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七三六时、起床。检查TDD-1的指挥室。没有问题。和在声纳室的下级士官交换意见。”
(摘自T?泰斯塔罗莎上校的日记)
她梦见自己指挥的潜艇沉没了。
60海里的超高速航行中,水中的巨大“强风”——“内部波”将艇体往下压。理应立刻执行紧急上浮的措施,可她却误判断事态,利用通常的操纵方式试图恢复原先的深度。可是在她的指挥下,高速航行中的潜艇仅仅10秒内就降低了200m深度。
在她发出下一条指令之前,潜艇已经冲破极限深度。
顷刻间屈服于水压,艇体被挤压破碎。
一同被引爆的弹药类。猛地被推入内部的大量的水。
重要的部下们零零落落沉入海底。她拼了命在海底徘徊、搜寻散落得像益智拼版一样的他们的手脚。急忙要拼起来,却发现怎么样都不吻合。假如现在立刻能拼起来,还应该能救几个人的……无论怎么动脑筋、无论怎么移动自己的手,就是拼不起来。
就像解不开九连环(翻译注:一种几个形状不同的铁圈套在一起的玩具,通过特定的步骤可以拆分。)的小孩子一样,她焦躁不安、大声哭泣着。为自己的愚钝。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绝望。
“——呜。”
被噩梦缠到最后,泰蕾莎?泰斯塔罗莎睁开自己已经湿了的双眼。
已经梦见过许多次的噩梦。
对,许多次——几十次了。因为实在是见得太多了,恢复过来也非常快。朦胧的头脑中只是闪过一条“啊,又来了”就没了。
据兼任心理医生的戈德贝里上尉说,噩梦是健全的精神活动。日常生活中囤积极大疲劳的人通过做噩梦来消除这些疲劳。因此,睡不着才是危险的信号。累了以后睡得很熟——这还不是问题太严重的阶段。
泰莎现在也能睡得很香,吃的也不少——自己也很头痛。但没有问题。
“嗯……”
她发出像是没有睡够的声音,回头四顾。
常常看到的简朴的桌子和客间。这里是强袭登陆潜艇TuathadeDannan狭小的舰长室。泰莎卷起白色的床单,想从折叠式的沙发床上下来。
“……嗯。”
她正准备从床上缓缓起身——踩到了自己裹的床单、摔倒。即便如此她还是迅速地起身,还沉浸于混沌中的意识的一角跳出这么个念头:
(对了,还得指挥潜艇……)
似乎熟睡了很久。究竟睡了多长时间呢?现在这艘潜艇在哪个海域?
想不起来。
她挠挠始终不肯运转的脑袋,将手伸向桌上的舰内电话。
呼叫指挥室。没人接听。通常情况下不出3秒就会由值班士官接听的啊。
奇怪。太安静了。
泰莎披着床单,晃晃悠悠离开舰长室,向指挥室走去。潜艇内的通道略微有些昏暗,四处充满静谧的气氛。
工作人员根本就找不到。
稍稍有些模糊的视线上下左右摇晃着。好多次都差点跌倒——不过她总算也到了指挥室。
指挥室里果然也是漆黑一片。
无人。潜艇的控制中枢——指挥室中空无一人。正面显示屏也是黑漆漆的。大大小小的设备和控制台也完全没有运作的迹象。
“达纳?”
潜艇的AI[达纳]也没有响应她的呼唤。
她就以大脑一片浆糊的状态站在指挥室正中央。不知道接下来应该采取什么行动的她抓起艇内全域播放的麦克风,
“那个……哈……我是舰长。有没有人啊?各部署……请现在立刻报告情况……当班士官……请尽可能快地……回到指挥室……”
没反应。艇内播放系统也死了。
“呜——”
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到哪去了?谁来回答我……
而且这里是——啊,明白了。大概还在继续做梦吧。
忽然,有个惊讶的声音叫她了:
“上校大人?”
指挥室深处的声纳室中探出陆战队下士官的脸。东方人。绷着的脸和抿住的嘴。穿着橄榄绿的野战服。
SRT(特别对应班)所属的相良宗介中士。
他一看见泰莎,双眼立刻瞪得如同满月,随即马上转过头。
“上……上校大人。请问您有什么问题么?”
“相良先生……?”
无人的指挥室中,居然出现陆战队的宗介。
完全不正常的状况。为什么他会在声纳室?身为陆战队员的他,通常应该不会有事到这个房间里来的。
果然这是继续在做梦。
“相良先—生—……”
泰莎走近宗介,“扑”的一下扑进他的怀抱。
“上、上校……!?”
宗介困惑的声音。前发能感觉到他的鼻息。缓缓传来的他的体温。
“上校,这是?希望您能说明一下……”
“状况……?我一点都不想说……直到刚才为止,还在做非常可怕的梦……你的出现让我感到非常高—兴—……”
“哈?那个——”
“顺便……我、是不是应该提个小小的要求呢……呵呵。我说相良先生。像之前那样……叫我泰莎吧。反正是在做梦,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吧?我觉得……偶尔……也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她一边用非常娇气的声音说着,一边不断蹭他的面颊。
当然如果是现实中,她绝不敢做出如此大胆的行动;何况是在象征舰长重责和权威的场所——指挥室。
“做、做梦?抱歉上校,我完全无法理解——”
“真是的,相良先生你这个坏心眼!你要怎样……才肯叫我泰莎?告诉我。我……我什么都愿意做。嗯哼哼……”
“那、那么……泰……泰莎。我明白了。我现在立刻就拨打基地的电话,把军医叫过来。不要紧,我不会说什么其它话的。因此请先——”
“……?”
正在此刻。
平时用不上万分之一的大脑终于开始以正常的速度运转了。
彻底地——由于超越常轨的嗜睡、如同豆腐一般的软乎乎一团糟脑浆逐渐取得往日的功能。如果比作电脑,就是硬盘咔咔飞转的时候。全程序强制关闭。OS再启动。扫描硬盘。“检索错误中”。检索病毒。任务栏上的图标一个个出现。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理解状况了。就梦而言,这细节太过清晰了。
不是梦。
这个相良宗介是真的。
“呀!?”
“哇……”
泰莎用似乎要撞飞对手的力气一把将宗介推开。
“那、那那个。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我绝不会——”
语无伦次的她再次思索当前的状况。
说到底,这艘潜艇在航行吗?
不对。TuathadeDannan正在梅利达岛基地的专用船坞内休眠;昨天刚刚完成整备工作,正在等待新的任务。工作人员们已经上陆到基地里去了——无论怎么叫都不会出现在潜艇内的。
没有任何人是正常现象。
那么为什么,相良宗介会从声纳室里走出来?
也想起来了。为了和声纳员德吉拉尼中士检测M9Gernsback的水中航行音。昨天是她亲自允许宗介等人的器材使用要求的。大概彻夜都在测试整理数据吧。因此宗介在这里出现也不奇怪。仔细听的话,还能听见声纳室深处远远传来的德吉拉尼中士的鼾声。
因为睡迷糊抱上去了。而且还用那种傻乎乎的声音,做些死乞白赖的请求——
“上校大人,身体——”
“我、我啊!?没关系!我并没有那种意思、只是脑子有点奇怪、也不是开那方面的玩笑或者有丝毫逆向性骚扰的意图、虽然我真的是希望相良先生那样称呼我可绝对不是因为有某方面的意图而只是单纯地睡迷糊了我确信这一定是有复杂的原因的那就是我常年都有非常不正常的低血压你当然应该知道有患低血压的人睡相和起床都不佳的俗说航海中自然决不允许有如此的失态可一上陆我就放松了,但说到底虽然我抱有为什么我在TDD停靠的情况下会睡在舰长室的疑问可我非常清楚身为指挥官是非常不好的行为。因此对我来说——那个,相良先生?”
一口气吐出那些相对头脑运转速度、更需要肺活量的台词,泰莎发现宗介比正常情况下愈加惊慌失措。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满脸的脂汗盯着别的方向?为什么他坚决不看我——
她怔了一下,低头看自己的打扮。
蕾丝花边的内衣外披着的制服衬衫,而且纽扣都没纽上——纤细的肢体直接暴露在外。金灰色的辫子也散开成乱糟糟的一团头发。她就这副打扮来到了指挥室。
“哎、哎呀,我真是……”
拉扯一下抓在手中的床单、裹紧身子,一步、两步向后退——却被台阶的高低差绊倒了。
“啊……”
她猛地向后滚下去,臀
部着地的同时后头部又撞上了椅子扶手。视界变成漆黑一片,眼前飘着无数的星星和火花。
宗介脸色大变,奔向晕头转向的她。
“上校大人。没事吧、上校?!”
“没、没关系。仅仅这点……”
在被抱起之前泰莎赶忙起身。她连如何掩饰的言语都想不出,只是一个劲说着“我没事、我没事”慌慌张张从指挥室里逃出去。
身后的宗介一脸的惊讶。
“〇九四一时视察AS用格纳库。从负责人处接受由1名SRT和第11AS整备小队共同负责的项目说明。E-005及E-008发生事故。善后处理交给负责人。”
“虽然我很清楚你刚起床时候的奇怪行为……这次也未免太过头了吧。”
在基地格纳库内咔哒咔哒敲打着键盘的梅莉莎·毛上士说。她身边的2架秘银AS——M9Gernsback正以搭乘姿势跪倒着。
毛的背后站着已经完完整整打量好衣服的泰沙。和往常一样的咖啡色制服外面套了件夹克,头上戴着绣有“TDD-1”的帽子。现在已经稍微有点活动的氛围了。这是她每次长时间巡视基地的时候必定的打扮。
毛继续问,
“那么,之后呢?说了些意义不明的话语,胁迫部下,然后摔倒?真是乱七八糟。那简直就是老年痴呆症嘛。”
“老年痴呆症……”
“否则就是发情期的猫。总之是没什么补救方法的。就简单地对他说‘不好意思,我有病’不是更好吗?”
面对毛尖刻的评论,泰莎气得鼓起腮帮。
“我没有病。我只是在早上容易犯迷糊。作战中我会更清醒的。”
“话虽如此,也得有个限度吧。再怎么迷糊通常也不会半裸着在潜艇内徘徊吧?”
“梅莉莎,你之前不是也有过吗!?”
“那不是我睡迷糊了,是药的关系……不过不是挺好嘛?又没让其他的组员看到。宗介又不是那种大喇叭型的人。”
“可再怎么说,在相良先生面前出了从未有过的大丑,让我感觉非常失落呢……”
重新压了压帽沿,泰莎的脸发红了。她轻轻叹了口气继续:
“借睡迷糊了对他撒娇、本来还想再继续一会儿的……可太不成体统了。简直就是魅惑。我一定被他鄙视了。”
毛用鼠标拖动液晶显示器中的CG,优哉地从鼻子里哼出一团气。
“不是很好吗?至少让他认识到你也是个普通的女孩子。”
“可那样明明连普通都说不上……!”
“嗯——确实。”
叼着香烟,毛不在意地回答。
“那个——我一点都不希望你就那样同意了……”
“噢。话说回来,你今天还真闲啊。”
“是啊,太不幸了。”
如果和往日一样忙的话心情应该会好转一点吧。
今天的泰莎异常清闲。
那是当然了。为了腾出时间,昨天那么拼了命地努力工作。
恰好昨晚相良宗介回到这个梅利达岛了。往常泰莎一定会利用这个机会通过这样或那样的手段巧妙地和他拉近关系——这份心情也在今天早上的事件后彻底消散了。
因为害羞,鼓不起和他见面的勇气。
在反恐作战中,拥有最大限度利用机会的智慧和决断力的指挥官,在恋爱场上却和无法完全判断状况的新人少尉的水准持平。
(糟了,太糟了……)
在自己犹豫不决的时候,在东京的千鸟要和他的距离在逐渐缩短。表面上“我对宗介并没有什么特殊的感觉哟?”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却在暗地里每天晚上做饭请他去吃(太狡猾了!)。
香港事件之后,接受宗介选择的泰莎也曾有过绝望的感觉。再怎么说都是那死板木宗介和连自己都要欺骗的别扭的小要。综合毛和克鲁兹的说法,两个人的关系实质上并没有什么进展。
虽然她也觉得小要是个不错的人,可不能就因此有所顾忌。在状况允许的条件下,将自己的情感直直地表现出来——这就是到如今为止短短的人生所得到的贵重的经验。
(对啊,战斗还没有结束呢……!)
鼓起干劲、握紧小小的拳头——这就是最近的她。
话虽如此,可今天早晨的丑态——
(真、真的……已经完了……)
号啕大哭。大脑短路。因此恋爱是难事。
所以她才会寻求能够倾听她心中苦闷的人,抱着希望来到了毛那里——可她管她自己在那里忙着工作,似乎一点都没有认真对待的意思。
“这么说来你为什么会睡在潜艇里呢?昨晚应该还在基地的房间内的。”
“嗯,确实应当是那样……”
昨晚,泰莎将大量的公务一口气扫平——为了今天能够悠闲一点,她将所有能做的工作都完成了。揉着快要挡不住睡意的眼睛回到基地内自己的房间,发现果然毛又在房间内兴奋地大口大口吞着啤酒。泰莎也在她的推荐下喝了一罐饮料——
之后的事情无论如何都回忆不起来。
“我一点都不明白。因为脱掉的制服在舰长室,似乎没有裸着在基地内四处晃悠。另外……”
泰莎语塞。
“另外?”
“我回到基地的房间时,他不见了。”
“他是?”
“抱枕娃娃啊。不是一直在床的边上吗?”
“噢,那条小狗啊。”
“是我特别喜欢的、最重要的抱枕娃娃。也许我半睡半醒的时候带着他外出、把他放在什么地方了也说不定。昨天梅莉莎你什么时候回去的?”
“你回来后我马上走了。我半开玩笑塞给你一罐Chuhai,你不是一口气就喝完了嘛。喝完以后你连衣服都没换立刻‘噗嗵’一下睡倒了。因为太无聊我就先走了。你不记得?”
“嗯,一点都不……那个,你刚才说的一罐Chuhai是什么?”
“日本的鸡尾酒。在烧酎中勾兑饮料的酒。”
“原来如此,上了一课呢……你说什么,酒?!你让我摄入酒精了!?”
难怪会从一起床开始就头疼到现在,始终觉得身体不舒服、一直晕乎乎的。
“偶尔有一次也不是挺好吗。”
“不行!酒精会破坏脑细胞。如果想干这行干得长久点——”
“啊啊、知道了知道了!不要和某根死板木说出一模一样的话行不行?!”
毛厌烦地挥挥手,按下键盘上的“实行(回车)”键。她对站在M9肩上——驾驶舱旁边的整备员大叫:
“完成了!启动吧!”
“OK——”
整备员拔掉连接在驾驶舱内的笔记本端末插头,关上舱门、熟练地落到地上,快跑着远离M9。
“我始终想问。你从一开始就在那里干什么呢?”
也许是心理作用,泰莎似乎翻着白眼问她。
“计划书不是已经给你了?M9的动作模式研究。更广泛而高度的无人机动。”
“可是要在复杂的地形进行无人的战斗——现在的AI还是不可能的。即使在瞬间意识的决定上能够优于人,可根据大局、对应复杂的状况下判断的力量,还是人的直感——”
“不是不是,不是那回事。那份计划书只是借口而已。”
“?”
“你就看着好了。”
毛输入资料的那架M9一下子站起。对面一架待机中的M9也同样启动、起立。不知为何,那架M9的腰部缠着一块连带防水塑料遮布的大布头。
“那裙子是什么?”
对,简直就是裙子。
“气氛而已、气氛呀。”
“……?”
格纳库在地下基地内也算格外开阔了。这块区域的大小完全可以进行简单的动作测试。2架无人的M9一步、一步迈向测试用的空间,面对面站住。
2架机体都没有装备武器。然而那场景酷似在圆形斗技场对峙的角斗士。
(要开始格斗战吗?)
测试用的空间再怎么大,M9的力量也不是闹着玩的。队里有明确的规定禁止除在地上演习场外的一切模拟战。在泰莎为了以防万一、准备提醒毛的时候,她又开始大叫起来。
“好!那就开始!”
“OK——那么,开始!”
整备员手中提着的CD播放机中流淌出古老的乐曲。
非常悲伤的管风琴旋律。这是探戈。
配合着缓慢的序曲,2架M9一步步走近。1架摆出男性的动作。另1架穿裙子的摆出女性的动作。
管风琴的独奏中加入大小弦乐器,曲子变得有力而奔放。
锵!锵锵锵、锵,锵!
2架M9以完美的时机“啪”的一把抱住,传感器与传感器互相凝视着;接着牵起手,同时将脸转向侧面,抱着对方左右来回移动。
发出喧闹的脚步声,2架M9利索地跳起舞。
“好,好极好极。这次似乎会顺利。”
远远望着2架M9,毛和整备员们满意地点着头。充当女性的那架华丽地躺倒在充当男性那架的手臂上;本以为拉一把她就会起身的,然而她只是打着转离开了一下,又再度躺到对方的手臂上——裙子高高扬起。
“哼哼哼。怎么样,了不起吧?”
“非常奇怪而已……这就是研究?”
“嗯。反正特意设计成人型的,试试各种各样的玩法不好吗。”
“……我可不希望价值数千万美金的最新锐高科技兵器被你随便玩。以战队长的身份哟。”
一边用手指拨弄自己的上校阶级章,她一边翻着白眼说。
“好,来了!就是这里……很好!成功!”
“那个——你在听吗?”
“这个音节的转身……好!这么一来圣诞节派对的隐藏节目非我们莫数了!”
完全没听。
跳舞的M9。兴奋的整备员们。
下一秒,事故发生了。就和操线木偶一般在打着转跳舞的2架机体的手打滑了。在外侧旋转、充当女方的M9被可怕的离心力甩飞出去。
“啊……”
M9扫倒空集装箱,和墙壁发生碰撞。撞击折断了裸露在外的铁管和钢筋上,整块区域回荡着震破耳膜的巨响。从折断的管道中喷射出大量的水或蒸汽,尖锐的警报声响彻四周。
“啊,怎么会这样,可恶!”
“停下、快停下!”
“关掉阀门!喂、危险!会触电的!”
空气中交错的悲鸣和怒号。东奔西跑的整备员。试验场的正中央,失去另一半的男方M9还在独自继续怪异的舞蹈。
在突然降临的大骚乱面前,毛垂下肩,伫立在原地。
“又失败了。本以为这次会行得通……”
泰莎轻轻在悲叹的毛的背上拍了一下。
“别这么沮丧。打起精神,梅莉莎。”
“泰莎……谢谢。”
“不用,不需要感谢我。我会直接化身死神,对你不客气地挥舞镰刀的。战队从某方面来看还真的是非常贫乏呢。”
毛冻结了片刻,问:
“……那个,果然还是扣薪?”
“全体有关人员的检讨书和被害报告。明天之前交给我哦?”
她的脸上浮出宛若女神的微笑。
“工作至一〇五六时。和作战部长通电话。受到荣誉而隆重的邀请,慎重地辞退。”
抛开身后因为事故吵闹不堪的格纳库,泰莎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上班。因为昨晚告诉过秘书“明天会晚来”,所以没什么大问题。
写完数封E-mail的回信、在打理各种小事的时候,悉尼作战本部来了个电话。是作战部长博塔提督。说这说那聊了一会儿后,博塔提督问道:
“泰莎啊,再下星期的周末有空吗?”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也是可以腾出时间来的啦……什么事?”
“哎呀其实,我和海军时代的旧友有个小小的会面。以前也把你带过去过一次啊?那群家伙都很喜欢你呢。这次也一定——”
“我不要。”
她果断地回绝。
“为什么呢?每个都是出色的海之男啊。”
“他们当然是啦……”
一年前泰莎参加聚会时,她留下了糟糕透顶的回忆。
来聚会的都是和提督年纪差不多或者更老的大叔。朝鲜、越南、海湾战争——都是经受过20世纪后半主要战争的猛士们——
可无论如何,应付他们都很累。
全都是些肌肉大叔、喜欢战争的老爷们,不断抽雪茄和香烟,嘴里不停地吐出F打头的话(翻译注:就是FuckingXXXXXX,意思请查字典,我对这类翻译最不在行——|||)。总之就是很有活力、少年般的一群家伙。又因为她不得不向他们表示敬意,脸上也不能表现出什么不满。
十几岁的小姑娘能和他们一起讨论海战、地理学,他们虽然显得挺高兴,却始终不能达到随便谈的程度。假如是关于最新锐的兵器或者系统,他们则会回以“这啥呀。现在的海军不借助器械就不能读海图吗”之类的话。
因为会被彻底地打磨神经,她非常不愿意出席。
“告诉我原因。是不是凯文和女人玩的话题你不喜欢?”
“并不是这个。”
“那么是托马斯给你看他有那个什么的纹身?”
“当然是……!这是我一生的心灵创伤!我可是把他当成值得尊敬的潜艇舰长呢。请你想象一下我有多失望和惊恐!”
因为全都是些老古董,到现在为止都还没理解性骚扰的定义。他们认为面对有吸引力的女孩子就必须多嘴胡话,这才算有礼貌。出席者中自然也有在外拥有近乎传说的声誉的人——在泰莎见到的时间段内,不过是些素质低下的下流大叔们罢了。
“别这么说。不都是些有趣的家伙吗。”
“与其这样评价还不如说是精力旺盛的不良少年集团……!”
“知道啦知道啦。我会仔细告知他们行为举止要绅士点。能不能抽出时间来参加?”
“我不相信。”
“你不是也学到不少嘛?何况他们都是心理负伤的纯朴的男人们。为了度过退役后空虚的余生,围着一个可爱的少女开个小小的宴会,我想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吧。”
“骗人。他们只是想把困惑的我当成玩物甩、弄得场面一团糟而已吧。”
“嗯……确实是这么回事。不不、泰蕾莎!别挂!玩笑啊!”
正准备挂断的泰莎的手一下子静止了。
“已经没有其他事情了不是吗?叔叔你也很忙呢。”
“别这么憋气嘛。被请到那种聚会上可是一种荣誉呢?若不是和马度卡斯同级的是不会被邀请的啊。”
“那请他如何?”
“他(迪克)太无聊了,一定只会缩在房间的一角,手里拿着计算器算这次宴会的支出。”
想象着那非常可能出现的画面,泰莎的眼前一片昏暗。
顺便一提,秘银里年纪大的美国人偶尔会将理查德·马度卡斯称为“迪克”——虽然身为英国人的马度卡斯本人不喜欢这种叫法。
“……总之,我不去。而且会场是在东海岸吧?我没时间赶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明白了。只要地点近就同意了是吗?比如夏威夷、关岛一带。”
“请不要。我不会去的哟?”
“总之我先和他们谈谈。今年的管理者是乔治,应该可以说服的。我会再联系你。那就这样。”
“请等等,喂?叔叔?!……啊啊,真是的。”
盯着对面已经挂断的话筒,泰莎轻轻叹了口气。
接下来为了以防万一得赶紧寄一封E-mail过去。如果因为自己进行会场调换,那要拒绝也就不可能了。虽然是一批坏小子一样的人,可也有了不起的过去。曾经是舰队指挥官的人也不少,秘银内部也有数人十分崇敬他们。
“上校大人。”
一直在等电话挂断吧——从办公室门口探出头来的秘书官杰克利奴·维兰少尉问她。维兰是25岁左右、一头金发和小麦色的肌肤会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女性;看上去是喜欢运动的类型,她周遭漂浮的气质却给人“她是图书管理员”的感觉。
“有什么事?”
“有条来自MM公司负责人的传言。他们送出了关于MH-67的改修作业中新型消音系统的规格报告书。”
“是吗。有没有其他的传言呢?”
“没有了。”
机械地回答完,秘书官走出房间。
维兰的态度始终是漠不关心。一点都不想和她谈私人的问题。虽然一开始时泰莎好多次想“也许,她讨厌我?”,可似乎也并非如此。她会非常用心地为她泡红茶,偶尔还会给她吃自制的蛋糕;去年圣诞节还送给她很漂亮的八音盒。“只是单纯的恬淡性格吧。”现在她已经如此接受了。
打开邮件浏览器,过目马丁·马利埃塔公司送来的规格报告书。列出疑问点、寄出。5分钟都用不了。
“那么……”
重新在办公椅上坐好。想不起还有什么其它工作。真稀罕呢。
清闲。
干什么好呢。
忍不住无所事事的状况,她站起身。
(对了,那个抱枕娃娃……)
一边溜达视察部下的情况、一边寻找行踪不明的抱枕娃娃。她实在不愿意委托维兰,让其他人一起帮忙寻找私物。
想象画面——
“少尉,请联络设施中队,安排他们寻找我的抱枕娃娃。最优先命令哦。”
“是,立刻去办。”
“茶色的小狗哦。如果没有他,我完全睡不着。明白没有?”
“了解了,上校大人。”
——这么一来,全军的士气都会低落吧。
在制服外披上夹克、戴好TuathadeDannan的帽子,用运动鞋换掉高跟鞋。
遗失物处理中心在设施中队的办公室。
对维兰说了句“我出去一下”后,她走出办公室。
“一一四四时,访问设施科。视察出勤状况。和SRT中尉相遇。加深了对中尉的气质、性格了解。”
“上、上校大人,您完全不需要亲临呀……只要您一句话,我们一定会把东西找到送到您那里去的。”
兼任遗失物管理员的设施中队二等兵紧张得像缺少机油的机械一样。
一直指挥着马度卡斯中校加里宁少校这些老将的她——在这些兵的眼中,泰蕾莎·泰斯塔罗莎是“神秘”与“谜”的象征。泰莎自己还没有注意到,现在二等兵的脸上正写着“哇,还是头一回在这么近的距离看”。
泰莎的脸上浮出柔和的微笑。
“不,是非常私人的东西。而且我是顺路经过。”
“原来是这样。那么,请问您寻找的东西是?”
“是……呃……”
她在为要不要说“是抱枕娃娃”而踌躇不决的时候,设施中队的办公室外走进来一个穿野战服的下士官。
金发碧眼的帅哥。SRT的克鲁兹·威巴中士。
“好~咦,不是泰莎吗。你在这种地方做啥?”
“威巴先生?没什么,只是……”
“丢了什么?便当盒、体操服、教科书还是笔袋?”
“虽然不是这种小学生用的东西……小小的私物而已。”
“哼嗯~算了。另外,你就是管遗失物品的?”
说完,克鲁兹转向二等兵。
“是的,中士大人。本来是储备管理员,这星期负责桌面工作。”
“啊,是吗。这是我捡到的。”
他往桌子上放了个长方形大纸袋。二等兵检查了一下纸带里面,发现是数盘录像带。
“这是……?”
仔细一看,全都是动画片。迪斯尼的《美女与野兽》、《赫拉克里斯(翻译注:国内放的时候叫《大力士》……)》。也有日本的《龙猫》、《魔女宅急便》。
“掉在更衣室的。如果有人来找的话就还给他。”
“明白了。那么请在这个记录本上签名——”
“啊,不好意思,我现在有急事。”
“那个,中士大人?签名——”
“后面的你适当处理一下。那么就这样。”
克鲁兹头也不回匆匆跑出办公室。似乎是在察看目睹全过程的泰莎的反应,二等兵嘟囔着,
“真是的,明明规定……”
“呵呵。算了,就不用太在意了。又说不上是非常贵重的物品。”
“非、非常感谢,上校大人。”
“不用谢。关于我的遗失物……”
“啊,确实。非常抱歉。”
二等兵打开记录本,开始过目。
“近两天送来的遗失物除了刚才的录像带以外还有四件。手表、素描本、化妆品和硬皮精装书……有没有呢?”
“只有这点吗?”
“是。”
泰莎轻轻叹了口气。
“那就不是了。我去看看其他地方。”
“请问您遗失的是什么?如果之后送到我会通知。”
“不、不用了。我还会来的。”
泰莎挤出假笑,正准备走出那里时,贝尔凡刚·库鲁佐中尉进来了。
库鲁佐是高大而肌肉发达的加拿大黑人。10月时刚刚出任SRT的领袖,每天都过着繁忙的日子。
“啊呀,库鲁佐先生。”
“您好,上校大人。”
库鲁佐用敬礼回答泰莎时她才刚刚发现,似乎他非常疲劳。因为库鲁佐是黑人,面色的变化几乎看不出,可是他双眼充血、瘦长的下颚周边长出凌乱的须根、平时打理得笔挺的野战服看上去也显得乱糟糟的。
“你也丢东西了?另外,你看上去很劳累啊……”
泰莎一脸关切的询问使库鲁佐受宠若惊。
“不,只是稍微熬了几个通宵。就是那个新器材的事。因为已经见到了样本的规格,战术需要重头开始再进行排演。”
关于这个器材泰莎也知道,是借助外部人员的力量开发、针对M9的新装备。武器……还说不上,但根据使用方法的不同,会有各种各样的用途(翻译注:在长篇的OMO中已经出现使用)。
“是这样吗。但是那个距离完成还差得很远。随她的性子改变器材的式样也是有可能的。一直这样弄下去,库鲁佐先生的身体会垮掉的哟。”
库鲁佐露出微笑。
“谢谢关心。可是仅仅这点程度的劳动量完全没事。我始终会以最佳的状态投入战斗。”
可再怎么狡辩,库鲁佐的声音始终是有气无力的。似乎察觉到泰莎在想“真的不要紧吗?”一样,库鲁佐又补了一句。
“当然,我今天准备彻底轻松一下。我打算等一下回到自己的房间内,泡杯茶、悠闲地鉴赏电影。然而最重要的录像带却找不到了……”
“录像带?”
“嗯,落在原来所属地的录像带昨天送到了。我放在更衣室里面的……”
“啊,如果是那个,刚才已经送到了,对吧?”
泰莎回头问二等兵。
“是,在这边。”
库鲁佐从二等兵处接过放有录像带的纸袋,确认了一下内容。
“这样就行了吧,中尉大人?”
“嗯?啊、是……的确是我的私物。麻烦你了。”
道谢完后,库鲁佐凑到二等兵的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二等兵愣了愣,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我了解了”。
接着,他走到泰莎身边。
“……上校大人。”
他的声音有些奇怪。
“是?”
“想请教一点无聊的事……您看过里面的东西了吗?”
“是啊。很不妙吗?”
“不、不是,怎么说呢……如果可以,请您帮我隐瞒一下,关于我喜欢看这类动画的事情。”
“为什么呢?”
她只是因感兴趣而提问。库鲁佐低下头,目光落到地面上。
“我是SRT队长。”
“哈。”
“在陆战队中的实质就是加里宁之下的人。为了管束住实战经验丰富的士兵们,必须始终以一个战士的身份示众。我并不是那种喜欢强调自己是男子汉的傻瓜,可也不能被他们当成是容易感伤的人。像我这样的士官应该看更加正经、无聊的电影——社会问题纪实文献什么的……”
“需、需要这样吗?”
“是的。绝对要这样。”
库鲁佐以强烈的口气断言。
“是……理所当然。我在任务后为了缓和一下糟糕透了的心情,有每次都要鉴赏这类电影的习惯。为了了解新作的出版情况,非常喜欢读这方面的杂志;还经常上某个网上的相关评论页面。这些一旦被不下知道了……会非常麻烦。这影响从大的角度来看甚至攸关部队的士气。”
他的额上流出脂汗。冗长的说明。
来寻找抱枕娃娃的自己所处的立场究竟变成什么了……泰莎暗想。
“不要紧的吧,就动画而已。”
“不,很要紧……!”
有些生气的库鲁佐说。
“上校大人,请仔细考虑。为了维持陆战队的战斗力,我的兴趣必须要隐瞒。这决不是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请退一步想,我是从维护战队的士气的角度考虑才会这样拜托——”
“既然你这么害怕,那别看不就好了……?”
泰莎的轻声嘟哝使库鲁佐被雷劈一样,全身发硬、僵住了。
漫长——经过异常漫长煎熬后,他从嗓子眼里挤出话。
“如……如果这是命令,我会服从。”
看上去很痛苦的回答。就像是被下令“无差别射杀无罪的市民”时的反应。
“……开玩笑的,库鲁佐先生。我没有让你放弃你小小的兴趣的意图,也没有打算将这个告诉其他人的。”
库鲁佐因为放下一块石头而长出一口气。
“非常感谢,上校大人。请原谅我说了这么多冒昧的话。那么,失礼了。”
规矩地敬了个礼之后,他快步离开办公室。
(居然,哎……他会?)
由超精英部队SAS转来、在AS驾驶技术上即使对宗介也拥有压倒性实力的他,居然有这样的一面——泰莎在相当一段时间内感慨着。
“一三〇三时,对今晨起的闹心事进行若干的调查(内容是机密事项)。与陆战队作战指挥官谈话、共进午餐。加深了一层对他的了解。”
忘在哪里了呢。
思索着抱枕娃娃可能所在的地点,泰莎独自走在基地的大动脉“〇号通道”上。道路的宽度足够电力驱动式的基地车辆来来往往,两翼还设有高出一截的步行者专用通道。
宽幅约2km的梅利达岛基地大半都被架设在地下。因为大部分的预算都砸在强袭登陆潜艇上,这个设施建得相当朴素。现在她正在行走的通道也到处都是钢筋水泥、配管配线,颇杀风景(翻译注:配管:敷设(水、煤气等)
的管道;配线:电气机械流通电力用的电线。)。和建设中的隧道非常相似,这儿每过几天就会有一次严重的漏雨现象降临。当排水设备的一部分出现问题时,必须要让基地的全体人员出动进行水桶接力赛。
用同样的预算在地面上建造普通的基地的话,可以造出更加像样点的——可这有不被允许的原因。[秘银]是极密的佣兵组织。为了能将作战内容和日常活动等等瞒过美国、苏联等等超级大国,只得将基地建在地下——为了蒙蔽他们拥有的侦察卫星之眼。美国的“Keyhole”就是其中的代表(翻译注:Keyhole,详情见http://www.space.cetin.net.cn/docs/lzc指正)。
现代的侦察卫星大多数都装备有可以识别数cm单位物体的红外线感应器。在地面上建设基地后再在其上利用热带雨林的树木形成迷彩是无法瞒过它们的“眼睛”的。各种各样的热源——通过分析活动中的人员和车辆,专家完全可以推测出这里部队的规模和正处于什么样的状态。
言归正传。
行走在〇号通道的泰莎脑中模糊地开始出现记忆的断片。
再想想。昨晚。被毛骗了喝过酒以后,自己干了什么?确实移动到寝室去了。制服都没脱就直接扑到大床上,紧紧地抱住抱枕娃娃——
之后呢?
——想不起来。如果按照常理考虑,应该会就这样一觉睡到天亮。为什么自己走出房间了呢?为什么已经睡下了,还要特意爬起来——
(电话……)
对。电话响了。房间内的电话铃铃响了。
那是——谁打来的电话?
回想不起来。她用食指不断点按自己的太阳穴,发出低微的呻吟声,拼命编织着记忆的丝线,可还是毫无成果。因为实在没头绪,泰莎只能搭乘身边的基地车辆,匆匆忙忙返回居住区自己的房间。
拨弄床头的电话调出通话记录。最后一次通话是半夜两点不到。
陆战队作战指挥官安德烈?加里宁少校。
(咦……?)
〇一四八时。这种时间会有什么事呢?少校应该也不会在半夜因私事来电。再怎么说都应该是工作上的事情……
打电话到少校的办公室。
当秘书的少士给出回答“今天少校休息”。
泰莎想起在几天前的例行会议上说过“少校也把蓄积起来的休假消化一下怎么样?”大概他也就这样正直地接受了。
打电话到房间去自然也行,然而将校居住区就在附近。泰莎离开自己的房间,直接前往加里宁的住处。
敲敲加里宁少校的房门。没过多久门“吱”一声开了。
高大的俄罗斯人出现在面前。灰色的头发和灰色的胡子。高约190cm的身材。不知为何,通常穿的野战服外面还有个红色的网格状围兜。老实说,一点都不配。
“上校大人?有何贵干?”
加里宁稍微有些吃惊。他右手是木质汤勺,左手则拿着红酒瓶。
“那个……加里宁先生。不好意思。如果我打扰——”
“不,决没有这回事。”
“我有点不上台面的事想来打听一下……”
“原来如此。请进吧。”
加里宁让到一边,请泰莎进房间。
初次踏进的加里宁的房间以宁静的色调为主。房间里放着的不知从哪里搬来的黑色槛木家具、占了两面墙壁的书架更加深了这种沉静的氛围。
看看收在书架内的书籍。和只有技术书的TuathadeDannan上的书架不同,这里大部分都是文学书。大部分都是俄国文学——也有英国诗人威廉?波雷克的诗集放在桌子的一旁。
“上校大人,午饭还没有吃吧?”
加里宁将她带到就餐室,拉出椅子请她坐下时问。
“嗯。这么说的话,确实……”
“如果可以,是否愿意在这里吃呢?我正在做特制的甜菜肉汤。”
从就餐室更深处的厨房内微微飘出诱人的香味。
不用多介绍,甜菜肉汤是著名的俄国料理:利用一种变异红色甜菜植株的叶子、牛肉和蔬菜煮在一起的汤(翻译注:甜菜肉汤烹调法
[原料]
牛肉350克,甜菜5个,马铃薯5个,胡萝卜1根,洋葱1个,花菜3块,芹菜2棵,番茄2个,丁香、荷兰芹、盐、胡椒各适量。
[制法]
1.先将甜菜去皮,切成月牙形;马铃薯、胡萝卜切成大块;洋葱、花菜、牛肉均切成3厘米见方的块;番茄去皮剁碎;荷兰芹切成末,备用。
2.炒锅上火,加牛肉、水(约600克),煮开后撇去浮沫,肉煮至软烂时放入丁香、甜菜、马铃薯、胡萝卜、花菜、洋葱、芹菜、番茄,待各种蔬菜煮熟后,加入盐、胡椒,盛入汤碗内,撒上荷兰芹末即成。
[特点]
味道鲜美,营养丰富)。
加里宁做料理。
觉得意外的同时,泰莎微笑着回答:
“可以啊,那我就等着饱餐一顿了。”
“荣幸之至。那就趁这个机会把相良中士也叫来好了。”
“哎……”
还没等泰莎反应过来,加里宁已经拿起了房间里的电话。按下号码、稍等片刻后——
“……是我。……其实我又在做以前的甜菜肉汤……嗯……是吗……明白了。”
简洁的几句话过后,他放下听筒。
“真遗憾,他说和‘别人有先约’,不来了。”
“这样吗……”
怀着些许复杂的情感,泰莎轻声喃喃。因为和他见面的心理准备还没有做好,所以也确实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不来还是觉得太孤寂了。
也不明白加里宁是否明白她的想法,他淡淡地说,
“不可思议,似乎每次都时间安排得不好呢。这是他的损失啊。”
“也许是吧……”
“那么请稍等,大约还需要——”
加里宁望了望墙壁上的时钟。
“——245秒完成。”
“哈?”
“241秒。失陪。”
说完,他抽身走进厨房。
汤在咕嘟咕嘟冒泡的声音。将汤勺伸进锅中搅拌的声音定期传来。非常准确的周期——默数的话,大约是15秒一次。
(……料理?)
泰莎没有深究,她决定将最初定下的目标完成掉。她坐在就餐室内向厨房发问:
“加里宁先生?”
“在。”
“……昨晚你向我房间里打过电话吧?”
“肯定的。”
“那个……虽然不好说出口,那是什么电话?我有些睡得糊涂、记忆暧昧了……”
心虚的口气。
“您不记得吗?”
“不好意思。我不会让这种事情再发生的。”
“不……那并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情。是为了对基地的早期警戒系统进行个简单的测试,请求批准……”
被提醒之后,想起来了。
电话里加里宁说出这番话之后,泰莎以朦胧状态回答他“嗯、可以呀。随便你们怎么弄都行”。
“上校大人您说‘我等下来视察测试的状况’,我回答‘不用劳您烦心了,请好好休息’;您执意主张‘要来看’,还说‘可能会晚点到,你们先开始好啦’。”
“是……是这样吗。”
之后的桥段到现在还是基本想不出。
“因为得到许可,我们就开始测试了。之后我接到马度卡斯中校‘舰长不会来看了’的联络。大概是因为白天的工作实在是太辛苦了——我这么想,就让他们撤收了。”
确实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测试——可会彻底忘记这回事,泰莎对自己的愚钝感到深深的羞愧。而且——
“马度卡斯先生的?”
“是。大约〇三〇〇时。”
“……”
那也就是说——
在接到电话后,自己和马度卡斯见面了?被他看到自己的模样,认为“这可不行”才联络加里宁的?换言之,就是被最啰嗦的马度卡斯目击了自己酩酊大醉的样子……?!
(竟然会这样?居然……)
双肩一下子变得沉重了。
泰莎的心情变得灰暗一片。她扑倒在眼前的桌子上。
“上校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不……没什么。刚才在心里已经反省了100次了……”
“……?”
没多久,炉火的声音消失了。恰好是加里宁第一次作预告之后的245秒。
“完成了。”
加里宁回到就餐室。他在桌面上排出食具和面包,把锅垫摆到桌子正中央;随后再度折回厨房,从里面拿出一口铜质的锅子,异常慎重的——简直就像是在对待已经解除安全装置的炸弹一般的态度。
“希望和您的口味……”
说完,加里宁开始向白色的陶瓷器皿中舀甜菜肉汤。他的手势也像是在对付
硝化甘油。
“虽然有些不可思议,可真香……”
抽动着小小的鼻子,泰莎说。
“是。从香味这个角度来说,我有自信说这是所有的试作品中最成功的例子。”
“试、试作品……?”
“其实我开始着手家庭料理也就是最近的事情。”
“……”
“这是过世的妻子生前最得意的料理。我还在苏联军的时代,每次完成任务后回家,妻子伊莉娜一定会用这种甜菜肉汤犒劳我的。”
说到这里,加里宁望向远处。
“好像是特别的菜谱。似乎是加了甜菜肉汤的材料之后,又加了特殊调味料的产物——这种调味料我不清楚。在我来得及问她之前,她因为疾病先走了。”
“原来是这样……”
泰莎温和的低语。
“为了再现妻子甜菜肉汤的味道,我做了许多次的试验。投入各种各样的食材、每次都做好详细的记录……再利用空暇时间进行仔细地分析。”
“哈。”
“投入努力的回报就是特制甜菜肉汤已经踏入完成的领域了。今天我可以下结论了——到目前为止的甜菜肉汤缺乏的素材,是可可粉和酱料。”
泰莎在一段时间内没搞清楚加里宁肯定的口气究竟表示什么。
“……哈?”
“就是——可可粉和酱料。您不知道吗,日本做酱汤的原料。”
“这可是甜菜肉汤啊?”
“是的。可是,可可粉和酱是不可欠缺的。”
“……”
感觉到某种寒意,泰莎低下头看桌上的——像是甜菜肉汤的东西。烧得浓艳的食材和赤红色的汤。从中央扩散开的白色奶油。光是看的话的确挑不出刺……不,与其用“赤红色的汤”来形容,是不是更应该用偏向于茶色的颜色呢?而且感觉上还有点……发黑?
“请享用吧,上校大人。能由您第一个享用亡妻料理的完全型,我感到格外荣幸。”
“那、那谢谢了……”
泰莎脸上带着痛苦的微笑抓起汤勺。
咕嘟,咽下一口唾沫。
当然不是因为看上去很好吃。是紧张和恐怖。
她战战兢兢用勺子舀起一口汤,慢慢送到自己唇边。在一瞬间的犹豫之后,她优雅地将这些汤注入口腔之中。
顷刻间,完全无法形容的甜味在口中扩散开。完全未知的味道。硬要说的话,反倒是有些类似于之前在千鸟要家中尝过的DoctorPepper的味道——而且还是滚烫的DoctorPepper。
至少可以断言,这决不是甜菜肉汤的味道。
“……嗯?呜……!?”
加里宁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悠闲地观察着泰莎的反应。平常阴沉耿直的他只有在这时才显得随便而和蔼。远离被反恐战的杀戮的每一天,享受短暂又难得的平稳的生活——的表情。
怎么能破坏这个日常一直依赖的部下如此贵重的一刻?
“好……好吃。”
即便脸色发青、身体微微颤抖,她依然打起精神回答。如果毛也在现场的话,一定会感慨着“你真是个好孩子……”再拍拍她的肩。
“太好了。”
加里宁向自己的盘子里舀了几勺奇妙的汤,脸上没有任何疑惑就把汤送进嘴里。泰莎又咽了一口唾沫,等着看他的反应——
他轻轻叹了口气,
“唔,就是这个……”
接着继续低语,
“……我每次因为军务长时间离开莫斯科时,伊莉娜从来没有责怪过我。就算被人叫成没有人情味的人,我每次完成任务回家时,妻子总会默默端上这种甜菜肉汤。我说‘好吃’,她每次都会反问‘真的?’可惜现在……不,还是不要说些妇人的话了。”
这么说着,加里宁继续喝着有奇怪味道的汤——而且从心底里感到高兴。
“那个,这该不会是……”
“什么?”
“不,没什么……”
泰莎强忍住想吐槽“这该不会是你夫人心里不高兴”的冲动。此外,对于必须完成“觉得这汤好喝”的任务——始终过着这种食生活的他打心底里表示同情(翻译插嘴:“你现在像个男人了。过会儿我要请你吃点东西。”现在回想起TSR这句话,无限寒……可惜动画里没有出现相良食用加里宁特制料理的场面——一定无限精彩……)。
“上校大人,请尽情吃吧。这里面有够5人分享的量。”
“呃、好……”
带着绝望的情绪,泰莎颤抖的手将第二口汤送进嘴里。
宗介托辞“有先约不能来”而没有出现在这里的理由,泰莎现在正全身心地体会着。
“一四二一时,在D3区的〇号通道,SRT将校和下士官发生激烈的矛盾。尝试作为战队指挥官进行裁定。之后得到战队副指挥的帮助,得以无事解决。”
虽然到最后也只喝下半盆,可那也是尽最大努力的成果了。
最后以节食为借口,再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泰莎才终于逃出加里宁的房间。
对最初的目的——关于自己昨夜的行踪,进行再检讨。
昨晚,抱着现在去向不明的抱枕娃娃走出自己的房间——似乎自己给马度卡斯添了什么麻烦。这么一来,下一步必须要去的地点就是马度卡斯的办公室。也许他认为可以通过电话解决。然而他的电话听上去比平时说话的口气更不亲切。大概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没办法打圆场——不会错了。
所以她离开居住区,再度前往办公室的区域。
这次不会再搭乘基地车辆了。她决定用自己的双腿从〇号通道的过道上慢慢走过去——既因为自己闲得发慌,更因为要在和马度卡斯对质前作好心理准备。
正在这时——
泰莎前进方向、通道的拐角另一边传来喧闹的脚步声。紧接着是远处某人的怒吼声。
“……?”
泰莎刚刚站定,克鲁兹从拐角处跳出来,连解释都没有一声就钻进附近堆在附近停车用空间上的一堆小型集装箱的间隙中。
“那个,威巴先生……?”
“嘘……!我往那边跑了。就这样。拜托了。”
“怎么——”
克鲁兹也不回答,只是拉起边上的防水塑料布,盖到自己的头上。
泰莎惊慌的片刻后,库鲁佐也来到这儿。手中抓着拖把,肩膀剧烈颤动着,充血的双眼发出可怕的光芒。
“发生什么了吗?”
“上校大人,有没有看见威巴那家伙……!?”
锐利地一边扫视四周一边发问的库鲁佐。大概是因为头脑发热,连敬礼都忘记了。这支部队虽然有不拘泥于这类礼仪的奇怪风俗,然而对于古板的库鲁佐来说却是非常稀罕的事。
“嗯……好像往那边跑了吧……”
踌躇过后她回答道。
“谢谢。那么——”
泰莎叫住立刻要奔出去的库鲁佐。
“请稍等,库鲁佐先生。发生了什么事?”
“是——”
他站住身,犹豫后说,
“就是……刚才的录像带的事情。那之后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进行鉴赏……随后……在作品最精华的部分……”
他的话梗住了,肩膀微微颤抖。能看出他在全力遏制自己身上散发的愤怒的气息。
难以继续进行说明——于是他只能以低声地道出结果。
“……很漂亮的心理战。我的情绪兴致全都化为尘土了。犯人我明白。我一定要他偿还玷污名作的重罪。那么告辞。”
“等——”
泰莎还什么都来不及说,库鲁佐已经飞奔而去。
“哎呀哎呀,终于走了。”
泰莎背后的克鲁兹嚓嚓掀起防水塑料布露出身形。
“居然有这种程度的反应,啊哈,太愉快了。这么一来PUB里打架的那次也算报复了。呼呼呼……”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泰莎问。克鲁兹扬起嘴角,
“没什么。在交还给遗失物管理员之前,稍微做了点小动作——在那些录像带的高潮处用各种打击人的片段覆盖。猪肉工厂的工作景象啦Hardcoregayporno(翻译:……各位自己查[无力状])啦非法的尸体录像之类的。”
“竟然做出如此可恶的事……”
比喻的话,就和把别人喜欢的抱枕娃娃内的棉拉掉后塞进大量的蚯蚓或者污物一样。对于在特别感伤的库鲁佐来说,一定是非常强烈的打击不会错。
“威巴先生,你干过头了。”
“是吗?”
“是的。如果是我,我会在里面加上更加稳健俏皮的片断。罗杰?科曼(翻译注:RogerCorman,风云传说的好莱坞电影导演、制片人。FransisFKobora、MandyScosess、JamsCameron等目前活跃在好莱坞一线的导演据说都是科曼派的继承者。)的最下流的电影啊、萨达姆?侯赛因的面部
特写等等……”
“这哪里稳健过了啊……?”
“总之,干过头了。每个人不都有重要的东西吗?事后一定要好好向他道歉。我要下命令的哟?”
“……嗯,但是,那个中尉不会那么轻易就——”
“威巴,原来你在这里!?”
严厉的声音。一回头才发现,手里拿着拖把的库鲁佐正迈着大步向这边走来。
“哼哼,正好。又是逃又是躲的我受够了。”
挂着无畏笑容的克鲁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粗长的橡皮弹枪。
“等等,威巴先生……?!”
“接招!!”
砰!
拳头大的橡皮球笔直朝着目标飞翔。库鲁佐不慌不忙地从腰的高度向前刺出拖把柄。柄的前端和橡皮球相撞,一瞬间球就化为粉末四散。
常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做到的惊险技艺。
“干得不错嘛,中尉先生。”
“准确的射击,中士。然而还是太容易预测了。”
“那、那个,库鲁佐先生?威巴先生?”
在惊慌失措的泰莎面前,拥有战队中屈指可数战斗技能的两位战士隔开一定距离面对面站着,两人的视线在中间碰撞、迸出火花。
“做好心理准备了吗,中士……”
“哼,什么准备。”
“你犯的错误比海更深。琪琪……琪琪她……为了拯救在飞空艇上命悬一线的蜻蜓……拼着命(翻译注:这是《魔女宅急便》的内容。)……居然在这个地方插入兴登堡号的坠落画面?(翻译注:1937年5月,德国“兴登堡”号飞艇顺利飞跃大西洋,正要在美国新泽西州莱克赫斯特基地着陆时,因撞击建筑物而爆炸起火。这一灾难是人类的悲剧,更使德国国家尊严严重受损。因为在20世纪20年代,飞艇曾经是一种力量的象征。它意味着将来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驾驭天空。30年代,由于飞艇的成功,德国人曾经认为未来的天空将是他们的舞台,就像英国人从前称霸海洋那样。“兴登堡”号是飞艇中最好的一只,然而却如此惨败。当时,这一事件被22架电影摄影机和许多摄影师拍摄下来。因为大家早就架好设备,对准天空,要拍摄它成功着陆的镜头,却未曾料到拍下这一令人胆战心惊的一幕。)人总有该做和不该做的事情吧。”
“我没印象。假如是我做的,你又会怎样?”
“把你这损人的嘴永远封起来!”
双方同时行动了。
以熟练的动作发射橡皮球的克鲁兹。挥舞着拖把、在周围扬起风的库鲁佐。白刃再分开、射击再回避、僵持——再度白刃战。格斗方面库鲁佐的确更胜一筹,可克鲁兹也不是普通的士兵;他狡猾地闪过对方的攻击,想让橡皮球命中对方的腹部。
“真是,大男人发什么火啊!”
“啰嗦,只有你绝对不能原谅!”
“去死、去死去死……!”
“没用的!”
泰莎已经看不清哪个人在做什么动作了。如果不把打假理由算在里面,这绝对是想让所有的士兵都来见习的高水准单独格斗。
“哎呀,真是……!请停手。没听见吗!?你们两个——”
“你们这群家伙给我收敛点!!”
烈火般的怒吼。
库鲁佐和克鲁兹立刻静止了。大吃一惊的泰莎回头,看见背后站着的是副舰长理查德?马度卡斯。
“……真是。还以为是什么特别吵过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舰长的命令你们没听到吗!?”
双手背在后腰处,马度卡斯提高了音量。终于头脑冷静下来的库鲁佐立正,
“非常抱歉,中校大人。做得越轨过度了。”
“库鲁佐。我记得你应当是SRT的队长。必须担任士兵模范的人做出的事情像话吗?!你要稍微知道点廉耻!!”
“是……我无话可说。正在猛烈地反省。”
“没错,你给我好好反省。”
马度卡斯将手中的一捆书对准正在说话的克鲁兹的头用力挥下去。
“好痛。你干什么!?”
“闭嘴!!你就不能对上官表示一点尊敬吗!!又要扣你的薪水吗!!”
“哎?这可不好办……”
“我在说你应该检点一下自己的这种态度!!”
战队副司令嗫嚅的青筋暴起,大声怒斥着。像是要压制住胃部的疼痛感,他用左手按住胸膛中央,不断喘着粗气。
“我说——你要不要紧啊中校?”
“唔、嗯,不要紧——不对,在关心这之前你不能站正姿势吗、姿势!”
被粗暴地戳了腰和膝等等部位,克鲁兹才勉勉强强矫正到立正的姿势。
“……总之,虽然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在这种地方私斗简直是岂有此理!在我的视线内,绝对不允许。假使下次再发生同样的事情,我就把你们调为排水设施管理员,一生一世让你们去通水管!我是认真的哦!?给我好好记住。听到没有!!”
“是。”
“听到了——”
库鲁佐和克鲁兹分别回答道。
“话说回来,你们竟然没有发现刚才自己的行动是对自己才能上多大的浪费。就不能多考虑考虑在其他方面花费精力吗。年轻就是财富啊?将绝对不会重返的时间浪费在无聊的争斗上,你们在想什么?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正在拼死努力学习一些无法轻易吸收的知识和技能。光是自己的事情就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有空闲和别人打架去。把这个称为无聊的青春,就随他们去说好了。可是随着时间的积累,这些努力必定会有回报的。在20年前和我同乘一艘船、和我竞争的人,现在在实力上输给我、只能去当值班士官。为什么呢?他在玩耍、虚度光阴的时候,我正在向难以理解的技术书和论文发起挑战。明白没有?结果一定会显现的。因此这里最重要的就是——”
此后的5分钟内马度卡斯持续喋喋不休的说教。
因为偏离本题实在太远了,头脑明晰的泰莎也搞不清他原来到底想说什么。
“——这就是我在波斯湾得到的教训。优秀的士兵能胜过优秀的兵器。总之!就是这么回事!!明白了?!”
“是……”
不仅是库鲁佐和克鲁兹,不知为何泰莎也一同无力地回答。
尽管三人都在想“总之,是怎么一回事?”,可因为实在太麻烦就没有说出口。
“嗯,很好……那么解散。”
刚说完,克鲁兹和库鲁佐一下子跳开摆好架势。
“没听到吗!?解散、是解散!!”
两个SRT成员极不情愿地转向不同的方向、走开。他们虽然小声地“切”呀“哼”的咒骂着,可在马度卡斯锐利的目光下也没有再发生冲突。
看不见克鲁兹他们后,马度卡斯“嗯哼”干咳一声。
“哎呀哎呀,这群人还真是麻烦……”
“哎……?啊,是啊,的确。”
泰莎脸上不自然地浮出假笑回答道。她回想起自己悠闲地在这条通道上行走的原因。
昨晚——半睡迷糊半醉酒地走出房间,在基地中糊里糊涂晃悠一事已经可以从加里宁的证言中推测出来了。还从加里宁处听说告知他“上校不会来”的是马度卡斯。
换句话说,就是他完整地目击了自己的丑态——而且还是最古板啰嗦的马度卡斯。何况在这件事上完全都是自己的错,无论被怎么说教斥责都不能反驳。
(我……我该用什么表情好呢……)
战队中可以反对泰莎所作出的行径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军医戈德贝里上尉,还有一个就是马度卡斯。
那个随和的大妈——戈德贝里上尉被赋予了只要在健康方面有理由、就可以剥夺泰莎指挥权的权力。马度卡斯则是在泰莎被认为不能进行正常的判断下,经过3名士官的认可就能夺取她的指挥权。
对于搭载有AS的强力新锐潜艇来说这是必然的措施。
不算医生戈德贝里,副指挥马度卡斯在某种意义上担任着监视者的角色。虽然的确是值得信赖和信任的人,可他如果对自己的能力报有怀疑——这也是泰莎最担心的一件事。
现在这种担心正在变为现实。
“请问怎么了,舰长?身体不适吗?”
“不……”
泰莎的声音没有任何力道。
“那个……昨晚的事情。”
“是,有什么问题?”
“真得很对不起。我在反省。作为寄托了众多部下性命的我,做出绝对不可饶恕的事。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这次就放过我行不行?”
就算用这么谦卑的口气也不一定能说得通——虽然这么想,泰莎还是不得不这么说。
马度卡斯则扶了扶银框的眼镜,皱起眉头。
“抱歉。我不明白……您没去查看基地的早期警戒系统而跑到声纳室去视察,是如此重大的失误吗?”
“咦……?”
“我只是接到电话说‘泰斯塔罗莎上校在声纳室有些事情
要商量,不能去基地的指挥中心,希望您能转告’,就打电话通知了而已。”
“……”
其他的什么人告诉马度卡斯“她不会去”?马度卡斯再传达给加里宁?也就是——马度卡斯昨晚根本没有看到自己抱着抱枕娃娃在基地里到处徘徊的自己?
“呃……”
“请告诉我,舰长。发生了什么重大情况吗?”
“不!没有!我理解错了,请忘了吧。”
泰莎反射性地下结论。
正好。瞒住他好了。下次注意就行。
“……是吗。那就好。”
虽然看上去始终不放心的样子,马度卡斯还是遵从了。
“不管怎样,SRT的调教交给加里宁真是太好了。那群人感觉上就是一群无赖的集合。让你也头疼也是没办法的事……那么,告辞了。”
“啊……请等等,马度卡斯先生。”
“请问有什么事?”
马度卡斯站住,回过头。
“那个……昨天晚上,是谁通知你我不会来的?”
“啊,是——”
他的脸突然沉下来。
“——相良中士。”
“相良先生?”
“是的。……这么说的话,差不多是他回东京的时候了。”
在轰响的噪音中,泰莎上气不接下气地奔跑着。
梅利达岛机场由2000m滑行跑道和地下格纳库组成。地上的滑行跑道用阔叶树伪装的覆盖遮蔽,只有
飞机起飞降落时,经过管制中心的许可才可以划动开闭。毕竟要移动2km长的外壳,单单算面积就有13万平方米,和同样拥有开闭机构的棒球场的规模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噪音也是非同寻常的,驱动音甚至能传到地下。
“哈……哈……”
泰莎专心一意地在滑行跑道正下方的巨大格纳库内奔走。正在忙于向C-130运输机、C-17运输机等等飞机中装卸补给物资的格纳库,其构造大小有TuathadeDannan格纳库的数倍。
格纳库的一角有巨大的电梯——可以正好搭载一架运输机、可上下移动的地板。现在格纳库内正鸣响着该电梯上升的警报音。
在格纳库工作的人们以惊讶的表情注目着她。泰莎丝毫不在意,继续奔跑着。
已经大致想起来了。
半夜里一个人离开房间,在基地内到处逛的时候——最先遇到的是宗介。
说了各种各样任性的话。“不要在意我!”啊“我最讨厌相良先生了!”啊。即便如此,他还是恭恭敬敬地陪着自己。“我不能丢下您”、“我已经明白了请您稍微安静一下……!”。
喧嚷了很久,她说“我要回家”。还对准备带她去基地方向的他说“根本不是那边!”。于是,她最后被带到了——
TuathadeDannan的舰长室。
搭载着小型涡轮螺旋桨飞机的巨大电梯正在缓缓爬升。她在最后一刻跳上了电梯。在机体边上进行起飞前最终检查的基地工作人员看见她的行动,都瞪大了眼睛。
“相良先生!”
泰莎像是为了不要输给引擎爆鸣声,大叫着。相良宗介背上甩着巨大的背包、正踏在上飞机的阶梯上。
宗介吃了一惊,把背包放在机内后从上面下来,走到她身边。泰莎将双手撑在膝盖上、调节着呼吸。
“那个——”
她对来到她身边的宗介说。
“——那个,昨晚……似乎……给你添了许多的麻烦和困惑。我想对你道个歉……”
“……”
“相良先生,对不起。”
泰莎用比起对马度卡斯道歉时更加坚定的口气说道——全身是汗、辫子蓬乱、肩膀激烈运动着。
“我喜欢。所以——请不要讨厌我。”
她用尽浑身的气力说出这句话。
宗介用微妙的目光注视着她。之后他回头四顾,确认周围的确没有其他人之后,他靠近泰莎,轻声说,
“对不起,上校。”
“哎……?”
“虽然我明白了您很喜欢,可我不一样。请您明白。我不喜欢。”
“……!”
她在原地石化了的时候,他继续说,
“……我觉得,在别人面前不应该大声宣布‘我喜欢喝酒’。酒精会破坏脑细胞。想干这行时间长点的话,请尽可能控制。实际上我在香港的时候也喝过一点——实在是糟透了。说得直白点,我再也不想喝了。”
“哈……?”
“看样子料理长说的传言是真的……”
“那、那个……?”
宗介用从未有过的真挚而坚定的语气说道,
“这是作为朋友的忠告。听好,泰莎。别喝酒。你不想变得和毛或者克鲁兹一样吧。这件事我会埋在心里的。”
“不对,不是这么回事——”
“中士!出发的时间到了!”
航空部队所属的士兵大叫。
“了解了!!现在就来!……那就这样,抱枕娃娃已经交给毛了。放心——”
拍过她的肩之后,宗介向飞机跑去。引擎的爆鸣声更大了。泰莎无论怎么叫“不是这样!”“请听我说!”“这到底算什么?我和他谁才是白痴啊!?”——终究没有传到他的耳中。
电梯升到顶了。飞机舱门关上了。逐渐开始加速。
在目瞪口呆地跪倒在地的泰莎面前,宗介搭乘的飞机顺利地加速、起飞,向遥远的北方飞去。
二二五八时,与SRT下士官会面。对于今后的战略交换意见、协议过后就寝。
当晚,基地自己的房间内——
“不行啊……!!”
将饮料罐重重往桌子上一敲,穿着睡衣的泰莎发表感慨。
“那个人完全不行。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才说出来……”
“嗯~不过,对那个死板木来说,这进攻的气势还不够呀——”
毛不断敲击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说。
还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说得真轻巧……”
“嗯~是啊。”
“这可是你给我喝奇怪的酒才引发的事端哟?”
“嗯~对不起拉。”
“……话说回来,你从刚才起一直在忙什么?”
“嗯~有点事。探戈不行的话,我想试试兰巴达舞(翻译注:南美洲的一种舞蹈,由桑巴变化而来)。”
“……我睡觉了……”
揉揉眼睛,她站起身。毛从背后对迈着无力步伐走向寝室的她说,
“泰莎。”
“什么事……?”
“今天过得怎么样?”
被这么一说,她开始思考。不少人——许多部下们的脸庞浮现在她的眼前。
“乱糟糟的一天。”
“是吗。”
“可是如果一直能持续过这样的日子……该多好。”
“我也这么想。”
总算眼睛从显示屏上离开的毛微笑着。
“那么,晚安……”
“晚安,泰莎。”
朋友的声音送她躺到床上。她抱住小狗的抱枕娃娃,陷入熟睡之中。
总有一天噩梦还会再来吧。
可是,自己还有伙伴们。
(完)
后记
与到目前为止的文完全不同的风格吧。和全金TCG的各位喝得大醉的第二天还处于酒醉状态时想到的故事。
各角色意外的一面和平时没用到的恶搞大清理……的感觉,可不知不觉变成了角色弱点曝光大会。尤其是库鲁佐。严肃的形象完全倒塌。实际上本来就是设定成这个样子的,和克鲁兹的默认关系也变成了那样。因为要配合DBD的情节和状态,这么一面当时没写。算了,不去管了。
2001年9月贺东招二——
翻译后记
结束了——貌似拖了很长的时间才完成[汗]。OVA的剧情也就这个样子了,虽然我是比较期待里面宗介喝加里宁的汤的镜头,不过估计不会拍出来吧……[远目]
那么按规矩宣布下次的行动。《追忆的Innocent》。还是上下篇。有时间就开始吧。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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