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失控的One night stand 第三章 鱼与熊掌

六月二十六日 2240时(日本标准时间)

调布市 伏见台学园高中

“一年级的时候,我到这里来办过学生会的事。”小要解释说。

“这里是排名满高的升学高中,可是制服太丑。老师又罗嗦,我每次来的时候一定会被说‘外校的学生在这里干嘛’。”

“唔……。”

这间学校地外观看起来和阵代高中差不多。都是朴质无文的钢筋水泥校舍。以宗介一身的工夫,要穿越低级的校园防盗装置并不困难。他们四人避开工友室一带,绕到北校舍的二楼,躲避了该校学生会办公室。因为小要主张“那里最宽敞,而且路我最熟。”

当他们总算在椅子上坐下,才刚刚松一口气时,琢磨已经醒了过来。他们让他坐在宗介旁边。

“要喝茶吗?”

昏暗中,小要悉悉索索地将手伸向房间的一角。

“不……不用了。”

泰莎答道,今天的她不管逃到哪里,喝的都是茶水。

“啊,是哦……总之,现在只要在这儿等就行了吧?”

“对。我军的增援已经往这儿赶来。”

宗介肯定的说。他刚刚已经用卫星通讯机做过联络,毛上士,克鲁兹和载着M9的运输直升飞机会从太平洋的母舰长出动,预定两小时之内降落在这所学校的操场上。

“我的伙伴在那之前就会到了。你们躲哪里都是一样的。”琢磨说。

“那个问题已经解决了。”

“?”

“我弄坏了你的讯号器呀。用微波炉。”

小要得意洋洋的说完,琢磨的脸上首次浮现出严肃的表情。

看来,他也知道讯号器的存在,其实没必要让他知道讯号器已经失效的……宗介虽然这么想,但看看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便默不作声。

敌人现在根本没有办法找到这个地方。阵代高中就算了,但这儿可是文件上与宗介等人毫无牵连的学校。

“那么……”

小要从牛仔短裤裙的口袋取出手机。宗介见状皱起了眉头。

“你想打给谁。”

“打给恭子。”

“什么事。”

“我刚不是说过吗?要请她帮我录电视剧啊。已经开始了耶。”

“不准说你在什么地方。”

宗介的用词太冲又粗鲁,小要不高兴起来。

“……我也可以开这个房里的电视机来看啊。不过那么一来,工友伯伯说不定会注意到,事情就麻烦罗……我可是考虑过这一点才特别小心呢。‘毕竟人家已经毫无关系的被卷进来了嘛’。”

“……”

“而你呢?对这样的我却只会用那种口气讲话吗?伟大的相良中士大人?啊?”

每当他把小要当成一般的老百姓,或是毫无分别的门外汉看待时,便总要遭到她出其不意的反击。此刻的宗介无言以对,只是低着头毫无意义地把玩着手边的短机关枪。泰莎看着这幅景象,有些愕然。

小要转动手机的旋纽,按了一下。大概是调成静音模式,所以按纽时也没有声音。

“一遇到紧急状况就以为自己最了不起。那是你最要不得的烂毛病,最好改掉。”

她讥讽而尖锐的说完,突然又用开朗的声音开口。

“……啊,是常盘家吗?敝姓千鸟,晚安──啊,谢谢您……是,我有吃到。很好吃耶~哈哈哈……是的,麻烦您。谢谢谢谢……啊,恭子?我跟你说哦,拜脱你帮我一下──”

“相良……她总是这样子对你生气吗?”

泰莎压低了声音。

“是……不过,也不能说总是。”

“真奇怪。明明是你的经验和知识比她丰富才对。”

“不敢当。不过某些情况下就不是那样了。”

“是的。她也有她灵活机智的一面……这个……”

宗介无心地耸耸肩,不住地转动枪把后座力的调节纽;泰莎看着他的侧脸,好像有些不高兴。

“……这么看起来,比起我讲的话,现在的你好像更服从那个人讲的话呢。”

“不,绝不是那样。”

“是吗。我很怀疑。”

泰莎把头撇向一旁。

这种情况真令人难捱,宗介心想。自己为了恪尽职责,应该只做了必要的事情。可是为什么小要和泰莎的态度都那么尖锐呢?

我到底做了什么?

友军的增援竟然这么难等。从没像现在这样迫切期待他们到来。毛上士也好克鲁兹也好,快点来这里吧。

没多久,小要挂掉了电话。

“哎呀可是……夜晚的校舍果然阴森森的呢。”

她将手机塞进屁股后面的口袋,自言自语的说。然后她探向前地说道,“你们知道吗?我是不知道这间学校怎样啦,不过阵代高中也有好多怪谈哦。像是常见的‘厕所的花子’那种的。”

“那个女的有什么可怕吗?是不是她的肚子上绑了炸弹?”

“听起来好像低级录影带的标题……”

听到这二人说的净是莫名其妙的奇怪想法,小要双肩一垂。

“那就算了。还有一个‘妖怪海老反小僧’的故事,很壮烈哦,这可是只有在阵代高中才流传的恐怖怪谈……”

“是什么故事?”

“呵呵。那就是呀……”

泰莎表示出有兴趣的样子,小要便攀过桌子,凑近她的耳朵。叽哩咕噜了一阵之后,泰莎的脸一路红到耳朵──然后又刷地苍白。

“好变态耶。”

“怎样?恐怖吧?”

“噢,神啊……要是那种人跑出来,我一定会死掉的。”

看见泰莎的肩膀微微颤抖着,宗介不解地侧着头。

这时,走廊传来脚步声。还满远的。在爬楼梯。那人走得很慢,正往这个方向信步而来,每经过一间教室便停下,打开门,然后又关上。

“是工友耶。他也会进来的。”

小要啧了一声。

“躲起来。桌子底下。快点。”

宗介将枪口抵上琢磨,逼他潜到桌子下面去。

“不准出声哦!“

“这个嘛,你说呢?”

琢磨说道,脸上又浮现那种讥讽的笑容。大桌子底下塞了好几个装满文件的纸箱,剩下的空间只能容他们四人奋力挤进去。

才刚压低呼吸,就听见有人在开这个房间的门锁,推开了门。

手电筒的光照进来。这是例行巡逻,应该不会太仔细才是。宗介心想。没想到──“啊──那边。出来。”

一个苍老的声音说着。他们往手电筒探照的方向看去,只见泰莎套着工人裤的小屁股,大咧咧地露在桌子外面。

“藏头不藏尾,我说你呀──”

领头走在昏暗走廊上的老工友说。

“我没想到会是一个长得这么可爱的外国人,今晚真特别。你们在玩模型枪打仗吗?”

“是……”

四人慢吞吞的跟在老伯身后,一脸受到打击模样的泰莎走在最后面。

“算啦。进来吧。”

走到一楼的工友室,老伯如是说。于是宗介等人垂头丧气地听话走进去。那是一间小而简朴整洁的和室。他们脱了鞋子进屋,围坐在小茶几旁。

“喝点茶吗?”

“不用了。”

除了琢磨以外的三人一齐摇头。他们已经喝够茶了。

“别客气,喝吧。我有好茶叶呢。”

老工友没再征求他们的同意,径自到厨房去拿来了茶杯。从茶几旁的热水瓶里按出热水,冲进装了茶叶的茶壶里。

“这间学校──”

琢磨突如其来的开口。

“是不是叫伏见台学园?”

“怎么样?”

“不。我总觉得──以前好像来过的样子。”

“……”

“大概是我想太多,请你忘记吧。”

琢磨之前从来没讲过这一类的话,很反常。

“你在打什么主意?”

“什么意思?”

“你以为逃得掉吗?”

“怎么会。我可是见识过你的厉害了。”

宗介警戒的盯着他,琢磨只是泰然自若。

“宗介,你别这样动不动就怀疑人家啦。哎,虽然他是惹人怨啦,抓狂起来又像个神经病似的。”

老工友端上茶。

“我是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理由啦,不过还是趁有电车时回家去吧。你们爸妈会担心的。学校方面,我不会说出去。”

“不好意思,给您添麻烦了。”

小要恭恭敬敬地低着头赔不是。她也好宗介也好,恐怕连泰莎也是,他们都没有会为自己担心的爸妈,不过谁也没有说出来。

“琢磨,你有家人吗?”

泰莎问道。

“有一个姐姐,就那样。”

“你姐姐是什么样的人?”

“没必要跟你讲吧?”

琢磨答道。不知为何,他的语气超乎必要的刻薄。

“是啊。不过,都是因为留

你活口又带着你逃,我们才落得这么辛苦麻烦。你就当是打发无聊的时间,陪我聊聊天总行吧?”

“……”

“我有一个哥哥。”

看着杯底的茶叶,泰莎说。

“虽然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不过他是个比我还优秀的人。”

“哈哈。你哥哥?是不会被栏杆绊倒,躲起来不会露屁股那样的优秀吗?”

小要笑起来,讥讽得十分露骨。

泰莎受伤地瞪了她一眼。

“那么我问你,千鸟小姐。你会精算爱因斯坦的十元联立非线性偏微分方程式吗?在没有预备知识的情况下。”

“啥?”

“我在六岁那年解出来。不过我哥哥四岁就会了。”

小要呆了一会儿。

“我是不太懂啦,那样很厉害吗?”

“是的,很厉害。我以前一直觉得自己不如他。”

说完,她悠哉地喝了一口茶。

“然后呢?”

“咦?”

琢磨忽然追问,泰莎不禁反问了一声。

“那,你跟你哥哥相处起来是怎么样?”

“这个……比较像是……我一直被他保护,像那样的感觉吧。其实……或许那样的关系也不很健康。”

她的声音里有些阴郁。

“哎,都过去的事了。……琢磨,你也觉得自己不如姐姐吗?”

“你,你说什么──”

“是吧?”

琢磨回过神来试图否定,但泰莎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了脸。

他狼狈了一会儿,似乎又觉得就这么赌气未免太过愚蠢,便只是耸耸肩。

“也算吧。说不定是自卑。因为我……我很崇拜我姐姐。”

“你终于说到自己的事情了呢。”

“……”

琢磨抿起嘴巴,别过脸去。

亲人的话题就到此结束。

之后的四十分钟,就这么平静的渡过了。

没有敌人的气息。因为他们无从得知这个地点,不来也是当然的。

小要和老工友一起看电视剧。泰莎说她“没睡过”,便趴在茶几上小睡片刻。

琢磨盘腿坐在宗介旁边闭目养神。他的呼吸一度急促,看起来像要激动抓狂的样子,但总算又恢复理智,没有真正的发作。

连续剧播完,开始播广告时,小要站起身来。

“你要去哪?”

看她走向房间的出口,宗介问道。

“一般人会问女孩子这个吗?”

“什么意思?”

宗介皱起眉头,他好像真的不懂,小要的脸一红。

“厕所啦,厕所。”

“啊……我也去。”

泰莎很快的站起身,跟在小要后面。

“为防万一,我也──”

“别来。”

小要跟泰莎同时说。

“你真是神经有够大条耶,唉……”

“相良,你可以不用担心。”

“……我知道了。不过,请你们不要开灯,也不要大声说话。”

丢下不情不愿的宗介,她们二人走向一楼的女生厕所。

走廊上有点暗,只有窗外照进的街灯和消防栓的红光。逃生门惨白的日光灯,隐隐发出阴森的嗡嗡声。

野外的校舍果然令人毛骨耸然。

“我看你是匆忙跟上来的对不对?自己一个人毕竟不敢来吧?”

“是呀。谁叫你刚才要说恐怖故事嘛。”

“哼哼哼……就是这种走廊会出现‘海老反小僧’哦。”

“不、不要闹啦。”

不多久,二人到了女生厕所。

她们各找了一间进去。正当小要挽起短裙时──“……?”

她原本放在后面口袋里的手机不见了。找了找别的口袋,也都没有。

(是不是掉在工友室里……)

那也不太可能。她在电视机前站起身时,没有东西掉在榻榻米上。那么,是更早之前在学生会办公室?

满怀忐忑地上完厕所,她走到外面洗手。泰莎还没有出来。

“那个,千鸟小姐。请你别走啊。”

隔着门,她的声音听来有些不安。

“这个嘛。我该怎么办呢~”

她故意不怀好意的说完,走到厕所外面。

背后攸地有一股气息,她立刻回身。

一个手持尖锐战斗刀的男人站在那儿。全身漆黑的战斗装,戴着面罩。

“……。!”

早在她扬声尖叫之前,刀光已经闪动。精亮的刀锋骤然停在她的咽喉之前。那人一把捋过她的肩,将她拉近。

(不准出声。)

无声的低语充满杀气。面罩孔下露出的二支眼睛,明明白白地在警告她“敢叫我就杀了你。”

她看见黑暗中还有一人在动,同样是黑色装束。那人站到女生厕所的门旁,从胸前的刀鞘中拔出小刀。他摆好架势,在等泰莎走出来。

摆脱不掉的恐惧紧扣住她的心脏。然而她也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有办法想到“幸好是上完了厕所”。

冲水声,接着是开门声响起。

“千鸟小姐……?你在不在?”

她好想大叫“快逃”,可是本能令她抗拒了这股冲动。

叫了就会死。况且就算叫了,她也未必逃得了。能逃的方向只有厕所后方的窗子。小要已经领教过她的笨拙,可想而知她是不可能打开窗子逃到操场去的。

原来是真的,小要这时才想到。听宗介说他们正被人追杀时,她并没有完全听进去,反正他总是那个调调,恐怕这次又是他小题大作罢了。

可是,她想错了。看来自己又和那时候──两个月前的那次事件一样,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这里是他的故乡。也就是战场。

“千鸟小姐?真是的,别闹我啦。”

泰莎毫不知情地走出来,守在门外的男子举起手臂,挥下。

(好慢。)

瞥了手表一眼,宗介想着。

她们离开已经有十五分钟了。是在校舍内闲逛呢,还是聊起什么天来?打开工友室的门,宗介在走廊上张望,仍没有感觉到她们走回来的气息。

“怎么了吗?”

正在看新闻的老工友问道。

“我去看看她们两个在干什么。喂……起来。”

宗介跟琢磨说。他当然不可能把他留在这里,自己离开。

就在这时,不知那里响起一个电子铃声。是个轻快却通俗的莫扎特曲子。那是小要的手机,但铃声却是从琢磨的口袋中传出──“穿帮了嘛?”

琢磨的嘴角浮现一抹胜利的骄傲,从口袋里取出小要的手机。是他偷来的。恐怕是他们一起挤在学生会办公桌底下的时候,趁乱扒来的。

宗介顿时恍然大悟。

刚才琢磨那番极不自然的言词。“这间学校──是不是叫伏见台学园?”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和同伙之间已经拨通了电话。正是用这种方式透露自己的所在地。

“可恶……”

疏忽了。虽然琢磨有时发狂像失去理智一般,可是平静时的他却十分机智。他的智商绝对不低。

从那句话到现在已经将近一个小时。既然敌人已经发现这里,那一个小时……!尽管工友室一带没有敌人的气息,但小要和泰莎──“要接接看吗?”

琢磨拔出那支不断响铃的手机。宗介接过手机,持着短机关枪的手则仍旧警戒。按下通话纽之后,一个陌生的男声响起。

“相良宗介吧?”

“……对。”

“两个女的在我这。把‘他’带到操场来。给你一分钟。”

电话随即挂断。

小要和泰莎被抓了──换句话说,她们还活着。宗介让自己稍稍放下心来。敌人想必不愿意贸然攻击,再使己方产生损失了吧,毕竟他们已经损失了三个人。所以,这次该改用人质。

事态严重。

操场的空间宽敞,一旦走出去,肯定会成为绝佳的射击标的。尽管她们二人已成为人质,但就这么听命行事也太过愚蠢。宗介不是那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人。

既然要去,自己得先拟出个对策才行。

可是,要怎么办?

要为有效的手段做准备,一分钟实在太短了。

(既然这样……只有赌了。)

宗介转向老工友。

“我有事想拜托一下。”

“什么事?”

宗介将他接下来想做的事说完,只脸老工友一脸狐疑与不解。

“就是说……你要我听到一个很大的声音之后,就打开操场的照明,是吧?”

宗介计划以枪声和爆炸声为信号,顿时点亮全场照明,混乱敌人的夜视能力。

“那样我会挨骂的。”

“我知道。不过──若您不能帮这个忙,事情就更加棘手。”

要是他拒绝,可就一筹莫展了。老工友吞了一口口水,颇有深意地望着宗介。

“哎,好吧。只能一下子哦。”

便站起身来,没再说什么。

“感谢您。”

宗介立刻回声,带着琢磨往校舍大门走去。

一面快步走着,他一面将自己和琢磨的手铐在一起。短机关枪挂在肩上,再从口袋中取出手榴弹,用嘴巴拔掉安全栓。现在只要他的手指头离开了击发杆,手榴弹便会随时爆炸。

“你就死了这条心吧。何必做这种无谓的挣扎……”

“你的机智值得嘉许,不过给我闭嘴。小心我冲动起来。”

走上昏暗的运动场,操场对面的单杆下有四个人影。二个手反绑在后的是小要和泰莎,另外二个是身着战斗装的男子。

校舍的屋顶上也有动静。体育馆方向还有一人。不论哪个都是恰到好处的狙击位置。虽然要发现他们也很容易。

宗介举起和琢磨铐在一起的手,以及右手的手榴弹,大喊道!

“要是向我开枪,这家伙也会死哦!”

宗介若是中枪,手榴弹便会松脱爆炸。被铐在一起的琢磨显然也不能幸免。

站在小要身旁的男子向前一步。

“把‘他’交过来。我们就不会加害于你。解开手铐吧。”

“想跟我谈条件吗?那就一步一步来吧。“

宗介挑衅似的宣告。他心想,抓了人质的恐怖分子是什么感觉,这下倒能体会了。

“……那么,我让一个女的过去。这样你可以把手铐解开吗?”

“好啊。”

“你要是敢反悔,我就割了另一个女的耳朵。”

“随便你。”

“好,那要先放哪一个?“

男子问道。

宗介迷惘了。先被释放的会比留下的那一个安全得多。毕竟她会先来到自己身边。可是第二个就危险了。在宗介拿琢磨去交换她的当儿,一定会有状况。

是小要,还是泰莎?

按理,小要应该被置于优先。她不是Mithril(秘银)的人,而且就这件事来说,她也完全是局外人,甚至可说是被害者。

可是。

当发生战斗的时候,留下的泰莎有本事跑到安全的场所吗?因为她的运动神经实在不能算好,若不先释放她,她获救的机率岂不是就更低了吗?不,或许低得令人绝望。

相较之下,小要的脚程快多了。她也常被学校的运动社团找去当枪手。先让泰莎获释,再把小要生还的机率赌在她自己的体力上,会不会比较有可能同时救得二人?

(这真是……进退两难。)

是泰莎,还是小要?

夜色中,她们二人正目不转睛的望着这里。她们在想什么,或者在期待什么──眼下自然无从得知。

终于。

二人要同时获救,宗介决定赌在机率最高的那一方,也就是说──

“先放了那个白种人,日本人待会儿。”

听见宗介的话,泰莎和小要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的表情。小要睁大了眼睛,像是无言地问着什么。

“现在只能相信千鸟了。若是她……应该办得到。”

不过,他总不可能在敌人面前大声的告诉她这一点。否则那等于在告诉敌人,待会儿他就不会这么安分了哦。

“好啊。”

男子答道,解开了泰莎的手铐,轻轻推了她的背一下。她像是抗拒了一会儿,又被猛烈地推了出去,只得无可奈何的朝这里走来。

走近之后,宗介马上就看出她在生气。而且,那是沉重的怒意。

“上校,站到我背后。”

“谢谢你,相良中士。不过,你的选择是错的。”

“我只是为了你们二位的安全──”

听见这番话,宗介无言以对。不按常理地将自己的安全置于优先,对泰莎的自尊而言是一大打击。二人之前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也形同瓦解。

“等会再训斥吧。”

宗介勉强挤出这句话之后,才对琢磨说。

“钥匙在我右边的口袋里,就那边。你自己解开手铐。”

琢磨默默的将手伸进他的长裤口袋,找到了钥匙,解开手铐。

“解开咯。”

宗介向对面的人叫道。

“那就让他走过来,我们也让这女的同时走过去。好了没?”

男子提议道,解开了小要的手铐。假使一切真的如那人所说,事情将告一段落。可是──-宗介干掉了他们三名伙伴,他们不太可能善罢甘休。

“好。那就走罗。”

放掉琢磨这条救命绳索的时机就要到来。把他交给敌人这一点,泰莎并没有反对。宗介使一个“走”的眼色,琢磨便迈开了步伐,在操场的另一端,小要也正往这个方向走来。

现在的情况是随时都有可能受到狙击。对方还没有开枪,应该是在等琢磨和宗介离得够远吧。

“我一做手势,您就往校舍方向跑。”

宗介这么说,却见泰莎露出反抗之意。

“你这意思,是要我一个人躲起来发抖?”

“否则会有危险的。”

“我在你的住处时都照你的意思去做,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

“上校……!”

就在他们发生争论时,小要和琢磨已经在操场正中央擦身而过。校舍和体育馆屋顶上的二处狙击点,顿时传来令人汗毛耸立的杀气。

没时间了。真糟。来了。现在。

放开按在手榴弹的指头,宗介厉声叫道。

“快跑!“

他将手榴弹投向体育馆方向。在狙击手和自己之间的射线上。

手榴弹在半空中爆炸,火光令体育馆的狙击手看不清这里。这时宗介已经一个翻滚,将短机关枪朝向背后校舍屋顶上的另一名狙击手。

刹那间,操场的照明发出强光。是老工友打开了灯光。狙击手的身影清清楚楚的浮现在屋顶上。

眼花的他仍然勉力开枪。子弹在宗介右侧三十公分的地面弹起。

宗介冷静地稳住短机关枪的准心,很快的射击。三个弹壳跳出半空中。屋顶上的狙击手摇摇晃晃地倒下,接着便看不见人影了。

接着,体育馆那边──当他这么想着扭过头去时,意外地惊觉。

“……!”

明晃晃的操场正中央,小要做了一件令他难以置信的事。她并没有逃走,却是和身旁的琢磨扭成一团,似乎想以他为盾。赌在她的行动力上是没错,可是她做过头了。这下子该怎么办才好?

“我来。”

泰莎说着便向奔出。来不及阻止。只见她笔直地跑向在地面扭打的小要和琢磨。

“上校!”

别去!他连发出警告的时间都没有。体育馆上的另一名狙击手已经恢复了架势,朝这里瞄准了。

“唔……”

他翻滚出去。背后有子弹扬起的沙尘。

一面在地上翻滚,宗介一面向狙击手还击,可是距离太远,再加上是边动边射击,子弹都没有打中狙击手,只在一个平缓的弧线之后与体育馆的屋沿擦出火花而已。

对方的武器是来福枪,比短机关枪的射程更长,威力也更甚。像是十分了解自己占了上风,敌人的狙击手一步也不动的继续射击。

二发,三发,四发,无计可施的宗介,内接二连三逼近的子弹追赶着冲过花坛,。碎裂的红砖迸开,黑土和牵牛花藤在四周弹跳着。千钧一发之际,宗介跳向最近的饮水台。混凝土的水槽大约与腰齐高,他躲在后面观望小要等人的动静。

小要和琢磨仍在操场正中央扭打着。泰莎已经冲了过去,试图拉开二人。

操场对面的敌人已经手持手枪,往操场的中间跑去。

(糟了。)

宗介将短机关枪对准了跑向小要等人的那名男子──来自体育馆方向的射击却不断妨碍他。敌人的来福枪弹击中水槽,混凝土的碎片划破了宗介的脸颊。

体育馆上的狙击手似乎并不打算射杀小要等人,一方面也是因为她正和琢磨打得难解难分。确保目标的工作交给下面的伙伴,他只要专心地瞄准宗介的脑袋就行。

(这下没辙了。)

他算错了两件事,而且错得离谱。一是小要,另一个是泰莎。她们二个竟然都不逃跑。

要是她们都乖乖的逃跑,自己就能在牵制那名狙击手之余脱身而出了。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如此急转直下──

“……”

那名狙击手拿的不再是来福枪,而是换上了别的武器。是一管抛弃式的对战车火箭炮。它的威力足以在建筑物的墙壁或掩体上开一个大洞,眼前的小水槽根本不堪一击。

敌人发射了火箭炮,炸弹的尾部拖着烟,朝宗介呼啸而去。

爆炸。饮水台在瞬间化成了粉尘和瓦砾。

就在数秒前──“快走!你快逃!”

“你……你干嘛又回来?”

小要惊讶地打叫起来。她正使足了力在拉扯琢磨的脸和耳朵。

“我来做诱饵。你快点往那边──”

一阵剧烈的爆炸声遮盖了泰莎的声音,沉重的冲

击挟带着温热的空气成团地向她们扑来。

“!”

操场一角的饮水台升起浓烈的黑烟。碎裂的混凝土块如雨般倾注而下。破掉的水官喷出水来,在四周形成一片浓雾。

没看到宗介的身影。到处都看不到。该不会在那场爆炸中……?

呆立的泰莎和小要身后,黑衣蒙面的男子跑了过来。他的手中是一把结实的自动手枪,在这种距离下任谁都逃不了的。

“…………”

“爱逃不逃都随便你们,只不过是正面和背面中弹的差别罢了。”

琢磨一听,立刻爬起来说,“等一下。还不可以杀她。”

“你在说什么啊?”

“这个人……不,没什么。”

琢磨就这么低下头去。男子歪歪头,然后对着耳边的耳机麦克风呼叫。

“目标已确保。剩下的要杀罗。”

无线电的另一头有人应答,男子听了之后,惊讶的哼了一声。

“你说什么?可是圣奈……不,我知道了啦。”

男子叹了一口气,将手铐丢向二人。

“戴上。跟我走。敢逃就杀了你们。”

六月二十六日 2327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都 江东区 赤海码头

安德烈·卡列宁躺在床上,望着红褐色的天花板。虽然没有时钟,但他知道现在还没过午夜。侧耳倾听,工程机械的声音远远传来。有马达机具和压缩机的轧轧声,起重机的驱动声,像是金属之间互相摩擦的哀嚎。(是货舱吧……。)

卡列宁推测。其间偶尔传来低沉的高压引擎声。那是在测试某个相当庞大的动力产生装置。有人在货舱里组装某种东西。不,该说是组装作业已经结束,现在正进入最终测试阶段吗?

恐怕是AS,而且是特殊的机型,是打算用它在城市里作乱吧。

铁门打开,圣奈走进来。

“感觉怎么样?”

“我这样看起来会好吗?”

卡列宁看着自己身上渗满血迹,已经发黑的绷带。

“应该还不会死吧。你虽然像个绅士,但也很顽强嘛。”

“说的也是。是没脆弱到要上吊的程度。”

一扯到自己的老师,圣奈便面无表情的走近卡列宁,把手放在他的手臂──负伤且缠着脏污绷带的左胸上。

她用指尖使劲按进伤口,剧痛窜过他的左半身。

“你说他胆小?”

“……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吧?”

卡列宁说道,他用钢铁般的意志无视痛楚的存在。

“什么意思?”

“你的老师──武知征尔只存在你的心目中。你的言行举止就决定他的真实。如此而已。”

人之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发怒,多半是因为自我的不安受到正面的指摘所引发的。既然相信他并不担心,只须静静的给对方一个冷笑──这就画上句点了。

圣奈似乎也明白到这一点,于是刚开手,别过头去。

“……真是怪人。与其说是战士,更像是圣职者呢。”

“我还是头一次听人家这么说。话说回来,那倒是个很吸引人的职业第二春。”

卡列宁这么说完,却惊讶的发现──圣奈的脸上浮现一个微笑。不像是之前偶尔看见的那种冷笑或嘲讽,而是普通的微笑。

“僧袍和圣经。搞不好还挺配的。”

圣奈说道。

“一定很好看的。”

她又把手放在他的胸前,但这次是轻轻的。

“……真可惜。”

“可惜什么。”

“要是早一点跟你……不!”

在那句致命的话脱口而出之前,她往后退了一步。

“现在还不迟。”

“不,太迟罗。”

圣奈的声音已经恢复成冰一般的语调。她走回门口。

“你从一开始就是我的敌人。留你活命只是因为我高兴。等我问出你对λ-driver了解多少之后──你就没用了。”

“我什么也不会说。”

“是吗?”

圣奈停下脚步。

“相良宗介──你的部下好像死了哦。跟着他的二个女孩子,现在正和琢磨一起回到这儿来。我看就到你的面前来问问她们的身体好了。“

“……”

“我会让琢磨驾驶‘它’的。我要用它的力量颠覆那个否定过那个人的世界。所以很明显了,我会是你的敌人。”

六月二十六日 2334时(日本标准时间)

调布市 伏见台学园高中

不知昏迷了多久。宗介从俯卧的状态下起身,玻璃碎片和混凝土沙从他的背上落下。先确认损伤之后,发现只有轻微的跌撞和小擦伤。多亏战斗服的防弹纤维挡住了那些细小的碎片。

“……”

他倒卧的地方是一楼的保健室,饮水台原本就在前面。在火箭弹爆炸前的一刹那,他向后跳起来冲破这个房间的玻璃窗。但是爆炸的冲击与风压仍然令他顿时昏了过去。

(千鸟……上校呢?)

他站起来,还不住地摇晃。

透过焦黑斑斑的窗沿,宗介观察操场的动静。照明已经熄灭,小要等人不见踪影。

看来和琢磨一起被带走了。

就现在看来,地上没躺着两具尸体已经算是万幸──(可恶!)真是大失败。不管怎么说,这都是无可推脱的失败。这怎么对得起Mithril(秘银)中最高阶级的战斗员才能拥有的SRT代号“Urzu7”呢。

说真的,换作是一般的战士,就算死在最初的枪战中也是正常的,可是现在的宗介并不这么认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刚赶到现场的老工友问。

“就像您看到的。我被打败了。”

“我该怎么跟校长解释才好呢。”

“随便说,我们会赔偿的。”

“唔……”

这时,宗介引颈企盼的东西飞来了。螺旋桨和尾翼告诉旋转的声音。操场上吹起阵阵微风,不多时就变成了狂乱的强风。在ECS不可视模式下呈现的CH-67运输直升飞机,正朝这个校园降落。

来迟了,若能早十分钟抵达……“Gale9呼叫Urzu7,礼物送达。”

连接无线电的耳机里传来联络讯息,那时直升飞机的驾驶员。

“Urzu7收到,马上出去。”

宗介严正的答道,跨过窗台来到运动场上。

运输直升飞机依旧不见踪影,不过好像已经着陆了。不多久,卸下了载货栈板的直升飞机再次升空。

校园又恢复夜晚的宁静。沙尘平息下来以后,只见一个巨大的人影单膝跪坐在地上。若是站起来,至少有八公尺高吧。

那是Mithril(秘银)配备的最新机种AS,M9-Gensback。

全身深灰色。由复杂的弧面与直线构成的装甲,拥有流线而精实的外形。装载二门机关枪和感应装置的头部,看起来就像一个戴着头盔的战斗机飞行员。背部的加强结构部上装着一把短管来福枪,以及储存剩余电力的电容器。

在那具M9的脚下,站着宗介的二名同僚──梅里莎·毛上士以及克鲁兹·韦伯中士。

Mithril(秘银)以三人为一个基本编组,所以这二人经常与宗介组队行动。

一个是黑发黑眼的东洋女性,另一个则是金发碧眼的德籍青年。他们都穿着兼具战斗装功能的Mithril(秘银)制式AS操纵服,身形令人联想到忍者的黑色装束;只在领口和肩头的一小块有鲜明色彩──毛上士是紫色,克鲁兹的则是深蓝色。

克鲁兹·韦伯率先开了口。

“……那,我可爱的姑娘们呢?”

梅里莎·毛无言地在他的屁股上踢了一下。

六月二十七日 0021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都 调布市国领町 多摩川河岸地

在进一步商量之前,三人先离开了那所饱经战争的高中。宗介击中的那名狙击手已经不在屋顶上。也许他的伙伴运走了尸体,或是只有负伤而已,不得而知。

M9装备有不可视模式的电子迷彩,只要谨慎移动,就算在城市里也不会被一般人发觉。只是偶尔不小心擦过路边摇摇晃晃的醉汉,或是不留神勾到或拉断电线。

中途经过宗介的住处,他们便把停车场里的轻型货车也开来了。那是用Mithril(秘银)某个情报部员名义买下的中古车。抵达多摩川河岸边之后,三人在车前集合。

M9仍保持透明化。四周因此飘逸着ECS特有的臭氧味,有些焦焦的。河边虽然很暗,但远处看得见几个年轻人在玩烟火。砰、砰的烟火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令宗介心神不宁。

听完他对整件事情的描述,毛上士叹了一口气。

“……我们要是早一点赶到就好了。本想让M9送他们上路的。”

“其他的增援呢?”

“还在调呢。母舰这几天也是盛况

空前啊。连少校也不在……”

由于卡列宁少校失踪,现场的实质指挥官只得由毛上士接手。其实辅作卡列宁的副官还有上尉等等,但他们目前正在中国南部进行机密作战。同行的还有几名同样具有Urzu代号的战斗员。

Tuatha De Danann这么忙碌的日子倒是很少见。而且现在是作战指挥官失踪,总司令官还面临着生命危险。

“实在是人才不足啊,真是……”

人才不足。以为这话是在责备自己没能保护好小要等人,宗介低下头去。

“很惭愧。”

“你别误会了,宗介。你一个人能做的事也有限呀,对方是行动采取组织化行动的重武装敌人,而你又拖着三个人。我看只有007情报员才撑得下去吧,说真的。”

毛上士在车子的引擎盖上伸了一个懒腰。这番出人意料的感言,让宗介愣了一下。

说到梅里莎·毛,其实他知道得并不多。她的年纪大约是二十五,六岁,实际看起来则要更年轻一些。一双微微斜吊的大眼睛,令人联想到猫儿。削短的黑发或许给人好动而活泼的印象,但平时的她举止洗练又娴柔。只不过从前──少女时代的她,说不定更多几分野性吧。她是出生于纽约的华裔美人,听说进入Mithril(秘银)之前待过联合国海军。一般的军队不太可能将女性士兵配置在前线部队,但是她之前应该有过实战经验才是;从Mithril(秘银)只挑选有过实战经验的人进入,挑选第一线的战斗员时更是如此这一点看来,她肯定也有一段精彩的过去。

在战斗技能方面,她可丝毫不逊于宗介,且在电子战或AS技术方面拥有相当于专家的知识。人际关系良好,拥有确实的判断能力,所以便一直担任小组的领队。

这样的她,隐约对宗介多一分关心。现在也是这样。也有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当然,这一切也可能发自她身为小队队长的责任感。总之,毛上士就是这么一个人。

“……反正是调不到什么了不起的支援了。就我们三个嘛,能怎样就尽量吧。先做追踪,然后监视,或许再镇压,就这样。”

“哎,也只有那样啦……呵啊。”

克鲁兹咕哝着打了一个呵欠。被毛上士狠狠瞪了一眼。

“干嘛。你那什么态度,不想干啊?”

“没有啊,我哪有。”

“小要也有危险耶?她不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我知道啊。所以我这不是忍着不睡跑来了吗?如果不是小要跟泰莎,我早就滚回去喝酒睡大头觉了。我说真的耶!”

“你这家伙……”

“况且那个叫琢磨的小鬼又是什么玩意?他会去表演奇怪的特技吗?是用屁眼喝伏特加表演喷火,还是鼻孔里塞得进十个十圆的圆铜板咧?”

“要是真有恐怖分子为了那种白痴拼死作战,我也不太想跟他们打了……”

“开玩笑的啦!”

“你要是讲真的我早把你踢出去了。”

像是没听见这一句似的,克鲁兹抱着手臂。

“我说真的哦,哪个叫琢磨的──跟小要一样是那个吧?就是那个什么Whispered的。”

“哦,那个啊……”

毛上士做出沉思的模样,此时宗介开口了。

“这一点上校好像知道。不过,我觉得那个琢磨和小要并不是同一种人。他有某些更特异的地方。”

“宗介,你是不是有什么证据?”

“不,是直觉。”

“我好像是头一次听你说直觉这个词啊。满新奇的,可是好诡异。”

“……那就别管我说的了。”

这时,他们身上的无线电耳机不约而同的发出呼叫声。就是身旁的M9发出的。

“啊哟来了……怎么样,星期五?”

毛上士说着,舔了舔嘴唇。星期五便是这具M9的智能电脑的代号。

抓走小要等人的车辆,应该就是他们离开大厦时看见的那辆漆成黑色的小箱型车。正当他们在寻找那辆车的时候,反倒是警方的测速系统先发现了它。Mithril(秘银)可以入侵大部分的军警电脑系统。

“地点呢?”

“很好很好。缩小范围继续监视,若有触动周边监视系统再做联络。”

“给你糖果。”

“……大姐,你又教它奇怪的名词是吧?”

“你有意见吗?它是我的智能电脑耶。……好啦,大概知道敌人往哪里去啦!”

“是港口吗?”

“应该吧。若没有触到周边道路的监视系统,就是在台场附近咯。到了那里──”

“就有她的讯号了。”

“没错。”

追踪用的电波讯号器虽然老套,这一招却不是只有敌人会用。随时都有可能被绑架的小要身上,就带着这么一个项链。除此之外,Mithril(秘银)还有几项专门用来保护她的措施,不过她本人应该不知道才是。

就算敌人注意到她的项链,现在也不来及了。他们已经知道她到了临海地区。接下来只针对仓库或停泊中的船只之类的,用母舰的主智能电脑做高速搜寻,不难锁定目标。

“我坐M9,你们开车过去。会合地点待会儿再通知。可以吗?”

“收到。”

“好好好。”

二人一前一后的回答。

“那么,开始反击咯。”

毛上士轻巧地从引擎盖上滑下来。

六月二十七日 0015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都 港区首都高速一

一号线经过彩虹大桥,车子开下有明交流道,小要和泰莎搭乘的箱型车便下了首都高速公路。星期五的夜晚,车辆往来显得少了一些。

以大赤字告终的都市博览会举办至今,已经过了四年,临海副都心的开发仍在进行中。这一带已有稀稀疏疏的偌大高楼和购物中心林立,但杂草丛生的宽广空地依旧惹人注目。

箱型车的侧座上坐着琢磨。小要和泰莎并排坐着,对面是个持枪的男子,十分专注而警戒地盯着她们。

泰莎一脸阴郁地低着头。她的侧面看来既脆弱又哀伤。有时像在忍着什么似的,身子微微一僵,有时则捏着麻花辩的尾端,不住的按在自己的唇边。

(宗介……。)

在交换人质的时候,宗介要求先释放泰蕾莎·泰斯塔罗莎,对小要而言确实是一大打击。她倒不是希望自己先获救,只是单纯地想到“这个女的比我先”而已。

果然,宗介比较重视这个女的吧?还是说,因为他相信我?徘徊在这两个可能性之间,她的心摇摆不定。

会是哪一种呢……好想知道。好痛苦。可是,怕是得不到结论了。

她回想起宗介和饮水台一同被炸飞的那一幕。

真希望他平安无事──她坦率的想到这里,稍稍松了一口气。还好。我没有讨厌他。也没有恨他。

现在,他能平安才是最重要的吧?她怔怔地想着,这其中有相信的意味,也决定了某个不变的事实,尽管在这种节骨眼。

车子过了台场往南驶去,来到一处寂静的码头。

映入眼帘的是──并排的仓库,供型的起重机,还有桥仓型的集散所,看起来都是那样庞大,若隐若现在橘色的微光中。

穿过流通中心的大门,车子进入空无一人的码头区。整齐堆高的货柜形成无人的街道。车行其间仿佛要被淹没。转了几个弯,一艘停泊在码头的货轮出现在前方。

船体已经生锈,全长超过一百公尺,但它的大小还算寻常。车子驶近船首时,小要看见它的船名。

“George·Clinton”

乔治·克林顿号。从船内有灯光泻出这一点看来,里面好像有人。

箱型车停在船旁,在男子的催促声中,小要和泰莎下了车,被带往货轮。

甲板上有一个女子在等着。她穿着橘色的操纵服,在小要的经验里,那时强袭机兵专用的装备之一。

“琢磨。”

女子才开口,琢磨便率先跑过小要。

“姐姐,好可怕哦!”

他的声音极其开朗,简直令人无法联想到他先前的德性。可是就在下一秒钟,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琢磨脸上,令他踉跄地后退。

“姐……?”

“为什么没在飞机上吃药?”

“对不起嘛,不小心洒在厕所里了。那么恶心,我没吃就丢了。”

“结果不只是你被抓,为了带回你损失了四个人呀。大井跟植田跟矢代跟波多野。你知不知道啊?”

“反正大井他们总是反抗姐姐,不是吗?他们还瞧不起我耶?说什么我是窝囊──”

左脸又一记耳光。

“可是他们还是去救你了呀,而且丢了命。”

“对,对不起……。”

说着,琢磨偷偷的瞄了泰莎一眼。看他的表情,像是不想被她们看见自己的这幅模样,不知为何,泰莎避开了他的眼神。倒不是不想看见这一幕,而是更

深刻地──试图隐藏自己厌恶的感情。她觉得自己仿佛站在镜子面前似的──好丢脸。羞羞脸。

(咦……?)

小要环顾四周,以为有人在窃窃私语。不对,没人说话。她本以为那是泰莎的声音,但是她的嘴并没有动过。

不是。不不,不是。我不是。

又一次,不知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刹那间,小要还以为是自己说的,不禁将手放在嘴唇上。不,也不是自己。没人注意到她的手势。

那声音更远一些。不,根本是近得离谱?

搞不懂。到此为止,那声音没再响起。

“──-不过,幸好。”

女子面无表情地伸手给琢磨一抱。看在外人的眼里,她的表情和动作十分僵硬,可见这对姐弟的关系有某种强烈的不协调。

“我一直在担心你。真怕那些不懂你价值的家伙会伤害你呢!”

“姐姐……”

“药拿了吗……”

“嗯,我已经吃了。”

“那你先下去休息吧。待会还有事情要你做。”

“好。我会去的。“

在一名男子的陪同下,琢磨顺从的走下了甲板。

“好啦,你们二位。”

远远地看着小要和泰莎,那女子说道。

“你们想,我为什么留你们活口呢?”

“那还用说。”

小要快嘴抢道,一面在脑中搜寻着最尖酸刻薄的用词。

“坏人要死之前都会坦白供出自己的诡计嘛,这是基本中的基本。”

“你说的话倒是挺无聊的。”

女子笑也不笑地转过身去。

“带她们走。他的审问也交给你罗。”

接获指示的男子默默地点了一点头。

小要和泰莎被人从背后推了一把,便走进下船的楼梯。一路穿过二侧都是门的通道后,她们被关进一间摆设单调的船舱里。

六月二十七日 0110时(日本标准时间)

东京都 港区首都高速都心环状线

“所以,你就让泰莎先走吗?”驾驶座上的克鲁兹说道。

他的左手握着一罐宝特瓶绿茶,右手只是略略变化排挡,便十足灵巧地穿越了计程车和卡车。这虽是一辆中古的轻型货车,起速度来可毫不逊色。

“就是那样。”

坐在侧座的宗介回答道。他面有愁容的看着车窗外的景色,任五光十色又眩目的灯光在眼前奔流。尾翼灯的红色,街灯的橘色,还有霓虹灯的绿色,混杂交错地在他脑中映出二人的脸庞。

“也许是我太笨了。”

“对啊,你是笨蛋。”

克鲁兹面不改色地说道。

“被你说笨,特别不爽。”

“是吗。我每次说你笨都感觉特别爽耶!”

宗介板着脸,仍旧看着窗外。

“……那,换成你会怎么办?小要跟上校,你先选哪个?”

“这个嘛……应该会先选我喜欢的那一个吧。选那个会温柔接受我这份热爱的。这才重要嘛。”

克鲁兹·韦伯就是这么一个人。

他的年纪大约是二十上下。金发碧眼,下巴削瘦,高挺的鼻梁,十足美形的他──言语却十分粗鄙。他最讨厌努力和纪律,对任务也不够认真。

尽管如此,他的战斗技术却和宗介不相上下,旁人也因此拿他没辙。而且克鲁兹的射击本领远胜过宗介,几乎可说是令人惊异的射击天才。要将一公里外的五百圆硬币射成甜甜圈那样的中空,他哼着小曲儿就能办到。

他和宗介同样是佣兵出身。没有参加正规军的经验。在哪里受训,曾在哪些地方作战,并没有听他说过,虽然他常常提起自己住在日本时的种种──但那之后因为什么样的机缘而成为佣兵,他却决口不提。

每当有人试图了解他的过去,总是开朗的他便会沉默下来。他那掠过一丝愁容的侧脸,宗介就亲眼见过好几次了。“哎,反正不是什么好事啦。”,便是他遇上这种场合时的口头禅。平时的他就像现在一样,戴着轻浮的面具,喜欢故意惹同僚生气──“鬼扯。”

听到伙伴的回答,宗介皱起眉头。

“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我是在谈什么是有效率的选择。”

“所以我说你嘛!”

克鲁兹吃吃的笑着,喝了一口茶。

“要我来说的话,不管选哪一个,我想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可是──”

“这种时候就应该顺从直觉。也可以说是灵感吧。哎,像下棋那样算东算西的,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

“还是说,你其实想当皇帝,搞个后宫佳丽三千?‘我会让你们幸福的!’。如果是这样,那就太了不起啦!我支持你!加油啊,相良老弟。”

“早知道就不要跟你说。”

宗介不高兴地说。克鲁兹一听便又笑了起来。

“哎,你就是这样啦,这么说也很像你啦!”

这时,无线电响起。

“Urzu2呼叫Urzu6,Urzu7。事情严重罗!”

是驾驶M9移动中的毛上士。

“怎么啦,大姐?”

“自卫队跟警察都出动了。他们好像掌握了敌人的位置。”

“那是怎样严重呢?”

“警车的红灯会光明正大的往码头跑去呀?这下还搞什么奇袭?泰莎跟小要有危险了。”

“怎么搞的。”

“不能干扰他们吗?”

宗介问到。

“我方已经入侵系统做出了假指令……可是只能当做争取时间罢了。总之得快一点。”

“收到,可恶。”

克鲁兹把绿茶罐往后座一扔,重新握紧排挡杆,重重地踩下油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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