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0日,0810时(日本标准时间)
日本 东京 调布市
阵代高中
“早上好,恭子!”小要在车站一见到恭子就上去拍了一下她。
“早上好。你今天看上去很高兴啊,小要。”恭子伸了个懒腰,打着呵欠说。
“真的?”
“是啊,发生了什么好事了?”
“没、没什么……看上去象那样?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没有。呵 呵。”
“?你很奇怪呀?”
小要和恭子挤过满是学生的拥挤街道。
不巧的是,今天是个下雨天,天冷飕飕的。当小要站在恭子旁边打开雨伞的时候,她感觉有些不舒服。因为她的同伴太矮了,恭子雨伞的伞尖正好挡在她的眼睛旁边。
“昨天太混乱了。相良同学一点也没变,”她们走了一段路后,恭子开口说道。小要在一旁点了点头。
“我知道。他都没什么长进。不管我跟他说多少次,都是在浪费口水。我真想在他的脑袋里装个电击遥控器,这样他要是做了什么怪事的时候,我好教训他。谁知道呢,也许有用——”
“哈 哈 哈。不过他可不是条狗啊……问一句,我离开后怎么样了?”
“恩?我、我们回家了啊。还能怎么?”小要结结巴巴的说。要她说出她请他到家里去,还给他剪了头发,实在是太难为情了。
想到这里,她是不是太大胆了些?她对其他异性朋友可不会发展到那一步……如果让班里人知道了,他们会不会好奇的打听……?
(……天那)
如果她见到宗介,就教他编一个自己剪头发的故事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看上去心情很好啊——”
“在说谁?”
“说你那。”
“哎?那、那是你的幻觉。哇 哈 哈 哈 哈……” “啊。你看上去好假。”
谈话就到此结束了。她们换了另一个话题,说着电视连续剧里的剧情,走进了学校。然后她们换了双室内用鞋来到了教室。
小要把书包放在桌子上,环顾了一下四周。
宗介不在。
(我想他大概还没来吧……)
她看了看手表。8点27分。马上要上课了。
(他到哪去了?)
她想知道大家看到他的样子会是什么反应。
当她还在和同学交谈的时候,铃声响了。一阵骚乱过后,学生们都各就各位。
宗介的位子还是空着。
(又迟到了?好啊,真是个笨蛋。他还要补考呢……)
小要感到有点失望,然后打开了书本。
之后,宗介也没有出现。
他再也没有出现过。
10月20日,1719时(西太平洋标准时间)
马里达岛基地
对讲机响起来的时候,泰莎正在基地的办公室里阅读文件。在隔壁的房间,是一个秘书。
“你好?”
“报告上校,相良宗介已经到了。”
因为宗介的直属上司,加里宁少校不在基地,因此他只能到这里来汇报。少校还在悉尼的执行总部。他还要和从[罗丝&汉贝尔顿]公司来的工程师讨论有关装备的问题。
“……让他进来。”
“是,女士。”她放下听筒,暂时关闭了文件浏览屏幕。那是一个潜艇通讯系统的计划书——一种VME bus接受装置,仍然处于高度机密中。相良宗介是没有知情权的。
她感到一丝沮丧。
给他下命令回来的人,不是别人就是她自己。那是海军舰队总司令和执行部的意思,不能违抗。不过那看上去就好象是她拆散了宗介和小要一样。对于他们两个的关系,她确实有一点嫉妒,所以她更加有罪恶感了。
如果加里宁在这里就好了……她暗自想道,然后又对自己的软弱感到悲哀。是她下的命令,现在她又想对下属掩饰。这样的她,是不是已经不够资格做一个舰长了?
但是,他出现的时候,她要怎么面对他呢?
自打她从悉尼回来以后,这个想法就一直回旋在她脑中,但是到现在还没想到一个好主意。
“对不起,”宗介进门说。他径直走到她的桌子前行了一个军礼。她回了一个致敬后,宗介很快收回右手在一旁立正。
“你工作的很好,现在可以放松了。”
“是,女士。”他回答说,然后在一旁稍息。
宗介对他上级的态度一向如此,但是她觉得今天他似乎比往常更有礼貌。是不是因为是他第一次和委任官员接触,她想……还是她太多虑了……?
他们相互沉默了好一阵子。
长长的沉默。
宗介没有看着泰莎。他正盯着她身后的一张大地图。
尽管他们彼此非常熟悉。尽管他们都是相同的年纪。
那不同往常的礼貌是他无声的抗议。
“你来这里是不是想谈和小要分开的事情……?”她首先打破了沉默。
“……是,”他含糊地回答说,又加了一句,“能不能请你解释一下?”说话的时候眼睛仍然看着地图。
泰莎用力握住自己的拳头,似乎非常努力地克服痛苦地解释道。
“……这是我和我上司的决定。现在东京分部和总部已经分离开来,没有理由再让你留在小要那里。”
“我不相信。只有总部的保护是不够的。”
“不是那样的。你似乎明白自己角色的重要性。但更重要的是,我不能不顾自己长官的责任,让你留在那里去执行一样即不重要又没有什么效果的任务。你应该把注意力集中在别的工作上。”
“什么工作?”
如果有一件比保护小要还要重要的任务,我希望你能马上说出来……他的眼神这么告诉她。
“[强弩],”泰莎回答说,宗介的嘴仍旧闭的紧紧的。
“我希望你能全心投入到这台机器上。[强弩]不肯接受别的机师,除了你之外。”
“……”
“在顺安事件中,你的脑电波被记录在了[拉姆达]驱动系统中。实际上应该说是被[烙印]在里面了更合适……整个系统在那时被格式化了,而你在第一次使用它的时候,[强弩]记录下了你的情况,重新编制了程序。当你驾驶它的时候,组成机体结构的仿神经网络通过TAROS装置复制了你的神经系统。现在这个系统不能变更了。”
“我不明白。”
“就是说,从你第一次驾驶[强弩]开始,它就变成了你的专用机体了,”她把椅子朝后面推了推说,“现在[秘银]还没有能力制造新的AS装备来改变Lambda驱动程序。换句话说,你和[强弩]是唯一能够阻止象[毒蛇]和[巴哈姆特]那样的敌方机体的人。所以我们把你调离了千鸟那里,我希望你专心驾驶[强弩]。”她耐心的解释完一切。宗介低下了头,叹了口气。
“就是说,我没有别的选择?”
“恐怕是的……”泰莎半心半意地说,“请你理解,相良。”
“那也是命令吗?”
当她听到那些充满恨意的话时,泰莎感到当头一棒。他是故意那么说的。他是在责备我。尽管他是来问我理由的,他还是故意问我“那是不是命令?”他这是公开表示我们的朋友关系破裂了。
但是,他是在生气——是的,都是她的问题。
“是的。”她似乎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响了起来,“如果你能理解的话,我会给你下个命令。那是很自然的事情。我从来没有帮助过你什么,就算这样会把你和千鸟拆开,但是我没有办法,我必须这么做。”
“上校……”
宗介看上去有点困惑的样子。但是泰莎没有停下来,一下子爆发了出来:
“你不明白上层是如何工作的。我一个人什么也做不了,因为,你都看到了,我只是个小女孩。你也不知道组织、政策、交涉这样事情是怎么做的,你知道吗!?那感觉一定很不错。如果你把怨气发在我身上,然后考虑你自己的事情,那样就容易多了不是吗?但是我不能!因为我不能只考虑自己的安全,我还有很多下属要考虑!!行了吗?想想看吧。你和[毒蛇],[巴哈姆特]战斗过,你应该能理解,是吗!?如果M9没有装备了Lambda系统的AS的支持能够单独应战吗!?下次敌人出现的时候可能就会有人死去了……!是我的下属!可能是梅莉纱,或是伟博。地面部队可能在一瞬间就被歼灭。但是我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看到宗介的样子变模糊了。她的话就象破裂水管里的水一样,源源不断的往外冒出来。她的声音嘶哑了,情绪失去了控制。 啊,太可怕了,我在哭。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领导。太糟了。不管她想了几次这样的事情,情绪还是不能自制。
“我明白了……”
“你在看什么?你能不能别想她的事了?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的感受?”
“我……我感到非常抱歉
,上校,我——”
“别说了!!”她喊了起来,眼睛里充满了怒火。“你很差劲。你装出一付善良的,安静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那么自私。你在对我说谎。为什么你不肯站出来说[我就是想和她在一起,不要挡我的路]!”
当她说出这些的时候,宗介收回了目光,猛的呆住了。他眨着眼睛,战栗着,他的嘴张开又合了起来,似乎想要说什么。
“如果你那样说的话……会感觉好得多……”
她不能再说下去了,她发觉自己在没有注意的情况下站了起来。她猛的坐倒在椅子里,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抱歉……上校。我会考虑一切的。事态严重度……和……现在的状况……还有别的……我的幼稚……还有……”
宗介的身体僵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挤出话来。泰莎桌子上的对讲机又响了起来。
泰莎用袖子抹干了眼泪,慢慢拿起听筒。
“什么事……?”
“舰长,克鲁佐上尉到了。”秘书说。
“你请他……等一会。我马上回复他。”
“是,女士。”
她放下听筒,抽出一张纸巾擤了擤鼻子。然后又用袖子擦了擦泪水,恨恨地说:“我讨厌你,相良……”
“……对不起。”
“还有我讨厌你总是道歉的那么快……”
“……请原谅。”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可以走了。”
“……是,长官。”他沮丧地走出了办公室。
当门关上的时候,她感到自己被巨大的自责包围住了。
她对下属说的太多了,刺激他,对他大声叫嚷。这不仅仅是不象话,那简直就是太不成
体统了。这是她第一次那么丢脸。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事没有被其他人看到。
不管怎样,她已经说了很多可怕的,无礼的话。现在他可能完完全全怨恨她了。
泰莎重新镇定下来,用了整整三分钟时间使自己恢复平静。她照了照镜子审视了一下自己,然后打电话叫秘书让访客进来。
刚刚宗介离开的那扇门又打开了,一个高个子的黑人走了进来,对泰莎行了个礼。
“贝尔佛拉甘·克鲁佐报道。”
“欢迎来到西太平洋舰队,上尉。我是舰队指挥官,泰莉莎·泰丝特罗莎,”她回礼致敬,丝毫没有提及先前的事情。
“您的大名如雷贯耳,上校。我很高兴能认识您。”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那么……你有没有到新的工作岗位去过?”
“还没有。请问……先前的那个军士——是不是相良宗介?”
刚才在隔壁等候的时候他们一定是撞见了,他现在想确认一下。
“……是。我想我应该先介绍给你。”
“没有那个必要,因为我不久就会和[他们]见面了。”他笑着说道。
*******
“所以……你说你把泰莎弄哭了?”克鲁兹眼睛也瞪大了。他正坐在基地酒吧一个角落里。
“那是……是的,”坐在一旁的宗介回道。他垂着肩膀,耷拉着脑袋,眼睛漫无目的地看着吧台上的釉子汁。
“你知道吗,你有做个小白脸的潜质。”
“那是什么?”
“别操心那个。另外你还……恩,诚实。别想了。”
他叉起手臂,瞥了一眼宗介。
“我想你很乐意那样……”
上次宗介把小要弄哭的时候,克鲁兹打了他一拳。有时候宗介真是不明白他搭档的行为。
“别放心上了。你觉得你做错了吗?”
“我……我想是的。”
“那就不要想太多了。泰莎不是个坏女孩——总有一天她会原谅你的。”他轻声说道,喝了一口苏格兰威士忌。
酒吧里满是刚刚训练完的PRT(Primary Reaction Team)成员,还有整备班的人。他们正兴致勃勃地吹嘘自己在关岛认识的女孩。大笑声和说话声充满了整个房间,而且还到处弥漫着抽雪茄的厚厚烟雾。
“我没有考虑舰长,”过了一会宗介开口说。“我一点也不知道她承担的责任。她那样……是我的态度让她发火的。”
“我可不觉得那是她哭的原因,”克鲁兹把嘴嘟了起来,讽刺说。
“?你想说什么?”
“别在意,在这里解释太吵了。”
“……?”
“你真的不明白?”他用一种震惊的口气问道,“看……那就是她生气的原因。”
这下,宗介的肩膀垂得更低了。
“我知道……我真是个笨蛋。上校的话是对的。我没有理由继续这样保护小要。但是当你知道是谁接下了你的工作以后……那实在太奇怪了。”
克鲁兹对他同伴的说话皱了皱眉头,但很快耸耸肩,象是对自己说道,“那没用。”
“?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忘了它吧。”他回答说,调过话头来同意宗介的说法。
“好了,不管你是个多优秀的SRT成员,你不可能同时又保护一个女孩又去测试新机体……”
“你说的对,但是……”
“但是?”
克鲁兹想听他说下去,但是宗介只是握着他的杯子喃喃自语说,“不,没什么。”然后又沉默了起来。
即使现在他和克鲁兹谈论这些,对他也没有任何帮助。他正面临进退两难的局面。命令,责任,她,他糟糕的前途,这些那些的。尽管他谈论在这些事,但是没有得出什么解决办法。
但是实际上,他真想无所保留的对自己的同事谈谈这些事。
小要信任他。她没有依靠智能总部,她在依靠他。现在看来好象是他背叛了那种信任。他明白[强弩]的重要性,明白他和它是唯一能抵抗[毒蛇]和[巴哈姆特]的人,就象舰长所说的那样。把小要留给总部的专家是个好选择,但是……
他就是高兴不起来。不是因为那些原因,也不是那些道理。
不管他多少次想求得两者的平衡,结果总是一样。战术上的决定是正确的,但是为什么
这个正确的决定让他如此心烦……?
“怎么了?如果还有牢骚的话,说给我听听。相信我。”
“没……我很好。”
“……你知道吗?你真的很奇怪。好吧,我已经想过——”这次是克鲁兹突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
“没—什么,”他露出一个不经意的笑容,一口干掉了威士忌。
“……那么,你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对小要说什么?”
“恩……有。”
“她哭了吗?我不相信她还能笑出来。”
“我现在不想说这个。”
事实上,他对小要什么也没说。一个字也没有提到离开的事。在她给他剪了头发,说了那些话之后,他还能给她什么理由?他鼓不起勇气去面对她。他直接把请辞书交到了学校,但是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到那个城市以外的地方。
因为他不能下这个决心,他留下了一起。
在以前的战场上,他从不会担心这种事情。
“啊,我明白了……”
克鲁兹立刻明白了宗介的事。他对酒保说“再来一杯”,然后加入了周围无聊的讨论中,事不关己地笑了起来。
就在这时,酒吧间拥挤的人群豁然开了一条路出来。
瞬时粗鲁的笑声,餐具敲击盘子的声音,歌声和说话声都停了下来,整个房间的气氛笼罩在一种模糊的敌视中。就象你在西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肮脏幽暗的酒吧一样,但是这种敌视情绪有些不同。首先,这个地方的人不是那种阴沉沉的家伙。这更象是一种暂时的反应。
很快他们就明白了原因。一个军官——一个他们不认识的军官,进到了这个酒吧里。
进来的是个穿野战服的黑人军官。
在他的肩上有一枚镶边的徽章,上面刻有“FLT”字样。他是个上尉。他的肩膀又宽又结实,体形就象个倒三角一样,腿也非常长。从远处看就非常高大,差不多比1米8的克鲁兹高了10公分,
“以前没有见过他,他从哪儿来?”克鲁兹小声说着。宗介觉得自己从前好象在哪里见过他。他是不是那个先前等在泰丝特罗莎办公室外面的人?
那人穿过房间,走过宗介和其他人,坐在吧台中间就靠在克鲁兹右边的位子上。
“给我一杯水,”他点了单,把一张5美圆的钞票放在桌子上。酒保露出一个不满的眼
神。
“愚蠢!这里是酒吧,我们提供酒精饮料——懂吗?酒。”
“喝酒违反伊斯兰的教义。我要一杯水。”
“那就不要来酒吧,傻瓜!”中年酒保嘴上这么说着,还是倒了杯水放在了吧台上。男人拿起杯子,看了看宗介和其他人,然后仿佛对他们失去了兴趣似的回过头来喝他的水。
他看上去很睿智的样子,他的皮肤是棕色的,从他的眼睛里你看不
到任何弱点,只有智慧。他薄薄的嘴唇紧闭着。他的外貌仿佛融合了高加索人和阿拉伯人的血统。
“啊……抱歉,上尉,”克鲁兹对他说,“我不想看上去很小气,因为你刚来这里,但是能不能请您换个位子?”
“为什么要换?”
“这边角落里的三个座位是不才我们SRT成员的保留座位,您现在正坐在我们中间。”
“我想那是军队里的规矩吧。”
他没有直接对着克鲁兹,更向在是对酒保说话,酒保在一旁皱着眉头摇了摇脑袋。
“这是我们自己定的规矩。还有那里桌子旁的作为和吧台那头的座位也被其他部门给占了。我们这样做是充分利用了这里的空间。”
“所以那是规矩,是吗?”
“那是一种说法。和那样也差不多。但是你也看见了,你坐着的这个位子可以说是[保留座位]。”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有一个牺牲了的长官从前就坐在这里。”克鲁兹说,“很抱歉,但是我不想去踢一个陌生人的屁股。”
“明白了,”那人说道,眼睛往下看着,“那个死去的长官怎么称呼?”
“URZU-1 盖尔·麦克阿兰上校。”
“那么,我就没有必要离开了。他是个懦夫。”他嘴角带着冷笑说道。
克鲁兹倾过身子。在一旁看着的宗介在他同伴拿起杯子挥过去的时候急忙拉住了他。
“懦夫?你说他是懦夫?”
“是的。他即无能又卑鄙。”
“喔哦,哈 哈……你那样说话吗?嘿,你听见了吗,宗介?他说盖尔即无能又卑鄙。好,那老人家走的时候确实——”克鲁兹的声音放轻了,但是突然他拿起杯子,把里面的东西统统泼在了那人的脸上,同时挥起了右拳。那一瞬间来的太快了,宗介还没能来得及阻止他。但是,克鲁兹的拳头没能碰到那人的脸颊。说时迟那时快,那男人避开了他的打击。
“……”
那人突然出现在克鲁兹的右边,用下颚猛地向他撞去。
他只看到了一个动作——下一瞬间,克鲁兹朝后面飞去。看上去他似乎要撞到宗介,但是最后他撞倒了几把椅子,落在了离宗介几米远的地方。
盘子和杯子的碎片撒得一地狼籍。酒保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不断的摇着头,另外一些人则在一旁小心地看着这边的骚乱。
“这是不是你想得到的,军士?”上尉一边用一张纸擦去脸上酒一边问他。“我听说这里有个神枪手,但是现在看来不过是谁在说笑罢了。”
“你这个杂种……再来过!”克鲁兹叫嚷着,抓住旁边倒下的桌子,试图站起来。他刚刚站了一半——
“……!?”
他的膝盖猛地弯了下去。好象有一只无形的手从后面砸了他的脑袋。他一屁股坐了下来,整个人虚脱了,嘴里小声地骂着“他妈的”。他动不起来了。
“克鲁兹……!”宗介向他冲过去。
“别管他。只是轻微的脑震荡罢了。”上尉朝宗介命令道。“我只是惊讶他挨了我一下居然还能站起来。对一个喝醉了攻击上司的傻瓜来说这算是一堂不错的课了。对他来说,对那个死掉的上校来说,对所有的SRT笨蛋们来说都是一堂很好的课。真令我失望。”
宗介转过来狠狠地盯着他,那人丝毫没有想掩饰自己的轻蔑,
“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为我同伴的无礼感到抱歉。但是我请你收回你刚才所说的话。”
尽管宗介平时不是个喜欢吵架的人,但是这次他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真有趣啊,军士。你是在给我下命令呢?”
“……”
“如果我说不行呢?攻击一个长官?你不会的。我见过你,你是个严肃的人。或者说只是个懦夫。”
宗介咽了一下口水,那人似乎能看出他的内心冲突。
如果他揍了他,他会被送去禁闭。但是,那无关紧要,克鲁兹也是这么想的。
宗介迟迟不动手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受罚。基本上说,他是不想去做“破坏规矩”的事情。
殴打一个长官。违反规定。如果他做过一次,那他世界观里的规则和次序就会被全盘打乱了——那种迫近的危机感一直在影响着他。
那是我一直遵守到现在的东西。为什么我动不了……?他问自己。 “我想除非你接到命令,不然你什么也干不成,”上尉说,“那就是原因,军士。为什么我们不来玩个小游戏呢?”
“游戏……?”
“你们想要维护麦克阿兰上校的名誉,是吗?我已经觉得无聊了。跟我来。”
上尉抽出一张100美圆的钞票放在桌子上走了出去。
“我们去哪——”
“AS机库。你可以驾驶的,是吗?”
他居然把我激怒了……宗介想。
现在他正坐在ARX-[强弩]的驾驶舱里,乘坐电梯去到马里达岛基地的底层。
这是一部非常巨大的电梯,很多地方都生锈了。
基地的大多数设施都建造在地下。生活区,通讯设施,军火库,Tuatha de Danaan舰队的维护等等……差不多就是所有的设施。在地面上的都是些未经开采的原始森林,不过有些象公路和通讯天线之类的设施,则被很巧妙的隐藏了起来。你可以把整个基地和东京的山田线相提并论——充分服务于地面部队的运输需求。
[强弩]现在又被涂回了白色。原本的深灰色则在去年8月船上的战斗中剥落了。技师看到了则说,“那证明[拉姆达]驱动系统在运作。”颜色的脱离似乎预示着[拉姆达]系统的神秘力量,它使得一般的涂料无法附着在[强弩]机体的表面。
他和平常一样检查着M9。
发电机——正常。
控制系统——正常。
Vetrononics——正常。
传感器,推进系统,防震系统,制冷系统,FCS,报警系统——都正常。
他只有一样武器——他左边装备槽里的训练用小刀。
电梯抵达了最底层。
他走进了一个12米高的,被灌木围住的笼子里。宗介操纵机器走出笼子,来到了潮湿的泥地上。咚,咚,沉重的脚步声把周围泥土震了起来。
天空是深红色的,亚热带的傍晚。
8米高的巨人的出现,把附近的鸟都惊走了。
宗介打开了对讲系统,说道:
“AL”
机器的人工智能,[AL],很快回答说。
“我想知道附近地区的温度和湿度。”
“机体平衡性的进度是多少了?”
那象是一个没有感情的低沉嗓音的男人。宗介是可以通过认证系统改变这个声音的,但是他选择保留第一次使用时的记录。另一方面,克鲁兹机体的人工智能发声是取自一个著名的日本歌手。
(克鲁兹……)
宗介出来的时候,把克鲁兹留在了酒吧里。他真的没事吗?上尉对他的打击,他是用了手掌还是别的东西?要打倒一个象克鲁兹那样的人来说,这么简单的动作是不够的。那比普通的打击要厉害的多,可能是某种军事技巧。
刚刚下来的电梯,现在又升了上去。上尉应该也在别的机库有自己的M9。
是的——那个黑人上尉一定有台AS。和那台AS的战斗正在迫近。为了在酒吧里对麦克阿兰上校的意见。
(如果你没有命令就不敢去开AS,那要不要我下个命令?)
当他这么说的时候,宗介没有犹豫。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是我会告诉你一些事的,如果你认为我只是个一般的新手,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从10岁起就驾驶AS。当我还在阿富汗游击队的时候,我们偷过苏联军队的RK-89。哈姆都拉和我重新改写了程序,这样即使是小孩子也可以搬走它。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砸烂了很多RK-92新机体。
7年过去了。他已经参加过许多战斗了,也驾驶过无数的机体。AS对他来说就是第二个身体一样。
(我会让你后悔的……)
宗介暗暗下了决心。
事情一件接着一件涌上心头,使他感到越来越愤怒。
他没有等太久。
“很高兴你在等我。”上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然后他走出了铁笼。当宗介看到AS的时候,眼睛都瞪大了,他的机体就仿佛黑夜一样。
是那台黑色的M9!
没错。和西西里岛上遇到的那台一模一样。
“我还没有介绍过我自己。我是贝尔佛拉甘·克鲁佐上尉,我是从地中海[帕尔赫隆]舰队调过来的。从今天起,我就是Tuatha De Danaan舰队SRT的一员了。啊,还有,我的代号是[URZU-1]。”
URZU-1。那就是说,他将取代事故以来一直
空着的麦克阿兰上校的位置。
“相良宗介军士。我从加里宁少校那里听说过你,但是你看上去一点也不象个AS格斗专家啊。请向我展示一下你的技术吧。”
黑色的M9从左边的装备槽里抽出一把训练用的小刀。
*********
10月20日,1843时(日本标准时间)
日本,东京,调布市
购物区
直到最后,宗介也没来学校。
他和考试那会一样,失踪了。学校因此变的安静了起来。他也不是24小时都在拿着武器在那里制造事端,不过基本上每天或者每两天,他都会因为一些不知道的理由,做出些荒唐的事情,妨碍到他周围的每一个人。
现在,学校里没有了他,确实安静多了。
那是小要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考虑的。对她自己来说,和同学说话,吵吵嚷嚷,放声大笑都感到有点不那么安全了。
“我想会不会是我把什么病传给他了……”在和恭子回家的的路上,小要自言自语说着,引来了恭子的笑声。
“什么那么好笑?”
“那听上去就好象他是得了什么怪病一样。”
“恩?”
小要不明白她想说什么,露出一个迷茫的眼神。
“好吧,如果你不明白的话……但是你知道,你对自己也不是很了解,小要。”
“是吗?”
“是啊,我这么说吧……我说不出你到底更象个大人呢,还是更象个小孩。第一眼看上
去觉得你可能是大学生,但是又觉得有些象小学生。”
“恩……”
小要开始思考起她朋友的话来。但是就恭子自己的说话,小要觉得恭子她是正好相反的类型——她外表看上去象个小孩,但经常也会象个高中生一样发表一些成人的观点。
不过,那也是小要喜欢恭子的地方。
常盘恭子。和小要相比,她显得很小样。但那也不是说她们的样子很不般配。从个人精神来看,小要的意志比恭子要坚强,恭子看上去也没有小要那么优秀。两人并排走在一起,似乎完全是两种类型的。
但是每当小要看着恭子的时候,她总是觉得,“她比我强多了……”她这么觉得是来自于那天,还有其他时候发生的一些事情。有时她自己想,“为什么,恭子容忍我这样一个傻瓜呢?”
自从她在泰莎和宗介那里听到了不同版本的“智能总部的保护”故事,小要就反复想“那会不会是恭子?”然而,当她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这事就变的匪夷所思了。她到恭子家去过好多次了,也遇到过她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小要?”
“啊……?”
“啊啊,你是不是又在想相良了?”
“怎、怎可能?让我休息一下吧,”她笑着打起了哈哈。她看见恭子眼睛里闪过了一丝笑意。
“?”
她们正走在车站前的购物区。这条街道上车辆很少,到处都是拥挤的人流还有杂货店老板们的吆喝声。小要看见了车站商店大楼顶上闪过的光亮。
那会不会……是镜片的反射?
现在是晚上了,屋顶都是暗的,而且很远。
但是——小要看见了。那光亮很昏暗,消失在黑夜的屋顶上,她还看见了一个黑色的身影闪过。
只有一个人。有一瞬间,她可以瞥见那人的脸,她觉得似乎她们都看见了对方。再凑近点,那是个短发的男人,眼睛又细又长。他的样子看上去不象个人类。他让她想起夏天在潜艇上遇到的那个拿着刀的男人。
小要觉得他在对她笑。
然后他就消失了。
她停了下来,仔细的盯着那里看,但是除了那些之外就再也没有看到别的了。
“怎么了,小要?” “恩……?哦,没事。”小要抬头看着屋顶说。“没什么,走吧。”
“……?”
小要重新回到路上。
(那是什么?)
她感到很不安。她不知道怎么去形容——她只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那不是生理上的不适,但是她现在不是真的感到有些不舒服吗?
是的,不舒服。
那种不舒服的感觉是她所恐惧的事情就要发生的感觉。她总是,总是有那么种想法“总有一天它会发生”,现在她可以听到开膛手的脚步声正逼近她。
屋顶上的闪光使小要记了起来。
6月底蓝色大海里的桥墩。
8月底在潜艇里。
她记忆里的那些场景重又回到了她的脑海中。
太奇怪了。很糟糕的感觉。就象——她觉得非常非常不舒服。
不,不是那样。她叫了起来。
“小要……?”
小要没有理她,从她包里面掏出PHS,拨打那个熟悉的号码。
[相良宗介]
他的名字出现在屏幕上。
马上就好了。马上就会过去了。恭子的手机他知道,他会告诉我“没什么大不了的。”
(宗介……)
太疯狂了。我在担心什么?为什么我会担心他的电话不响。
(宗介……!?)
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宗——”
“很抱歉,您所拨的电话已停机。请核对号码后重新拨打。很抱歉,您所拨的电话已停机。请核对号码后重新拨打——”
声音冰冷而不近人情。
*******
10月20日,1905时(西太平洋标准时间)
马里达岛基地 北部 机动区
信息电波在驾驶舱的屏幕上剧烈的抖动着。
由光学传感器捕捉到的电子图象不时有杂音传来。
临近黄昏的森林气温渐渐低了下来,天空也均匀地染上了一层紫浆红色。AS们带来的一阵巨风震颤着四周隐入黑暗中的树木。
残影闪过屏幕的最上方,然后很快消失了。
屏幕上有很多仪表指示。重力指示一点点的上下移动。方位栅格左右旋转着。一个变量模型网。一个目标方型指示区和移动指示不停地移动着,马力标尺收缩扩张,还有AI的信号音持续作响。
8点方向,从左后过来。
克鲁佐上尉的M9很靠近躲在厚实灌木丛中的[强弩]。
深黑色的AS接近中。
它有一双橙色的眼睛。
“……!”
冲击。
宗介的[强弩]勉强躲开了。黑色M9的训练用小刀划破了他的装甲。
一刹那,他回转身冲了过来,朝着他的后舱门连续踢去。
在这种激烈的战况下,他仍然保持着一种独特的节奏,仿佛某种舞蹈。尽管冲击很有力量,但是却觉得象是深深的宁静的湖水一般。
(那些动作是什么?)
人类——非常类似人类的动作。他不敢相信他的对手是一台AS。颤动的肌肉和汗水的气味,心脏的跳动,甚至骨头发出的声音——他几乎有那样的感觉。
但是除此之外,这台黑色的M9——
(强大……!)
是的,很强大。他和宗介同等——不,还要更强。这还是他第一次在战斗中遇到一个有这样技能的机师。
贝尔佛拉甘·克鲁佐上尉。他到底是什么人? 宗介用火力牵制他,往后跳去。
“第三代AS”例如[强弩]和黑色M9的跳跃力已经远远超越了前几代。如果用人类的标准来比喻的话,它可以轻松跳过两层楼房。通过调整已蚱蜢为原型制造的腿部结合关节结构,它已经超过了任何运输工具和航天器的动力加速度。
但是,克鲁佐的攻击非常执着。黑色M9马上跟在[强弩]身后跃上了半空。看上去他们似乎要在空中交手了,但是跳上之后,他马上抓住了[强弩]的脚腕——
“!?”
当宗介发觉到的时候,天地已经倒转了过来。
克鲁佐用他AS的马力把[强弩]拉了下来。然后M9在[强弩]面朝下摔下去的时候拦腰抱住了它。
克鲁佐想把[强弩]扔向地面。
宗介操作他的AS,用肘部推挤,试图把他的对手从身上推开。离地面只有一小段距离了。他没能成功。他把机体转过来,用肩膀着地。[强弩]在地面上翻滚,溅起一片泥土。宗介觉得即使是最新型的防震系统也不能完全抵挡住对身体的冲击。
“……唔。”
在士兵们的说法里,坐AS就象“摇鸡尾酒”一样。这种说法来自于战斗中那可怕的冲击。可以肯定的是,宗介现在就象是被扔在招待摇杯里的冰块一般。
宗介没有理会冲击带来的伤痛,重新恢复驾驶。他迅速地检查了屏幕上的损伤报告,然后转向他的对手,克鲁佐的M9慢慢地站了起来。
“就和我想的一样。相良宗介,你是个二等机师,”克鲁佐通过无线电说。
“什么?”
“你的战斗方式只有[技巧],但没有[艺术]。你知道那意味着
什么吗?”
“……”
“你不知道,是吗?所以我说你只是个二等机师。象你这样的二等下属接受以前那样的二等命令。我也被送到这样的小队来了。”
以前那样的二等命令。他是在说麦克阿兰上校。看来他想一直这样说到底了。
在警惕注视着他的宗介面前,克鲁佐转身扔掉了训练用小刀。刀刃上还沾着颜料。刀的顶端就象一支蘸了墨水的笔一样。和实际战斗用的单分子小刀不同,训练用刀只会在被切割部位留下颜料,这样就不会在战斗中弄伤对手了。
“……?”
“把玩具扔掉吧。为什么不玩真格的?”
黑色M9从背后抽出一把宽刃匕首。实际上,叫做“小型剑”更合适。它有寻常小刀的两倍长和宽,而且M9用来有些邪恶的感觉。 这是一把以色列制造的单分子小刀,[深红之刃]。
它比[黑刃]系列的刀大的多,由于它的可靠性被广泛使用。以色列军队的RK-92AS和伊斯兰国家使用这种武器。源于战争中的[深红]被再三锻造,有着简单但是坚固的结构。它的结构使它能够对敌人厚重的装甲造成致命的杀伤力。
用那种刀的话,他可以很轻易的一下切下[强弩]的一只手或一条腿,或者把驾驶舱一切为二。
“怎么了,你不想把它拿出来吗?你应该有一把GRAW-2的。”
他是说[强弩]装备的GRAW-2单分子小刀。
(他是认真的吗……?)
就如克鲁佐指出的,现在[强弩]的装备槽里确实有一把GRAW-2。但是,现在的情形已经完全超越了一场酒吧间争执带来的冲突范围了。一开始就用AS来打架已经不是个好开始了,但是用真正的武器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确实也有些长官会用这种方法来消磨时光。这个人又想干什么呢——
“开始吧,”克鲁佐说着,一脚揣开泥土,驾驶黑色M9朝他冲来。
“!”
他突然接近过来,巨大的灰黑色小刀闪着光,划过一道弧线朝宗介逼近。
他急忙缩回机体,听到刺耳的切割金属的声音。[强弩]用的训练用倒被切成了两半。如果宗介原地不动的话,毫无疑问,被切成两半的就是驾驶舱了。
克鲁佐无情地朝他冲来。他的刀从四面八方挥舞着。被切到[强弩]的装甲闪出了火花。宗介感到那背后冰冷的恨意。
(他是认真的。)
宗介没有再犹豫,从机甲背后的装备槽里抽出单分子小刀。他甚至没有说“等等”或是“为什么?”。如果这就是他的对手要做的事,那他也不会有丝毫的怜悯之情。
“就是那样。别停下。”
跳过泥地,两个人相互追逐起来。
“AL!最大出力。把动作控制交给D1,取消所有训练限制!”
AI重复说着。引擎出力上升,动作控制完全变为战斗模式。
“什么?”
“以后再告诉我!!”
克鲁佐的M9接近了。[强弩]抵挡住了冲击。
在机动区的昏暗灯光下,两台机甲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在控制中心的大屏幕上,两台AS的信息从多个角度被反映了出来。
泰莎屏气凝神地看着这场激烈的战斗。
在黑暗的森林中不时闪现着两台机甲的身影。看上去就好象两个巨大的演员在跳舞一般。他们巨大的肢体把周围的树木一一扫倒。
“这可不是什么好印象的事情,”坐在泰莎身旁的副指挥官理查德·马度卡司说道。“不管是什么原因,都是个人的打斗。这不是一个好例子。要遵守规矩。”
他推了推眼镜,疑惑地看着屏幕。泰莎瞥了他一眼,笑着叹了口气。
“我们没有选择。如果不这样做的话,我们就不能知道[强弩]的实力……”
“舰长。那就是我不明白的地方。如果他们想要做实战训练的话,我们可以让他们天天打。但是,为什么要上演这样的闹剧?让他在酒吧挑衅,不经允许擅自使用军用设施,还有用那种危险的武器……”
是啊,这场战斗的开始太不寻常了。
这是克鲁佐建议的,泰莎也允许了。挑衅,轻蔑和战斗,把宗介逼到了墙角。用这种方法,他们就可以看到宗介是否能够胜任[强弩]的LAMBDA系统——或者至少可以得到一部分战斗资料——那就是目的。
(我不想让他觉得很轻松。请作好最坏的打算,因为他可能会死。)
克鲁佐对泰莎这样说。当她想说“没这个可能”时,新来的上尉用冰冷的口气说:
(如果他被我杀死了,那是他应得的——驾驶一台垃圾机体。执行总部已经开始相信,他们不能再依赖这样一台机体了,您说呢?)
泰莎不能辩驳这样的话。如果她回答“不”,那就意味着她对宗介失去了信心。
马度卡司看着屏幕,继续说。
“如果你从安全的角度去想的话,他们做的太过头了。即使我们是一个为生存而战斗的组织,我们也不是那些街头的小混混。武力的使用必须是有计划有安排的,而且要用绅士的方法。这种野蛮的斗殴——”
“战争即不文明也不绅士,不是吗?”马度卡司对泰莎一反常态的话感到惊讶。
“我想我说的太粗鲁了。”
“……不。您说的很对,舰长。”他回答说,一时间,他的眼睛里流露出悲伤和怜悯。
[强弩]所有的信息都被传送了过来。机师的心跳和呼吸频率,心电图,热传感标准,AS的外表温度和曲解,AI的状态,“AL”,等等……所有一切都被记录下来,技术部长官蕾明准尉一直都在检查。
如果他知道他正在被当作一只实验室的小白鼠对待,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看待这样对待他的人。
他会恨她的。
只是过了一天,但是她觉得他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比马里达岛到东京还要遥远。
(巴尼……)
那个男孩的脸闪过了她的脑海。
我是在责备自己吗?你死了,对未来的路感到迷惑,我被他吸引了。你留下的那台机甲救了我们很多次,我不知道怎样才能表达我的感激。但同时,那台机甲的存在,对我和他造成了隔阂。那条我无法逾越的隔阂。
为什么在那场事故中他会成为[强弩]的驾驶员?为什么不是别人呢?
有好一会儿,她沉浸在这种思绪中。
泰莎注意到了马度卡司不满意的神情。
“……LAMBDA系统不会在日常训练中工作。机师在战斗中的精神状况和在平常的训练时是大不相同的。你知道的非常清楚,不是吗?马度卡司先生。”
“我当然知道。我在法克兰学过。”
泰莎记起来在80年代的法克兰战争中,马度卡司曾担任英国海军核攻击潜艇的副指挥。
“舰长,我说[我不明白]是指为什么我们要这么大费周章地去测试这样一台机体。临到头时你也不知道它有什么作用的武器不是武器。我们能不能不依赖这台机体来制定计划?武器系统的可靠性才是必须的——不是创新也不是破坏性的力量。”
“你是说[强弩]具有破坏性?”
“是的,我说了。我不喜欢那台机器。”
她听出话里带着诙谐的讽刺。泰莎意识到马度卡司不欣赏宗介,但是她也意识到,他和宗介对[强弩]都有同样的评价。
“相良宗介也这么觉……那就是问题所在。” 进攻,防守,进攻,防守。黑与白的身影和森林交织在一起,天空中充斥着雷鸣和闪电。一阵狂风造访,卷起树叶翩翩起舞。
“太可怕了。你的战斗方式太可怕了,”克鲁佐说道。
“可怕?”
“象个锡制的玩偶。笨拙而且——”
他跑到宗介的盲区,朝他的后舱门踢去。宗介跑起来,向他的对手冲去。
“傲慢的——”
依靠自己的平衡性,M9在空中一个回旋踢。他的刀得到回旋的速度,用这加速划过了[强弩]的左肩。他失去了两个羽状雷达中的一个,还弄坏了震动吸收装置。
“……还不够灵活。”
他单手倒立,象一阵旋风一样踢去。右脚紧接在左脚后面。他从一边攻击到了[强弩]的颈部,使后者蹒跚向后倒去。
“……!”
M9稳稳地站在地上,[强弩]向后倒去,白烟从它的肩膀部位冒出。
“怎么样?如果你用M9型的AS,我希望你至少能做到这个程度。”
“吹嘘杂耍?”
“哦?”
“如果我是你,我早就结束了。”
“我看你的嘴巴还很有力气……好啊,我会如你所愿的。”
[强弩]小跑起来,径直朝对手冲去。克鲁佐蹲下身子躲了过去,同时想要袭击[强弩]。最后一刻,宗介侧过身子跳了起来,
闪开了他的攻击。
宗介说那些话,是因为他有些着急了。
克鲁佐很强。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强。他感到他的动作里面有一种平衡,就象水流一样。因为他不会被任何事物所吸引,所以他能看穿假象。而且——如果宗介有一丝疏忽的话,克鲁佐的流水就会变成汹涌的急流冲破他的防线。
克鲁佐没有停止攻击,继续说:
“你能不能别说那些废话,给我认真些打?在欧洲,象你这样口才的士兵到处都是。如果在SAS攻击部队的话,你就是那种升不上去的家伙。”
“你在SAS?”
SAS。英国特种部队,以最好的工作效率和成功率著称。宗介想知道,为什么他这个非洲裔法国人会叫克鲁佐,但是——
“那种事情对我没有任何意义。”
一阵轰鸣声和剧烈的冲击向宗介袭来。克鲁佐的短刀刺进了[强弩]的腹部。
“——但是在那之前,你该先担心一下自己。那个懦夫麦克阿兰正在等着你呢。”
“……!!”
AI开始用急快的频率报告受伤程度。
虽然在AI的报告中没有提到,但是似乎空调系统也发生了故障。金属融化的气味正渗透进原本密闭的驾驶舱。
“怎么了?”
又一次猛烈的攻击。
“你在看什么地方?”
又一次凶狠的撞击。
“你是不是在想什么……!?”
克鲁佐用膝盖从侧面撞向摇摇晃晃的AS。8吨重的AS向后滑了出去倒在地上。
AI尖锐的警告声消失了。装甲,肌肉和关节都吱吱作响。
(这样下去,我会……)
宗介想不出怎样才能躲避这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并且给对手造成伤害。
“我想我告诉过你要认真点!!”
M9一跃到空中,手举过头顶抽出小刀,俯冲向[强弩],仿佛一直凶狠的猎鹰扑向猎物一般。
只差一丝的空隙,克鲁佐就要刺进[强弩]的身体了。这时宗介斜地里猛地抽出小刀,把[深红之刃]一刀劈成了两半。
一瞬间,[强弩]从躺在地面的的姿势用背部力量纵身跃到了空中。这个动作被称为[JACK KNIFE]。因为这个动作模仿了甲虫的翻身,AS可以不借助手脚的力量迅速恢复到站立状态。
[强弩]用人类难以达到的速度,马上恢复了平衡同时举起了小刀。
然而,当宗介发现的时候,M9突然低下身子,猫在[强弩]的胸口下方。他重心下移,突然翻转过来——宗介警惕地注视着这奇怪的举动——
“!?”
[强弩]被拉向前方。 只是一秒钟,宗介感到一股水平的重力。接着是一次剧烈的冲击,[强弩]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朝后面扔去。
8吨重的AS穿过了树林,撞到了许多树木。它背部着地,被一团烟雾和尘土包围了起来——白烟从那里冒了出来,[强弩]无力地躺在那里。
“不……”
不可能。刚才的攻击。
他头晕目眩,身体因撞击失去了知觉。这不是普通的攻击;有一些他不熟悉的东西在里面。
难道那台机体里有……?
M9的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
“……那不可能,”宗介喘着气说。
那台黑色的M9不可能装备了LAMBDA系统。[秘银]拥有的机体中只有唯一一台装备了LAMBDA系统,那就是这台[强弩]。他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件未知的武器正面对着他,而且他还不愿意承认——
“站起来,相良,”克鲁佐说,“使出你机器的全部力量来。你还不明白吗?全部力量。如果你不干的话,下回就是你的死期。”
[强弩]站了起来。膝盖摇摇晃晃,肩膀低垂。宗介自身的损伤在机体的动作中反映了出来。
(没办法,我只能用……)
LAMBDA系统。这台机体拥有的奇异未知的力量曾带给他伤害。在这种情况下,他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依赖它。
但是,他真的可以使用吗?这台机体不会再次背叛他吗?这场打斗会不会很荒谬?干脆放弃,逃离战场算了,这也许是个好主意?
“过来。”
“……”
他深深吸了口气。鼓阻劲歪斜着站了起来,面对克鲁佐。
M9用震颤大地的力量向他逼近。
[强弩]挥舞着右拳,仿佛在画一把弓箭。
力量的象征。他把所有的破坏性力量集中到一点上——
(来吧……!)
他松开了拳头。克鲁佐移动了。
下一瞬间,[强弩]象离弦的箭一样,被向前扔了出去。那是一股剧烈冲击击中了后舱门,震晕了宗介。天空和大地变的模糊不清,树木景象在混乱中旋转起来。他撞向地面的那一刻,一切都变的黑暗,他感到眼冒金星。
AI不停地报告损伤,到处都充斥着警报的声音,但是宗介什么也听不到。
“你真弱。没用。”克鲁佐说,“除了象条狗一样还能做什么。”
“……”
情况太不好了。
当他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宗介陷入了深深的黑暗中。
“看来已经结束了,”马度卡司说,扶了扶他深蓝色的帽子。他摘掉了他的墨镜,用手背揉了揉眼睛。房间里面太热了。
“就如我所想的一样。什么都没有发生。他证明了他的无能。”
“我们不能得出这样的结论……蕾明小姐。评估呢?”泰莎问道,叫来技术部的长官,诺拉·蕾明少尉。她打开笔记本电脑,坐在泰莎旁边,展示M9和[强弩]的资料,注视着指挥官,冷静地回道:
“没有超出Berildaob岛战斗的程度。TAROS侦测出通常的脑电波——咖玛波,但是他们的数值非常低。核心模块状态量子波的影响要素在光谱区域不断变换。从脑丘圆柱轴的N极朝邻近E区的15块移动。在P区的42块接近90度有分离现象。”
“朝蓝色的区域。”
“是的。现在看这个。两块地方在这里……他们是连接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但是要触发它很困难。”
“……在防御的动作中,N区是+0或者-40对吗?我想知道这和[秘银]的假设有没有联系。”
“这还未经证实。但是让我感到困绕的是——”
马度卡司无聊地看着泰莎和蕾明在3D影象前相互讨论,因为他对谈话的内容一点也不能理解。他猜想可能是某种生物科技的大脑研究,但是再深一层的内容他就说不清了。他拥有好几个学位,但是这个谈话超出了他的学识范围。
蕾明是MIT的精英。她没有任何军事工作的经历,但是由于[强弩]失去了它的开发者,泰莎把她找了来。蕾明不是“泰莉莎·泰丝特罗纱”,但是她也被看作是一个天才。至今为止,她从无数的精英中脱颖而出,包括那些熟悉AS和ECS的工程师。
有很长一端时间,马度卡司不欣赏那些年轻人制造的新型武器。不仅仅是那不可靠的LAMBDA系统。ARM SLAVES,ECS系统,钯冷却核反应堆,Danaan的主AI,TAROS,SCE,EMFC……所有这一切。
在20年前——马度卡司还年轻的时候,他从没有预料到这些新型设备的进入。那个时代,他们才刚刚开始使用电脑控制的导弹和战斗机——象电脑一样。象“巨大的机器人”和“看不见的装备”这样的东西只是说说,出于战士的自尊对此抱有不信任感。大众流行的游戏,“侵略者游戏”,只是在屏幕上移动一个亮点就能取悦大家。
马度卡司曾指挥的核攻击潜艇仍是世界上最好的战船之一。然而,和Tuatha de Danaan比较的话,那船就好象二战时期的柴油潜艇一样。
泰莉莎·泰丝特罗纱是个出色的女孩。但是,那种对于她做事的莫名的恐惧又是从何而来呢?他所服从的她,还有这条船,拯救过许多的生命。但是为什么他还想知道他们存在的基础呢?
泰莎和蕾明的对话持续了5分钟之久。
“对E-005的评价怎么说?”
“没有。”
“没有其他”
“没有其他电子波吗?”
“因为观测环境有限制,所以不能确定。设备进步了。细节的分析会需要更多的时间,但是……”
“好吧,让我们首先来看一下推论和假设一个简单的模型。可能要改进一些地方,包括机师遇到的问题。我很期待结果,蕾明女士。”
“是、是的,女士。”
马度卡司没有漏过蕾明脸上疑惑的神情。虽然她是个天才,但是对整个系统的分析可能会超出她的能力范围。蕾明大概对面前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但是知识却远远超越她的小女孩感到敬畏。
但是泰莎似乎没有发觉到这一点,她转向马度卡司。
“……我想休息一会。如
果发生了什么事,我在医疗中心。”
“医疗中心?”
“那里很适合小睡一会。还有我也想检查一下,我太累了……”她说着,准备离开控制中心。她的步幅很大,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对于一个想要休息的人来说,她看上去太匆忙了。
(她还是很在意……)
另一方面,她现在担心宗介的情况也无济于事。
泰莎的身影刚刚消失在自动门里——
“恩,指挥官?”蕾明准尉在后面叫住了他。
“什么事?”
“加里宁少校是不是今天会来?”
“可能吧,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和他商量一下[强弩]的事情。发一封电子邮件或者直接找他谈……我有点问题。”
“你请便,不过不要太打扰他。士兵之间流传着奇怪的言论。”
“当、当然……还有,那些流言不过是误解罢了。我可以用少校的名誉说,我和他之间——”
“我知道,我知道。够了。”他厌烦地摇着手说。他正准备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时,通讯兵拦住了他。
“请等一下,指挥官。”
“什么事?”
“啊……恩。悉尼的执行总部有消息给你。”
“嘿,醒醒,你太没用了,军士。”
当宗介张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克鲁兹·伟伯那张酸溜溜的脸正盯着他。
“……”
宗介正躺在医疗中心的一张床上。白色的天花板上是荧光消毒灯。他模模糊糊地记得被技师拖出[强弩],但是之后的事情就记不得了。
“你追了出去?看看你自己,太糟了。”克鲁兹说道,他看上去不错,但是同时,他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又很不爽。
“克鲁佐上尉……?”宗介起身问道。克鲁兹用下巴指了指,这时从房间另一侧的门帘后面,克鲁佐走了出来。他穿了一件T恤,袖子卷了起来,正在那里向医师道谢。他的右臂上面扎着纱布。
“……”
“你们的战斗不过是一次试验。那个杂种,技术部门和指挥部联合起来搞的阴谋。我就是那个诱饵,他妈的……”
那只是他的猜想。虽然他们在战斗中使用了真的武器,指挥中心也没有警告他们叫他们停手。宗介觉得要相信上级能容忍鼓励私人挑逗是很困难的。
(换句话说,AS和我不过是[秘银]实验用的白老鼠。)
那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是吗?就告诉他说“去战斗”,也不用婉转一点的态度。
泰莉莎·泰丝特罗纱对他的遭遇怎么看?至少她会觉得有一点高兴。他能够想象的出。一种被打败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中。
那个上尉在战斗时没有任何计划。宗介只是因为力量上的差距才输的。如果是真正的战斗,他现在可能已经死了。他的命运就系在那台又贵又没用的机器上。
如果克鲁佐的打击再厉害一点就好了。那样的话,那台机器就不能再用了。这样,所有的责任就都推到克鲁佐身上了。如果那样的话,宗介可能还会被派到东京去。
不,那太可笑了。就算[强弩]坏了,他们也不会再让他执行东京的任务。他的上级看上去不会那么轻易的改变主意。但是难道不是AS引起的这一切吗……?
(千鸟……)
我很抱歉,但是我只是想再强大一点。不仅是为了你。我甚至不能维护一个死人的名誉。或者说维护我自己的名誉。什么也不能。
他以前曾经有过这样无助的感觉吗?
“他来了。”克鲁兹小声说,宗介这才回过神来,贝尔佛莱甘·克鲁佐走了过来。
“你终于醒了,军士,”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欣慰,“到机甲库里看看,把整备班的文件签一下名。然后打一份实践报告交给我,蕾明准尉,加里宁副指挥官和泰丝特罗纱舰长。如果里面有什么地方失实或者遗漏的话,我回打回来让你重做,直到符合要求为止。明天早上6点,在1号机甲库前军事操练。伟伯,你也一起来。我要重新训练这里AS的机师。”
“……”
“看上去麦克阿兰对你们太宽容了,但是我不会。你们要是死的和条狗一样的话,我可不想为此受指责。准备好。”
宗介和克鲁兹什么也没说,他们不明白他想干什么。他们能做的只有对他表示轻蔑。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你们可以解散了。”
“我有个问题,”宗介拘谨地说道。
“什么?”
“……你攻击我的招式是什么?在那台黑色的AS里是不是有LAMBDA系统?”
克鲁佐抽了一下鼻子。
“不用那种东西也可以轻松地把你和[强弩]砸烂。M9是第三代AS,就算是普通状态也很有潜力。”
“那么那攻击是……”
“那种是融合了东方人称为[斗气]和[寸打]的技术。开始时对敌人的机体用剧烈的冲击渗透到内部的机师,然后把敌人打飞。那种东西不需要LAMBDA系统。”
宗介回忆起了酒吧里的打斗,那是同样的动作。
从那时宗介的角度看,除了能看到克鲁兹的下巴被攻击到了,其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
实际上还有别的东西。
“那种技巧不仅运用在M9上。你跟着敌人移动,操控你想要的力量,象水和火一样……”
“但是AS的机体和人类的身体是不一样的。”
“那种想法早就过时了。M9的机甲零件比你那种第二代的要多出两倍。用那种复杂性和灵活性,是神的最高杰作——就是说即使是人类的身体,就不会失败了。”
“……”
“早些时候,我告诉过你,你的战斗太[难看]了,因为你不懂怎样使用[强弩]自身的力量,你只能象开车或者开飞机那样驾驶它。”
“那有什么不对吗?”
AS不是生物。那只是一台依靠输入进去的程序运作的机器。“第二躯体”只是一种比喻罢了。即使AS有人类的外型,它也只是由钛合金和高聚合体组织做成的机器而已。
“所以我才说你迟钝。”
克鲁佐把手搭在后腰口袋上,惊讶的叹了口气。之后他直直地盯着宗介。
“你讨厌那台[强弩]。”他说。
“……”
“我之所以知道是因为我亲眼所见。你行进的方式,你手臂的移动,你出拳的路线,你的剑术……每个都存在问题。那是怀疑,不耐烦和犹豫。咋一看,他们的运动似乎很正——但是没有目标。没有心在里面。不要去想LAMBDA系统,在考虑那个之前你还有许多问题要解决。”
克鲁佐的每句话都戳在宗介的心里。
克鲁佐是对的。他确实讨厌那台机体。虽然没有失败过,但是他不能信赖它。他没有其他选择,只能不情愿地把生命托付给它然后去战斗。
是那种情绪削弱了他的攻击吗……?
那个他以为是敌人的男人击中了他的弱点,宗介感到心里受到了冲击。他想否认,但是做不到,因为上尉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听着,军士。”
克鲁佐靠近宗介,直直地盯着他的眼睛。他靠的太近了,宗介都能感到他的呼吸。他脸上的神情非常严肃。
“我们使用的名为AS的武器,不仅仅是简单的交通工具。他们是机师身体的延续。机师的心通过机体反映出来。在高层次的战斗中,小小的差距就可以决定成功还是失败。要记住,不能相信自己身体和力量的人就会被敌人打败。就这些。”他一字一句地说,然后不等宗介回答,转身径直离开了医疗中心。
“不错啊。他们倒是派来一个讨厌的家伙么……”克鲁兹嘟哝着,完全不理会克鲁佐还能听到他的讲话。
“……但是他说的话有道理。克鲁佐确实很强。”宗介诚实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好吧……一对一的比赛,可以。他在别的小组里是什么样,这我们可不知道。”
“……他在别的技巧上也是一流的。看上去他好象是从SAS来的。”
“真的?我想知道是不是加拿大的SAS,那样的话……”
在联邦制国家,比如象加拿大,新西兰和澳大利亚,在各自的军队中都设有引以为豪的同样程度的SAS。因为那些人员流动,还有军队编制的一致,从外界的角度来看,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差别的。
“既然你提到了这个,老麦克阿兰也是从加拿大SAS来的。”
“是啊。那可是——”宗介说了一半停了下来。
泰莎站在医疗中心的门口,正面对着克鲁佐离开的方向。她的右手扶在门框上,左手摆弄着自己的头发。她的眼神仿佛想和宗介说什么。也许是他的想象,他觉得她的腿似乎站不太稳的样子。
她迟迟不开口说话,宗介和克鲁兹只好开个头。
“……上校?”
“泰莎?”
“……恩,我——”
泰莎犹豫地张开了嘴,这时医务主
任葛贝里从中心里面叫她。
“啊,她在这里,她在这里。泰莎!”
“是、是的?”
“迪克有消息过来!他叫你马上回到指挥中心去!”
“噢……明白了。我马上就去。”
她踌躇了一会,没有和宗介说话就匆匆忙忙地从门口消失了。
“……?”
“怎么了?看上去她来是因为[她很担心]?”
“担心?担心什么?”宗介诚恳地问道。克鲁兹对着他皱了皱眉,摇摇头。
“说真的……如果我是一个肥皂剧编剧的话,我绝对不会写出一个象你这样的角色来,因为故事没办法继续下去了么。收视率一定直线下降。”
“?”
*******
贝尔佛拉甘看着地下基地的地图,在宿舍区走了一圈,最后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房间。门没有锁,他径直走了进去,坐在那堆被士兵们搬进来的用品里面。
长官房间大小等同于一般旅馆的双人房。里面并不是很奢华,只是灯光非常温暖和明亮,基本上没有家具。
克鲁佐没有着手整理东西,他想先去找个空箱子或者橱柜。他没有发现两个月前住在这里的房客的痕迹。
他走到木头桌子前,看了看抽屉。里面有淡淡的纸张和雪茄的味道。在最底下的抽屉里,他找到一本泛黄的圣经。
克鲁佐拿起那本小小的皮套圣经翻了翻。他想找到一两张夹在书页里的照片,但是没有。
然后他翻到有教义的章节。书的右边页上有一些黑黑的指印。
这句话克鲁佐有时会在训练中听到他说。尽管克鲁佐是个多么忠诚的伊斯兰教信徒,他不是很介意他说这样的话。可能是因为——阿拉保佑——他也喜欢这句话。
(上校……)
他想到了他,然后合上了圣经。
他把自己的东西搬到房间中间,然后走到了大门口。门旁站着一个东方女子。那是士官长梅莉莎·毛。
“那么说,就是你罗。”
“是的。”
“有多久了?一年半了?”
“实际上,才不过6天而已。”
“是啊……别找他的东西了。他们整理的很干净。”
“我知道。”
他转过身去,拾起一个橄榄绿的背包。在他走到房间中间的时候,他很快的问了一句话:
“他……有没有受折磨?”
“没人知道。他死的时候没人在那儿。”
“明白了。”
他停顿了几秒钟,点了点头表示会意了。
他来来回回好几次,把门口的东西清理干净。毛没有帮手,她问道:“……那台M9,是D系列的原型机吧?除了我熟悉的E系列,我记得在计划里应该还有一台相似的机体。”
“是的。只有两台,叫做[独角兽]型,基特隆公司在多特蒙德的工厂制造的。除了载荷量大一点外,和普通的E系列没有多大差别。”
“和[强弩]的装备一样?”她继续问道,克鲁佐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
“你很担心吗?”
“是啊,我差不多被被那样装备的敌人干掉过两次。”
“对,我读过报告。答案是……没有。计划是要装备的,但是开发者在那之前就自杀了。”
“所以[秘银]就只有一台[强弩]了?”
“正是如此。这就是我来这里训练你们的人和那个军士的原因,彻底训练。”
他们必须想出对策。如果[强弩]可以随心所欲地使用LAMBDA系统,那他们就可以研究出让普通的M9对抗它的方法。如果把研究结果交给其他空中编队,他们就可以利用先进装备造成优势。这就是加里宁少校和泰丝特罗纱上校的意图。
“我知道,但这不象你。这简直象斯巴达人的作风。”
“我也这么想。”克鲁佐面无表情地耸了耸肩。
“……那个叫做相良的家伙……”
“恩?”
“他让我想起以前的自己。他看不清周围的现状,盲目地去适应。就好象逼着自己坐在一张很小的椅子上。虽然他现在很着急,但是他可以提高自己的极限。”
“他能做到吗?”
“我不知道。不过这样下去的话,他最后难逃一死。”
“……”
“或者——变成一个真正的失败者。”
“失败者?”
“我在说的是我们相互竞争的同事。仇恨的种子慢慢生根。开始时,我们对自己撒谎,然后憎恨周围的一切,蔑视世界。慢慢地,象一块手表一样,他在慢慢改变。这就是可怕的地方。”
“宗介?那不可能。”
克鲁佐没有回应毛的话。
“今天我很累了,我想要休息一下。你可以走了。”
他打开地板上的包,拿出一条毛巾和一块肥皂。克鲁佐走到浴室门口,又停了下来。
“梅莉莎?”
“什么?”
“请你不要对任何人谈起我和麦克阿兰的事。如果被人知道的话会很麻烦的。”
毛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关上了门。
“遵命……好了,晚安,本。”
“晚安。”
泰莎来到指挥中心的时候,迎接她的是马度卡司严肃的面孔。
“我很抱歉,上校。”
“有紧急命令吗?”
“不,还没有。我们收到了执行总部的D级待命要求。J5-CS地区局势升级为B12a。准备工作3A已经完成,3B正在进行中。”
D级待命是要求Tuatha de Danaan准备起航。当出击命令下达的时候,潜艇可以在两小时内出海。不过通常都不是象[TDD-1需要支援,待命准备。]那样可能实际出击的情况,他们可能会待命几天,甚至几个星期。
而B12a局势,意思是[受到零星,或者多个AS袭击]。比如六月在东京发生的事件——当然那件事有些特别,但是——现在情况如此。
恐怖份子拥有了AS,这是一种预感。
“你说J5-CS地区?在哪里?”
“香港。”
*******
同一时刻 香港某地
巡逻车呼啸着驶过主干道。十字路口有很多围观的人。朝着街道的店子里不停地放着打击乐。
一间闪着昏暗的红绿灯光的房间里,站着一个男人。 “我回来了,先生,”他说,“遵照您的命令,我用[GODARD M]骚扰了南军的岗哨。我还从东京的兄弟那里收到了消息。一切都准备就绪。只要您下命令,我们随时可以干掉那个女孩。”
没有回答。在房间的中间有人的地方,可能是幻觉,有一片黑色。黑的光线无法照射到,非常非常深的黑色。
黑影的中心,有东西移动了。
“明天晚上?”他问,从黑影中传来一个厚重的,沙哑的声音。
“——”
“您想要怎样的死法?”
“——”
“……好的,先生。我会告诉我兄弟那个女孩叫千鸟。那样可以了吗?”
黑色的主人用沉默表示了肯定。
全金属狂潮
THE END OF DAY BY DAY
(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