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一章 告白美术馆

我喜欢她。

当我如此宣言之后,我那些男性朋友们便微妙地异口同声道“不——是吧。”

现在是四月末,距离大学的入学仪式才过了两周,我就已经遇见了我喜欢的人了。我们读同一个系,同一学年。我们在入学仪式的会场大厅的玄关附近相遇,虽然和她对视了不到一秒钟,可我已经对她一见钟情了。我觉得一见钟情这个东西,是时间越短越有价值的。

“啊——这样啊——……啊,我吃了。”

麻将桌上的熟人南瓜(绰号)发出了一声敷衍的感叹,然后把我打的牌吃走。坐在我对面的番茄(绰号之二)看着自己的手牌,一边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边发出“嗯”的声音。

“那家伙啊……也挺可爱的啊。”

对吧对吧,我真为挖掘出了个眼力优秀的友人感到骄傲。不过番茄那赞美的话说的非常不情愿,好像在顾及什么似的。

“不过,听说她对别人态度很不好啊。就因为这样好像立刻就被孤立了起来。上课的时候也是一个人坐在那。”

樱桃(略)说了说她的风评,顺便打了张牌。

“说起来,入学仪式前的合宿有个女的没来啊,应该就是她吧。”

台词经过一圈又轮到了南瓜。番茄顺手打掉了刚摸到的牌,又轮到我出牌了。

我所在的系有一个传统,每年从四月一日开始都会搞一次两天一夜的合宿,会做一些和大学相关的说明,同时也是为了让大家互相认识一下。虽然大多数人都觉得合宿毫无必要,但还是做个老实的新生乖乖地去参加了,我也不例外。初次见面且毫无关系的几百号人在大学外面集合,坐着笨重的巴士,一天就这么生涩地过去了。接着便自作主张地被分了组,跟着同组那些连假笑都懒得露出丝毫的人一起默默行动。这合宿简直该改名叫做压力养殖场才对。

我就在那儿认识了南瓜以及好像在做混音DJ的樱桃。他们的真名我到现在都还没记住。我认识他们是因为那两个人在合宿的时候,蹲在房间的角落里偷偷摸摸地给樱桃庆祝生日。具体过程是怎么样的我也忘了,反正我也去参了一脚。

还有没来参加合宿的番茄,是我和南瓜樱桃他们交往的时候认识的。他们三个团结得仿佛老友一般,而我却没能在这个四人组里和他们亲密无间,总觉得有些不自在,搞不好哪一天就会与他们三个疏远了。从这一点来看,也许我在加入新的小团体并构筑交友关系的时候走错了一步,而且还错得不小。

还有,昨天那三个人也在这玩着轮转将棋,今天好像还逃了课。在这么下去肯定会掉队的啊。

说不定能和她上同一门课,我可不想翘。

“某种意义上来说,说不定会出现一大堆盯上她的男人哦。”

“那只是因为还没参加过联谊嘛,对可爱的认识度太低了。”

“啊,那我们也去追一追那女生吧?”

三个人露出一副不正经的笑脸看着彼此开着玩笑。

这样啊,要是这样就麻烦了。那还是早点去告白吧。

“嗯——”,我这么一说,三个人都收起了嬉笑,露出一副别有深意的表情互相看了看。

“该说胆子大呢……还是说一根筋?”

“不知恐惧?”

“还是说天然呆?”

你们一个人一句悄悄话似的让我很受伤啊。

我随便打了一张牌,试着问道,“怎么了?”

番茄作为三人的代表,张开了他那和名字非常相称的嘴:

“你呀,是看上了她哪一点才一见钟情的呀?”

“外表。”

我毫无迟疑地回答了他。除此之外,还能通过什么来评价一见钟情呢??

不如说,要是凭那一面之缘就判定了她的内在,那才叫失礼呢。我又把诸如此类的话强调了一遍。

“哎——”,樱桃和番茄还有南瓜一起沉默地看着我,发出一声叹息。

所以说哪又怎样?

“啊——那,去告个白也没什么不好吧?还有这个,胡了。”

于是就这么随便地下了结论,不过已经是几天前的事了。

“发生了那些事之后,我现在来告白了。”

在拉面店的柜台旁边用饮水机倒水的她,一瞬间定住了。

往杯子里注入的水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啊,要满出来了。”虽然我指着杯子提醒她,可她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往外冒出的水没有流到其他地方,全都被饮水机的底盘吸掉了。只是蹦出的水是不是溅到了她的衣服上,稍稍有点担心。

我向一旁同样呆住的店员点了一份冰欺凌,再看向她。“不论从什么角度看都那么漂亮”之类的词语都没法全面地概括她的姿容。高挺的鼻梁、吹弹可破的皮肤和黑艳靓丽的头发都充满了魅力。

最极致的,莫过于那仿佛要射杀所有人的三白眼。一切尽在于此。

和那双眼睛对视,不,是被它盯上的一瞬间,便吸引了我所有的好感。当然,从一般人的角度来看,那双眼睛似乎便是她冷淡风评的具体表现吧。

“你傻了么?”

好不容易等到她开口说话了,她在确认我是不是个傻瓜。

“诶?”

“S-H-I-A-SHA!”她一个音一个音地开骂。

“啊?”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脑残年龄比实际年龄先到了20的成年人呢。能请你消失吗?”

说着,终于放开了饮水机的开关。拿着满得快要溢出来的水,我有点担心她费不费劲。

而她却露骨地将视线从我这移开,看向了食堂右边角落里放着的电视机。电视里正放着今天的午间新闻,大肆播报着一个有名的女歌手在今天早上自杀了的消息。

她故意表现得对这个很感兴趣,明显地将我的存在无视掉了。

“话说回复呢?”“而且你为什么要用敬语啊?我们不是同年级吗?”得到的却是这么个回复。

“这是我的习惯,你不喜欢我就不说了。”

“快停下吧,好恶心好恶心真心好恶心。”

“那我就不说了。那,怎么样?”

我从店员那接下了冰淇淋,等着她的回复。“那啥……”,她像遇到了屡教不听的小孩一样,无可奈何地叹息道。

“我像是一个会和突然出现的笨蛋交往的笨女人吗?”

“啊……嗯。”

虽然不是我的本意,可我在她眼里应该是个笨蛋,要是我不这么回答的话,我连能和她交往的可能性都没了。

所以这个时候当然要给出肯定的答复,而她的眉毛则跳了起来,额角也浮现出了的青筋。

“……第一次,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能惹我这么不高兴的笨蛋。”

她显而易见地发散出了受到屈辱的愤怒,表情也变得怒不可遏起来。

又知道了她性格的新方面,我开心地不由得笑了起来。

“客人,你还没付钱呢。”店员拍了拍我的肩膀。虽然说是店员,可也不过只是同一大学的学生而已。大学里也有连锁商店虽说很便利,但这一点还是让人觉得有点不自在。

眼见着她小心翼翼地拿着杯子,撒了一点水在地板上。那些水滴落到她的靴子上,然后绽放开来。她在努力做出一副笑脸,可没什么效果。

“不好意思,虽然之前我对你没什么认识,不过现在开始我会努力讨厌你的。”

“啊,传闻是真的呢。”

“什么?”

“就是,态度不太好。”

“……你这家伙……”

没有拿着东西的左手握成了拳头,轻微地颤抖起来。

“遇到傻缺——大概就是形容遇到你这种人吧。”

“嗯?”

“……你,惯用手是哪只?”

不知道这和现在的对话有什么关系,还真是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右边……”

我挥了挥右手。

“这样啊,再见。”

看样子只有她知道这段对话的意思,接着她不再理我,就这么走了出去。

“明天见——”

“才——怪!”

她发着牢骚离开了食堂,手里还握着那个杯子。那虽然是拉面店的东西,可却没有人让她还回来。隔着柜台站着的那位零工店员,带着一脸疑惑的表情注视着我,似乎没有注意到她的去向。

嗯,现在麻烦了。根据她最后的回答,应该是明确的拒绝吧。

外面还下着雨,明明不用那么慌张地跑出去嘛。而且她好像还没带伞,不会有什么事吧。

“怎么样,有没有戏?”

我对从头看到尾的店员问道。

“先把钱付了,就附赠回答一个。”

于是,我掏出和账单数字相同的硬币付了钱。

几枚硬币碰在一起叮当作响之时,外面的麦克风也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似乎世民研(正式名称:世界民族音乐研究会)根本不管有没有下雨,开始在户外开起了演唱会。

真拼命呢。带着在

液晶画面前为电视剧里的人物加油助威的心态,我不禁赞赏了起来。老天爷不知是对我廉价的助威还是对她的愤怒做出了回应,落雷声和演奏重叠在了一起,像要在空间中撕裂出一道裂纹一般,让食堂里充斥着不安的喧闹。

店员接下硬币数了数,确认了金额之后说了句“谢谢惠顾。”,一脸营业性的微笑道了礼,接着还继续微笑着道,

“才——怪!”

啊,果然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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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鞋子。

打工面试的时候我被问到为什么要选择这里时,我就是这么回答的。其实都是一派胡言。

但是我的笑脸洋溢着爽朗的清洁感,加上滴水不漏的回答,结果我便得到了鞋店打工仔的称号。家里的人再也不能叫我做家务的了。

顺带一提,虽然词典里面没有,但是做家务的就是“家里蹲”的意思。

“去把外面打扫一下。”

我正坐在柜台前观察着路上来往的行人,店长却把扫帚拿出来塞给了我。因为只有我一个人在这打工,要想从店长的眼皮下逃走非常的困难。“好好——”,我接过了扫帚,在四月春光的照耀下拖着慵懒的腿走向店外。

其实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的时候,因为三半规管不适而有些眩晕,不过我也没说。

雨早就停了。正午过后迎来了暴雨的高峰,接着雨量就一路下滑。天气预报还说一天都有暴雨,显然是扯了谎话。

眼前便是一个十字路口,虽然在这人来人往的地方开店营业,但客人却稀稀落落的。对此我也偶尔发出一些没干劲的感想,接着继续在店里发着呆。至今没被解雇还真是不可思议。我将堆满降价甩卖鞋子的货篮周边清扫了一下,又去离店铺稍微远一点的人行横道前,把信号灯下面的步行道也清理了一下。这附近没有什么客人驻足,所以干起来也挺顺利的。只是从营业的角度来看,倒是有一些不起眼的妨碍。仔细想一想,若大家都走在路上都不会弄脏鞋子,谁又会来买新鞋呢?更何况这里并不是什么名牌鞋商,只是“路边的鞋店”而已。

今天,来店里的客人只有一个无趣的大叔和一个挑剔的大婶两个人而已。

这栋建筑上有一个向右倾斜的大招牌,上书“SAKURA”,从远一点的地方也能看见。高中还没毕业就退学的我一直都没有什么长进,在几乎就要沦为啃老族的时候,经母亲介绍来到了这个据说二十多年前就做着鞋子买卖的地方工作。不过已经是我和哥哥出生之前的事情了。这座建筑就像在社会课上学过的德川或者织田一样,对我而言便是历史的一部分,就像地球在我出生之前就在自转一样。

柔暖的阳光仿佛温水一般将人融化,我在它的邀请下伸了一个懒腰,从口袋里拿出手表确认了一下时间。现在刚过下午三点,还有两个小时左右呢。

我把手表放回了口袋里。我不喜欢手腕上卷着什么东西。同样,我也不喜欢拿着不会响的手机在街上走。所以我的手机现在还放在家里积灰。

我又开始打扫了起来。店长曾经吩咐过,再过一个小时左右放学的学生就会多起来,在那之前得打扫完才更有效率。

就我个人而言,也还是希望能尽量避开和学生群体的正面接触。那个时间段里我一般都蹲在店里面的事务所里做些整顿仓库之类的活。

另外,我还期待着那个人今天会不会来,一边挥动着扫帚一边四处张望着。虽然觉得这儿是个很难留住常客的店,不过居然有一个人特别喜欢这里的东西。虽然拿的都是货篮里的特价商品,但从我开始打工的那天起几乎每天都能见到他。并且,还是个帅哥。

身材偏瘦,但非常美形。据我的推测应该是英俊国出生的。用植物来比喻的话那就是颠茄。(注:颠茄,学名:Atropa bella-donna。花语是沉默。bella-donna为意大利语,意为“漂亮女人”。)……嗯?那个花好像是用来形容美女的?哎呀无所谓啦,美是没有性别区分的。虽然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我在心里一直用“俊哥”来称呼他,是一个为我带来春天的客人。

年龄应该比我大个两三岁吧。而且还不加区分地买了那么多本店的商品,也许是鞋子的狂热爱好者,或者超级喜欢散财吧。他还能自然地驱使着他那魅力无穷的笑容,大概能骗走世上六成女人的心。他浑身的气质几乎就像在说“我的工作就是英俊”,看上去应该是会被同性排斥的那种类型。

“哎呀。”我停下了手中的扫帚,挺直了弯着的腰。

那位俊哥总算是来了。他从路口的人行道那边带着金纸一般的笑容迈着长腿走了过来。平实的一举一动实在是惹人羡慕,到底有什么那么开心呢?我的心中仅剩的那一点点认真的部分起了点反应。

俊哥感觉就像诱导弹一样朝着小店靠近,用一副亲切的表情向我打招呼“你好。”而与之相对的,那个和他的脸型有天差地别的店员明显呆滞了许多,回了一句“你好。”

这位时常出没在这鞋店里的俊哥,也是我能长时间在这家店打工的主要原因之一。家里蹲生活给我带来的交际关系极其有限,后遗症便是很容易迷上别人。我已经亲身证明了这种心理上的化学变化。不过嘛,我也没有自恋到对俊哥抱有过多的幻想,更别说期待着叫嚷着“我的——男朋友——那叫个真心帅啊——”。别看我这样,还算是有自知之明的呢。

他和往常一样,并没有走进店里,而是先朝货筐里面看去。“嗯——”,他毫不吝惜地呼出一口二氧化碳配着俊素(英俊元素),在那个杂乱堆放的鞋堆里一个一个地认真挑选起来。而我的扫帚则是最前台座位的票,确保我能站在他旁边。我一边空挥着扫帚一边试着和他搭话。不光赚到打工费,还能拿到这种赠品,让我不禁想在下个月的母亲节好好孝敬我妈一番了。

“今天又看中哪双了?”

对年长的人不用敬语,也算是我的一个坏习惯了。我哥哥是一个极端的敬语使用者,和我正相反,所以他经常来纠正我这个恶癖。

“不好说呢……毕竟卖的东西和昨天也没什么太大变化。”

他苦笑着挠了挠鼻子。随后摸了摸口袋,掏出了一张像是从杂志上裁下来的东西。接着拿着它和货筐里的东西来回比较了一下,又埋头找起鞋子来。

他在看什么啊?虽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考虑到他是客人,我还是慎重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态度。

“俊……你喜欢鞋子吗?”

“看起来像吗?”

“从哪边看都觉得像。”

那个英俊的混蛋在我这薄脸皮面前笑了起来,嘴角上翘得像悬挂着一道彩虹一样。

“原来我是万花筒啊。”俊哥一边低声说道一边拿起一只蓝色的女用凉拖。唔,女人的影子……虽然不是现在才意识到。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买过男鞋。这一点也很让人在意,俊哥还真是和神秘感有缘。

双方都是难得一遇的怪人,说不定能更容易地拉近距离呢。

从店内突然传来了上司的视线,于是我又将停下的扫帚左右摆了起来。“篮球漫画要是再流行一次就好了——篮球鞋的销量很受这个的影响啊——”,坐在房间里面的店长主要工作就是发这种牢骚,当然,追溯回去的话他原来也只是一个打工的店员而已。

虽然他现在已经是一个肩膀有点陀的大叔,但从事这行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当时濒临破产的这家鞋店突然像抓到了金字招牌一般热闹起来,再抱着与来买鞋子的心上人在鞋店里再次相遇的期待,就在这种守株待兔的日子里,他就不知不觉继承下了这家店。

劳动意欲的出发点和目的基本上都和我一致,难怪我们挺合得来的。

“话说你刚才想说什么吗?俊什么的?”

“俊天天气很好啊,之类的客气话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哦……太客气了。啊,我要这双鞋子。”

“谢谢惠顾。”

接过他选好的黄色鞋子,我走向柜台。

说起来,小时候我还一直相信“谢谢惠顾”是一个单词呢。而且还觉得这是英语。这半年虽然失去了许多东西,但羞耻心我还是有的,所以也没把这事给外人提起过。

货筐里放的基本上都是价格均一特价品,也没必要到在柜台打出价格。他作为常客对这些也很熟,在我还没说价格之前就拿出两张千元钞票,叠着放在桌上。

“你是高中生?”

他接过找回的零钱,我俩便像普通的客人和店员一般,夹着柜台客套地问起一些私人问题来。虽然喉咙有些紧,但我也没有显露出来。

“原本是,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十七岁而已。”

“这样啊…….啊——这样啊——”

不知是不是我的回答有些出乎意料,他有些不知所措,于是我接着他的话问道,

“那,你是大学生吗?”就当作是伸向他的救生艇,我反问了一句。

“算是吧,不过我也只

是……”话只说到一半,他用食指挠了挠头。

“嗯?”我把装着鞋子的纸袋拿给他,歪了歪头。

他夹起纸袋,仿佛是要忍住心里那份搔痒难耐的羞涩一般,露出了笑脸。那表情和一般人的比,就如同钻石和铅笔的区别一样。

真想提醒他注意收敛一下自己毫无防备之间散发的魅力,免得引得周围的人难堪。当然,这是从我的视角出发,所以就难免用我内心的喜爱作为调料大胆地挥洒在语言的形容上了。

“一个喜欢画甚于鞋子的十九岁,可以这么说吧。”

我开始还以为是“话”,想一想应该是“画”才对。“画?”最后又填了一个问号。

“这个也是为了画画找灵感。就这样吧,再见。”

他抬起了长着竹笋般手指的右手挥了挥,向店长也打了个招呼便从店里出去了。

我呆滞地被他牵引着走了出去,目送他离开。

他走过的背后,仿佛有春草的萌芽从混凝土里钻出来。

他的前方就好像我长期不换的空调过滤器一样。想起来有一点微微的霉臭味。

“……唔”我发出一声鼻息,真的有一点霉味呢。这个时间通常都是晚饭和汽车的尾气混杂在一起,今天也许风向有点变化吧。

背后吹来一阵风扰起了刘海,视线飘进了几丝斜线。用手捋了捋头发,回过神来时,只能叹息着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

鞋子和画。真是神秘的组合,感觉挖掘出了什么讨厌的东西。略带暖意的风卷起地上的灰尘,记忆和现实的夹缝间残余着的思考碎片,正组成一副随意的拼图。

而这空想的舞台,是比任何地方都让人安心的,家。

我家的玄关也不知道为什么,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鞋子。

不管是种类还是大小,都远超出了家里人的需求。

“啪嗒啪嗒”,妄想中那些鞋子被透明的脚穿上,来回地跳跃着。

现在他正指挥者那些鞋子列队站好。

……它们站成一条直线朝向仓库,那是画到一半就放弃了的绘画的墓场。倍感无力与疲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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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难道说,难道没有自知之明的只有我的表层部分而已吗?

我窝在自己的房间里,躺在椅子靠背上晃着上半身盯着天花板。在食堂的告白最终只换到了她为我烫上的蠢货烙印,之后我便逃了下午的课回了家。入学以来第一次无故旷课,不知道是不是对此还没有习惯,我还对父母报有一丝罪恶感。

但是眼下,小规模地摇动着我内心的,并不是这件事。

冷静地把握现状,再把客观地目睹了整个过程的店员的话拿来参考一下做个分析,问题就在于我只能得出被她甩了的结论。虽然我没有听到明确的拒绝,虽然我也一厢情愿乐观地认为现在就下结论还为时过早,还不能舍弃最后的希望,但我的身体却已经涌出了一股失恋的感觉,完全萎靡不振了。

我把脚架在上小学时买来的书桌上,把自己的重量完全交给别的东西。想起来,初中高中的时候,失恋之后也是同样的身心不协调,调整过来还花了好大一番功夫。似乎我的情感和身体和常人并无两样,但无论它们如何消沉,似乎都无法传达到我意识的表层。就好像打起十万分精神准备到外面去跑两圈,可两只脚却麻痹了起来,这种身心不一的焦虑化作压力,朝我的内脏压迫而来。

“呜——……”

是我告白的时机不对吗?还是说说辞太陈腐了?我最不愿意承认但却最有可能的,应该是我的容貌不符合她的口味吧。要是她说“每次听见你说话,我就觉得像站在刚发芽的樱花树下”,那该怎么办才好呀?刚发芽的樱花树上到处都是毛毛虫,那次残疾学校开放日的时候,和妹妹一起在那里的操场上玩,她一脚踢在樱花树树干上之后,发出的悲鸣如爆竹般响彻天际。

她如果已经有了那样的厌恶感,那就不是有没有戏的问题了。我真担心她会冲到大学的性骚扰咨询中心去。

“呜——……”

但我内心却没有浮现出要放弃的念头,这可真是麻烦。要是明天在哪儿碰见的话,也许还会想上去搭话吧。我以前经常被人很有度量,但支撑那行动力的只是不去思考而已,其实自己一点自信都没有。

我被异性甩了多少回了。六回,啊不对,七回?虽然成功了的话可以维持很长一段时间,但最关键的表白总是一直受挫。看来不想想别的办法是不行的。

我的出发点一直都是无论如何都要先传达心意,否则一切都无法开始。当然,开始的一刹那,往往便是终结的时候。

“呜啊……”

“我回来了。怎么了笨哥哥?”

楼梯上传来了妹妹的声音。看样子是打工回来了,身上还穿着外出的衣服。以前家里蹲的时候总是穿着睡衣,这身行头还真是新鲜。

“你回来了?什么怎么了?”

“还不是你呜啊呜啊地叹气。怎么了?难道说警察终于盘问上门,然后你那个护身符被没收了?”

妹妹站在走廊上,揶揄着问我烦恼的原因。那个护身符倒是没事,我瞥了一眼书包里面,然后把烦恼的缘由说了出来。我和妹妹的关系挺好,各自感情的话题都可以谈论。也许是因为两人经常在一起玩吧。

“不是那个,我今天和我喜欢的女生表白,然后被甩了。”

“要是你没表白却被甩了才好玩呢。”

她脸上泛起了奇怪的笑容。就这个妹妹,对恋爱的话题还真是感兴趣。

“那种也经常遇到的啦。我的好意一看就能看出来的。”

“啊……说的也是。”妹妹好像回想起了什么,一脸坏笑地点了点头。妹妹待人处事的态度虽然比较粗暴,但因为脸长得娇小可爱,所以被同学们擅自评价为“观赏用”还有“天生装乖”等。她自己也对这性格有一定的自觉吧。

“她是你们大学的?”

“嗯。”

“不是才开学不到两周吗,这么快就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吗?”

“不,今天才第一次和她说话,第一句话就是表白。”

“……要是她答应你的话,哥哥你就能入籍英俊国了。”

妹妹眼中满含着“这家伙没救了”的怜悯看着我。

“英俊国啊,不错嘛。你倒是长着一张能和那儿的人交往的脸。”

虽然我俩性别不同,但是她的确漂亮得让人羡慕。或者因人而异,还会有点嫉妒。

“……这也说不定哦,人外有人嘛。”

“是吗……”

这反映还真不像她。也许是在店里待人接客攒了许多经验,自然性格就开始成熟起来了。虽然我一次都没有去参观过她的职场,因为她叫我别去。就像是小孩子到了一定的年纪,学校请家里人来参观的时候会不好意思一样。

突然,我的视线停在妹妹垂下来的双手上。

“你怎么了?手这么脏。”

“啊啊”,她听我这么一说才抬起双手看了看,好像是现在才发觉一样叹了出来。

“打工也够辛苦的。”

我随口说了句安慰的话。

“算是吧,哥哥不准备打工么?”

“我嘛……再说吧。要是能和她交往的话应该挺要钱的吧。”

“不可能啦。”呜哇,今天第三次了。“你不是才被人家甩了么?”

“明天她说不定就回心转意了。”

“恋爱的事要是到了期待幸运的程度,那就是已经完蛋了。”

妹妹一副身经百战的模样,居高临下地表明了意见,然后便自行回屋去了。

但我这个哥哥倒是不记得她在学生时代交过什么男朋友。

我呆呆地看着无人的走廊,想象了一下妹妹在成长的道路上攀爬的样子。然后我又把担心被超越而拖着她后腿的自己加了进去。

这时,妹妹如同倒带一样退着走回了我的房间门前。

“哥,你看过我画的画了吗?”

“嗯?”这问题还真是唐突。“看过,画得还真是好。”当然是和我自己的比。

“嗯。”妹妹摸了摸下巴,似乎觉得这回答还可以,点了点头。

“是吧,那就这样吧。拜拜,老哥。啊,再过一会就开饭咯。”

“知道了。”家里的饭点还是这么早。

妹妹又一次消失了。而我则又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电灯。

那家伙可真好,我又开始嫉妒起妹妹来。她一看就知道,明显具备了成为主人公的资质。

虽然她自己觉得自己只是个家里蹲或者小市民,时常让人觉得她对自己的期望太小,但她却一直能自然地成为一切故事的中心。只能在旁边偶尔捡剩的我可以保证这一点。除了外表,她还具备了超出常人一点点的才能。这些要素合起来,也许不是百分百,但也有很高的概率能被命运眷顾了。

现在可能只是在休息而已,总有一天她会再度登上舞台的。

不,说不定她现在就已经卷入了什么

故事里了。虽然没什么自觉吧。就像那个经常到鞋店里来的……叫什么来着,圆白菜太郎,不对,男爵芋头吧。

因为有一个这样的妹妹,我这个哥哥便成了不受命运关照的配角人物。大部分时间都被人说成笨蛋,注定没有什么存在感。

但就算如此,我也有不做配角也不能放弃的事。

和那些从英俊国出来的主人公一样,我也不想失去女朋友。

文武两道都不能成为主角的我,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恋爱关系了。

“……好叻!”

虽然被甩了,但我还没感觉到不可能。

现在还没到放弃的阶段。再说,要是这么简单就放弃了的话,这份喜爱对她也太失礼了。唔,还真是找了个自我满足的乐观解释。

睡一晚再来想想还有没有什么别的告白方式吧。嗯,就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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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十点,我从家里出发。因为不会骑自行车,只能走路去打工。

真麻烦。呼吸着外面的空气时这种想法便不断膨胀。

打心底不想去上班。

这种感觉在上学的时候就天天都有,是对日常生活的排斥反应吧。

不管好坏,我又开始有种归属感。虽然不怎么轻松,但这归属感所带来的微妙安心感却像是精神食粮一般。这种和某处心灵相连的感觉,就如同有后盾可以依靠一般,让我保持着零点以上的一点点自信。

“这样想的话,便觉得那间鞋店挺了不起的。”

平时我还觉得这不过是因为兴趣而继续在街上占地方的一个店而已。

且不说我那不知是因为自虐还是自卑而性格内向的父亲,就连社交广泛的母亲也表示只有这点门路了,看来和这鞋店的关系还真是来之不易。要是今年之前这家店倒闭了的话,那我不知道会蹲在家里和墙壁24小时作伴到什么时候。本来应该奔放随意的想象却因为心生恐惧而有点收敛起来了。

在我出生的三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而让鞋店繁荣起来,我已经不得而知了,但还是要为这件事的功劳者献上些许感激之意。在我的想象中,也许是某个运动员因为机缘巧合穿上了鞋店独自开发的试制品,虽没有成为世界第一,但也至少成了全国十七位左右的厉害人物。他那丑陋的鞋子上露骨地印刷着“SAKURA”的牌子,偶然在电视直播中吸引了群众的注意力,掀起了一个月左右的小规模狂潮。大概就是这么些小小的奇迹吧。

就算去问店长,他也只会笑着敷衍说“保密”。好了,差不多该走出家门了吧。今天稍稍有点阴,气温却非常适合户外运动。

走在住宅区的街上,心里模拟着和街坊邻里的那些三姑六婆们相遇应该怎么脱身才好。原本我只是个在接快递的时候才会出现的睡衣姑娘,早就切身感觉到被她们当做“某某家不争气的小孩”。当我这种家里蹲跑去打工糊口,怀抱着不安重新社会的时候,要是被他们知道了,肯定又会招来一轮“哎呀真了不起”之类的攻击。这些夸奖仿佛像用湿粘的手指在喉咙深处按摩时发出的声音,让我的内脏沉浸在烦躁和压力中。

面对这些寒暄时要怎样冷静应对,便是要在事前先想好如何推脱,才能保证真正遇到的时候可以压制住翻滚的血液。当然,要是她们太过纠缠不休,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血管的强度。

在离家方圆300米内还和相遇的人们打个招呼,再远一些就直接无视掉,一个人悠哉地走到了繁华街的一头。现在刚过学生上学的高峰期,这个上班的时间段也是让我能坦率地报以感激的缘由之一。因为可以不用碰见原来的同学们。

迈开步子走过当街的个体商店,来到已经打开卷帘门的鞋店。“早——”,向店里打了声招呼。“早上好——”里面的事务所里传来店长的明快声音。年已四十的店长还自称是个轻佻的俊男,一把将工作用的围裙递给我。“谢了”,我就接过围裙,一边感慨自己已经熟悉起来,一边习惯性地系起纽扣。

“先去把货筐擦一擦,然后再来帮我摆货架。”

“知道了。”

和平时一样,从外面的货筐开始,先到事务所里准备好抹布和水桶。金属制的货筐上锈迹斑驳,漆也掉得七零八落的。四个支脚的中间看上去差不多都快朽得垮掉了。不知道它到底有多少年的历史,反正这家店的方针就是把它放在外面直到它完全不能用了为止。

虽然店长没有细说,但也表示“多亏了这个货筐,这家店才有今天”。应该是和二十年前那件事情有什么关系吧。不过我并不讨厌店长对货筐的喜爱,所以就算打扫货筐这活不能产生什么价值,我也还是仔仔细细地认真做了下去。

在水桶里装上水,扔了两条抹布到捅里,我把它提往店外。总觉得好像是在小学的时候打扫教室的地板一样。联想到这,感慨一下自己的表达和感觉还是以学校为基准,一想到学校和现状的境遇差别,还真觉得有点寂寥。我有点羡慕起还能继续当四年学生的哥哥了。哥哥的未来已经有了确定的道路,而我只能看着他的背影四处漂荡,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往哪里走。

在货筐旁放下水桶,拧了拧抹布。这项工作几乎天天都在做,早已把手指根上长出的水泡都磨破了。现在就算沾点水,也不会觉得疼。

我从不帮忙做家务,也没参加过什么运动社团,手上还是挺光滑的。我也许还会天真地幻想着现在开始努力做一名手模特呢。为了打消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我用力拧了拧抹布,开始抹起了货筐的支架。

要是胡乱上下乱擦的话,抹布便会被凸出来的部分挂住然后破掉,所以严禁图快省事的做法。第一天我就因此弄坏了两块抹布,吃一堑长一智。

旁边路上的车辆停下来的时候,我便会吹起口哨。等车动起来就暂时停下来,因为声音会混杂在一起。何况在街上跑的汽车声也有听一听的价值。现在家用车还没有自动驾驶系统。

所以听到汽车的声音,那里一定会有人。要是声音消失了的话,也会有些许寂寞吧。

口哨和汽车声交错,也很好地让我打发了时间。

在这当中,还因为别的原因停下了口哨。这次不是因为汽车,而是因为有人路过了。

一个看上去像是大学生的女生从店门口路过。虽然没有穿校服,提包和鞋子却有学生的感觉。见她脚踏实地的样子,我承认我嫉妒了。

我现在如同一无所有的时候突然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每天靠着它拼命地活着。我并不是漠然接受,我确实感到不安笼罩在周围。自己到底能打工打多久呢?我能一直在这家鞋店里干活吗?不去找份正式的工作,能干到二十岁?三十岁?四十岁?

肯定不可能。且不说这家鞋店似乎也经营不到那个时候,我也受不了每天浑浑噩噩让时间毫无价值地流逝。

必须的开始做点什么了,我开始有点坐立不安。在这份不安的煽动下,焦躁开始活跃起来,吞噬者我的血管,好像血管里养着没有实体的寄生虫一样。

求职活动,大学考试。每一个选项都太过沉重,不是轻易能选的。

画画……就算放弃了。梦想是给有余力的人准备的。

“啊……想象一下五年后的自己就觉得恐惧。”

想着想着,竟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哥哥从前曾说我有故事主人公的资质,这评价肯定高得过了头。他是怎么从我这种废柴身上看出来的呀。还有那些觉得我的画不错的大人们,肯定是眼睛有问题。

“你愣着做什么?”

店里飘来一声对我工作的抱怨。

“哦。”我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还好没弄坏抹布。

现在我被眼前的好处诱惑,将视线从不安中转移了出来。

今天依旧在期待着他能在下午从英俊国过来视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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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欢你,和我交往吧。”

“这话昨天就听你说过了。”

“那个,昨天用的是敬语好像不太让您满意。”

“啊啊,原来你那腐烂了的脑髓是这样理解的啊。”

“嗯。”

“布恩蛋。”她骂人的时候舌头卷得太厉害,听上去像是什么商品的名字。

初次告白的第二天,我在第三节性别论的课上发现了她,换一个说法再一次尝试将我的爱情传达给她。然而不出所料直接牺牲了。好吧,想了一晚上的作战计划失败了,这之后该怎么办呢?

她坐在教室的角落里,根据蔬菜们的情报,旁边是一个空位。当我假装自然地坐在她旁边,她却向另一边挪了一个位置。我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向她的方向再移了一个位子。“谢谢某个脑髓像不合时节的向日葵般盛开的家伙带来的独角戏,你可以消失吗?”

她露出微笑(而且眼睛还看向别处),一副要把我赶走的样子。“这间教室太挤了,也没什么位子。”这门通识课汇集了一个学年的学生,教室里简直比地铁还要挤。我四周环视了一

下,从有效利用空间的角度请求她允许我坐在旁边。

她似乎放弃了继续向别处移动,在古旧的木桌子上撑着脸,锐利的视线似乎要贯穿了我。虽然不是很恐怖,可我还是不自觉地缩起了身子。

“……你,是跟踪狂吗?”

“才不是。我对你的事一点都不了解。”

“什么都不了解就敢说喜欢啊,采花先生。樱花已经谢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上你了,所以现在来找你说话嘛。”

“哎……”对于我的辩解,她的反应还挺成熟的。

“我想让你接受我的一见钟情。”

“拜托——你别摆一张认真的脸这么说好不好。你不觉得不好意思吗?我都替你觉得羞耻。”说着,她挪了挪托腮的位置用手指盖住嘴。

我抓住这个时机,把刚才被她打断的话接着说下去,

“我知道,要发展人际关系,不能只被动地摆出一副等着别人来了解的态度。想要被别人了解就必须主动行动,因为别人也不一定对你有什么兴趣。”

我成不了什么了不起的主人公,等着让人找上门来的情况简直少得可怜。搞不好如果自己不去找人说话,一整天都也不会和别人交谈吧。

她的目光朝着别处,眯起的眼睛看向远方,仿佛失去了焦点。

“你还真是积极,这一点我倒是不讨厌。”

“不讨厌?呜哇,太开心了。”

“……你就搞不懂别人的讽刺和厌烦吗?累死了。”

“蠢货真是感觉不到压力哎。”她又一个人自言自语了起来,对话就这么结束了。

在时针和分针重合之时,便到了上课的时间,可老师还没出现在讲台上。预先把书包打开,将抄板书用的笔记本和之前的讲义拿出来。“哎呀。”正在此时,包里的护身符从教科书上滑了下来。

我的眼睛顺着护身符滑落的轨迹来到了桌子下。

就在护身符和地面之间响起握捏抓拿的声响时,脑后似乎有什么东西爆炸开来。

就像是在平静的水面上丢下一块巨大的石头。

在这股冲击下,一瞬间我甚至有些失神。

接着,我似乎产生了幻觉,看到了我和她之间扩散开来的奇怪波纹。

她无言地向桌子下面伸出手把那个东西拿了起来。我的目光焦点也恢复了过来。“啊,小心点。”我用手帕包住了刀身,但还是以防万一提醒她一下。

她对我的话没什么反应,低头看着手上的护身符说道:

“这是,刀?”她把小刀拿起来,用手指捏着刀柄问道。

“嗯,在家附近捡到的,就拿来当护身符。刀刃有点生锈了,也就起个裁纸刀的作用。”但要用刀柄揍人也会很疼的吧。

“唔……”她也不怕别人看着,把刀从手帕里拿了出来。我看了看周围,还有些害怕周围会有些议论纷纷或者惨叫悲鸣起来,但大家都在聊着天,要么就是趴在桌上睡觉,谁都没注意到。还真是失敬啊,我应该关注的是她才对,我开始觉得对自己的反应有点愤慨了。

“还有危机意识嘛,看来你也不是那么毫无防备的呢。”

可能是我惊慌的样子有点可笑吧,她的嘴角稍稍吊起,把刀放在桌上,用她那雪白的手指抚摸着生锈的刀刃和纹路。

“这不是都生锈了吗?”她似乎有些失望,说道。

“毕竟也是有些年代的东西了。”

“这刀虽然有点年头,但是还算有形,比起你那个烂得不成形状的脑袋好多了。”

她像呼吸般平然地骂着,一边把刀拿在手里玩弄。

“不过带着这种东西到处走,莫非你还是个武斗派?难道你还是个什么危险人物?”

她仿佛在评估我的价值一般横了我一眼。

“都不是吧,我从来没和别人干过架。”

“啊,这样啊,期望落空了呀。”

“诶,你还期待过啊。真让人开心。”

“……啧,简单即愚蠢的典型,我怎么会单纯到和你这种人唱对台。”

她用手帕把刀胡乱地卷起来,直接扔了回来。可能是心理作用吧,她的动作让指尖和指甲都染上了薄薄的樱色。虽然面色不改,但大概血液循环变好了吧。

“那个…….那啥,你”

“啊,我的名字叫……”“算了,就算你不告诉我也无所谓。反正你的名字也不会出性别论的考试上吧。”她仿佛要堵住我的嘴一般,把手举了起来。

我只好住嘴,把刀放进包里,激动地等着她“那个”的后续。她仿佛感觉到我那份激动的心情,迅速地换上了一副无聊的表情,把脸转朝黑板。但仍用手撑在桌子上,闹别扭似地闭上了眼睛。

“有什么值得你那么高兴的,无聊的课就要开始了。”

“喜欢的人就坐在旁边,这个理由可不可以无条件地肯定呀。”

“我说……”她重新又说了一遍刚才那两个字。

“嗯。”我握紧了手中的自动铅笔,点了点头。

“我已经知道你喜欢我了。”

正前方,讲师总算来了。她看着讲台的方向,眯着眼说道,

“不过有点麻烦啊,我完全不知道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喜欢。我们肯定是不成的,单相思就算了吧。”

她耸了耸肩肩笑了笑,用一副欧美范显得我是个小丑,否定了我的感情。

“确实有点麻烦啊,特别是对我来说。”

“看样子你不是积极向上,而只是眼球被固定住了。”

“那,你以前有喜欢过谁吗?”

“喜欢过谁啊……我想想。”

她把手指抵在嘴唇上,陷入了思考。然后立刻解除了思考状态,瞪了我一眼。

“为什么我非要和你说这种个人的问题?”

“那啥,因为我想变成那样。”

“想变成?你觉得直接突进敌人的阵营里就行了?”

她那番话的气势刚过,耳边传来老师拿着麦克风为迟到道歉的声音。就在她被打断的时候,我看准时机,对着又一次看向我的她说道,

“因为,我不会要你说你喜欢我。而我会成为你喜欢的人。”

虽然做人要坚持自我,但如果“自我”没什么价值的话,那就应该直接舍弃掉。我对自己没什么自信。就像她说的那样,我欠缺一些让别人喜欢我的要素。但是,我也不是没有度量的,所以就处于一个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状态,坐在她的边上。

听了我的话之后,她稍稍张了张嘴,用指甲挠了挠手指。

“还是觉得讨厌吗?”

“废话,像你这种听见别人骂你蠢还不脸红的家伙,不上火才有问题。”

“啊哈,蠢啊……要是不把这点改善一下不行啊——”

“你真的好像少女漫画的主角一样。”

“是吗?”

“是啊。”

“那,就当是吧。”

“要说是的话,”她小声喃呢着,对话就这样结束了。

不过,把我当主角啊……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总觉得这话里面还包含了什么别的东西,感觉就像被命运操纵了一样。

在这之后的课上,我们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讲义,抄着黑板上的板书而已。

但我却不可思议地感到一股充足感。只要不被她否定,我好像就会觉得满足。

嗯,真是便宜的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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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是便宜的东西,这么多也还是觉得好贵啊。”

柜台上放着一个堆满鞋子的箱子,俊哥对着这一箱东西的价钱苦笑。他今天也在午后来到了鞋店,四周充满着仿佛能独自净化大气污染似的氛围。之后,在准备拯救地球的时候也打算顺便解救一下这家店的经营状况,所以现在柜台上五个一排地摆着铁筐里的鞋子。虽然不知道他这么做的动机和目的,但是别去管就对了。

“今天也谢谢惠顾了。”

“平时多收您照顾了。”

店员和店长聚在一起,向常客有礼貌地打招呼。那俊耳虽然不见得过耳不忘,但似乎也感觉到了我们的敬意,连带着俊眼描绘出一幅笑容。“没有没有,只是路过而已。”他应对得如此轻松自然,行为举止成熟得让人嫉妒上火,和我家的那哥哥完全不一样。

哥哥的性格根本就不像是个人类,思考回路就跟笨蛋加笨——蛋似的。要是有哪个女人喜欢上他,而且还一起到家里来了的话,我就只能感叹老天到底有没有长眼了。

“总价是平时的五倍哎。”

“对哦但其实比平时更便宜…….”

“抱歉,我听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

本来在鞋店打工接客是我的本业,不应该用这种轻慢的态度。虽然自己没有资格说,但要不是他这样性格大度、器量得体的客人,我那样小声唠唠叨叨应该早就让别人感到不爽了,他还真是个理想的客人。

就我的经验来看,无论男女,脸蛋漂亮的人里面性格好的也越多。因为和人相处的时候能轻松自如,

不会嫉妒同性,也不需要对异性过度追求,就算一个人杵在那里也能吸引不少人吧。

然后又在和这众多的群人交往的过程中锻炼了交际的能力,形成良性循环。就如同打篮球的时候抢到篮板球的人能给全队良好的节奏感一样。

我想着他如何度过了这样丰富的人生,抬头看了他一眼。果然,他的个子还真高。

“嗯?”啊,难道是察觉到我那不正经的视线吗,他温柔地问出声来。

我本想狡辩,但又想着试着问问他,于是动了动嘴,

“对了,之前就挺想问你。”

“什么?”

“你买那么多鞋子做什么?”

他一边嘀咕着“我之前好像说过呀。”,一边搜寻着自己的记忆,将目光投向外面的街道上。我正打量着他那比正脸更像画中人的侧脸,他却突然转过头来,我只好慌慌张张地把视线落回手边的鞋子上。

“昨天应该和你提到过吧。这是拿来给我找灵感用的。”

“啊……嗯、嗯。”我不太想得起来,只好点了点头。

“不过也没怎么和你细说啊。毕竟也没有和你说过那么多话呀。”

那个句尾是什么意思?是一种遗憾的感觉吗?我有点自我意识过剩,不禁脸红了起来。我可能是为了掩饰害羞吧,手自己在桌子上弄出些烦人的声响。

他仿佛完全没有注意到我的变化,恍如说梦一般自豪地说道,

“以前就有一副想画的画,要画好它就得要许多的鞋子。”

“哦哦。”不知道为什么,一旁的店长突然有了反应。嘿,别打搅我们。我用眼神威吓了一下之后,店长就像缩头乌龟似的指了指店里的墙壁。

“难道是以那个为原型吗?”

店长指的前方挂着一张照片,老旧的照片因为日照而有些泛黄。照片里映着一位美丽的女性,她的笑容现在也仿佛闪着光芒……才不可能。照片中是两个男的。一个人左腕还插着刀在扔鞋子,扔的方向上,则是一个工薪族蹲在马路边,被鞋子团团包围……这是怎么个状况?

虽然已经在这打工有一阵子了,但这张照片我还是第一次注意到,没什么感动,反而满脑子问号。而另一边,他和店长却把我撇在一旁,热闹地聊了起来。

“啊啊,就是那个啊。那个鞋子果然是这里的啊。”

“没错没错哦,真是让人难忘呢。”

“难道说您当时在场?”

“算是吧,虽然我是立刻就逃掉了。”

“呜哇,请一定跟我说一说……”

“也行,我记得啦,那个……”店长笑着指了指我的脸。

兴趣完全转向四十岁大叔的俊哥总算是回归了正道一样,向我露出了不好意思的微笑。好像是对自己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感到害羞。

“我一直在想,要怎样才能画出那副照片一样的画呢?所以一直在确认该用哪些鞋子来组合。”他说得很快,移动着目光,说出了他买鞋子的目的。

唔……

“画……美术。”

他拿着商品的右手使了使劲,箱子的一角被捏坏了。

“也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啦。现在还在兴趣和展示之间的阶段。”

他谦虚的态度,意思是让我别把这事想得那么高尚。我感觉左胸有种压迫感。

“你喜欢画吗?”

昨天他临走的时候说到过关于兴趣的问题,我努力控制着自己颤抖的声音,问道。

“嗯,很喜欢。”他毫不犹豫地肯定了。接着拿出了一张万元钞付钱。而我则依旧含糊不清地说着“多谢——”,拿出零钱找给他。

用蓝色的袋子将装着鞋子的箱子套起来。之后,我将那放到柜台上比我还高的袋子交给他。

就在我拿给他的时候,瞄准袋子将我和他的视线截断的瞬间,

“那,下次能让我看看你的画吗?”

我就像是要从柜台里伸出身子去似的,对他提出了要求。

自己干嘛要提这件事,刚说完我马上就后悔了。

事到如今,还对别人的画有兴趣又有什么用,对吧?不要被冲动给欺骗了。我又自我茫然起来。

他看着我的模样,一下子有一些吃惊。但又立刻接过袋子,开口道,

“不用等到下次,今天就行。”

“诶?”

“等你打完工我就来接你,带你去看我的画,行吗?”

就像后脑勺被球棒打了一下,嘴巴张大得如同无痛拔牙后被塞满了爆米花一样,强烈的冲击贯穿了我的全身。

我用鼻子深吸了一口凉风,鼻腔内的血管似乎受到了刺激,疼痛慢慢扩散开来。

完全呆住了,舌根仿佛被切断了一般,吐不出半个字来。

“我偶尔也想要有人来评价一下。”

“那、那好吧。”还咬到了舌头。我绝对不会因此去告他,倒不如说我的不轨行动更应该被告到法院去。

“你大概什么时候下班?”

“什、什么时候来着。”

我向店长求援。就如同被逼到了墙角,从正面压迫而来的感觉令人窒息,只好挪开视线看向别处。店长见我如此窘迫,嘲弄般地笑了笑,代我告诉了他下班的时间。

“这样啊。”他点了点头,摇了摇手上蓝色的袋子。

“到那时我再来吧。那就这样,工作加油呀。”

俊哥就这样轻快地走了出去,然后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呆然地送他到店外,说着“慢走”,一边挥了挥手,回到店里,冲没事人似的店长说道,

“店长!”

“怎么了。”

“我被英俊国的公民邀请了。”

“看上去是啊。”

“可我的护照过期了。”

“呼——已经到护照这个程度了吗?”

“而且被男的邀请还是第一次啊。”

“话说,到了宇宙旅行的时代,乘火箭也得有护照吗……”

“他的家?话说他是一个人住吧,那啥,嗯,啊。我的胃,有点抽筋了。”

“啊,可真是让人烦恼呢。”

恐怕我们都对对方那无聊的烦恼觉得“啰嗦”吧。

发色不同的两个脑袋在店里摇摇晃晃地找寻着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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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番茄他们在那。”

“你难道除了带着刀,还服用什么违禁的东西吗?”

“不是不是,那是我熟人的外号。”

我稍稍指了指那边,南瓜、番茄和樱桃正沿着学校大门前的坡往下走。三个人走成一列,我只看到最后面的南瓜用他的巨躯挡住了前面,但偶尔也能看到几个左右摇晃的手脚,那他们几个应该都在吧。

今天应该也是一起到大学对面樱桃的公寓里打桌游或者打扑克牌吧。我有点羡慕他们不错的关系,也接受了自己没有被邀请的事实。毕竟我和他们连手机号码都没有交换过。

要是在路上碰到他们的话,我也许会装模作样地走在后面,成为这列电车的末尾吧。

顺带一提,她并没有看向我指的方向,而是低下了头。

“啊,对了,刚好,能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吗?”

“怎么可能给你啊。我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你说什么‘刚好’,能不能请你回去重新学好语文再来?你不要自以为是地期待别人会仔细考察你那自我满足的过程。”

她不愉快似的哼了哼鼻子,翘着二郎腿,把手支在腿上捂住了嘴。她整堂课心情都不太好,不过也许这才是正常的状态,所以我也没怎么在意。“给我滚一边去”化成各种各样的说话方式,以一分钟三次以上的频率朝我发号施令,这也挺有趣的。

性别论结束后,她飞快地离开教室,我也紧紧跟着她出去了。她来到了大学中央,停在高台上耸立的塔楼入口旁,坐在吸烟用的长椅上,开始俯视着楼梯下的所有事物。我也坐在了她身边。“所以说你这样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呢。”

她好像读懂了我的心思一般说我,但似乎并不是有意而为之。

不过,总而言之在下课后我就这么和她呆在了一起。

在小山上建起来的学校里不断地吹着轻柔拂面的风。为了防止风吹乱了头发,她用手扶在额头一旁。那一举一动可爱极了,让坐在一旁的我大饱眼福。不过她的视线很快就从台阶下面洋溢欢声笑语的人群转移到我的身上来。

“既然你有朋友在的话就去找他们啊。”她又发出了“给我滚一边去”的命令。我似乎被她当成了一条小狗,随性地喂点饵食便赖着不走一般。但我也没有什么不满的。

“也算不上朋友。要再过一个月,搞不好连碰头的机会都没有了,基本也就是打个照面的关系。”

“那我还不如他们呢,你天天绕着我转,真是搞不懂你到底怎么排的优先顺序。”

她又朝脚下看去。另一边的长椅上坐着几个男生在吸烟,但她也毫不在意随着紫烟飘来的男生们的视线。他们窸窸窣窣地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也

许是讨论她的相貌?又或者在怀疑一旁的我?要是和我同一个学年的话,搞不好都会讨论吧。

几个女生走上楼梯,其中一人路过时和我目光相接,轻轻点头打了个招呼。我也点头回应了她,又在想她到底是谁。啊啊,原来是同一个研讨会的女孩。

我记得合宿的时候好像有过“能把酱油拿过来吗?”“好的。”之类的对话

那个女生的头发和脸蛋都像一幅沙画般美丽。

这群女孩子集体走进了中央教学楼的自动门,我又偷偷朝她看去。她依旧没有把视线放在我的身上。要是她注意到我刚才的行为,搞不好会说点什么吧。她对我的人际关系产生嫉妒的场景,我连一副动态的映像都想象不出来。

“你在大学有朋友吗?”

“要是有这么好的东西,我早就把你一脚踹开然后找他们去了。”

“哦——这么说我就是你第一个朋友咯……超高兴呀。”

幸福的空气忽悠悠地飘动起来,连鼻腔里都是满洋洋的幸福气息。

“……一想到你是认真的,就会觉得好火大。”

我也是有选择朋友的权力的,她有点不开心地黑了我一下。

“唔——那你还有没有一个高中进来的朋友?”

“倒是有几个同校的人,不过都不认识。”

“哦。”

“你也是和那个番茄一样从菜园子里来的吗?”

“不是,我和那几个人是在开学前的合宿里认识的……你那时没来吧?”

“是的。我不喜欢集团行动。”

“还真是巧啊,我也是呢。”

她又看向了我,这回并没有更加冷酷,只是很平常地盯着我。

“呵,你那性格也不是不能理解。”

“没错,我就是那种破坏团结的人。结果所有人都对我做出一副讨厌的表情,真是呆不下去啊。”

那可不就是嘛,她小声地嘲笑道。然后她四处张望了一下,左右摇了摇头,似乎在寻找什么。接着又转到背后,就像巡逻警戒一样。

“但就算不喜欢,你也去合宿了啊。”

“我爸妈教我,就算讨厌吃蔬菜也得吃。”

“你父母还真不错。蔬菜是指刚才那个番茄吗?”

“虽然还没意识到,但应该是这样吧。”

“那你周围,除了番茄还有什么蔬菜在用两条腿走路的么?”

“还有南瓜和樱桃。”

“樱桃不是水果吗?”

她放下了生硬的表情,露出了相遇以来最开心的表情,摇晃着肩膀。

“话说。”

就在我看着她的脸准备开口的时候,她又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什么?”

“我们好像挺合得来啊。”

“不,这只是讨厌同类而已。”

她用唱歌一般的语调直接否定了。风声像是在为她伴奏,她的话真的如歌词一般。她的声音就像敲在钻石上一样单纯。

她来来回回地扫视着我的脸。要是我反过来看她还比较正常,眼下的情况还真是有些不可思议,于是我又反过去看着她。“抱歉,你能不能不要挡着我的视线?具体来说就是能不能不要看着我的眼睛?”“知道了。”“你怎么光说不做。”“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嘛。”“你简直是强词夺理,能不能不要冒出这种不找边际的鬼话?”“嗯,知道了。”

观察过后,她嘟囔道,“客观点来看,有七十五分吧。”然后又接着说了句“你呀……”

“嗯?”

她停顿了一下,用指甲挠了挠手指。这是她的习惯吗?

“应该不缺女孩子在身边才对吧?”

“才没有。我被人甩了六次,啊,不对,加上你的两次应该是八次了。”

“但对你有好感的应该不止十六个才对,你就是这种类型的呀。”

“是吗?”

“就是。”

“那也许就是吧。”

就是这样的啦,她又强调着重复了一次。

笨蛋就是你这种人,又总结性地评论了一句。

她拿出桃红色的手机,确认了一下液晶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你不去上课吗?”

“我第四节没课。”

“糟透了,我也是。”她咋了咋舌,把手机收了起来。

“……啊哈。”

“你笑什么啊,本来你就有点讨厌,你那样笑也不会变得更加特别地讨厌。”

“你也有老好人的一面嘛。”

“啥?”

“因为,你要是不想和我呆在一起,可以假装说要去上课嘛。在这个时候你没有一脸平常地说谎,不就说明你还是挺有善心的吗?”

“……啧。”她刚才拨弄指甲的手突然紧紧抓住了手指,总觉得这样子可爱极了。

从我的角度看,不管是被她无辜殴打,还是踢飞,都会觉得她很可爱。但那可不是受虐狂哟!我只是觉得被她那双三白眼瞪着的时候,脊背发凉的感觉就是爱情。

她压着头发的手突然向我伸了过来。我想象着她会一记直拳打中我的眼睛,可她的手却停在了我的胸前。失去了压制的头发随风摆动,遮住了她的脸和耳朵。

“刚才那把刀拿给我看看。”

“诶?”

“我喜欢刀。”

她随意编了个理由,勾了勾手指催我拿出来。

怎么感觉有点遮羞的意思呀。我要是嘀咕出声,免不了腹部会被她捅一下,于是我自己试着捅了一下,发现还真的有些呼吸困难。于是我打开皮包,小心地避免讲义被风吹走,拿出里面的小刀,却被她一下子强夺而去了。

“啊,小心手。”

“能别摆出一副家长的样子吗?”她又将小刀从手帕里拿了出来,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恨不得将刀刃部分看个遍,低头盯着小刀。还真是喜欢刀具啊。要是这样,那么双休日和她去买东西的时候一定要先去卖菜刀的地方。

“你有用这个杀人的觉悟吗?”

她将刀尖指向我,挑衅似地问道。

“要是我说‘为了你的话可以’呢?”

“感觉你和邪教挺配的,真是笨得不得了。”

“那还真是……我现在认真地和你说,如果是为了喜欢的人,我真的有伤人的觉悟的。”

我用食指的指腹压在刀尖上。

好像被图钉划过的细微刺痛感涂满了全身。

“这种话也就只有少女漫画的主角会说说了。”她有些呆然地说道。

但我不是当主人公的料嘛。

“但是,少女漫画一般不是女生做主角的比较多吗?”

“那种事无所谓啦。”

她把刀抽了回去,重新握好刀柄。女孩子和菜刀比较相配才对呢……刚想说出口,但是她和小刀在一起更像是一幅画,于是我闭上了嘴,欣赏了起来。

对我来说,她就像美术馆一样,里面总是展示着几幅新鲜的画儿。我一直觉得现实的美术馆是个比抓蚱蜢还无聊的地方,这个比喻还真是随便。我不禁自嘲了起来。

“那啥。”

“嗯。”

“以前喜欢我的人从来没有一个像你这么傻蛋的。”

所以你就别抱什么期待了,她补充道。接着又用手指摸了摸小刀。

“这也无所谓了,只要成为与现在完全相反的人就行了。”

啊,那这样的话不是就成为了一个完美的人吗?话说,所有人要是都能反转自己的性子,不是人人都能变得完美了吗?

唔……她的要求还真高。但要是不这样的话就配不上她,没办法只能照做了。

她面无表情地撅起嘴,孩子气的举止带来的反差感也十分可爱。终于,她放开了那个不自然的嘴型,假装用一种放弃争辩、无可奈何的口吻说道,

“……你啊,”

“啊,我的名字是,”“那无所谓啦,别打断我说话!”

“好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你,”

“但也不讨厌?”

“好了我封你为插嘴大师,你能不能给我闭嘴。我现在想赶紧把这些让我非常不爽的无聊话说完,能请你帮个忙闭嘴行吗?”

“好。”

感到她有点焦躁,我只好点了点头。

她又咂了咂嘴,朝着楼梯下面看去,

“虽然不喜欢你,但也可以和你交往。”

“哦……?啊,哇。”

咚!就好像门球开打,我的眼珠子处在碰巧的位置而被盯上了(这可不是什么巧妙的话),轻轻地被打了出去。虽然并没有任何疼痛感,但是世界却错乱地扭曲起来。

错乱之中,樱花状的噪点在视线里飞舞,虽然樱花早就谢了,

但这不是迟开错开,而是电波的开花宣言让我的五感都沉醉在里面。 “别让我再说第二次,我不喜欢说废话……废话废话,像这样的废话。”

“太!——好了!”我从长椅上蹦起来,向着天空伸出双手……啊。

“什么啊,突然就伸出两只手来。太丢脸了

赶紧坐下,能别给我丢脸成吗?”

她又挠了挠指甲,郁闷地看着我。

“不是,那啥,不喜欢我还和我交往是什么意思?”

而且她还是拿着刀,用刀尖指着我发出的交往宣言,这真是奇怪的场面。感觉从客观角度看,就像是我被她拿着刀胁迫了一般。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就是那个我不明白。”

“总之你高兴点怎么样?”

“诶——那……耶!哇塞!”

我一下子举起双手,超过那些烟雾,直起身子欢呼起来。和体育大会的时候不情不愿的欢呼相比,里面包含的感情有着质的不同。正当我想高喊出我的爱之时,刚吸一口气便被她踢中软肋,于是我就按她的要求闭上了嘴。

关系开始发展了,事态已经打开了!最后就是要寻找光明的前方啦!

“早知道你这么高兴,我就不说了。”

她抿嘴笑起来,将刀扔回给我,接着装出一副和蔼的样子。

不过那个三白眼,连一点慈爱的碎片都没有。

她把嘴唇吊起一点,那个微笑看上去就像表情丰满的诅咒假面一样。

“作为代价,你要好好地保护我哦。按我的理想来看,你死了也无所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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