事,你一定烦恼很久了吧……?”

“不是的,千鸟。绝对不是那样的。”

“没关系啦,行了。别勉强了。我也没生气,只是觉得很不好意思罢了。以后我会多注意的──”

“千鸟。”

“反正抱歉了。”

说完,小要便往逃生梯的方向跑去了。

不是上校不好,归根究底起来,原因都出在恐怖分子,宗介如是想着。要是有天和问题中的这帮敌人──这个A21打起来的话,自己搞不好会把手边所有的弹药都砸进去,打到甘心才肯罢休。

泰莎正用卫星通讯机和太平洋的,母舰进行联络。和她说话的应该是副舰长马德加斯中校吧。

找不到替换的衣服,泰莎只好单穿一件卡其色的T恤,这副模样却更加挑逗人。他今天头一次见到她的纤纤玉腿,小巧可爱的脚趾头,还有T恤领口若隐若现的雪白胸口,都教他不知该把眼睛摆在什么地方。

宗介对感情虽然表现得像个石头,总算还能知道泰莎是个有魅力的少女。面对她如此毫无防备的姿态,也不由得拜倒了。泰莎也令他感到困惑,但跟小要的感觉又不相同。

“怎么样?”

“援兵会到这里来。是梅里莎跟韦伯。”

是毛上士和克鲁兹。

“原则上,我请他们带一架M9过来。先把琢磨送回母舰,之后再分派你们的工作。”

“您的意思是?”

“搜寻敌方据点的侦察任务。我已经叫母舰用主智能电脑尽可能地监视警察或自卫队的通讯情报。到明天早上应该会有线索才是。锁定范围之后先包围起来,之后再决定是擒是纵。”

泰莎用指挥官的语调说道。

“那么,上校您呢?”

“我留在东京。因为敌人很可能拥有的‘特殊器材’,现在只有我一个人了解。”

宗介心想,那种“特殊器材”是什么,就算问了也得不到回答吧,所以他也不再追问。

所以说,只有稍等一会了。那么……泰莎在折叠椅上坐下,轻轻伸了一个懒腰。

“刚才那人,是千鸟要吧?”

开门见山地就蹦出这句话。宗介不由得愣了一下。

“那是千鸟要,是吧?”

“是的。”

“你们好像很要好?”

“。……不。也还好。”

“是吗。在我看起来可不是那样啊。她还做晚饭来给你吃,好像你太太一样。”

“非常抱歉。今后我会注意,不让公私混为一谈的。”

听到宗介的回话,泰莎笑了。

“不是那样。让你去保护千鸟的确是经过我的同意,但我可没说不准你跟她有私人交情啊。”

直接命令宗介起保护小要的虽是卡列宁少校,不过,身为长官的泰莎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在意。相良是不是也有心仪的女孩子呢……。”

她的口气是在探问什么,仿佛藏着神秘的弦外之音。不知该怎么回答,宗介当场僵住了。

“你们果然在交往吧?跟她。”

泰莎问道,不知为何,她的声音有些奇特。

“不,绝对不是那样的关系。”

“真的?”

“是。事实上,连信赖关系的酝酿都有困难。”

“是哦,那就好。”

泰莎抱着手臂,微微笑着。看见长官总算接受自己的说法,宗介也放了心想行个举手礼,可是(不,等等…………)她说“那就好“……?

什么意思?我跟小要达不成良好关系,为什么她表示欢迎?

泰莎仍是那样的巧笑倩兮,感觉不出什么恶意。

(搞不懂。)

他实在无法理解。那其中恐怕有身为下士官的自己无法理解的用意吧。毕竟她是Tuatha De Danann的指挥官啊……宗介这么告诉自己,接着便试着改变话题。

“话说回来──那个琢磨。先不管他的重要性,想找他的那个A21有多少战力呢?”

泰莎像是意会不过来的样子。不过她很快便回神。

“这个……现在还不清楚。不过可以推测,他们拥有高科技的器材,纯熟度也相当高。”

“情报力呢?”

“也不知道。但可能有人在日本政府卧底。”

“也许应该审讯琢磨。”

“我也想过,可是……他的态度极不合作。我又不想用粗鲁的手段拷问他。所以我决定再观察一阵子看看。

“可是──”

这时他突然闭上嘴。

“看来我们得行动了。”

宗介的表情刹时变得冰冷而敏锐,他拾起短机关枪,将二支备用弹甲塞进腰带。泰莎皱起眉头。

“怎么了?”

“到厨房去。请趴下。”

请趴下──光是这句话,泰莎已经明白一切。她也不会再问“有没有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她知道自己会妨碍他的。

“小心点……”

只说了这么一句,她便往厨房里面走去。

门铃响了。宗介知道那不会是小要。他取下墙上对讲机的话筒。

“快点。”

“马上来。”

嘴里这么说,宗介却没有往玄关走去。他只是站在原地,手指头按在电灯开关上,闭着眼睛深呼吸。寂静的紧张感。杀意在空气中形成一股张力。这可回到自己的地盘了。宗介想着。

大约经过了十秒左右──阳台的落地窗应声而破,一颗手榴弹扔了进来。不,是催泪弹。不到一秒种,它便喷出催泪瓦斯。

紧接着一个身穿漆黑战斗装的男子跳进屋里,戴着防毒面具,手里有一把短机关枪。

仿佛就在等这一刻,宗介关掉客厅的电灯,朝着男子开枪。

突如其来的黑暗,延缓了入侵者的反应,结结实实的在一阵枪声中倒下──沉默。

隔壁房间又来一

个。

无视于客厅里弥漫的催泪瓦斯,宗介矫捷利落地走向卧室,对琢磨说,“趴下。”

才刚说完,他将弹甲里所有的残弹射向琢磨身后的窗子。玻璃碎片四射,窗沿弹出火花。一个短促的哀嚎,跟着有人倒在阳台上的声音。

宗介流畅地换好短机关枪的弹甲,便听见玄关方向传来小小的破裂声。有人用炸药炸开了大门的绞链。

另一个入侵者踢破大门,从玄关走了进来。

微暗中,催泪瓦斯形成的浓雾后面,隐约可见一个戴着防毒面具的快递员。手里是一把大型自动手枪。

“把枪丢下。”

宗介尽可能好意的向他发出警告,对方却无视于此。那人把枪口转向站在客厅里的宗介。宗介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射出的子弹在催泪瓦斯中形成气旋。挨了五发左右的9mm子弹,快递员向后倒下。

宗介到共通走廊上,阳台等地警戒了一趟,没有发现其他的敌人。

(三个人啊,看来──)

不算重度攻击,宗介想着。想得到前后夹击还不错,只是步调不协调。熟练度倒是还可以,可惜对手不对。

“咳,咳咳……。”

泰莎剧烈地咳嗽着,一面打开了厨房的抽油烟机。宗介想起,对未受催泪瓦斯训练的她来说,一定很难受。

“上校,已经没事了。”

“咳咳……是,是……“

他判断她会有好一阵子没法说话,于是走近倒在客厅里的攻击者。那人虽然穿着防弹背心,但是喉咙与头部中弹,仍是当场死亡。

“……”

一瞬间,某种近乎怜悯的感情涌上,随即就消失了。这帮人用同样的手法杀了多少研究所的职员和警备队员。现在他自己也落得同样下场,绝没有不公平。

虽是陈腔滥调──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攻击者可能是用绳索从顶楼入侵阳台的。那些一次也没有击发的短机关枪中,装填着对恐怖战争用的特殊弹甲。枪也好子弹也好,都不是普通暴力集团弄得到的东西。

宗介拔下那人的面具,看他的长相。

“……”

是个年轻的日本人。看起来年纪和自己差不多。他的眼睛惊讶地开着,虚无地望着宗介。

他去看剩下的二人──阳台和玄关的尸体,也是一样。恐怕都是日本人,年纪不会超过二十岁吧。

在昨天的作战行动中看见通缉照片时他就想过,A21究竟是个什么样的恐怖组织?它的成员都是这么年少的人。看起来应该不会有什么政治色彩……好容易才顺过气的泰莎从厨房走出来,来到卧室的窗边,脸色发青地看着倒卧在阳台上的攻击者。

“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呢?”

没表示特别的感想,泰莎只说了这么一句。

“我不认为是跟踪,否则在你们抵达这里之前,他们进行攻击的机会要多太多了。”

“是呀。Mithril(秘银)里的卧底……虽然很难想象,不过敌人的情报网也许不容小看呢。此外还想得到的。……此外……。”

一时间,她竟说不出话,声音也激动起来。

“。……此外……”

“上校?”

“对不起,我……”

泰莎像是终于撑不住似的,趴在宗介身上。她的肩头微微颤抖,急促的呼吸断断续续。纤细的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衬衫。

“看……看到这个,我才……知道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这么想。只不过刚才……稍微……松懈了精神,才会……”

她将前额压在宗介的胸口,放声哭了起来。

“松懈了精神”的原因就出在自己身上,这一点宗介是怎么也不可能知道的。在普通少女的心情之下,和同年龄的异性谈天后──就是这个结果。而今再次领悟到自己生存的世界其实就是这个模样,一时间感情冲动,无法遏制吧。

“对不起……我马上就好。对不起。”

她拼命忍住呜咽,连声道歉。宗介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只能呆呆站着,一旁的琢磨见状笑了出来。

“看到什么好笑的事吗?“

“不……只是想到,你们居然还真有时间哭啊。“

“什么意思?“

坚定地推开泰莎的身体,宗介说道。

“再过不了多久,你们也会是那个下场啊。逃也是白费工夫的。只要你们带着我,我的同志们永远都会追杀你们。”

“看来他们很重视你啊。”

“是的。非常重视。所以你们还是乖乖放了我比较好。我是好意。”

“但也有这种解决方式哦!”

宗介将短机关枪的枪口抵上琢磨的脑门。要把他送到敌人碰不到的地方,这是最简单的手段。

“你要杀我?”

“你应该早就知道,我是个有必要就会这么做的人。”

“不可以,相良。”

泰莎在他身后出言制止。她已经不再啜泣。

“可以告诉我理由吗?”

“这个……的确,那是最合理又安全的做法。可是……我们不可以采用那种方式。”

泰莎像是在说给自己听似的。

“你懂吗?如果那么做,我们也变得像他们一样了。那么创立这样的组织,我们从事这样的工作,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

宗介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自己的枪,又看看琢磨的脸。琢磨虽然一副桀傲不驯的态度──其中却浮现一丝情感,微乎其微的恐惧,几乎是一般人察觉不出来的。

“相良,我是不是很理想化?”

“不……。”

宗介放下了枪。

“你该感谢她。”

说完,他走回去。琢磨看着他的背影,又看看泰莎。

“……你以为就这么一点小事,我就会觉得欠你人情吗?”

“不是。而且,我也不是为了那样才阻止他的。”

“无聊的自我满足是吧。这样你就可以摆出高姿态了。”

“你爱这样想就请便吧。”

无精打采的丢下这么一句,泰莎便跟着宗介走进客厅。

“谢谢你,相良。“

“不会。……不过,要是还有追兵就麻烦了。”

“是呀。总之先离开这里吧。”

“属下去收拾尸体。能不能请上校和母舰联络?我们要移往──”

宗介想到他们该去哪里了。

“请转告母舰,说‘我们去研习日本史’。”

“……日本史?“

“这样说的话,韦伯中士就懂了。“

六月二十六日 2031时(日本标准时间)

调布市 多摩川町 K之馆

小要躺在沙发上,痴痴的望着天花板。刚开始是想哭的心情,不过现在已经平息,只有无可耐何的倦怠感支配着自己。真是个打击。他总是蛮横粗鲁又不讲人情,还以为他根本就不把别的女孩子放在眼里呢。(没想到竟有那样的女朋友……)

果然是自己太傻了,她想。

只不过曾经共渡生死关头,自己就对他多了一分注意,想为他打点事情。又一厢情愿地认为“只有我愿意去了解他的优点”,就在那边沾沾自喜起来。怎么这么傲慢哪。人家一定觉得我是个又难看,又丢脸的女孩。

她拿起手边的小镜子,端详自己的脸孔。

“有够丑的……”

至少,看在她此刻的眼里是丑的。相较之下──

(那个女孩子好可爱啊……)

闪闪动人的银色长发,配上一对灰色的大眼睛。那像是妖精般的微笑,看起来仿佛花式溜冰或新体操的选手似的。自己是怎么样也摆不出那种气质的。

而且那个情况──怎么看也像是做完“某件事“之后的样子。宗介昨天的失约,一定也是因为跟那个女孩在一起吧。什么工作,骗人。拿那种借口一整晚,呃,跟她这个那个的。到了早上宗介去上学,那女孩便一直在他家睡……这份想象中虽然有些微小的矛盾点,现在的小要却没有查证出来的客观性。

(他们因为什么关系才认识的呢……)

死去战友的女儿之类的吧。或是像我这样,以前曾经被他帮过或救过的人吧。总之一定是戏剧性的邂逅。好像之前看过的007最新片那样。说不定比两个月前我跟他那样的邂逅还要浪漫感人得多……这些想象虽然毫无根据,现在的小要却没有找出反证的那种冷静。

(他们现在怎么样了呢……)

可能跟那个女孩在吃饭吧。围着餐桌,开心地谈天说地。说不定深情的四目相对。还甜甜的说一句“好喜欢你”。

就在同一时刻。真正的宗介是满脸阴沉,正在自家收拾恐怖分子的尸体;小要不是神仙,当然不会知道这一点。

她打开电视,关掉,又发呆了大约十分钟左右──门铃响了。

(什么嘛,这么晚了。真是……)

小要懒懒的从沙发上爬起来,考虑要不要假装不在家还是怎么样,最后仍是走去应了门。

她没先看看来者便开了门。却见到宗介面色凝重地站在面前。那个女孩也在,而且脸色比宗介更凝重。此外还有一个陌生少年──还是一脸的凝重。

“……怎么搞的?“

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小要劈头就问。

“有麻烦。让我们躲一下。“

宗介板着脸说。

气鼓鼓的嘀咕过了,“又给我找麻烦”跟“关我什么事呀”之类的也抱怨过了──小要却还是规规矩矩的给访客们冲上了茶。说她是教养良好呢,还是单纯的做人太好?总之,她就是有这种优点。

但是,总结地听完事情之后,小要的脸色却还是臭臭的。

“意思是,”

咚的一声,她把茶杯放在餐桌上。

“你们被奇怪的恐怖分子追杀,原因出在这个莫名其妙拽得一塌糊涂的家伙身上。”

小要说的就是琢磨。宗介原想将他丢进浴室里,但是小要不愿意,只得把他安置在身边。眼下的他虽然表现得很安分……“然后,你说这边这位是你的上校长官?”

“就是那样。”

“……我知道你是那种不会撒谎的人啦。但这样未免也太过分了吧?”

琢磨就在旁边,自然不可能把Mithril(秘银)的内情和组织结构说得太清楚──也因为如此,小要听得模模糊糊,看来要说服她还差得很远。

“你姓泰丝塔罗莎是吧?几岁呀?”

“十六岁。不过,再半年就十七岁了。”

泰莎答完,啜了一口茶。现在的她除了T血以外,还多了一件松垮垮的工人裤,勉强用皮带把裤头系在腰上。

“十六岁的女孩子?潜水艇舰长?我也是看过‘猎杀红色十月’的耶。哪个舰长不是像史恩康纳莱那样老练风霜啊?这种小女生顶多当个收发电报的基层小龙套罢了。”

这话实在说得太刻薄,但泰莎只是深有同感似的点头喃喃道,“说的也是呀……”

“可是,这是真的。”

“告诉你,你跟这女孩子……哎,我是想不出你们是什么关系啦。可是天底下还有仁义这回事吧?现在是你们来麻烦我,还跟我撒这种谎,这像话吗?”

来这里果然是失败之举,宗介顿时大感后悔。

常言道,烛台下是最暗的地方。他本以为躲进这么近的小要家里,敌人至少不容易发现这个地方,又以为把事情经过解释清楚之后,小要也会接受才是。现在想来真是太天真了。

泰莎也不勉强解释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只是静静地喝茶。看起来好像不打算助宗介一臂之力的样子。自从宗介说“我们要去千鸟家”之后,她的态度就莫名变得冷淡了许多──会是想太多了吗?

“上校……上校?”

出声叫她,也没有反应。不。过了数秒,她才像是注意到有人在叫自己似的,抬起头来。

“啊,在叫我是吧。什么事?”

看见她的反应,小要的疑惑好像更深了。

宗介焦急不已的说,“……能不能也请上校跟她解释一下?”

“解释什么?”

“就是上校的身份和经历。”

“好的。呃。……我是强袭……潜水艇是吗?的舰长,就是上校,宗介的长官。是的,是真的。千鸟要小姐。”

宗介觉得自己的背正在猛冒汗。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她的自我介绍做得这么拗口生涩呢……?而且还蹦出“宗介“二个字。那里面不只包含了熟稔,还有某种说不出的恶意。难道自己曾对她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情?

“上……上校。”

“有什么欠缺的吗。相良中士?”

这回又是那个优雅的微笑……却是个有所意涵的笑容。

“……不。……总之,千鸟,事情就是这样。”

“是哦。好啦,我接受啦。”

小要说道。她的声音听起来一点也不好,一点也没接受。

“反正我这个人很会忍耐啦。既然你们要这么说,我就当作事情是这样吧。再来。还有一个问题──”

小要凌厉地朝琢磨一瞪。

“这个刚才就一直笑得很恶心的家伙……是谁呀?你们看,什么德性,一看就超不爽的。”

“对不起哦,千鸟要小姐。”

琢磨静静地答道,小要哼了一声。

“我看你一点也不像‘对不起人的态度’。而且别人端给你的茶,你一口也没碰嘛!”

“因为我不渴。”

小要“磅!“的重重敲了一下桌子,泰莎吓了一大跳。琢磨也有些──显露微乎其微的惊讶。小要半个身子探过餐桌,斜吊着眼睛看着对方。

“是礼貌问题。”

声音中有一股奇妙的魄力。

“给我喝下去。这种茶可不便宜。”

“如果我说不要呢?“

“冰箱里有多到让你晕倒的DrPepper。我会喂你喝到哭着求我住手为止。”

“……”

“我说真的哦?”

琢磨拿起茶杯喝了一点,意思意思。

“这样你满意了吗?”

“……真不可爱啊,真想看你爸妈是什么德性。居然可以把小孩养得这么骄纵。”

小要此话一出,琢磨的眼神刹时变得阴冷。宗介摆出架势,以为他又要发作,结果却没有。他只是拿一双晦暗,刻薄的眼睛凝视着小要。

没想到她却一点也不为所动,神情还像是个发现敌军弱点的将军。

“哼,生气啦?别开我妈咪的玩笑──想这样说吗?”

“我……没有妈妈。”

听见这句话,小要沉默了一下下。

“好巧耶,我也是哦。那个宗介也是。该不会我们这种人的世界都只有自己吧?”

“……”

“好像虽不中亦不远呢,我说对了吧。看就知道你一脸爱撒娇的样子嘛~唉──呀,你的家庭环境一定有够糟的了……”

“唔……呃……啊啊啊啊!!”

琢磨的眼神开始失去焦点。他发出异样的呻吟。看样子是开始了,宗介想着。虽然不知详细症状为何,不过他的攻击性应该是被某种感情所引发的吧。

“啊啊啊啊啊──!!”

琢磨失去理智地跳起来想扑向小要,被宗介从旁一把按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我,我要杀……哇啊啊啊啊~!”

琢磨被拖离餐桌,一双脚乱踢乱踏。这时的小要虽然瞠目结舌地看着琢磨抓狂,手里却已经比了一个得意洋洋的V字。

“抓狂了。我赢了。”

宗介一面将激动的琢磨按在地上,一面后悔地想着“早知道就不要来了”。

就在他压住琢磨,抓到他的左臂时──

(……?)

宗介注意到琢磨的左臂有一点硬硬的。不,若只是普通的硬块,他应该不会留意到才是。好像是某个更硬的棒状物。若不是宗介熟知人体骨骼,可能会以为自己只是碰到普通的臂骨而已吧。

琢磨的手臂里埋了某样东西。

宗介用手刀朝他的后颈一劈,俐落地使他昏迷。否则他这么激动,根本就没法检查。

“上校。”

这一次泰莎立刻站起身来。

“怎么了?”

“看看这个──”

他把硬手臂亮出来,泰莎用指尖按了几下。还没有充分确定那种感觉,她的表情就严肃了起来。

“原来如此。真没想到。”

“您知道这是什么吗?”

“是的。这是讯号器。它会每隔几分钟发一个电波告知所在位置。这是用来监视在户外服劳役的犯人用的。而且……它的零件几乎都是以聚酯纤维和矽为原料,难怪之前查不出来。”

泰莎开始说明的时候,宗介已经将短机关枪拿在手里,进入备战状态。敌人已经知道这个地点,什么时候会进攻都不奇怪。

“怎么了?”

小要一脸惊讶的问道。

“问题严重了。窗子跟玄关不要靠近。”

他将意识集中在室外。没有敌人的气息。也许因为第一波攻势结果太惨烈,对方也慎重起来了。

搞不好敌人在等待增援──“呃──”

“干嘛,千鸟。”

“虽然我搞不清楚,不过你们说他手臂里有装东西是吧?“

“对,是讯号器,会泄露我们所在地。“

宗介回答,语气有下急躁。他在口袋里摸了摸。

“上校,你能取出来吗?我这里有刀,还有吗啡。”

“也对呢,只有这么办……可是,我没有外科方面的知识。”

“那么,我来。”

消毒,切开,取出,缝合。敌人会不会给我们这么多时间就是个大问题了。可是只要带着琢磨一刻,就得早一步使这个讯号器失效才行。

“那个……”

宗介已取出了抛弃式针筒,小要在旁边戳了戳他的肩头。

“干嘛,现在很忙。”

“只要破坏那个讯号器就行了吧?”

“对呀。麻烦你别插手。”

泰莎代替宗介回答。

“有更好的办法。我家的微波炉比较大,要不要用用看?”

听见小要的话,宗介和泰莎互望了一眼。

微波炉的门框后面有个小洞,用筷子抵进去压着,就能骗过安全开关,这么一来便可以在开着门的状态下启动微波炉了。

将橡胶隔热垫──那是绝缘体──挖一个洞,包在琢磨的手臂上,只让讯号器的部位露出来。准备妥当之后,再帮不省人事的琢磨弯起手肘,整支塞进微波炉里。

“应该只要几秒就行了。”

“OK──那我开罗。”

小要转动计时器,按下电源。短时间即可破坏精密仪器的微波,开始向手臂里的讯号器进攻,数到五之后。

“我关掉咯。”

她将计时器扭到0的位置,一个清脆的叮声响起。看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但里面的讯号器应该已经被破坏了。

“这么乱来的做法……我从没听过。”

泰莎会感到意外也是难免。要是一不小心,琢磨手臂里的血液可能会沸腾。

“不过。这就得救了吧?”

“话是没错……”

泰莎好像不知该说什么的样子。起初面对小要时心底的那一份优越感──说的难听一点,甚至有意侮辱她的那种态度──如今都拿不出来了。而且,连这种初步的物理知识都慢人家一步,似乎也重重打击了她的自尊。

“说得救还太早了。”

宗介站在门口说道。

“对方知道讯号器失效,一定会马上进攻的。我们得立刻从离开这里。”

“……可是,如果这个地点外泄了,玄关以外应该已经受到监视了吧。”

要避免无谓的战斗,就得在不被敌人发现的情况下离开这幢大厦。

“千鸟。阳台有没有火灾用的紧急出口?”

“地上的那个洞吗?有是有……”

“从那里逃吧。”

宗介将琢磨扛在肩上,往阳台走去。泰莎跟在他身后。他先不走出落地窗帘,专注地观察外面的动静。从对面的大楼感觉不到有人在监视这间房子。所以敌人对阳台这里的警戒──就当做还没有吧。伏低身子来到阳台之后,只见地上嵌了一块四方形的板子。打开它就可以爬到下面的楼梯去。

“要走了是吧。那就拜拜罗,小心点吧。”

小要说道。她似乎是来送行的。

“你在说什么。你也要来。”

“啊?”

“要是留在这里,敌人也会攻击你的。”

敌人或许会为了问出宗介等人的下落,对她严刑拷打。

“等一下?跟我没有关系呀?!”

“是没错,不过抱歉。我不小心把你卷进来了。”

“别开玩笑了……!为什么我要陪着你们干这种私奔似的事情呀?!你会不会觉得你们……太过分啦?”

小要抗议的声调几乎传遍左邻右舍。

“千鸟。我刚才也说过了,我们是──”

“好好好!我不想再听你那些蹩脚的借口了。我一个人也可以的啦,你就管好自己,照顾好你的女朋友就好了。”

小要变得无比顽固。宗介不知该怎么说服她才好,急得一筹莫展。

“千鸟小姐,你误会了。”

泰莎插嘴,打破这个短暂的僵局。

“相良说的是真的。把你卷进来实在是很抱歉,不过我们必须请你同行。你的人身安全也是Mithril(秘银)的期望之一。”

一反于之前的娇柔姿态,此刻的泰莎显得威风凛凛,而且任谁都看得出来,她可不是在开玩笑。

当然,小要也明白。

“……那,可是,刚才你──“

“刚才是我玩笑开过火了,我向你道歉。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我真的是他的长官,拥有管理数百名队员的身份。”

“……”

“Mithril(秘银)是个极为特殊的组织,请你相信。”

小要看看宗介,又看看泰莎,再望向琢磨。的确,这种情况,这样的组合实在很不搭调,看来事情并不像自己所想的那样单纯……也许是想到这一点,她不情不愿的点头了。

“虽然我还是想不透……反正跟你们走就行了吧?走就走嘛……真是。”

“谢谢你。那么相良,我们走吧。”

“是。”

宗介暗自在心里抚胸宽怀。“等会敌人闯进这里,搞不好会干出很多无法无天的事”这句话好不容易忍住没说。

“等我一下。要出门得拿点东西──“

“没那个时间。“

“带个手机总行吧?我等会儿想请恭子帮我录连续剧。“

小要返回卧室,马上又回来了。

打开地板,宗介先走下楼梯。小要和泰莎把琢磨的身体塞进洞口,让下面的宗介接住。接着她们再下去。泰莎不知为何有些慢吞吞,只得让宗介和小要扶她一把。

楼下的住户好像没注意到宗介等人。客厅里的电视机开得好大声,原来是在看棒球转播。八局后半,二出局满垒。四比一──“……哇。阪神会赢。”

侧耳偷听电视的小要发表感想。

“再往下走一层吧。”

以同样的手法,他们继续走下阳台。这一家没开灯。好像没人在。宗介万幸地打破落地窗,走进屋子的客厅。背着琢磨,他在黑暗中走向玄关,打开门锁,小心地拉开五公分,向外观望。

大楼前的马路上停着一辆漆成黑色的小箱型车。窗子是毛玻璃,所以看不见后座。驾驶座上有个男人。虽不能判定是不是敌人──但他好像并没有注意这里。

“走吧。”

宗介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微拱着身体走出共通走廊。小要和泰莎跟在他身后。走下逃生梯之后,跨过一楼走道的栏杆,钻进后院的灌木丛里。

“呀……”

跨过栏杆时,泰莎绊了一下,向后仰倒在地上,宗介和小要想扶起她,她却说,“没……没关系。”

她挤出声音说着,眼里虽然含着泪,看起来倒没有受伤。

“……那,接下来要去哪?”

从绣球花丛里探了探附近的动静,小要悄悄的问道。

“我正在想。地点要是选错了反而引人注目……”

“哎,也是啦。”

泰莎莫名地消沉起来。小要瞄了她一眼。

临近的停车场里停放有Mithril(秘银)名下的车辆,但现在应避免驾车行动。自白天的事件之后。警方应该已经加强戒备,可以想见琢磨已遭通缉。

“这一带有没有你熟的地方?最好是避免把别人卷进来的。“

从基础战术的观点,宗介把地理条件开出来。小要像是立刻便会意过来似的,灵机一动的指着夜空。

“啊,那样的话──有个好地方耶。”

“哪里?”

“学校。”

“不行。马上会被发现。”

敌人应该会翻自己和小要的房间。没两下就会知道阵代高中的所在地了。

“不是。我是说另一间更近的高中。”

六月二十六日 2107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都 江东区 赤海码头

安德烈·卡列宁恢复意识之后,立刻对自己的身体做总检查。神经系统好像正常。因为他全身都感觉得到疼痛。

骨骼也几乎没有异常,只有肋骨有小部分裂开;早那之下的肝脏也受到撞击,但还不算是攸关生死的重伤。背部和双手有六处较大的撕裂伤。虽然造成该伤口的玻璃碎片已经取出,出血已经止住,好像还是流失了不少血液。

结论是──尽管有所消耗,离死还久得很。

(……这里是船上吧?)

这是一艘停泊在港中的船。静静的波浪声,钢架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听觉好像也没有问题。

判断身边没有别人之后,卡列宁才睁开眼睛,略略转动脖子。强烈的痛楚传遍整个右半身,但他却视若无睹。

他正在一间琥珀色的小船舱里。

粗糙的床。裸露在天花板之外的白热灯泡。钢架和墙上都生锈了。床对面有一扇铁门,不过想也知道是从外面上了锁的。

有人把他的右脚踝和床架铐在一起。他抬起头看看自己的身体,算是给包扎过了。长裤还穿着,上半身裸露。结实的肌肉上缠了好几圈绷带。

真是不熟练啊,卡列宁这么想着。看来把自己抓来的这帮人里,并没有专业的医师。

大约五分钟之后,门外有个声音。有人打开门锁,走了进来。

进来的是一个女人。在那间研究所失去意识之前,他们曾经交谈过。他记得当时有人唤她圣奈。

“你好像醒了?”

冰冷纤细的声音,令人联想到雪的结晶。圣奈仍穿着橘色的操纵服。她有一张消瘦的脸,配上一头齐耳的短发。

“有事吗?”

也不打算起身,卡列宁就这么躺着问道。

“想

跟你谈谈。”

“如果我是你的话,是不会做什么无用的交谈的。一定会直接杀了扔进海里。”

“那随时都办得到啊。”

她冷冷一笑,靠在门边。

“……你的部下真优秀。打倒我们的三个追兵,之后就消失了。还带着你的女秘书跟琢磨呢。”

“女秘书”指的应该是泰蕾莎·泰斯塔罗莎吧。

卡列宁于是判断,上校和严伍长还是带着那名少年逃离了研究所。严伍长一个人或许吃力了些──但要逃脱,也不是不可能。

“看来真的是你的部下啊。那个相良宗介。”

听见圣奈的话。卡列宁差点就要露出意外的表情。

原来是宗介。不知道严伍长下落如何,但现在看来,泰莎是逃到宗介那儿去了。

“就算如此,你以为可以从我身上问出更多有用的情报吗?”

“我可没指望什么。你的伤势不用拷问多久,不到开口就会死了吧。”

“那又为什么救我?”

“我不是说了吗?我想跟你谈谈呀。况且你们是什么来历,也不是那么重要。”

“你怎么敢这么说。“

“我看你们跟警察或自卫队之间好像保持着某种距离。对事情的涉入也不太深,只做点和线的行动。每个个体虽然优秀,却构不成太大的威胁。“

这话意思是,他们不像政府机关那样,以充足资源为背景做有组织的行动。这正是Mithril(秘银)的缺点之一。

“你倒是个挺优秀的指导者啊。”

“会吗?我认识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呢。”

圣奈爽快的承认自己是领导者。然后她沉默了片刻。

“你听过武知征尔这个名字吗?”

她问道。声音听来没有太多期待。

“没有。”

“他是个日本佣兵。从越战开始,然后刚果,也门,尼加拉瓜,黎巴嫩……去过很多地方。算是个身经百战的勇者吧。他也是侦察和野外求生技术的专家。”

“在第五次中东战乱时加入康斯坦共和国军之后,他就回到了日本,开始某项事业。你猜那是什么?”

“不会是保险公司吧。”

“是福利事业呀。一个叫A21的怪名字的组织呢!”

莫名地,圣奈的话中有些自嘲的口气。

“目的是导正少年行为。而且还都是前科累累的少年犯呢。连续强盗,过失杀人,谋杀,强奸,纵火,这个那个诸如此类……”

“……”

“武知征尔把这帮‘没有用的东西’集合起来,丢到自己买下的无人岛上。在那里彻底实施斯巴达教育,传授他的野外求生和战斗技术。一开始反抗他的人,很快就服从他了。那里当然没有水电之类的,连粮食也没有,所以只有认真学习他教的东西,才能活下去。”

“会很有效哦。”

卡列宁说出了感想。

“对,很有效。他也不说爱呀爱的,只教学生如何在敌对的环境中找寻活命的手段,连如何有效杀人的方法都教。就结果而言,学生们得到了自信这项财产,再也不须要犯罪了。”

“那倒是不错──不过之后出了事吧?”

“对呀。电视台打听到训练内容,擅自潜到岛上,乱动远地仓库里的装备。结果造成以外,死了七个人。”

圣奈微微垂下眼。脸上的神情像是想起了某些过去。

“之后简直就乱掉了。媒体把意外原因推给我们,强力抨击。把我们当成恐怖分子的训练所。说什么虐待,又说是在做恐怖攻击的准备;一竿子打翻一船人,好像我们全都是豺狼虎豹似的。警察也盯上门,搞到最后训练所就解散了。学生们的过去也全都被人挖出来讲。”

她的声音里藏着冰冷的怒意。

“我的事情也是。说一个人渣父亲对他的女儿干过什么事的。”

想来不是单纯的暴力,而是更丑陋的行为吧,卡列宁也想得到,那个父亲已经不在这世界上,而实行它的或许就是某人。

A21。看来不是单单只有恐怖分子和激进武装民兵。

圣奈大步的走到他身边,弯下腰去。她凑近卡列宁仰卧着的脸,近到他几乎能感觉到她的呼吸。

“你想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她的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不知道。”

想不出约略的原因,他便如此答道。

“因为你跟那个武知征尔很像呀。”

卡列宁是俄罗斯人和爱沙尼亚人的混血儿,应该不会有日本人长得像他──也许是她感觉到相同的气息。

“就算是,你好像也还是不打算放我走。”

“那就要看你啦。……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随便啊。”

“要是你被冠上骗子的罪名而遭到杀害,你的部下们想为你报仇的话──你觉得怎样?会笑吗?”

“不会觉得怎么样。我已经入土为安。入了土还会想什么。”

“这个答案真无聊,还是杀了你算了。”

她冷冷地,从腰际拔起枪来。

“我早说过这是无用的交谈。”

“对呀,真蠢。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办呢。”

“从你的话来看,是报仇吧?”

此话一出,圣奈像是思索了一会儿。

“我们没有这么说过,只不过──想为这个太粉饰太平的城市,染上一些我们的色彩罢了──如果这种心情是报复,那就是咯。散布彻底的破坏,让恐惧的火烧光整个城市。就是我们想要的。”

她的心灵受虚无所支配。其他成员恐怕也是。那不是短时间造成的,而是长时间累计下的冰冷愤怒。他们对这个世界有着根本的反抗心,单单是这一点便能策动她。这样的人,卡列宁在这些年看得太多了。

圣奈将枪口转向他。

“我一定会找出你的部下──相良宗介,然后杀了他。其他人也一样。然后夺回琢磨。”

“为了λ-driver,是吧?”

丢出这个名词,是熟知存亡关头的卡列宁所下的赌注。考虑到此后的事态,最好让她对自己和Mithril(秘银)产生兴趣多些重视。这么一来,万一事有突然,才能确保安全。因为她会是个拷问的好对象。看来对方是有点惊讶,圣奈的柳眉微微动了一下。

“真意外,想不到你连这个也知道。”

她把枪收回枪套,眼神超然的俯视他。

“对。比之前更有趣。”

她转身去,走向船舱门口。

“对了──”

卡列宁从背后叫住她。

“那个武知征尔现在怎么样了?”

圣奈停下脚步。

“死了,在拘留所上吊。真叫人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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