妥协无效的人质
幽暗的仓库中——一名手持步枪的黑衣男子出现在窗后。
“…………!”
敌人的枪口朝向这里。相良宗介迅速地做出反应,向敌人一连开了三枪。黑衣男子的胸口和头部喷出血柱,松开了握住步枪的手倒地身亡。
紧接着,从排放在墙边的汽油桶后,又跳出一个手持机关枪的男人。
开枪!还是三连发。敌人当场气绝身亡。接着又出现了一个步枪手。宗介将枪口朝向新的敌人——
‘Reload’
扣下了扳机,但是却没有子弹射出!在他愕然的瞬间,敌人的枪口冒出了火光。
“呜……!”
‘Reload’
视线被染成一片鲜红。所幸并非致命伤,还能战斗下去。在这段时间内,敌人的同伴已接连出现。他必须快点打倒那些人……
‘Reload’
这把枪不行。
丢开没用的蓝色手枪,宗介掏出腰后枪套中那把爱用的九厘米自动手枪,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利落动作,将黑色的枪口朝向敌人——
“去死吧。”
‘Relo——’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眼花缭乱的火舌及冷酷的枪声。画面中的黑衣人全都被铅弹贯穿了。
游乐中心里的客人也都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怔怔地望着店里的一个角落。
那里有一架弹痕累累,荧幕火花四迸的机台,和一个身穿立领制服、举着手枪昂然挺立的高中生。他的身后则是一个抱着头的同校女生,脸上写着“我受够了”的表情……
而射击游戏的机台仿佛仍活着一般,在扬声器中不断的重复着——
‘Reload……Reload……Reload……Reload……’
宗介不慌不忙地收起手枪,转向在他后面观战的少女——千鸟要。
“……这架模拟机做得很逼真,害我不由得想到实战而认真起来了。”
小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是呀……都是我白痴,干嘛为了好玩带你来玩这个呀……”
※※※※※扬声器在此时以令人不悦的声音宣布——
“GAMEOVER”
在办公室被店长扎扎实实地逼供、写下了学校和地址、听他训了好一顿何谓模范玩家,又莫名其妙地收下了钥匙圈作为纪念品之后,宗介和小要终于得到解脱。
“我以后大概别想来了吧,真是……”
走到办公室外面,小要说道:
“这里因为娃娃机很好夹,所以很有名的说……”
她有着较一般高中少女更为高挑的身材,容貌可媲美时装杂志的模特儿;但也许是因为听人说教听的累了,现在看来只像是个夹报广告里的模特儿。
穿越拥挤的人群走出游乐中心,她那一头及腰的黑发左右摇曳。
宗介默不作声地跟在小要身后。
他抿着嘴唇,清爽的黑色直发配上锐利的眼神,浑身洋溢着无烟的紧张感。
“我不是跟你讲解过了吗?只要把枪对着画面外扣扳机就会装填子弹嘛!”
她拉高声调,免得被店里的音乐和电玩音效盖过。
“可是,吧枪口对这别处扣扳机不是很危险吗?若是因卡弹而走火的话怎么办?”
“会发生那种事才有鬼!那只是光线枪耶!”
宗介的眼中光芒一闪。
“光线枪。我在《JANE年鉴》里读过哦。那是一种电子镭射武器,可由地表发射以破坏间谍卫星。在八零年代,雷根总统把它与‘SuperTrooper’(注:美国与苏联进行太空竞赛时期的武器计划名称)计划一并进行——”
“你给我闭嘴!”
想起这个人从小就住在国外尤其是地球上最为动乱不安的战争地带长大,希望能让他理解一般常识是行不通的,小要决定不再罗嗦下去。
“真是……我再也不要跟你来游乐中心了!”
“唔……”
经过贴上了“故障”告示的设计游戏台前,两人走出了游乐中心。
这时——
“喂喂喂,还不给我站住?”
四、五个人朝他们围了上来。他们同是阵代高中的学生,而且是曾见过的熟面孔。
“啊,你们是上次想非礼我的色狼变态混混军团!”
小要指着他们叫道。
“谁是色狼变态混混阿?”
“……那就…性犯罪街头兄弟!”
“那也很难听……!”
“那不然,下半身不良集团。”
“你说什么……”
一个像是领头的光头男生向前跨了一步。
“你…你干嘛,想打架吗?”
小要举起书包摆出防御姿势,却听到那个光头男生说:
“少罗嗦……我们要找的不是你,是这家伙!”
“我吗?”
宗介倒是泰然自若,完全无视于对方满怀敌意的目光。
“你就是相良吧?借一步说话。”
光头男生朝游乐中心的斜对面、速食店和中古书店之间的小巷子努了努嘴。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你去?”
“废话,你智障啊?跟我过来!”
少年们带着宗介往小巷走去。小要被留在原地,有些不安。
“宗介……!”
“不必担心我。”
宗介回过头,只说了这么一句,便和那些男生一起消失在暗巷的阴影中。
“我不是那个意思呀,宗介!”
他担心的是那帮混混。
※※※※※
死巷子的柏油地上有几个脏水塘,两旁的建筑物间的狭缝映着天空中的晚霞。
和宗介面对面的年轻人之一单刀直入地说道:
“你这家伙……叫相良是吧?妈的,听说你才刚来就很跩啊!”
“跩是什么意思?”
“妈的,就是看你不爽啦!”
“是吗?那么,以后我们就尽量不要打照面吧。”
判断事情已经达成结论,宗介就要转身离去。
“妈的,站住!”
其中一人想拦住宗介,将手搭在他的肩上。
“唔……”
宗介反射性扣住那人的手,忙不迭将他的腕关节一扭,便见那人已被摔倒在水塘上。
“呜……!”
“你干啥啊?妈的”
“……想干架吗?干架!”
男生们立刻摆出应战姿态。
“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就是,你们到底要我做什么?”
“妈的,要你躺平啦!”
“拿钱出来,妈的!”
其他人也陆续地回答,要揍人、要他把钱交出来云云。听他们动不动就把“妈的”二字挂在嘴边,宗介虽然不清楚是什么意思,但研判这些人可能是强盗。
“原来如此,我懂了。”
※※※※※
他点点头,一排轻松地拔出了刚才打坏游戏机台的那把九厘米手枪。
砰砰砰砰砰砰!
小巷的深处传来枪声。
“唉,我就知道……”
等在游乐中心门口的小要,这是不知是该去叫救护车好,还是佯装不知情地回家好……正在犹豫时——“久等了。”
宗介独自从小巷里走了出来,神情轻松得就像是刚出完任务似的。
“你该不会把他们都宰了……”
“不。我只是朝他们脚下开了机枪而已,他们就乖乖地让我走了。”
已对宗介的激进行为见怪不怪的小要,很干脆的接受了这个说词。
“哦、这样啊,那就走吧!”
两人沿着商店街,朝向车站走去。
“不过你……会不会有点那个?”
隔了一会儿,小要又开口说道。
“什么意思?”
“你用枪啊!对方可是手无寸铁吧?”
“是啊,那帮人并没有携带刀械或警棍类的装备。看来他们并没有预料到我在火力上会略胜他们一筹。”
“就跟你说不是这么回事……”
但他仍然自顾自地说下去。
“若是想以那种装备打倒我,至少需要十倍的人数,也就是大约五十人吧!”
“……哦?这么有自信啊?”
“不,是因为我的备用弹药只有五十发。”
宗介若无其事的答道。
“…………”
小要漠然的想象着这幅景象:手持铁钉棍棒的小混混(向量多边形)从窗口或汽油桶后一一现身,又一一遭到射杀。
“怎么了,千鸟?”
“唉——……算了,无所谓。”
走到车站的检票口前,她拿出定期票套。
※※※※※
当晚,在市内的小公园里——
“那……你们就这样回来了?”
一个跨坐在小机车上的人影,对五个坐在长板凳上的年轻人说着。
“是啊……哎……
”
“真丢脸,太差劲了吧?”
那人轻蔑地说着,拿出万宝路香烟,用百圆打火机点了火。
在小小的火光下,那人的模样在夜色中隐约浮现。
是个女性,但个子非常高,恐怕超过一百八十公分。身穿牛仔裤和皮夹克,略烫成小波浪的黑发约与肩齐。长相足以归类为美女之列,却散发出一股强硬不好惹的气息。
“可是他有枪耶?”
五人中一个烫爆炸头的瘦子说道。
“那又怎么样?”
“阿九津姐,枪可不是好玩的耶,天正三年的长蓧(*这个可能是个日文汉字,竹字头下面一个条,我用蓧代替)合战时,击溃武田的骑兵队的就是信长的铁枪队哦?”
“那是什么东东……”
爆炸头一个劲地解释道:
“武田的骑兵是战国最强的军团耶,结果在设乐原战场上被三千把火绳枪给——呃,阿久津姐,你在干嘛?”
女子站起身,抓着机车的握把,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自己刚才还坐在上面的机车高高抡起,就这么横着一甩,机车的后轮结结实实地打在爆炸头的侧脸上。
“……呜!”
挨了这么一下,爆炸头的身体在空中翻了两圈、三圈……大约四圈左右,然后一头栽进公园的垃圾桶里。
“少跟我讲那些难懂得歪理。真是……”
“那不是歪理,是知是啊……”
脸埋在空便当盒中,爆炸头呜咽的呢喃着。看见这一幕,其他人开始交头接耳。
(她平常就是那样揍人的吗?)
(没办法,因为阿久津姐的日本史烂到爆啦……)
(哇塞,真的假的?我听说的是家政耶……?)
女子粗暴的放下机车——
“怎么?有话要说吗?”
“不,没有。”
四人很有默契地一起摇头。
“……哼,告诉你们,既然你们说那个叫相良的家伙很厉害又有枪,那就该动点脑筋啊!懂不懂啊?”
“动脑筋……怎么动?”
光头的混混问道。
“找挡箭牌啊,挡箭牌。那小子不是有女人吗?”
“不,还不知道是不是……”
“管她是什么的,只要是朋友就行啦!把那家伙抓来当人质,他就不敢用武器了吧!”
“哦……原来如此。”
众人不约而同的击掌。
“还有,多找点人来。很久没找那些外校的了,把他们也叫来。”
“……要找多少人?”
“这个嘛……要不要找多一点?五十人左右。”
男生们的脸色都变了。因为他们知道,只要打出她的名号,要找齐那些人数一点也不是问题。
“别忘了告诉他们,就说我阿久津万里……这阵子无聊到爆了。”
她——阿久津万里转动钥匙,发动了机车。
“好,那我走了。”
“咦,这么早?”
“我弟叫我帮他买东西啊!便利商店有没有卖墨汁啊?”
男生们面面相觑。
“不知耶……?”
※※※※※
叮—咚—当—咚……
午休的校舍内,校内广播的铃声响起。
‘呃——麦克风测试。千鸟要副会长,请马上到学生会办公室报到。这是会长的命令,完毕。’
关掉桌上麦克风的开关,林水敦信继续看他刚读到一半的文库小说。
这里是阵代高中学生会办公室所在的南校舍四楼。而他林水敦信,则是掌管(就是负责灭火)这间办公室的学生会会长。
向后梳拢的一头直发,衬着一张长脸;黄铜框的眼镜下,细长的双眼散发出睿智的光芒。这般沉着而具威严的气质,让人很难想象他是个高中生。
广播结束后二分钟左右,有人轻敲房门。
“进来。”
走进办公室的不是小要,而是宗介。
“相良同学啊,怎么了?”
“报告会长阁下,千鸟一早就缺席了。”
宗介之所以对他毕恭毕敬,是因为小要曾经告诉过他“学生会长是最伟大的人哦”。
“唔,辛苦你了。你先坐下吧,我刚好也有事要找你。”
“是。”
宗介依言在林水对面坐下。
“泉川车站附近的一间游乐中心向校长提出了申诉。对方说你和千鸟同学破坏了店内的游戏机台。”
“是的。”
“校长要求你亲笔写二十页悔过书,如此则学校方面愿意代付赔偿金。你的意思呢?”
“我拒绝。”
“请你说明理由。”
“没有悔过的必要。与其使用有走火危险的枪炮,不如使用自己惯用的枪,这是理所当然的。就算今后再遇到与当时相同的情况,我仍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宗介义正词严的答道。这份认真也象征着他的病根极深。
“唔。你倒是振振有辞啊!”
林水的眼光在镜片后一闪。
办公室的一角另有几名学生会成员,他们听着这两人的对话,心想宗介必将遭受到严厉的处分,都不禁咽了一口口水。
“很好!那么,这笔赔偿金将由学生会支付。”
“谢谢您。”
旁听的众人顿时“哐当!”地跌倒在地,连角钢桌也被他们弄翻了。
“呼……呼……”
“各位,怎么了吗?”
“没、没事……这么说,是指那个吗?”
担任会计的男学生一面说着,一面扶着墙壁爬起来。
“不用担心,钱由‘C会计’支出。”
C会计。那是阵代高中学生会代代相传,连教职员们都不知情的秘密预算。金额原本并不高,但在林水于一年级担任会计副股长时突然膨胀了十倍之多;他究竟是怎么样操作这笔资金的,至今仍是个谜。
“不是的,像这样公私不分……”
“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冈田同学。”
林水以像是怜悯这位担任会计的学生的口吻说道:
“我是全体学生的利益之代表。如今校长以‘悔过书,否则就赔偿’作为要挟,我不得不对此做出回应。一旦让教职员们得逞,这就等于开了不良先例。”
“那有什么关系,不过是一篇悔过书。”
“不行,尤其是不能留下书面资料,那甚至可能给五十年后的学生会埋下祸根啊!”
“是……”
想起没有人辩得过这位会长的歪理,学生们都不再抗辩了。
这时,靠走廊一侧的大门被猛然打开。
“喂,相良在吗?”
边说话边走进办公室的男学生,语气粗鲁,满头满脸都穿了环,正是昨天找宗介麻烦的其中一人。
“什么事?”
宗介泰然自若的转向他。对方脸上的装饰品令他感到怪异,但他擅自做出了解释,认为那可能是宗教上的意义。
“昨天#@你是怎样?%$自以为很*是吧。所以#$☆▽告诉你,你#@死定了,我就⊙♀§好谢谢你……啊?”
对方突然变脸,恶狠狠地丢下一串道上的黑话。无法了解其意义的宗介,再度擅自做出了解释,认为对方是患了自律神经障碍症。
“这样啊,真是苦了你了。”
“嘎?”
“我也认识一个像你这样的伤兵。他是个勇敢的战士,可惜后来头部受伤,后遗症造成他颜面神经麻痹,一直没能医好。”
“……▲#扯什么东东啊你?啊?”
“哎,二位等一下。”
看不下去的林水插口说道:
“相良同学,他似乎对你怀有敌意。他说,昨天你对他做了某些事,令他怀恨在心,现在他想要报复。”
“原来如此。那么请您替我转达‘我的装备与技能都是压倒性地胜过你们,向我报复是没有意义的’。”
林水点点头,转告给那个满脸穿环的男学生。
“同学,相良同学是这么说的,‘逊脚,你想找我干架?再等二百万年吧,妈的’。”
毫无抑扬顿挫,平静而流利的使用着流氓用语的林水,令宗介深深地感到佩服。
“会长阁下,您的语文能力实在高明。”
“没什么,只是在书上约略看过一点罢了。这是西部方言的分支,我还担心不知是否通用……”
“……搞屁啊#⊙▽∮?妈的!”
被当成未开化的原住民,穿环的男学生气得往办公桌上大力一槌。不过还没眨眼,宗介已从腰间掏出手枪对准了他的额头。
“别在这里作乱。”
男学生的动作当场冻结。
“……等…等等啦,你今天这样不行啦!你先听这个。”
只见他勉强地镇静下来,缩头缩脑的取出一台手机,不只播了什么号码出去,跟对方讲了几句话后才交到宗介手上。
“喂?”
‘你就是那个叫相良的吗?’
是个陌生女子的声音。
“没错。你是?”
‘之后再告诉你。我有事找你,放学后借一步说话。’
“我拒绝。”
宗介干脆地答道。
‘哼,你怕了吗?’
“不。是因为我必须留在学校把美术课的雕刻作业做完。”
‘哦,这样啊……不过,听了这个之后你还是不来吗?’
隔了几秒钟,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进宗介耳里。
‘宗介……是我。’
“千鸟?你怎么会在那?”
‘早上在车站被这些人抓来的啊!今天体育课要打垒球,我很期待的耶……’
“你有没有受伤?人在哪里?”
‘受伤是没有,不过……啊…’
又换回了先前的那个声音。
‘这样该懂了吧?要是你不来,这位漂亮的小姐会怎样我可不敢保证唷!’
“什么?”
‘你对女人没兴趣,不过这里可有一票人,对女人充满各种兴趣呢……’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哄笑。
‘下午五点一个人来泉川町的,那是在圣城路上的一间废工厂。’
电话挂断了。
“怎样,知道了吧,嘎?”
来传话的男学生以幸灾乐祸的表情说道。
“……人质是吗?”
“就是这样。管你抄多少家伙,看你这下——”
无视于洋洋得意的男学生,宗介径自转向林水。
“会长阁下?”
“唔。”
林水会了意,向办公室里的其他人说道:
“各位,能不能请你们离席?我们三人有事要谈。”
学生们不安的互看一眼,最后还是依言走出了办公室。在最后一人离开后,宗介背着手关上了房门,“喀”一声地按下了门上的喇叭锁。
“……干什么?妈的。”
混混学生一脸狐疑,却见林水神色沉痛的说:
“太遗憾了。你们挟持本校副会长为人质,是一件愚蠢之举。”
“妈的,你说什么东东?呃、喂……”
宗介向男学生跨出一步、又一步。眼见他从衣袋里取出了钢琴弦和手铐。混混学生面露惊恐之色,开始退缩。
“你…你想干嘛?妈的。你…等等……喂!”
“那么,就请你老实招出你们的阴谋吧!”
宗介拔出了蓝波刀。
※※※※※
傍晚。空气中飘着灰尘的废工厂。
“怎么了,担心吗?”
阿久津万里转头看向小要问道。
小要被尼龙绳牢牢绑着,坐在一个大木箱上。
“不,倒不是这件事……”
她的额头上有一张“人质·严禁动手”的纸条,贴的像是僵尸头上的符纸一样。
“一定要贴这个吗?”
“不贴的话,倒霉的可是你唷。”
万里说着,朝小要口袋里多到满出来的小纸条努了努嘴。那些都是在场的小混混们写了电话号码后硬塞在他衣袋里的。
“嗯……的确很恐怖。就算跟他们一起去拍大头贴,我也不敢拿出来给人家看。不过,哎……”
环顾偌大的废工厂里群聚着吵闹的年轻人们,小要不禁喃喃自语。
“大家也真闲哦!”
聚集在此的人约有五十多个。有人骑着小绵羊或改装机车,也有人手里拿着铁管或铁钉棒,甚至有人抓着日本刀。
“这些人都听你的?”
“算是。”
万里冷冷答道。
“我话先说在前头,要是相良不来,我真的会随这些家伙处置你哦!特地把他们叫出来,不给他们一点乐子可不行。”
“呃,我不要啦……”
二十分钟后。刚过下午五点整,屋外有一人叫道:
“阿久津姐,人来了。”
“哦!”
背着夕阳射来的光,穿过高约三公尺的工厂大门,相良宗介走了进来。
“唷……长的不错嘛!”
万里吹了一声口哨。
五十几名凶神恶煞远远围在宗介四周,却个个瞠目结舌、活像惨遭当头棒喝的模样。若是用少年漫画的情景来描绘,他们的头上大概都有个大大的“?”符号吧!
在这个不只是该感到畏惧,还是捧腹大笑的气氛中,宗介悠然自得地前进着。万里靠在一个生满铁锈的货柜旁,宗介在离他还有十步左右的距离时停下了脚步。
“我来了,放了千鸟。”
他平静的说着,但声音却十分响亮。
“在那之前,你先把武器丢掉。听说你身上家伙满多的。”
万里拉过小要的身体,用力扳起她小巧的下颚。
“噫、痛痛痛……”
接着,万里又用木工锯片抵在小要的脸颊上。
“美工刀的伤口很快就会痊愈,不过这玩意儿可会留下一辈子的疤痕唷!想不想呀?”
“哇呀!不要!”
宗介拔出腰后的自动手枪,丢在满是灰尘的地板上。
“只有那个吗?全部哦,全部。”
“全部吗?等一等。”
解开制服的扣子,宗介开始卸下其它装备。
九厘米自动手枪的备用弹匣四个、点三八左轮手枪一把、蓝波刀和廓尔喀刀、飞刀二把、手榴弹两颗、震撼弹二枚、高性能炸药及信管、电击棒与催泪瓦斯、小型针筒外加各种药物,此外还有一堆连用途都猜不出来的恐怖东西……
众人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的表演。
众目睽睽下,宗介脱下外套,翻成反面甩了一下,证明自己已将武器清空。
“你的要求我照办了,放了千鸟。”
“啊唷?我几时答应过那种事?有吗?”
一听万里故意夸张的如此叫道,混混们都讪讪的笑了起来。
“哪有这样的……太奸诈了!”
小要抗议道。万里猛然抓住她的头发。
“没错,我就是奸诈,而且力气就是这么大!我现在想发飙,还找来这么多弟兄,我们就是所向无敌,怎么样?你有意见吗?”
手下的混混们一副崇拜已极的模样,异口同声的叫着:“酷啊!”、“超带种的!”
“……好啦,你们去好好疼爱一下那边的那个傻瓜吧。”
此话一出,五十多名流氓立刻围了上去,有什么拿什么,一步步逼向宗介。
“宗介,快逃!”
纵使是在战场上长大的宗介也不是超人。四、五人或许扳不倒他,五十人就不同了。
这下子免不了全身骨折、躺着被送进医院。如今既没武器又无路可逃,无疑死定了…!
然而,宗介却未显一丝慌乱,只是举起右臂,指着天花板。
“你们看看上面。”
“啊?”
众人一致往上看去。
距他们约八公尺的头顶上,有一条横过工厂屋顶的钢梁,下方正吊着一名身材瘦小的少年,看起来大约十岁左右。他似乎昏了过去,吊在那儿一动也不动。
“那小鬼干嘛?”
混混们龇牙咧嘴,一副不解的样子。只有一人当场错愕。
是谁呢?那人就是阿九津万里。
“义…义树……!”
“对,阿久津万里,那是你的弟弟。是我刚才悄悄把他吊在上面的。”
原来宗介在现身前就已经来到这间工厂了。想不到他竟能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并且在众人的头顶上进行这项工程……!
“听说你和你父母处的不好,只有对这个弟弟特别疼爱。他变成怎样你都无所谓吗?”
“你…你说什么……”
“隐瞒也没有用,我都调查过了。我是在九十分钟前用药物将他迷昏,从小学绑架过来的。他应该快醒了。”
仿佛是回应宗介这番话,少年徐徐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所处的情况后立刻尖叫出声。
“噫?啊!姐…姐姐……?”
少年挣扎着在空中摇晃,没有比这副景象更令人心惊的了。万里的脸色一片惨白。
“义树!等一下,不可以乱动的啊!不要乱动!”
“不必担心,普通的动作是扯不断那些绳子的。是的,‘普通’的话……”
说着,宗介从长裤口袋里取出一个小型的遥控装置,按下其中一个钮。
砰!
那根钢梁附近突然爆出一大团火花。吊着少年的数条绳索中被烧断了一条,小小的身体立刻下降了五十公分左右。
“哇啊——!”
废工厂里回荡着少年的惨叫。
“这个遥控器控制着五根信管,其中一根埋在那名少年的衣服里,要是炸开,他肯定会受重伤。我也不确定哪个按钮是哪根信管的,刚才算他运气不错。”
这种男主角,真是连见都没见过。
处于这伎俩太过卑鄙,在场的五十多人看得不寒而栗,哑口无言。
万里则几乎快要哭出来了。
“住手,你这王八蛋!快把义树放下来!否则我……”
“否则你想怎么样?”
宗介又按了一个钮。一个小爆炸,少年的身体又下坠了五十公分。
“我好怕,姐姐!救命啊!”
“义树——!”
“从那种高度摔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哦。顺便提醒你,只剩三个按钮。”
恐惧的哀豪就像耳边随意吹过的风声,宗介默然地说道。
“可恶……!你不管这女的会怎样吗?”
锯片架在小要的颈子上。
“你要杀她?那我也无可奈何。”
“什么……宗介!”
“千鸟,抱歉,你就与那名少年同生死吧。你是副会长,应该明白,为了防止事件重演,我们是绝不能向恐怖分子妥协的。这是国际常识。”
“你说那什么话?”
“不必担心,我会替你写好遗书。”
“不准写!喂!”
宗介不理她。
“那么,阿久津万里,你要是想救那个少年,就放了千鸟并叫你的部下解散。看你要两人都得救呢,还是两人都死?”
“唔……可恶……”
众人屏气凝神的看着她。万里看了看弟弟,又看看手下们;显而易见的,一旦她秉私情处理,当场便会失去所有弟兄的尊敬。可是要她做另一个选择,她又……
仿佛看穿了她心中的挣扎,宗介开口说道:
“人人都有自己最珍稀的事物。”
他朗声说着,令全场都听得见。
“比方像你……对,就是你。”
宗介指着一个手握铁管的壮汉。
“你的名字叫做高山清司,硝子山高中二年级。你最疼爱你那就读西山国中十四岁的妹妹。她平常总在傍晚六点左右走弁天路回家,那一带人烟稀少,不知会不会被哪里来的坏人盯上,真叫人担心啊!”
“什…什……!”
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道破底细,壮汉脸都绿了。
“再来……是你,伊达悠太。”
轮到一个烫着米粉头的男生。
“听说你养了一只牡丹鹦鹉?那是你十一岁时央求父母买给你的,还取名叫‘小朋’。我听说那种鹦鹉很容易死亡,似乎只要在窗缝中向房间内喷一点杀虫剂,它就会痛苦地痉挛,最后——”
“住…住口……!别再说了!”
“这没什么好怕的吧,我不过是在聊你养的鹦鹉罢了。此外……”
宗介眼光一转,迅速扫过四周围住自己的五十张面孔。凶神恶煞们冷汗直流,纷纷低下头避开他的眼神。
但他还是丝毫不留情地说着:
“你是五十岚功一,你打工很久才买了一部机车……那边的远藤敬志,你母亲一手把你养大,她曾经是女明星。你,菅谷茂,最近交了一个小你一岁的女朋友。还有旁边的五代政义也是。还有那边的中岛慎太郎,你的姐姐是——”
五分钟后——
五十个混混拖着脚步,意气消沉地离开了废工厂。
“……这样你高兴了吧!好了,快把我弟放下来。”
废工厂中只剩下面容憔悴的阿久津万里。
“先放了千鸟再说。”
“宗介用自己的小刀割断了小要身上的尼龙绳。”
“谢啦!不过,你这么做也太……”
见小要一副准备说教的样子,宗介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不应该用这样迂回又繁复的手段,而是应该采奇袭进攻将他们全体射杀……”
“不是啦!让一个小男生受那种罪,不觉得太过分了吗?虽然我是因此而得救啦……”
“唔,关于这个嘛……”
宗介又在那个遥控器上按了一下,钢梁上随即传来一阵电动铰链的转动声。只见那名少年的身体渐渐下降。
“呃……?”
少年静静的踏到地上后,宗介便解开缠在他身上的麻绳,又拆去绑在隐蔽处的钢丝。
“相良先生,这样就行了吧?”
“很好,辛苦你了。”
“我的演技怎么样?”
“即使是扮演反恐训练人质角色的人员表现也不过如此。你做的相当不错。”
“嘿嘿嘿,不过其实我还是有点怕啦!你答应我的事要做到哦!”
“‘闪光超电磁溜溜球’是吧?我回去买的。”
听见这一段对话,小要和万里都愣住了。
“……可恶,相良!你敢骗我?”
万里冲向宗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
“正是如此。这是由我提出的作战方案,经过会长阁下建议修正的。你的手下的内幕也是他提供的。”
“会长?是林水那家伙吗?”
宗介拿开万里的手。
“他还要我向你说,‘请多多指教。’”
“畜生!那个装模作样的死家伙……!”
“阿久津万里……虽然我已经在安全上十分用心,但你弟弟还是冒了相当大的风险,你难道没有话要对他说?”
“你说什么?你这个死小鬼……!”
万里朝弟弟狠狠瞪了一眼。那少年一点也不畏惧她的怒意。
“姐,你才是笨蛋。平常一天到晚叫我‘要坚强’,自己又抓什么人质,还找那么多人来助阵,让我觉得很丢脸耶!”
“我…我只是开玩笑说我很无聊想找乐子而已!真是,你这小鬼给我识相点哦!都是你害的,你看我现在丢脸丢大了啦!”
“谁叫你自己要找他们来。”
“唔……”
眼见自己辩不赢,万里只好把话咽回肚里去。
“……相良,这比账我会算在你头上,你最好皮绷紧一点!”
“没问题。不过,你也要做好相当的心理准备。”
宗介双目直视这位身材比自己还高的大姐头。
“要达到实力更高的敌人,必定伴随相当的牺牲。你最好不要过低估我……”
他的口吻充满莫名的魄力,万里不禁倒抽一口气。不过,充满如此气魄的宗介却被小要从后面轻撞了一下。
“喂喂喂,够啰!你呀——脑子里从没想过跟人重修旧好的吗?”
“重修旧好什么?我跟她是第一次见面。”
“少说歪理了……哎,算了,回家吧!我做晚饭给你吃,算是谢谢你吧!”
说完,小要拉着宗介的手大步往外走去。
“拜啦,万里。义树你也要保重哦!”
“再会了,阿久津万里。义树,你要谨慎注意自己的健康管理。”
被小要半拖半拉地,宗介的身影消失在废工厂外,只留下愣在那儿的万里。
“那家伙到底是什么人啊?”
她独自怔怔的问道。
“他很好玩哦!我们在上课,他突然闯进来,说:‘你想不想救人’。”
“到你们学校?”
“嗯,我们老师就生气了,结果他拿着手枪对他说:‘这是紧急情况’。我看她大概很担心那个姐姐吧!”
万里这才明白,原来宗介的一举一动全是虚张声势。在那种情况下,他竟有胆识镇定地慌称要‘牺牲小要’——
“哎……也许他是个狠角色呢!”
她悄声自言自语道。
“啊?”
“没事,我累毙了。回家吧,义树。”
“嗯!”
万里陪着弟弟,一同离开了废工厂。
妥协无效的人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