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心无旁骛的跟监行动
国中的毕业典礼当天,仪式结束之后。
社团办公室里只有她一个人。掉在地板上的篮球没人收拾,空荡荡的置物柜里挂着一双破旧的球鞋。
那是他的置物柜;一个已经毕业的学长的。四月起,他就要去外地的高中就读了——(我在干嘛呀……)
呆站在那儿,她心想。
学长根本就不会再来这里了。他和其他队友们现在一定被女生团团围住,正要走出校门吧!而那个小圈圈里没有她的容身之处。
结果,她一句话也没能对他说出口。像“恭喜你毕业了”,或“我会保重自己”——
还有“我喜欢你”。
她抚着置物柜的边缘,悄悄地叹了一口气。
回去吧…正当她这么想时,房间的门被打开,他竟然出现在门口。
“……学长?”
“你果然在这儿。”
他说着,笑了起来。
“我就知道,大伙儿都在的场合,以你这个别扭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出现的。”
“是……抱歉哦!反正我就是爱闹别扭讨人厌啦……!”
她鼓起脸颊,转过头去。每次遇上他总是会变成这样。
“不过,幸好你在这。因为我希望临走前能再见你一面。”
“咦……”
看见她的惊讶,他像是有些尴尬。
“很奇怪吗?”
“不……不是。不奇怪……”
一阵漫长的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明明有那么多话想说的。
“学…学长……?”
“呃,什么事?”
“我……那个……我想跟学长……”
发不出声音。提不起勇气。
结果她还是逃避了。没让自己结巴太久,她兀地用爽朗的声音打了个圆场——
“拍……拍一张纪念照好吗?难得有机会。我有带照相机。”
“啊……好啊…”
“那……就在这里。”
她把相机放在桌上,设定好计时器,然后跑到他身边,摆出可爱的表情。
镁光灯一闪。
两人分开,其他的社员正巧在这时进来,于是她道了声谢,离开了社办——
他就成了过去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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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现在是上课中,不要讲话……!”
面对四十个话匣子已开的学生,数学老师拉开了嗓门。
“呃……安静!”
学生们依旧自顾自地聊天,不是聊昨晚连续剧的剧情,就是谈论爆发婚外情事件的电视台主播。
个头小,长得不起眼,说起话来又无聊的数学老师,每回上课都是这样。
“这个地方考试会出哦……!”
教室里谈天说地的风浪仍未止息。
“你们这个班级是怎么搞的?把我当傻瓜啊?真是……!”
老师发起脾气来,像撒野的小孩不住地跺脚。
“那个——要不要我再跟大家说一次?”
担任班长的千鸟要问道。
她穿着学校的制服,长长的黑发尾端系着红色的发带。
小要好心的提议,却引来数学老师更大的脾气。
“你还说,你刚刚喊了以后还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啊?”
“哎,也是啦!”
她已经喊了好几次“各位同学!安静点!”但是其后的沉默总是维持不到三十秒。
“你不行啦!!有没有别人?今天的值日生是谁?说!”
“呃——……是相良同学。不过——”
“好,就是他!相良!你在哪里?”
“在这。”
坐在教室一角的相良宗介应答道。从一本厚厚的外文书中抬起头来。他是个在战场长大的转学生,嘴角总是向下紧抿,浑身散发出一丝不苟的紧绷感。
“你是值日生吧?快让这些家伙安静下来!”
“是,不过,那应该不是值日生的职务。”
“不管啦!叫他们闭嘴!”
数学老师已经快失去理智,把满腔怒火往宗介身上发泄。
“……收到。”
宗介开始在书包里找东西。小要在旁瞥见后——
“等等,宗介。”
“什么事,千鸟。”
“不准用枪之类的朝天花板喀喀喀喀开火再大喊‘大家安静’哦!”
只见宗介摇摇头。
“放心。我不会用枪的。”
“真的吗?……那就好。”
“闭上眼睛,捂住耳朵……老师,麻烦您也一样。”
“呃?那…你要做什么——”
他从书包里取出手榴弹,抽出保险针后抛向空中。
吵吵闹闹、叽里呱啦——
碰磅!
手榴弹在教室中央、高度两公尺的空中炸开,但在爆炸中不见危险的碎片和火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猛烈的闪光和爆炸声,向整间教室里的人袭去。
寂静——……
烟雾散去后,只见到一个个昏死过去、伏在桌子或地上的学生、学生、学生……先前满屋子的耳语和杂谈声浪,在这一击下已完全消失。
那是非致死性的震撼手榴弹,可使恐怖分子失去行动能力却毋须取其性命。它的威力非同小可。
“好了……”
宗介单膝跪地,推了倒在讲桌下的数学老师。
“我遵照您的命令让大家安静了……老师?”
见到数学老师口吐白沫、不省人事的模样,宗介静静闭上眼睛。
“真是不智……”
“不智的人……是你啦!”
最先从这波伤亡中振作起来的小要,二话不说向前奔去,一脚踢在宗介的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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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放学后,在回家的电车里。
“真是……三天就要搞一次那样的骚动……那个白痴要几时才能适应啊!”
小要以疲惫的声音说着。
“嗯——不过,跟他刚转过来时一天三次的频率相比,也算是有进步了不是吗?”
坐在隔壁的同班同学常盘恭子说道。常盘身材娇小,总是带着圆框眼镜、梳着两条麻花辫。虽然她也是数学课事件的受害者之一,对那场以外似乎却觉得很好笑。
“恭子,你的心胸真宽大。”
“嗯。大家常这么说。”
干脆地承认,这一点是她的性情可人之处。头上浮着一个小光环,背后有一对小翅膀的模样应该很适合她吧。
“…………总之,我快被他烦死了。又要骂他又要为他擦屁股,真是的,真希望他也站在我的立场想一想。”
“那,别理他就好啦。”
“可是……我既然是班长,又是副会长——”
每次都是这个藉口,恭子便“好啦好啦”的摆摆手。
“你那是什么态度嘛……”
小要嘟起嘴来,不再看着恭子。
“没有啊……我只是觉得,小要你也真没长进哪!还是不肯坦诚面对自己的心意……”
“我说啊,恭子。”
小要凑上脸去。她的语调凝重,像是不让对方错听一字一句似的——
“我说真的。别说恋爱对象了,宗介根本就不是那个次元的居民啦!”
“是吗?”
“一点也不错!事实一开始就摆在眼前了嘛,一个麻烦制造者的战争狂,哪有那种细腻的心思呀?”
“哎,这我也懂。只不过你们两个在一起时,彼此看起来好像都满开心的……”
恭子的话令小要迟疑了一会儿,但她随即用鼻子哼了一声。
“只…只是看起来罢了。错觉啦!”
“哦,这样啊……”
电车在调布站停下。
她们俩要去站前的巴尔可百货买东西,于是在这里下车。走出列车的门口时——
“啊……”
看见那个差点和自己迎面撞上的人,小要呆了一下。
“不破……学长?”
西装式的制服,配上清爽的直发。炯炯有神的眼睛,仿佛诉说着此人意志之坚强。小要觉得他比以前高了很多,肩膀也似乎变得更宽了。
“千鸟。真巧啊……”
小要和这个姓不破的年轻人瞠目结舌地互看了好一会儿。电车离站,月台上只剩下他们三个人。
“好可爱的制服。那是阵代的吧?”
“咦?啊……是…是的。”
小要连忙回神答道,却见不破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千鸟,我记得你那时成绩很烂,想不到竟然能进阵代啊”哇——”
“哎唷,拜托别把我当成笨蛋嘛……!”
“哈哈。抱歉抱歉。”
及其自然地,小要轻轻顶了那名学长的手臂一下。不破笑着任由她撞来
“不过……看你现在不错嘛!太好了。”
“谢谢啦。学长你也是。”
“是啊……有空的话,要不要找个地方喝杯茶?啊,你和朋友在一起啊…”
“咦?啊……可以吗,恭子?”
“嗯……没关系。”
恭子的神色有些不安,但小要似乎一点也没发觉。
这几天小要有点不太对劲。
甚至连对日常会话之机趣的洞察力迟钝如恐龙的宗介也隐约感觉的到。
比方说早上。
从车站往学校的路上,小要一副边走边想着事情的样子。出声唤她,她会像吓到似的,用莫名振奋抖擞的语调道早安。她平常早上一向没精神,都只是没好气的答道:“唔唔——早…”
比方说上午。
宗介正在保养武器,有一位同学跑来乱动烟雾弹,而将其引爆了。看见这一幕,小要只说了一句“小心点啦!”虚应了事。换作是平常的她,早就大骂“你应该负责管好呀!”
然后在他头上敲出几个肿包来。
然后是傍晚。
平常没什么事的时候,她总是跑去学生会跟同学哈啦打屁,可是这几天的她却都在楼顶独自发呆。
她的心情看起来并不坏,但却又像是为了什么而烦恼着。就像微妙的不协调音般地难以形容。
“千鸟。”
就这么到了第三天的午休时间。小要有事前往学生会的办公室的时候,宗介出声叫住了她。
“什么事,宗介?”
小要停下来问他。宗介默默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却见她忸怩起来——
“我…我的脸上有什么吗?”
“不。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问题?”
“呃?”
“你若是遇上了麻烦,我可以帮忙。”
听到这句话,她脸上强装的微笑消失了。像是要隐藏心中的迷惘,她别过眼神——
“没有……不是什么麻烦。那个,你不用担心啦…抱歉。”
道歉完,小要就离开了教室。
“……果然有点不对劲。你不觉得吗?”
宗介对在一旁慢慢吃着便当的恭子说道。
“不对劲……什么不对劲?”
塞了一口煎蛋到口中,恭子反问。
“我是说千鸟。她的样子怪怪的。”
“哦……也许吧。”
“常盘,你知道什么吗?”
“呃……不知道耶…”
恭子的脸上掠过一丝阴影。她头上那两根麻花辫平时总是翘翘的,但不知怎地,此刻看起来竟有一点低垂。
“会不会是像前阵子一样,又受到了谁的恐吓?”
“我想应该不是……”
“那么,也许是染上了病毒。”
“一定不是。”
“或者是她接受了会长的秘密指派,正在执行一项极为机密的特殊任务……有这个可能性吗?”
“我说相良同学啊……”
见恭子苦笑起来,宗介便将双臂抱在胸前。
“常盘,我要拜托你一件事。”
“什么事?”
“假使你发现什么线索,能不能告诉我?蛛丝马迹也可以。”
“…………”
“我还是很在意。我感到担心。”
说完,宗介也从抽屉里拿出他的便当——怪怪的肉干和番茄用蓝波刀削了起来。
在这段时间内,恭子停住了筷子的动作许久,只是低头不语。在长叹一口气后——
“相良同学……”
“什么事?”
“我问你……后天的星期天,你有空吗?”
“我可以抽出时间。”
“那,你要不要跟我出来一趟?我带你去看小要不对劲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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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东京市郊的这一座游乐园,坦白说,生意很差。
布满铁锈的云霄飞车、令人联想到老旧医院的建筑;电玩游戏区摆的是“Xevious”和“SpartanX”这一类的古董级机台,工作人员的态度也颇为散漫。因此,虽然是星期天,这里的游客却只有小猫两三只,简直像是老板不想再继续经营,随时准备要关门大吉的样子。
小要和不破之所以选在这种地方约会,是因为过去的一段回忆。
“我们那天好像是跷课来的喔?”
走过游乐园的入园处,穿着便服的不破说道:
“一早在上学的路上遇到你,你居然说不想去上学。我当时吓了一跳。”
“不过,学长还是陪我来了呀!
小要今天穿的便服,不像以往那样方便活动。一件质地柔软的手织毛衣,配着浅褐色宽下摆的裙子。头发则扎成马尾。
“对啊,所以这次换我要你作陪了。”
“不过这样没关系吗?学长,你不是要联考了吗?”
“是啊……哎,偶尔也会想喘口气嘛。这个你就不用担心啦!”
“哦,那就好。”
偶然巧遇的那一天,不破问她之后能否再见面,小要当场就点头答应了。在那之后,她便常常觉得心头浮躁。虽然期待着能和不破见面,却又有一种像是犹豫的不舒服的感觉挥之不去。
当宗介问她是不是遇上麻烦时,心头浮现的那股罪恶感。虽然她明明没有做什么坏事。
小要做了一个深呼吸,把那种心情赶出脑中。对,我又没做什么坏事……
“……反正我们就好好玩一趟。来都来了,对吧?”
“是啊,说的对。”
两人并肩走进园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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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这样。”
躲在入园处的柱子后,恭子说道。她穿着漆黑西装和长大衣,脸上带着圆框墨镜,看来十分诡异。
跟她一起躲着的宗介——也做着相同的装扮。两人站在一起,看来活像画虎不成反类犬的“福禄双霸天”。
就在他们身旁,游乐园的吉祥物“斑斑鼠”木然地站立着。就像个奇怪的生物,以两只滴溜溜的大眼睛望着宗介和恭子,像是感到一头雾水——不过两人姑且当作没看见。
“听说那个人是小要国中时一个满要好的学长。是前几天放学回家时在路上遇见的。”
恭子解释道。
“满要好的,是指……?”
“就是说,他们不只是单纯的学长跟学妹的关系啦!”
只见宗介一手扶着下巴。
“那个男的似乎是别校的学生。”
“是啊。”
“千鸟是本校的副会长。如果那人是为了窃取本校的机密情报而刻意与千鸟接触……这就可以说明一切了。”
恭子的双肩颓然一垂。
“唉唷,怎么可能啊?况且我们学校的学生会哪有那么多机密。”
“不。有的。”
“啊?……什么样的?”
“很多。某部分预算的执行细节、教职员和教育委员的把柄、在不良帮派卧底的人员名册等……全都是不可落入外人手里的危险情报。”
“真是,林水学长哦……”
尽管恭子摆出一脸厌烦,宗介仍是自顾在那儿面色凝重——
“总之事情非同小可。不知道千鸟牵扯到什么程度,不过……我还是在情报外泄之前及时制止他吧!”
眼看宗介掏出藏在大衣下的散弹枪,就要往已经走远的那两个人追过去,恭子忙不迭地抓住他的手。
“不行!相良同学,绝对不能那么做!”
“常盘?”
“相良同学,你要是那么做的话,小要真的会恨死你哦!你千万、绝对,不能对那个人出手!”
恭子说话从没有这样强势过,令宗介也为之一愣。
她又恢复平常的语调说:
“总……总之,他们两个不会是间谍啦!我们先观察一会儿再说吧,好不好?”
“唔……既然你这么说,我就让他们再消遣一下吧。”
见宗介收起散弹枪,恭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那,我们就偷偷跟踪吧!”
“唔。别大意啊,常盘。”
他们两人悄悄的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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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小要和不破学长之间的气氛,与间谍密谈根本差了十万八千里。
从云霄飞车走下来的两个人,开心地笑的合不拢嘴。她甚至耍赖地勾着他的手臂,还想再搭一次。
坐完咖啡杯之后,小要感到头晕不舒服,只见学长忍着笑意在旁照顾她。
之后他们还向斑斑鼠买了气球。小要笑眯眯的摸着斑斑鼠的头,请它帮他们拍了一张纪念合照。
两人也跑去电玩区玩测量拳击力道的机台。见到学长一拳打出一百三十的记录,小要在佩服之余不忘给予热烈的掌声。
起初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走着走着便越来越靠近。偶尔仅只一瞬间——她的眼神不知为何像是
有些落寞,但除此之外——他俩看来就像一对情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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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了好一会儿,小要和学长在小商店买了点心和果汁,走到附近的长椅子坐下休息。
“……看来,的确是我误会了。”
和恭子一起躲在树丛里,宗介总算承认道:
“没有间谍或胁迫的行为。他们只是十分亲密而已。是的,非常的……快乐。很好。”
他沉声说完,把脸上的墨镜扶正。
“相良同学……你没事吧?”
“当然。我很好,放心。我已经明白了整件事情了。”
“是吗?你说话怎么怪怪的……”
“是你多心吧。我很冷静。冷静到快烧起来了。”
说完,宗介突然当场拿出手枪做起了分解动作。
“你看,我还可以如此正确的操作。就算是闭着眼睛——”
随着一个好笑的声音,一个小弹簧从他手中的零件里弹了出来。
“……也能把零件弹飞出去。”
只见恭子满怀歉意的说:
“……我以为要是只用讲的,你恐怕没办法明白,所以才带你来看的。否则你又会联想到一些有的没有的事,到时又会陷入钻牛角尖的情形。”
“这样啊。”
“没想到这对你来说还是太残酷了点……对不起。”
“不。没事的。”
他将手枪草草地组装回去,胡乱的塞进枪套里。
“总之,现在侦察结束了,我们返航吧。务必确保退路,抹消足迹。炸药就地必弃置。常盘,去跟母舰联络。RV是A点。别忘了确定直升机的预定抵达时刻。”
宗介一本正经地跟恭子下达了莫名其妙的指示。
“你好像慌乱的很厉害耶……”
“不管如何,我们回去吧。”
举止僵硬地,宗介起身准备离开。
就在此时。
“什么玩意啊——!”
有人粗声粗气地吼着。定睛一看,只见坐在长椅子上的小要和不破正被几个大男人纠缠。全都是烫着俗气的小卷米粉头的中年男子,看起来好像喝醉了,连站都站不太稳。
“大白天你们就在这里亲热啊!你们两个是学生吧?还不回家读书!读书去啊!”
大白天就在游乐园里喝得醉醺醺的问题才严重吧?但这帮醉汉当然不会管这么多。
只见小要一脸讽刺地对男人们说了几句话。在这个位置听不见她说什么,不过——
“你说啥?臭小鬼!”
想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米粉头大叔们现在全都变了脸,脸红脖子粗地围了上去
“哎呀……那是混黑道的吧!这下惨了。”
恭子说着,冷汗直流。
“没有问题。我可是职业军人。”
“你要帮他们吗?”
“对。不管她跟谁要好……这都无关。我要保护她。当然,我并不是为了卖她人情。”
说这话时,宗介的头有些低低的。恭子见状,眼眶不禁一湿。
“相良同学……你好伟大!”
“唔。那我走了。”
“啊,可是先等一下。这种程度的变装,一下子就会被小要认出来唷?”
“唔……”
西装和墨镜,确实是一接近就会被识破。宗介抓抓后脑勺,快步地在附近来回张望。他绕到小商店后面,看见一个穿着慢跑服的老人。
那个老人正在抽烟,身旁摆着脱下的笨重玩偶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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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警告你!瞧不起大人也要有个限度哦!!”
那个醉汉对着小要大声咆哮。一阵夹杂着浓浓啤酒臭的口气扑鼻而来,小要不由的作呕,但她却没有退缩。
“喝醉了在这里找人麻烦算什么大人呀?况且你刚刚说那种话,谁听得下去啊!什么‘高中女生=援助交际’,哪里来这种想法呀?你脑袋有问题啊!”
“千…千鸟。你别太……”
不破想要从旁缓颊,小要却听也不听。
“反正你们别在这烦我们啦,走开啦!我就算了,我学长要考大学了,要是被你们传染了笨病的话就惨了!”
“你说什么?妈的!”
那群人暴跳如雷,当下就要对小要动手。小要依然屹立不摇。当不破正准备要挡在小要前面时——
一个凌厉的声音制止了所有的动作——
“唔呣唔!”
更正。是一个奇怪的声音。
“…………”
仔细一看,路旁小商店的屋顶上,站了一个看似奇怪生物的大布偶。
“…………斑……斑斑鼠?”
小要怔怔地吐出一句。
也不知是像狗还是什么,总之那颗脑袋的模样叫人看了莫名其妙。短手短脚,身体也短,又没有脖子,很像漫画里二头身的小精怪,只有那对大眼睛滴溜溜地转。不过,看起来还是很可爱。
“唔呣!唔呣唔。唔呣喔——?”
只听得这位斑斑鼠先说了一段话,大概是开场白,接着潇洒地将双臂在胸前一叉——失败。它的双臂太短了。
“唔呣!唔呣唔,唔呣唔!”
斑斑鼠又说了几句,语气似乎更加强硬,好像是骂起这群人来了。
“……现在是怎么回事?”
“唔呣唔!唔呣唔!唔呣唔!”
醉汉们个个不解,却见斑斑鼠骂得更起劲。
“…………”
眼见他们还是听不懂自己说的话,斑斑鼠好像急了,拿出一个不知哪儿捡来的小石头,大叫一声“唔呣!”便向下扔。
小石子不偏不倚的打在醉汉头上。
“好痛!喂,你干什么!”
“唔呣唔。”
斑斑鼠伸出一只手向他们招呀招的,一副“放马过来”的挑畔样子。
“来打啊,有种就给我下来!”
醉汉之一被激怒了,踏着笨重的脚步走向小商店。
“唔呣……唔呣唔。”
斑斑鼠往后退了几步,在“啪哒啪哒啪哒~~”的一小段助跑后,从小卖店的屋顶纵身一跃而下。
“唷……”
磅!
斑斑鼠的一记“泰山压顶”,当场将那人压得五体投地,再也爬不起来。
“老……老大!”
看来这些人果然是帮派分子。这下子其他醉汉全都火大了,冲着还趴在地上的斑斑鼠一拥而上。
“你找死啊!”
斑斑鼠立刻来一记利落的翻身但是失败了。它的脚太短又像馒头,很难爬起来。
“唔呣唔……”
尽管如此,这位斑斑鼠却异常冷静。只见它在地上滚了好几圈,顺势撑起身体,眨眼间已经像尊小佛像似的站好了。
“真灵活……”
小要和学长看得目瞪口呆。斑斑鼠开始在他们面前大展身手。
先一记铁头功撞晕一人,再将另一人轻轻松松地摔在地上,同时用它的扁平足对着他们的脸来回连掴,打得两人不住哀求“好痛啊”、“住手”,但它还是毫不留情“唔呣、唔呣”地乱拳连发。
此刻的斑斑鼠神勇无比,简直杀红了眼。
“噫、噫……!”
一干人被打得晕头转向,只剩下最后一个勉强哭着爬出杀阵,却见他逃离斑斑鼠的魔掌后,竟然趁隙奔向小要,似乎想抓她作为人质或挡箭牌。
“啊……”
“千鸟……!”
不破挺身在她面前。说时迟那时快,男子拔出了利刃冲向两人——
咯锵,砰磅!
随着一声沉重的枪响,男子应声倒地。他的背部似乎被橡胶弹击中,闷哼一声后向前扑倒,昏了过去。
小要吃惊地抬起头,看见斑斑鼠将一挺冒着白烟的散弹枪扛在腰际。
(咦……?)
觉察他的视线,斑斑鼠立刻仓皇地藏起散弹枪。
恰在此时,有个小孩跑到这附近,拉开嗓门狂叫:
“啊~~~~妈妈!爸爸他们又跑来这里喝酒睡觉啦~~~~!”
“什么?搞什么呀,真是……”
好像是那帮醉汉的家人来了。驻足围观的路人越来越多,嘈杂声终于引来了游乐园的警卫们。
“啊、就是那家伙,他把我宝贝的斑斑鼠穿走了——”
穿着慢跑服的老人在警卫后面大叫。
“唔呣唔……”
斑斑鼠似乎慌了一下,接着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它似乎已经悟出了独特的步法,那双短腿竟以极不相称的高速移动起来。
“喂,站住……!”
警卫们随即追了上去。只留下小要等人呆站在原地,足足傻了半天。
小要和不破重拾玩兴,在园内走了一会儿之后便搭上摩天轮。
“刚才怎么会那样?是新的剧场节目吗?”
车厢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不破这才好像镇定了下来。
“……不过他好像演得太激动了点。哈哈……”
“是啊。不过你的叫骂也满激动的啊,不过是几个喝醉的人,你却弄的火上加油……”
“啊……对不起。我差点害你也被拖下水。”
小要连忙低头赔不是,但见不破笑着摇摇手。
“没关系啦,其实也满刺激的。而且……那样才像你嘛!我也是喜欢你这一点。”
“咦……”
小要微微吃惊。她头一次听人这么形容自己一向以为是缺点的臭脾气。
这时候,他们乘坐的车厢大约来到钟面上两点钟的位置。
“那个……”
略换了口气,不破打破了沉默。
“以前——那时我没能说出口,不过千鸟,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学长……”
“我……喜欢你。从以前就喜欢,现在也还是。所以……千鸟…”
这原本是她等了好久的一句话。虽然现在才听到,但她还是很高兴。
然而——
“对不起。”
她毫不犹豫地说出口,仿佛早就知道这是唯一的答案。自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回答“好的,我很乐意”这份不自然,她好像一开始就感觉到了。
可是,这是为什么呢?
“这样啊…!”
不破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变得苦涩,但过了三秒左右,他又露出了微笑,像是如释重负似的。
“你是不是另有喜欢的人?”
“咦……?”
“隐隐约约有那个感觉。我看你今天玩的很开心……不过看你的表情,偶尔好像会想起谁似的。”
被他这么点破,小要不禁有点慌张。
“啊,有吗……这是,那个……”
“是怎样的人?我有点好奇。”
“不,也不算……其实我……”
并没有喜欢的人。
她无法如此断然地否认。若是平常,她明明能够若无其事的回答“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人”的。
看见她的踌躇,不破当做她是默认——也就是“有”了。
“既然是你中意的家伙——我想他一定很稳重,个性很成熟吧?”
“那就不是了。保证、绝对、不是!”
听见她劈头的一串坚决的否定语调,不破愣了一下。小要突然难为情起来,避开他的视线,往摩天轮外看去。
从观景窗看出去,可以清楚的看见游乐园的全景。
在旋转木马那边,豆大的斑斑鼠正死命地跑着,后面跟着一批警卫。另有一名警卫抄前向斑斑鼠扑去,只见斑斑鼠矫健地跳上木马躲开,然后又继续逃命。
(那个笨蛋……)
大概是恭子吐露了消息他才跟来的吧?若是往常,小要大概已经大发雷霆了——不知为何,现在却是感到一丝窃喜。
(真是的。走到哪儿都是那副德性……)
看着全力逃命的斑斑鼠,小要不禁发噱。
这一身布偶装。
重的不像话,又妨碍活动。大概是刚才的打斗把拉链弄坏了,现在很难脱下来。眼前虽然暂且没看见警卫追来,但这么显眼的装扮,肯定马上就会被发现。
(真糟糕……)
宗介满心焦急地跑在一条没有人的小径上——却见小要独自站在小路的正中央。不知为什么,那个不破学长没跟她一起出现。小要张开双臂挡住他的去路,像是专程在那儿等他似的。
“……?”
“躲进那边的树丛。快!”
没有多想,他立刻照做。才刚一骨碌钻进灌木丛,警卫们就赶到了。
“小姐!请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拿着散弹枪的斑斑鼠?他往这个方向跑来——”
“他往那边去了。”
听小要这么说,警卫们立刻往慌报的方向冲去。
这会儿就只剩宗介和小要两人了。
“好了……可以放心了,斑斑鼠。”
“是啊。得救了。”
他微喘着气回答,怪怪的变声器却迳自将他的话转成了“唔呣。唔呣唔”。
小要噗嗤地笑了出来。
“刚才真是谢谢你。”
“唔呣,唔呣唔。(不,没什么。)”
“既然你救了我,要不要顺便听我说些我的故事?”
“唔呣?(可以吗?)”
宗介不解的答道,然后小要在旁边的长椅上坐下。
“我今天呀……是跟以前喜欢过的人出来约会。”
“……唔呣。(……是哦。)”
斑斑鼠的肩膀向下垂。看见他这般举动,小要的眼神里隐约有一丝喜意。
“那个人是我国中时的学长——”
她不急不徐地说起学长和自己的过去:她如何替球队代打而相识,而自己一直暗恋他;最近又如何巧遇;甚至刚才,他还问两人是否能够交往,而她却挽拒了……
后续发展出乎意料,令宗介只能惊愕地张着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你知道我为什么拒绝他吗,斑斑鼠?”
“唔呣……(不……)”
“其实我也搞不太懂……只是最近我常为了这件事想东想西的,结果我的一个同班同学就替我担心了。虽然他平常总是迟钝的不得了,可是稀奇的是那天他却问我‘你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同班同学,迟钝。是在说谁啊?
这时,她竟轻轻地握住斑斑鼠的毛毛胖手。
“那天我好高兴耶……”
“唔呣唔……?(千鸟……?)”
“……哎,说起来,其实是我有点过意不去啦!”
说着,小要又笑了起来。她像是心中舒坦了似的,从长椅子上站起身——
“……反正,就是这样啦!明天起我就会恢复了。斑斑鼠你放心吧。再见啰!”
拍了拍斑斑鼠的头,小要就这么走远了。看着她轻盈的脚步,宗介只是怔怔地望着。
“唔呣……(唔……)”
明天起就恢复了。
反复吟味这句话,不知为何,布偶装的重量感好像消失了。
那是一种不可思议的感觉。
“找到了!在这边!”
呐喊声和人群的脚步声逐渐接近。
好,该走了。
斑斑鼠宛如一阵疾风,意气风发地奔驰而去。
—————————————心无旁骛的跟监行动[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