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丹历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八日白昼,罗丹军等待指挥官现身。
在开战当初占了上风的罗丹军,目前陷入了节节败退的窘境。战场上呈现出宛如在诺斯特丘陵一战中交换立场后的战况。
在第一次克斯泰亚战的时候,罗丹从逆境之中反败为胜。然而,第二次和克斯泰亚展开的战争,战火持续得愈久,情势就愈倾向克斯泰亚那方。
「别离开自己的岗位!」
「谁管那么多啊!反正一定会打输啦!我要逃走了!你们也跟上来!」
原本还在应战的一名罗丹士兵,突然转身背对敌兵拔腿逃跑。而另外几名努力迎击的士兵,看到他采取的行动之后也不禁跟了上去。
「快回来!」
朝逃跑的士兵们发出的怒吼声无力地消散在战场上。克斯泰亚士兵从后方砍杀了那名开口呐喊的罗丹士兵。目睹这一幂的其他罗丹士兵,气喘吁吁地赶到和自己并肩作战至前一刻,现在则是身负重伤的同伴身边。
「喂!这里已经撑不下去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吧!你振作一点!」
士兵将同伴的手臂绕过自己的脖子,打算搀扶着他离开。然而,他随即放开了这名同伴的手臂。尸体像是被切断丝线的木偶般,直直地朝前方倒了下去。
战场上四处可见这样的光景。陆续增加的尸体——属于罗丹士兵的尸体令人印象深刻。在战线持续后退的情况下,弃置在地上的尸体开始散发出恶臭,卫生环境变得奇差无比。战况之所以会恶化至此,和指挥官雷米尔德不在战场上有很大的关系。虽然这样的心态并不值得称赞,但当初,所有的罗丹士兵部相信这一仗能够打赢。
但事实上,苦战却不断持续。身为指挥官的第一王子不知何时已消失踪影,现在甚至生死未卜。在那之后,罗丹军的战况便开始走下坡。
战线目前已经后退至罗丹国领土内部的尤比纳斯平原。而各将军之间的合作情形,也因为派阀间的利害关系无法顺利进展,成为降低军队士气的要素之一。
「撑不下去了!」
「等等!」
就算有人出口喝止,也无法阻挡这股连锁效应。和克斯泰亚士兵交战的罗丹士兵,一个接着一个背对敌人逃了出去。克斯泰亚士兵则是在后方追杀踩着尸体逃亡的罗丹士兵。
然而,一名朝祖国所在处逃亡,同时不断转头望向后方的罗丹士兵,此时突然停下了脚步。看到他的反应,其他罗丹士兵也跟着驻足原地。
前方出现了一支骑着黑马的军队。他们并没有高举代表自国的旗帜,罗丹士兵不禁动摇了。难道是迂回至后方的克斯泰亚军吗?
这支军队的马匹背上都坐着两名士兵。数十匹黑马就这样以全速冲向平原上的战场。
只有冲刺在最前方的那匹黑马,上头仅有一名身穿银白皑甲的骑士。
身穿银白镗甲的骑兵拉紧缰绳让马停下。他包覆在锁子护手之下的左手握着剑,右手则拿着罗丹国的国旗。随后,他高高举起手中的旗帜。
「——是援军!」
欢欣的表情在罗丹士兵之间散播开来。
在其他马匹陆续抵达战场之后,这只军队以一人留在马背上担任骑兵,另一人下马担任步兵的方式整顿了队形。目睹国旗的克斯泰亚士兵开始朝最显眼的那名银白骑兵发动攻势,但被他周遭的士兵一一击退。原本企图逃跑的罗丹士兵们,也在不知不觉中再次加入战斗的行列。
「吾国的罗丹士兵们!」
坐在最前方那匹黑马上的骑兵脱下了他银白色的头盔。
藏在防具之下的,是尽管和街坊中流传的肖像画大大不同,但仍有着金发蓝眼的罗丹国第二王子的脸庞。斐兹拉尔德挥舞手中的国旗,坐在马背上如此高声宣言:
「我是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骁勇善战的罗丹士兵们!接下来由我指挥罗丹全军!」
身穿银白铠甲,同时长相也曝光的斐兹拉尔德,现在可说是加倍引人注目。一名克斯泰亚土兵突破斐兹拉尔德周遭的防卫线朝他袭来。斐兹拉尔德咂嘴,挥下左手握着的那把剑。鲜血喷溅到他银白的镗甲上。
「别害怕!我已经不断战胜敌军至今!这次也能让你们凯旋而归!我保证!我们罗丹受到上天的眷顾!使出全力攻击吧!我们绝对会胜利!去吧!」
斐兹拉尔德将高举的国旗指向克斯泰亚王都所在的方向。
原本还留在战场上的罗丹士兵,无论是打算逃跑的人,或是持续奋战的人,无一不被这股狂热席卷。罗丹阵营响起热烈的欢呼声。
「是斐兹拉尔德大人!」
「斐兹拉尔德大人来了!」
「指挥官回来啦!」
兴奋的声音此起彼落。这股狂热和欢欣随即在原本死气沉沉的罗丹士兵之间蔓延开来。
「——我们会赢。」
士兵之间甚至传出了这样的低喃。与其呼应的声音也陆续出现。
「没错!我们会赢!」
「罗丹会拿下胜利!」
「会赢!一定要赢!绝对能够打赢!」
原先陷入穷途末路的罗丹军,现在开始进入反击模式。在战场上的几千名罗丹士兵,这次为了奋勇杀敌而一同冲向前线。
看到自国士兵恢复了士气,斐兹拉尔德迅速将国旗卷起来,然后丢给身旁的士兵保管,准备专心应付成群结队的敌军。
「要是上天真的存在,希望祂会眷顾我们一下呢。」
斐兹拉尔德不禁这么自言自语。
因为听起来十分撼动人心,所以这是他很常用的一句话。然而,斐兹拉尔德本人却从未感受过什么「上天的眷顾」。既然不存在,只好设法用自己的力量使其成真了。
「您在说什么啊,王子!您可是被严正王认同的人呢!上天理所当然会站在您这边!」
在应战同时听见这道低喃声的拉格拉斯以亢奋的语气回应。
在公开处刑场展现奇迹之后,斐兹拉尔德的前方已经没有能够阻挡他的事物了。倘若当时克蕾榭仍执意将他处死,近千名的观众想必会群起暴动吧。
恢复清白之身的他,暂时从克蕾榭手上夺回了国王代理权,并将亚尔亚连关入大牢。即将离开王都的时候,斐兹拉尔德再次将代理权归还给克蕾榭。
之后,他随即整顿军队从王都出发。
「……倘若真是这样就好了。」
镶在三连戒上头的朱石其实大有机关。自从斐兹拉尔德要求将其做为自己首度出征的战绩奖赏,并如愿获得了这只三连戒之后,他便做了多方尝试,最后得到了相当简单明了的结果。
在温度和液体两个要素重叠——淋上具有一定热度的液体之后——石子的颜色才会由红转蓝。虽说能够以手触碰的温热液体即可让石头变色,但如果希望获得确实的效果,还是必须使用滚烫的水。或许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吧,在严正王的治世时期,他刻意规定圣水专用的容器必须采用不易散热的规格设计。能够创造奇迹的基础其实早已建构出来了。
再加上,做为一种能够洗涤死亡的道具,行刑场必定会备有圣水。斐兹拉尔德仅需命令自己的部下将圣水替换成热水即可。
他的左手臂受了伤。但如果左手能再次戴上这只戒指,烫伤算不上什么。
只要在热水淋下的瞬间确实掩藏住痛苦的反应,再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即可。
「还有,能这么快就赶到战场,也真的是……」
「被卡杰尔判断派不上用场而留在马厩里的五十匹马,很幸运地刚好都是精心挑选的良驹——难道这也是天意吗?」
斐兹拉尔德所率领的骑马部队,是在两人同骑一匹马的状态下赶到战场。
尽管在连最基本的休息都没有的情况下,乘载着两个人的重量飞奔至此,但这五十匹黑马却完全不显疲态。
「当然是天意。」
拉格拉斯胸有成竹地如此回应,然后砍下敌兵的手臂。
在骑马部队抵达前受敌军压制的战况,现在慢慢地取回了优势。
根据向途中经过的村落、防卫要塞,以及曾经从旁目睹战况的流浪汉打听来的情报,斐兹拉尔德得知罗丹军之所以会瓦解得如此严重,是因为身为指挥官的雷米尔德失去了踪影。
罗丹军所欠缺的,是指挥官健在的安心感和士气。满足这两点之后,只要稍微煽动一下,便能马上点燃他们奋战的热情。而士兵们个个都认同斐兹拉尔德是不断得胜的「常胜将领」,这点也是很好的助燃剂。从士兵数量来看,目前仍是自军占上风。他们能够扭转原本不利的战况。
在这场第二次克斯泰亚战之中,掌握关键的只有一名人物。
而实际上,必须打倒的也只有一名人物,就是吉格拉诺将军。他才是能够推动克斯泰亚士兵的人物。基本上,只要打倒指挥官,战争就会落幕。虽然也可能发生其他将领重新整队继续应战的情况,但这次,如果打倒了吉格拉诺,便能够确实结束这场战役。战争的本质改变了,变得和斐兹拉尔德脑中所描绘的蓝图不同。
「不过……我也是如此呢。」
斐兹拉尔德将自身当作提振罗丹军士气的饵食,并成功整顿了军心。在这场战役中,身为指挥官的斐兹拉尔德的存在感,比先前他参与的任何一场战役都来得更有分量。倘若自己死了,罗丹军的士气也会跟着一蹶不振,终至大败。
又或者,这对克斯泰亚军来说也是一线希望。尽管他们已经被胜利的预感所包围,但身为敌方指挥官的雷米尔德却从战场上失去踪影。如果想要打赢,除非将罗丹军全数歼灭,否则恐怕没有其他办法。不过,斐兹拉尔德的出现扫去了他们这样的担忧。
只要拿下斐兹拉尔德的人头即可。
加上他一身银白色的铠甲相当显眼。这样的打扮虽激励白军,但也会成为敌方绝佳的标靶。
「拉格拉斯!压制住周遭的战况之后,就搜寻其他的将军!小喽罗无所谓,下令众人以打败吉格拉诺为最优先任务!我也会尽全力找出他……如果还有余力的话,就分配一些人手去找我的呆头鹅王兄吧。如果他还活着,就护卫他回营;要是发现了他的尸体,就把他的五官破坏得面目全非,然后将尸体烧毁。」
倘若王兄活着,那倒还有点用处:但要是死了,就会变成让士气降低的要素之一。被敌军发现尸体也不会有半点好处。若是如此,还不如让他维持下落不明的状态。
「——是!」
「打扰了,斐兹拉尔德大人!请容属下报告战况。在您抵达战场之前,赛维斯将军收到了斥侯的报告,随后便单枪匹马地前往讨伐敌军将领吉格拉诺了!」
一名罗丹士兵在应战的同时,靠近斐兹拉尔德做出了这样的报告。斐兹拉尔德握紧手中的缰绳予以回应。
「地点呢?」
「位于平原东北方的前罗丹野营区!」
「有能力跟我去的家伙,就跟上来吧!」
斐兹拉尔德的黑马开始向前奔驰。数十名骑兵从后方跟上。
罗丹历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八日白昼,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与吉格拉诺将军以单挑方式一决胜负。
光是想击退那些发狂似地拔剑朝自己奔来的敌兵,就已经让斐兹拉尔德消耗了不少体力。身上这袭银白色的铠甲有着锁子材质的内里,以及能将烫伤的手指完全包覆住的手套设计。这是他以前为了评估造铁技术而向鲁那斯的商人买来的。现在,以加工闻名的鲁那斯国所拥有的高超技术,在这个战场上得到实证。不时飞来的弓箭,无法轻易命中骑在马背上持续向前的斐兹拉尔德。即便命中了,这身铠甲仍能保护他不受伤害。然而——这些震动还是会对左手臂造成影响。在出兵之前,虽然斐兹拉尔德已低调地替伤口做了最基本的处理,但每次以左手挥剑的时候,伤口都会传来宛如灼烧般的痛楚。
——看见罗丹之前使用过的野营区了。于是,斐兹拉尔德停下马。马匹发出鸣声以及激烈的鼻息,用力摇摆着头的这匹黑马,身上多了许多小小的伤痕。斐兹拉尔德伸出右手,像是要安抚马儿似地轻轻抚过它的颈子。
「你真是匹漂亮又聪明的马儿呢。谢谢你。」
随后,马儿低鸣了一声便安分下来。斐兹拉尔德开始环视整片野营区。从后方赶来的几名自军骑兵也做出相同的动作。其中一人前来向斐兹拉尔德报告:
「拉格拉斯大人目前被敌军包围,可能还得花一点时间应战。虽然是有些僭越的行为,但暂时由我来代理他。」
「我明白了。刚才也说过,我们的目标是吉格拉诺。不过前提是他本人仍在这里。」
使用这块野营区的时候,罗丹军应该还在王兄的指挥之下吧。现在,无数的帐篷遭到破坏、烧毁,罗丹军的尸体也遍布各处。啃食腐尸的野兽和鸟禽,即便看到斐兹拉尔德等人闯入,也没有半点想逃跑的意思。这是个相当辽阔的野营区,不仅拥有许多遮蔽物,也宽广到无法一眼望去就能轻易发现单一对象。
「不过……为什么会在这种地方呢?」
「实在毫无意义啊。」
吉格拉诺将军总不会过来剥夺罗丹军尸体身上的财物吧。
「为了摘下王兄的项上人头而搜索到这里来……或许也有这种可能吧?」
「可是,这种地方未免也太……」
士兵显得欲言又止。
「我想,就算是王兄,也不可能选择藏身于这种场所吧?不对,应该说这里根本躲不了人。如果能够挖洞打造出一个舒服的空间倒还另当别论,但这块平原的地底并不适合居住。太潮湿了。换做是我,大概一天就会受不了吧。想这么做的话,得选择一片丘陵才对。」
语毕,斐兹拉尔德以右手重新握紧缰绳,对自己所骑的那匹马说道:
「加油,再撑一下吧。」
他随即驾马在野营区里奔驰。或许因为这里远离了主战场,所以看不到半个还活着的克斯泰亚士兵。
「会不会是传令有误……?」
在斐兹拉尔德身旁驾马同行的骑兵不安地问道。
——不。
斐兹拉尔德的耳朵捕捉到了从弃置着无数个毁损帐篷的方向发出的细微声响。他放慢马儿的速度,慢慢朝目的地靠近。那些声音——人声慢慢地变大。在抵达对方看不到的死角之后,斐兹拉尔德让马儿停下,然后对眼前的光景浮现笑容。
那里有着某个年轻男子——克斯泰亚的下一任王位继承人基尔伯特,以及吉格拉诺的身影。在两人附近,因负伤而昏厥的罗丹军队赛维斯将军倒于地上。
还有另一个人。斐兹拉尔德再熟悉不过的男人——卡杰尔的身影,也出现在基尔伯特身旁。
「那是……!」
追随其主的视线而目击眼前光景的一名己方士兵不禁发声。但持剑的斐兹拉尔德将左手的食指轻轻放在嘴前,并对他摇了摇头。看到君主打出「别说话」的暗号,士兵们也闭上嘴点头允诺。一行人屏息静静聆听着传入耳中的对话。
「——殿下!这个男人是罗丹的将领之一,请您马上断绝他的性命。」
「我说不准这么做,你没听见吗!我另外想出了好好利用他的方法。我要让他成为我军的战俘,就像当初被俘虏而苟且偷生的你那样。」
「基尔伯特殿下!」
「住口,吉格拉诺!再说,为何我非得听令于你不可?先前那场战争也是。我原本应该会赢。全都是你的错,因为你没有给我适当的建言!要是你阻止我,我也不会那样一直对敌兵穷追猛打!……这次我会赢,因为罗丹的菁英选择追随我。退下吧,吉格拉诺。你已经无须上场了。正因为你在,这场战役才会久久无法结束。」
「……他叫做卡杰尔是吗?他原本是斐兹拉尔德王子身边的心腹之一。请您切勿掉以轻心,他有可能在背地里和王子串通。」
「又是斐兹拉尔德!」
基尔伯特发出咆哮。从这段对话听来,原本应该为敌的卡杰尔和基尔伯特间并没有杀戾之气,而身为同伴的吉格拉诺和基尔伯特之间,反而明显散发出不合的气氛。
「我刚才收到了士兵的通知,你相当看好的斐兹拉尔德似乎会亲上战线呢。我会摘下他的人头。你代替我去找雷米尔德吧,那家伙就让给你好了。」
「不成。就如您所说,把那名将领当成我军的俘虏吧。不过,请您返回我军的阵营,殿下。那里有我的部下待命,由他们来充当您的护卫。万万不要将那名叫做卡杰尔的男子带在身旁。」
原来如此。斐兹拉尔德喃喃念道。
他明白吉格拉诺出现在这里的理由了,并不是为了寻找雷米尔德。吉格拉诺八成是发现无视自己的指示离开自军阵营的自国王子之后,为了保护他而前来此地吧。基于对方的身分和吉格拉诺本身的个性,后者不得不亲自动身。为此,吉格拉诺得花费更多的心力,而基尔伯特也变成了扯后腿的存在。
——最大的敌人,就是派不上用场的我方呢。
吉格拉诺愈是苦口婆心地规劝,基尔伯特就愈是反抗。后者想必相当渴望挽回自己的名誉吧?这次,身为王族一员的他,必定要成为能够将战争导向胜利的王者。比自己更受士兵信赖的吉格拉诺,让基尔伯特十分反感。
「殿下,恳请您接受属下的谏言吧。」
——我果然还是很想要这个男人呢。
尽管在这种关头,斐兹拉尔德还是忍不住浮现出这样的想法。他实在很想要像吉格拉诺这样的人才,在这里杀了他真的太可惜了。
斐兹拉尔德从喉咙深处发出笑声。
他打算一口气解决掉眼前的敌人。吉格拉诺阵营尚未发现斐兹拉尔德等八名骑兵,另外数十名克斯泰亚士兵,似乎是在吉格拉诺的指示下守在一段距离之外。或许是吉格拉诺想避免让他们窥见主从关系破裂的情况吧。
只要斐兹拉尔德一行人骑马笔直冲上前攻击,吉格拉诺恐怕也撑不了多久。到时候,就算在一段距离之外的克斯泰亚兵想赶回来支援,或许也为时已晚了吧。
然而,正打算这么做之时,斐兹拉尔德却突然打消了念头。
他转而让马匹缓缓往前步行。看到君主所采取的行为,其他罗丹的骑兵虽然一瞬间面面相觑,但还是默默地在后方跟上,并没有开口追问原因。
最先发现闯入者的人是吉格拉诺。他握紧手中的大剑,守在基尔伯特的前方,神情相当泰然自若,没有表现出丝毫动摇。
走到半路,斐兹拉尔德回头望向自军的骑兵,要他们留在原地。他瞥见察觉有异的克斯泰亚士兵纷纷赶了过来。于是,斐兹拉尔德从马背上跳下,高举起左手的剑开口道:
「吾乃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萨格斯克·马尔诺依。是罗丹军的指挥官。吉格拉诺将军,我在此向你提出单挑的要求。就由我们两人对决,来决定这场战争的胜负吧。」
斐兹拉尔德露出自信的笑容。停顿了片刻后,他放下高举的剑。
「——你意下如何?」
以高声的嘲笑回应他的人,是基尔伯特。
「真是愚蠢啊!你就是斐兹拉尔德吗?竟然只有八个人就这么闯过来!你没看到我军的士兵都守在那里吗?你们,给我过去拿下那家伙,将他带到我的跟前来!」
但克斯泰亚的士兵们却一动也不动,他们的视线全都落在吉格拉诺身上。
「……请您住口,基尔伯特殿下。」
吉格拉诺的声音尽管低沉而平静,却清晰地回响于这片野营地中。
他往前踏出一步。
然后做出和斐兹拉尔德方才相同的动作,高高举起自己手中的大剑。
「吾乃吉格拉诺·拉堤诺,是克斯泰亚军的指挥官。我接受你的单挑要求。」
吉格拉诺放下手中的大剑后,一股因此而产生的剑风迎面吹向斐兹拉尔德。
「感激不尽。由我们两人一对一决胜负,其他人绝不能插手,并且双方都得服从这场单挑的结果。我带来的罗丹士兵和那边的克斯泰亚士兵都是见证人。可以吧?」
「我明白了。」
「——那么——」
两人各自举起手中的武器。
「我们开始吧。」
尖锐的金属摩擦声诉说着这场对决的激烈。接下吉格拉诺猛力攻击的斐兹拉尔德,额头上冒出涔涔的汗珠。尽管现在的他以双手握剑,但对左手臂所造成的负担仍相当大。
「——我真的没料到,自己还能像这样在战场上和您交手呢。」
两人的武器交锋,不知在第几次的短兵相接之后,吉格拉诺这么开口。
「那还真巧。我也这么想呢,将军。」
两人的蛮力拉锯战持续着。相抵的长剑和大剑发出刺耳的声响。
「您为何要选择对自身不利的单挑对决?」
「不利?不对,应该是有利呢——你也负伤在身吧,将军?」
在自己负伤的情况下,斐兹拉尔德对他人是否负伤的观察力也变得比较入微。吉格拉诺和基尔伯特交谈时的模样,总让他觉得哪里不太对劲。相较于当初在罗丹过着俘虏生活时,现在的吉格拉诺动作似乎不太灵活。原本应该设法表现得更自然,但想要掩饰自己负伤的部位时,其他部位的动作也会跟着受到影响。斐兹拉尔德能够断言,包覆在吉格拉诺这袭铠甲之下的身躯,必定有着渗血的包扎痕迹。
「不过,这点绝不能被自军察觉。」
斐兹拉尔德往前进攻,向后退的吉格拉诺失去平衡——但并没有倒地。看起来或许只是没能完全接下斐兹拉尔德的这一击,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吉格拉诺是透过这样的动作来调整重心。
「真是精彩,将军。」
完全看不出眼前这名人物身上带伤。
然而,开口称赞对手的斐兹拉尔德,也算不上游刃有余。基本上,吉格拉诺的能力还是较为优秀。至于负伤应战这点,斐兹拉尔德也一样。
这场单挑无法轻易分出胜负。
「这是我最后一次的游说——要归顺我的麾下吗?」
吉格拉诺笑道:
「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您还会再次提出这样的要求啊!」
吉格拉诺发动了更激烈的攻势。被压制住的斐兹拉尔德咬紧牙根,将对手的大剑推了回去。
「当然了!这正是我提出单挑对决的目的所在!」
「我实在不明白您执意挖角我这种人的理由啊!」
「因为我是个年轻小伙子啊。有时总会觉得对未来有点不安呢。年长者的建言——正是我相当缺乏的东西!」
掌心的汗水几乎快让手中的剑滑落,所以斐兹拉尔德重新紧握住剑柄。他原本以为吉格拉诺会瞄准这个破绽进攻——幸运的是,对方刚好也在调整自身的重心。两人同样都负着伤。虽然这方面的条件相同,但体力的差距仍然存在。单挑持续得愈久,比起已过壮年的吉格拉诺,斐兹拉尔德获胜的机率就会愈高。虽然并没有高出太多。
如果持续下去,这场对决或许会出现连斐兹拉尔德都意想不到的结果吧?然而——再也无法忍耐这种胶着状态的人,既不是斐兹拉尔德,也不是吉格拉诺。
「王子!」
一名罗丹骑兵惊声呐喊道。转头望向他的斐兹拉尔德狠狠地「啧」了一声。
「岂能把一切都交给吉格拉诺来作主!」
基尔伯特瞄准斐兹拉尔德冲了过来。
接下来的事情几乎发生在一瞬间。吉格拉诺从旁介入斐兹拉尔德和基尔伯特两人之间。基尔伯特的剑挥向吉格拉诺磨损的铠甲接缝处,砍入了他的身体。
下一刻,基尔伯特的胸口也突然被一枝箭矢射穿。箭矢贯通了他的心脏,基尔伯特带着一脸诧异的表情吐出鲜血,然后应声倒地。
箭矢发射出来的方向,有着卡杰尔举起长弓的身影。
「那个男人……果然是斐兹拉尔德殿下的心腹吗?真该先杀掉他啊。」
吉格拉诺愧疚地喃喃说道。
「——将军,你为什么不用自己的剑挡下刚才的攻击?」
「我怎能允许自己可能伤到君主的情况发生呢。跟君主相较之下,我的性命微不足道。」
吉格拉诺直直地向后倒去。基尔伯特的剑砍中了吉格拉诺原本负伤的部位,汩汩鲜血从镗甲里头流了出来。
吉格拉诺并非是要拯救斐兹拉尔德,而是为了守护基尔伯特。基尔伯特打算违背单挑对决的规定,以卑鄙的手段杀害斐兹拉尔德。吉格拉诺是为了避免他背上这样的臭名。基尔伯特方才的行动如果成功了,愈是原本在吉格拉诺麾下效命的克斯泰亚士兵,愈会对他抱持强烈的排斥吧。
吉格拉诺是为了基尔伯特的未来着想,才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即便自己会因此而丧命,但士兵们想必能理解他选择这种死法的用意何在吧。
让将军失算的是卡杰尔。
「……『君主』是吗?克斯泰亚王死了吗?」
让吉格拉诺称为君主之人,理应只有克斯泰亚王一人而已。既然他现在这么称呼基尔伯特,大概只有这个理由了。是病死的吗?不对,克斯泰亚王的健康状况应该没有什么问题——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是暗杀。
「国王在这场战争开始前驾崩了。基尔伯特殿下被强烈的责任感压到几乎喘不过气来。没能从旁支撑他,是我的过错——我输了。」
吉格拉诺微微抬起头来。斐兹拉尔德蹲下身子,和将军对上视线。
「——君主不能改变。这就是我所秉持的原则。不过,您提出的单挑要求,让我感受到久违的雀跃感啊……让我想起……昔……」
让我想起昔日。
原本从口中吐露出的流畅字句就此断绝。
「……希望你能在那个世界和马格诺立克王把酒言欢,将军。」
语毕,斐兹拉尔德起身。他深吸一口气,然后以不同于为吉格拉诺送上最后一句话的语气高声宣布:
「敌方的指挥官吉格拉诺将军已死!这场战争是吾等罗丹军获胜!将这个消息传达下去!同时劝说克斯泰亚士兵投降!愿意投降者就放他一条生路!倘若对方坚持抵抗,就应战到最后!」
「——是!」
四名骑兵向斐兹拉尔德行举手礼之后,便驾马离开。剩下三名骑兵留下来充当他的护卫。因吉格拉诺的指示而在一旁待命的克斯泰亚士兵,现在仍一脸茫然地愣在原地。
「打扰了,王子。」
一名骑兵开口呼唤斐兹拉尔德,另外一名骑兵搀扶着已经恢复意识的赛维斯将军,剩下一名骑兵则是架着卡杰尔走过来。卡杰尔并没有特别做出反抗的动作。
「虽然他出手救了您一命,但毕竟是归顺敌营之人。关于他的处置……」
「他是能够为了保护基尔伯特王子而攻击我的人物……请您务必三思。」
在士兵搀扶下站起身的赛维斯说道。
斐兹拉尔德无语,将手上的剑挥向被带到自己身边的卡杰尔面前。或许是想亲自赐死吧——然而,不同于周遭众人的预测,斐兹拉尔德朝对方丢出一个问题。
「——汝,是否诚心企求归顺于吾?」
剑尖碰触到卡杰尔的铠甲——他的心脏所在位置。卡杰
尔微微睁大双眼,但下一刻迅速跪地,并如此回应:
「吾诚心企求。」
然后亲吻斐兹拉尔德的宝剑。卡杰尔还想继续陈遖誓约时,却被斐兹拉尔德打断了:
「剩下的内容太冗长了,就免了吧。否则我的耳朵会烂掉。其实我对这种华丽的誓词没什么好感。重要的是——你辛苦了,卡杰尔。」
他对卡杰尔投以慰劳的字句。
「是。」
「王子……这……究竟是……」
「我和这家伙现在仍维持着主从关系。他所有背叛我军的行动,都是出自于我的命令。所以现在我才会以主从誓约的方式来直接明示大家——抱歉,赛维斯将军。倘若你还是咽不下这口气,之后卡杰尔就交给你处置吧。要杀要刚都无所谓,我都准许。」
「不,既然是您的命令……也就是说,您下令要他当间谍吗?」
「就是这么一回事。可以放开他了。」
斐兹拉尔德收剑回鞘,如此下令。
罗丹历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八日夜晚,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和前杰斯塔将军俾斯泰,雷恩菲尔德密谈。
原本节节败退的罗丹军的野营区充满了欢欣鼓舞的气息。这场战役以胜利告终。酒宴热闹地持续着,尽管夕阳西下已经过了几小时,欢乐的气氛仍未消散。明天就要进军克斯泰亚王都了。现在,敌国已经失去了国王、王子和吉格拉诺将军,想必不会受到太顽强的抵抗吧。基本上应该只剩下战后协商的工作了。
斐兹拉尔德并没有加入自军士兵的喧闹声之中。他从宴会溜了出来,懒洋洋地躺在野营区角落的一片草原上。虽然脱下了铠甲,但他目前仍穿着锁子材质的内里。克斯泰亚位处较为寒冷的地带,现在已秋末冬初,但因为气候异常,并没有冷到刺骨的程度。对于黄汤下肚而微微发热的身体来说,温度反而相当舒适。
斐兹拉尔德将右手握着的短剑拿到眼前,以单手灵活地拔剑出鞘。他虽然确实回收了这把在行刑场时被自己扔在地上的短剑,但后来在没时间还给莉兹的情况下,就直接带到战场上来了。
他以拇指将刀身按入刀鞘,然后将短剑扔到自己的肚子上。
「——『汝,是否诚心企求归顺于吾?』这句台词,还真是让人感到诚惶诚恐呢。」
察觉到有人走近的一瞬间,斐兹拉尔德伸手握住搁在肚子上的短剑。但听到对方的声音之后,他放下了戒心,同时也松开手中的短剑。
「我曾听莉兹说你对我忠心耿耿呢。既然机会难得,做个确认倒也不错。」
「莉兹公主吗……印象中她的确这么说过。话说回来,王子。您手上那是莉兹公主的吗?」
「你看过吗?」
斐兹拉尔德对卡杰尔展示那把短剑,结果后者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
「是的……在我还被唤作俾斯泰的时候,我曾在战场上看过一模一样的东西。现在看到它出现在您的手上……感觉有点奇妙呢。」
「这倒不算是对方托付给我的东西啊。真要说的话,应该是『借给我』吧。」
在杰斯塔,女性有着将自己护身的短剑托付给家人、朋友、恋人,或是即将上战场的亲密异性的习惯。斐兹拉尔德也熟知这样的习俗。
「你以前曾被别人托付这种东西,然后踏上战场吗?」
「是我的妹妹和母亲——都是过去的事了。请用。」
卡杰尔在斐兹拉尔德身旁坐下,并朝他递出已经拔掉瓶栓的酒。然而,他明明坐在斐兹拉尔德的右侧,却刻意将酒瓶伸向左手。
「——你啊,这是想整我吗?」
「不,怎么会呢。」
因为斐兹拉尔德迟迟不肯接收,所以卡杰尔转而将酒瓶递往他的右手。这次斐兹拉尔德终于伸出了手,隔着锁子手套握住了酒瓶。
「一看就知道您的左手臂负伤了啊。在您身边还未能察觉的恐怕也只有那个小少爷了吧?」
「……小少爷?谁啊?」
「拉格拉斯啦,就是他。那家伙明明是下级贵族,却给人一种上流贵族的感觉对吧?」
斐兹拉尔德维持仰躺的姿势从瓶口啜了一口酒。
「那家伙虽然是个小少爷,但也是个乖巧的小少爷呢。我猜,他的这种个性,八成跟以前的你极为相似吧。」
卡杰尔露出苦笑。
「……或许真是如此呢。他的行动偶尔会让我有些烦躁。」
「虽然嘴上这么说,你却老实挨了他的拳头啊?」
露出苦笑的卡杰尔左脸颊上有一块新的淤青。
「因为在演那出闹剧的时候,我也揍了他一拳嘛。拉格拉斯似乎凭本能领悟到了什么。不过,多亏了那场主从誓约,他最终看来还是接受了这样的事实。」
「那家伙虽然平时很迟钝,但却会在奇怪的地方变得很敏锐呢。实际上,『你是听令于我才做出背叛行为』这种说法,根本毫无根据啊。就算得装模作样地演一场戏,我仍然选择了包庇你。我还真是个心胸宽大的男人啊。」
听到君主的自吹自擂,臣子不禁从旁提出异议。
「我倒觉得,要是自己的回答不尽人意,心脏恐怕就会被刺穿吧?」
「那当然,这世界可没有这么好混。」
「是吗——您知道多少?」
原本悠闲的气氛瞬间紧绷起来。
「还活着的是路威斯本人吗?」
「外貌完全一样。」
「……那么,那家伙在哪里?」
斐兹拉尔德仰望着夜空等待卡杰尔开口。夜空中盘旋着贪食腐肉的乌鸦,很难称得上美丽。卡杰尔也拿起自己手中的酒瓶喝了一口。
「虽然很想回答您,但我其实也没有答案。在诺斯特丘陵一战结束的时候,我接到了杀死您的指令。尽管我找理由不断拖延,但最终还是违抗了命令。」
「因为你是在我被抓的那场闹剧发生时,才真正归顺于我啊。在那之前,其实你一直都在背叛我呢。」
卡杰尔还是一名将军时,他遭遇的那些事应该都是真的吧。他遭陷害而沦为奴隶一事亦同。
不过,他会以奴隶的身分被斐兹拉尔德买下,则是基于原本效忠的君主路威斯的命令。佯装加入斐兹拉尔德麾下,然后尽间谍的义务。
「在我被冠上叛乱主谋的罪名而遭到逮捕时,你原本应该假装支持我,让我掉以轻心之后,在当天就出手暗杀我——是这样吗?」
「因为暗杀命令早在之前就下来了。那也算是给我的最后通牒吧。」
「结果,你决定转而投靠我,妨碍了路威斯的计划。」
「思,差不多就是这么一回事。至于您会不会察觉,其实也算一个赌注就是了。」
「这是将五十匹精心挑选过的良驹留在城里,仿佛示意我们骑着它们上阵的叛徒该说的话吗?顺带一提,既然要替我备马,至少也留个一百匹吧?」
「您别开玩笑了。五十匹已经是我努力凑出来的数量了。因为被路威斯的手下蒙骗,雷米尔德王子险些惨遭杀害呢。在拯救、保护他这些方面,我可是贡献良多呢。那个人啊,只是因为差点被暗杀,就不愿意再次回到战场上,劝都劝不动,实在很伤脑筋。虽然就结果来看,这样似乎也比较好就是了。」
「是啊,就结果来看的话。」
虽然斐兹拉尔德真心觉得就算王兄死了也无所谓,但要是他在自己登基之前丧命,或许又会有无谓的嫌疑加诸于身上。
「您已经派遣使者去雷米尔德王子那里了吗?」
「嗯。现在,那个呆头鹅王兄应该也已经在返回王都的路上了。他平安无事的消息大概已经传回王城了吧?」
说着,斐兹拉尔德以鼻子嗤笑。
「不过,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跟基尔伯特搭上关系呢。」
「那只是凑巧而已。我听闻了暗杀克斯泰亚王一事,所以原本想向他打听打听。只是稍微吹捧他一下,基尔伯特王子便轻易地相信我了。或许是身旁的将领太优秀,让基尔伯特王子深深渴望他人赞美自己吧。至于会出手攻击赛维斯将军,一方面是为了取得基尔伯特王子的信任;另一方面,要是不这么做,吉格拉诺将军恐怕会先杀掉赛维斯将军。」
「原来如此。那么,路威斯的目的是什么?」
卡杰尔重重叹了一口气。
「我不知道。」
「你啊,要小看我也该有个限度吧。」
「关于这个,我想您应该比较清楚吧?我所知道的,只有『暗杀您的命令是突然决定的』一事而已。他的作风和您有些类似,都奉行秘密主义,不会轻易让他人明白自己真正的意图。」
「是在诺斯特丘陵一战之后决定的吗……?也就是第一次克斯泰亚战争之后?」
「——是的。」
「那么,目的之一是削弱克斯泰亚的国力——这点想必不会有错。」
这不是夸大其辞。如果没有斐兹拉尔德,罗丹恐怕无法在诺斯特丘陵一战中获胜。换言之,只要斐兹拉尔德在,罗丹就能够打赢。既然路威斯也已经掌握到
斐兹拉尔德所拟定的下下策,那就更不用说了。
「不过,究竟是因为我的势力变得过于强大,或是他企图让克斯泰亚在这次的战役中大胜,进而削弱罗丹的国力呢?无论如何,我似乎都成了一个妨碍他遂行计划的人。」
「可是,您还是存活下来了。」
「哼。他活该。」
或许是因为相信对方已死的主观判断所导致的吧,这次,斐兹拉尔德总觉得自己被路威斯摆了一道。他日后想必也会成为出现在前方的阻碍吧?斐兹拉尔德将路威斯列入必须确实杀死的敌人名单之中。
「话说在前头,下次如果再背叛我,我可真的会杀了你。我不会宽恕敌人。」
「不会的。因为我也不想死呢。」
「还有,那句『忠诚心连粪土都不如』什么的,你留着对路威斯说吧。不管怎么想,你说出这句话的行为都像在迁怒呢。」
卡杰尔耸了耸肩。
「如果不那么说,感觉就没有说服力了啊。不过——您不问我为何选择追随您的理由吗?」
「当然是因为我拥有成为一名优秀君王的特质——虽然这也是原因之一,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陷害你的人正是路威斯吧?」
虽然这只是斐兹拉尔德的直觉判断,但从卡杰尔的表情看来,他知道自己猜对了。
「俾斯泰,雷恩菲尔德回绝了路威斯的挖角是吗?」
「……是的。因为我当时是艾德蒙德第一王子的部下。」
就是这样的愚忠左右了卡杰尔的命运。
「——想要打造出能率先为自己效命的棋子,只要在不被本人发现的情况下将他推入地狱,再若无其事地伸出援手,让对方涌现报恩的念头,便是最有效的做法。」
「我就是被应该复仇的对象给洗脑了,所以还真笑不出来呢。」
「那就以牙还牙吧。」
斐兹拉尔德将酒瓶靠近卡杰尔,后者也举出自己手上的酒瓶,两者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我正有此意。」
卡杰尔一口气将酒瓶中的酒饮尽。在这片被士兵们喧嚣的笑闹声笼罩的野营区里头,斐兹拉尔德坐起身,握住差点从身上滑落的那把短剑。
能够放松的时间也到此为止了。
「回去之后,又是另一场战争。」
「——轮到我上场了吗?」
「并没有。你就跟那群令人疼爱的傻子一起去照顾马匹吧。可要诚心诚意侍奉它们啊。」
「……我明白了。」
「充满血腥味的战争可以先暂时停止了。另一场战争用的是『这里』。」
斐兹拉尔德用自己的嘴叼住酒瓶。
罗丹历一百二十九年十一月八日,罗丹国第二王子斐兹拉尔德击败克斯泰亚国指挥官吉格拉诺将军,以及基尔伯特王子。
后日,罗丹军攻入克斯泰亚国王都。虽然出现了小规模的抵抗,但都由卡杰尔将军所率领的罗丹菁英骑兵队之前身所平定。
同日,罗丹军在克斯泰亚王城中确认国王已死的事实。克斯泰亚灭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