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我在那边的公园捉过蝴蝶。”
我手一指,在“旁边”的她兴致寥寥地瞥了一眼。“哦”,她应了一声,握紧了伞柄。她准备的是一般蓝色的折叠伞,在有的地方还被称为蝙蝠伞。伞上轻轻弹跳的雨声,就好像我的心脏跳动一样。
真是至高无上的幸福,她现在允许我站在她旁边了。
在美术馆的大门前,她生着气,不满地闭着眼睛,但她依旧没有强推开我,也没有挥手让我保持距离,而且在同一个伞下,也就是所谓的情侣伞吧。
从现在起要过着每天祈雨的日子了。
时间回到五分钟前。我们从食堂出来,在路上发现开始下雨的时候,“这下糟了”我没有准备伞就出门,挠着脸。
“那可真麻烦了”她顺着我的话接下去,从包里拿出一把折叠伞。看着她不会被雨滴淋湿,我松了一口气,从食堂的雨篷下面来到路上,毫不在意地走出来。
“真的没有伞?”
“嗯,我以为要是下雨的话在路上买一把就好了,没想到这里这么偏。”
“这样,你小心不要感冒了。”
“我也想嘛,但是怎么注意嘛。美术馆附近应该没有便利店才对。”
“要是有就好了。”
她冷冰冰地回了我,然后大踏步向前走去。我也快步追了上去。降雨量还很小,大概就只是湿了头发的程度,只是水汽很重,掀起了周围泥土的气息。空气中充满了泥土的气味,让我有些窒息,但也让我平静下来。
“但真是怀念。”“什么?”她没有回头,摇了摇伞。“刚才的食堂,原来和家人一起来的时候也去过,竟然还没关门。”“…………………………”“妹妹和我妈,把剩下的炸虾盘子都吃光了。”“…………”我试着搞清楚氛围。
她闭着嘴不发一语,怎么了?又惹她生气了?
结果她站住了。我也站着等了等,但是她没有再次前进的迹象。
“崴到脚了?”
我用运动不足的妹妹的标准来进行判断。那家伙经常双脚同时崴到。
她突然转过头,要是身体还没有转过来,只是头转了一百八十度……那不就进入恐怖路线了。不过她的确是一下子转过来,眼睛里的血丝充满了愤怒。
“啊——!”她转过来,用手按着额头,不知道在积蓄着什么叹了一口气。
原来不是在失去血液中的氧气,而是集中起来准备爆炸。
“真让人生气!”
“诶?和我有关系吗?”
“除了你还有谁!”
她充满了热情,真是漂亮的判断,但内容可不怎么讨喜。
“为什么你不说要到伞下面来!明明脸皮那么厚!”
伞一下子横了过来,然后开始批判我……假定如此吧,虽然明确来说这话的分类还不清楚。另外,伞翻了过来,如同一个小杯子一样,要翻回来还挺麻烦的,还下着雨。
“根本没有合理性啊!笨蛋!不~嗯~蛋~!这么接近原点的想法你是不是稍微思考一下就跳过去忘记了你为什么不说啊?”“嗯”“不要‘嗯’,赶紧回答我!”
……“唔”“你‘唔’什么!”不知道是不是着凉了,稍微想一想就全身发热。
“我不知道。”放弃了思考,于是先丢给了她追问的答案。
“而且在一个伞下,不就是在你旁边了?”
“所以说,要有优先顺序啊!难道你要淋湿才开心,而且……啊啊!!真是的!!”
她说着,似乎无法接受一样挠着脸。
“但那样你的肩膀就会淋湿啊,会感冒的。我不想那样,所以……”
不仅她在生气怒吼,而且心情似乎还越来越糟糕,于是我没有说完我心中的优先顺序。她似乎失去了气力,不停挠着额头,摆弄着刘海。突然,刘海里的眼睛闪闪发光。
她上前一步,抓住我的手腕。
“喔……哇!”
出人意料的接触甚至都差点握住了她的手,心情开始激荡。手腕像测量脉搏一样被那白身鱼一般的手指抓住,失去了平静,“啊……”正要我说话的瞬间,那只手已经把我抓到了伞下。这一次又差点抱住了她。突然我想起她包里还有块石头,于是勉强停了下来。
她露骨地胀着脸蛋,手伸得长长的高举着伞,直到能盖过我的头。“你要我进来?”我问着已经松开我手腕的她,她却看向另一边,以一种不知道应不应该叫做“首肯”的奇妙态度表示了承认。“谢谢。”“闭嘴!”
感谢之词立刻就被击散,如同用导弹打蚊子一样夸张。
“你的谢礼太轻浮又廉价,我才没有心情接受。”
“唔”,看来要更加严谨而符合礼法才行,要用武家的语言。
刚才一直看着草丛的她转过头来对着我,很近,让我的心有些砰砰加速。
“我话说在前面,你不是什么好人,只是个笨蛋而已。”
“你为什么要说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情。”
“闭嘴。我不接受就不行!”
不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搞错。她小声又说了一句。我不清楚到底她是什么意思,只能暧昧地微笑祈祷等待着她心情的回复。
“啊,我来拿伞吧。”
“不要,那不就是间接握手。”
她甩出一句挺有既视感的造词拒绝了我。
于是,我们共伞来到了美术馆前。说实话,我想就这样在外面一直走到雨停,但她既然已经停下了就没办法了。
“我不会和你一起捉蝴蝶的。”
“我知道的啦,那进去吧?”
她没有半点被催促的样子,折好伞,一个人急匆匆地进去了。我走在她旁边,落后一步跟上去,不过步伐还是比平时要轻快很多。
美术馆内一如它的存在给人的印象,透来一股冷冰冰的气息。很难想象热气腾腾人潮涌动的美术馆。因为我自己不喜欢,所以根据个人的偏见推断出没有人气,这一次大概算是猜中了。
“门票。”
她很快蹦出两个字,似乎想要自己来检票,向我要门票。那声音染进寂静之中,如同白纸上画出一道红色的绘彩。
顺便说一下,还有脚步声。一步一步并非硬质的鞋子产生,而像是普通的鞋子稍微调高了声调。白色纯净的分为如同废弃的研究所一般,让人在意着空气中的变化。
我给了她一张票,她收下之后立刻回头,快步拉开我的距离。我也随着她的脚步前进,顺带感谢一下妹妹。
拿出票进入馆内,首先看到了指示图。根据指示图,美术馆左边都是展览室,右边是上映大厅,旁边还有一个市民展览馆之类的东西。说起来,妹妹的画也曾经在这里展出,于是当时来到这里主要是为了这个,连带我和母亲也一起来了。所以想起当时的那些画还真好理解。
和展览室里展出的的著名绘画相比,市民用的展览馆里面展出的画对我来说,很容易就理解了绘画的内容。在我的解释里,有价值的绘画肯定是不接地气的,要理解它们一定需要把自己的眼光抬到相同的高度,如果不知道某些法则或者知识就不行。
“从什么地方开始?”
她指着指示图问我的兴趣。我个人希望坐在大厅里聊天才好,于是把这意见融入眼光内。
她的视线似乎也停留在大厅或者放映室。但是,她已经摇头说了一句“肯定要去展览室啊”,只能看出她勉强的心思。
因为她已经开始移动,我和她保持着三步的距离追上去。反正在行走的途中都会和她缩短距离的,不如最开始就稍微拉开一点。
我们两人的脚步声如同乐器的二重奏一样在馆内想起。其他的脚步声也只有两三个,而且还挺远。温柔的雨声没有传到室内,寂静助长了空气中的寒冷。
“唔……”
“你不要到处张望好不好,好歹算是跟着我,不要搞得那么可疑。”
她没有回头就能说中我的行动,是她太敏锐了呢,还是我太单纯了呢?
这一类的问题总是困扰着我。要说最美好的说法,也许是两种理由各占一半,但我却无法接受。二等分总是伴随着某种人工的痕迹,让人觉得有一些不踏实。
“里面的空气很好嘛,所以我就看着墙,确认一下。”
“这样,那下次美术馆也禁止好了。”
“啊,那也就是说还允许有下次约会啊,太好了!”
“……到处散步和乒乓球也不行。”
手里的提案虽然都被否决了,但却增强了她在意我的印象。
她带着心事,快步走向展览室。途中有几个脚步声接近,又朝着另外的方向消失。由于四面都是墙,看不到外面的景色,只要一响起脚步声就分外吸引人的注意。不过既然她被人跟踪,在任何时候任何地点遇到危险都不奇怪。不光是紧紧跟着,也许还会潜入或者隐藏。
另一方面,也许是和我成长的环境有关。由于是看着摆放了很多鞋子的玄关长大的,我和妹妹都对和脚有关的东西特别敏感。
“……有得
有失啊。”
和大学不一样,美术馆里人少目光自然不多,所以很难像人群中那样隐藏自己的气息,同时要是进行犯罪的话目击者也会很少。大学里没有犯下具体罪行的犯人要是到了这个美术馆里来,搞不好会采取一些行动吧。
于是我决定警戒四周,边走边注意周围的视线。
道路笔直通往展览室,里面是被墙包围的广阔空间。混着些许橙色的墙上的画间隔一定的距离摆放着,似乎没有绘画以外的作品了。虽然这里冠了市里的名字,但那只是因为没有别的美术馆,其实只是一个小规模的地方。
在这不透明的墙和天花板包围的空间里,不自然的照明让展览室十分明亮,带来无法忽略的压迫感。没有别人,只有我和她两人在一起,竟也有一些窒息的感觉。
她走向屋子里角落的画,站在正面。我站在她后面,从肩膀后窥视着画作。名人的画……也许吧?画的下方有一块名牌写着作者的名字,似乎在电视上曾经听到过,但却没有确信。绘画本身是绿色的基调,一个天然卷的女性若有所思地半卧不立地躺在画中央。原来是这种画……仅此而已。要是感性丰富,或者感动于画作而增强了词汇能力,也许能凝练出一些词语进行评价。但我却没有这种能力,看了看她,她也一言不发。
要说什么好呢?邀请的时候还说要让她开心。“好有个性的画呢。”“是么,然后呢?”“用色好漂亮。”“是么,所以然后呢?”“那去看下一幅画吧。”“旁边那幅画我期待你用其他的词语评价一下呢。”
两个人朝着旁边移动,然后,看画。……对画的描述,却没有产生。我漠然地期待着,因为通过电视画面鉴赏画作产生不了什么感动,如果能直接站在面前,也许像我这种外行人也能被打动心灵。更何况和上次来相比,年龄也稍微增长了一点。要说视野也更接近大人,似乎也没有达到那种成长的水平。似乎和依旧讨厌辣味一样,视力也没有明显的增长。
看了五秒钟,又和她重复了移动的行为。三十秒消化了六幅画,我明白这肯定是不行的。和预想的一样,美术馆对我们来说不是娱乐设施,也无法产生更多的价值。在这样毫无意义的巡视中,只有一件必须做的事情。就是寻找有意义的出路。
“这个人,和我家附近的长井小姐很像。”
带着一些唐突的意味,我说出自己的感想。她一脸疑惑地回头。和以前一样,回头的时候头发轻飘飘的,比这里展出的任何画都要美。
“谁啊,那人美得能做画的模特?”
“不是,就是眼睛和鼻子比较分明,觉得比较像。那个人的脸感觉比较浓密啦。”
“哼……”她高高在上地回答我,视线看着我的额头,然后说道,
“说起来,这条狗很像我小学的老师。”
“诶。教你的是狗啊,你还能那么聪明,真是好厉害,好尊敬。”
“才没有,没有你那么厉害。你到底是谁教的,才能教出这种性格。你是看着父母的背影长大的?”
“嗯……有点不好意思。”
“把你打开的感情抽屉整顿好!”
我俩一人一句,说着些亵渎艺术的话题,内容还十分脱线。不一会儿,不擅长与他人交往的二人已经穷尽了相似之人系列,开始谈论“这个水果和附近超市卖的一模一样”“坐在椅子上的这个少年以后会和另一个病弱的少年约定好要打出本垒打吧”之类的不明所以的、跳跃异常的、还互不示弱的话题。要是说不出评论,反而会有输掉的感觉。其实我输给她也没什么关系。
不用追逐竞争意识的关系,也许会持续很长时间吧。但反过来说却无法加强与对方的关系,是不是又很脆弱呢?我没有很多和人交往的经验,没法判断。
不过她确实在强烈追求着竞争意识,想那么多也没用吧。
不一会儿,我们就鉴赏完了所有的画,毫无留恋地走出展览室。来到过道上停下来,这里要继续走下去,右转有一个大厅,但现在应该是关闭状态。
那只有回到来时的路上,接着要去哪里呢?不知何处的过道上又传来脚步声,他们、她们,到底来这个美术馆追寻着什么东西呢?
“那边,”
“嗯?”她眨了眨眼睛。
“有个市民展览馆,去看看?”
“去不去有什么关系,又没有目的地,就像自己家里乱转一样。”
“也许吧。那就去吧。”
顺着道路的指示,虽然我提出了自己的愿望,但走在前面的还是她,看起来总是有些滑稽。我们的关系最稳定平衡的时候,也许正是现在这稍稍倾斜的状态吧。
市民展览馆里是市里主办的美术展,摆放着获奖的绘画和季节为主题征集来的画。学校的美术课上,曾经以“环境问题”为主题让我们创作自己的作品,有几个同学的画得到了认可,也曾被放在这里。
展示主题内容的地方被造成了回廊的模样,圆柱一般的弧形墙上挂着绘画,被两张墙包围的过道描绘着曲线,连接着回廊的入口和出口。这种造型让我联想到了年轮蛋糕,看来我的艺术细胞真不怎么样。
“和刚才看的画比,这边的要容易理解很多。”应该直截了当地说吧。
“是吧。”她漫不经心地同意着。
妹妹的画曾经来过这里两次,两次都是努力奖。第一次她还是挺高兴的,但第二次却成为了原因,让她再也不画画了。虽然我觉得她的画挺好的,她到底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也许努力对妹妹来说并不是什么好评价吧。唔……她战斗的领域也许连一个试图理解的凡人都容忍不下吧。所以才因为反抗而家里蹲,直至今日。
你可算复活了——四月十日我看见她外出的时候打心底里感动。
“这里也展出过我哥的作品。”
看着一个五十三岁的中年画的全家福的时候,她开口谈起自己的家人。自发的,真少见。
“你哥哥,也画画啊。”
“那是他的人生追求。”
“我妹妹也是。不,曾经是吧。但应该和哥哥能合得来。”
我开玩笑地混入了一些别的意思,不知道她能不能反应过来。我想偷偷看一眼她的脸,但要回避直面她的侧面。这是在考虑玩笑话之前必须要遵守的规矩。
“不许偷看我的脸,禁止事项里面应该写过的。”
“是吗?”
“当然是!”
“唔……嗯……”
就是啦——禁止事项的作者又重复了一遍,我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绕着回廊,我们又回到了原点。妹妹的画当然已经撤掉了,但不知道有没有她哥哥的画。但她也没有站着关注特定的画的迹象。
走出走廊,她像是要确认什么一样四处看看,然后大步伐开始移动。是朝着大门的方向吧,我追上去,“要回去了?”问她行动的目的。她往背后撇了一眼,“不要跟过来。”拒绝了我的同行。
这可不好,我不能放着她一个人。
脚步声热闹地响起,两个人在走廊上竞走。她似乎想要甩开我一般,走得飞快,我则不慌不忙紧随其后。“我说了不要跟过来!”“为什么?”
她停了下来,向后轻轻踢了踢我的小腿。
“你有点眼力好吗?去厕所!”
她指了指半空,厕所的标志牌如同车站里一样亮着灯。
“啊——”原来如此。
“一个人没问题?”我脑子里想着要停下来,不由得说出口。
其实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的问题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想到了就要说出来才是我的性格。
她的脸颊崩住了,喉咙鼓胀起来似乎非常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又把它吞了回去,笑着关心地说道“你的一人分的脑子没问题?”
结果,我和她一起来到了厕所前,目送她走进去。“你要再跟过来我就把你用马桶冲掉。”她坚决地制止了我,我则挥挥手,“那请慢用。”
“大惊小怪”,她讽刺着,然后消失在厕所里面。途中,又回头看我一眼,“要是有奇怪的人来就拜托你了,对了,你也小心一点。”“没问题!”我承诺了她的警护之责。
在厕所前看着的话,跟踪狂就不会……要是从窗子进来呢?也许他已经在厕所里候着了。刚才要是我先进女厕所看看就好了,就像试毒一样。不对,那样又不可避免会产生别的罪状。英雄和罪犯果然只隔了一层窗户纸啊。
“要怎么办呢——”
现在要是冲进去的话,绝对会招来工作人员。当然是被她叫来的。之后就会变得热闹非凡了。
悄悄走进男厕所里面,观察有没有窗户。这边要是有的话,那女厕所那边也会有吧。结果和普通的厕所一样,里面有一扇窗户,徒增了不安。
我回到外面,靠在墙边看着天花板。照明射入眼中,如同对杂菌消毒一样,让我的眼睛感到了微微的热量。于是如同点了眼药水一般闭上眼睑,擦拭着渗出来的泪水。
另一方面应该怎么办呢?之后的活动。没有要看的东西
,目的只有一点,就是和她加深亲睦的关系……就这么走到大厅,背靠背说说话吧。
鞋子的声音又从远处响起。似乎是从外面进来的,混杂着被雨沾湿的鞋底和地板摩擦的声音。仔细一听,有一种鞋子径自走在空荡荡的美术馆中一样的错觉。记得似乎妹妹画过这种内容的画,大概受到了她的影响吧。
一个高音踏在我脚尖前的地板上,在厕所前的走廊上回响。
另一边还有一个脚步声重合着,靠近过来。走在通道上的,是一个小个子,像少年模样。穿着十分中性,似乎想要刻意伪装性别,难以分辨。
那个人穿过我身边,准备进入女厕所。警告声高鸣。“等一下”,那人无视我的搭话。“我说——”我正踏出一步,对方的脚尖已经突然朝向了这一边。
是女孩子?大大的帽子遮住了刘海和面容,让我对性别的判断产生了迟疑。她似乎在鉴定我一般,停下来盯着我。
我最先注意到的是她的脸,但却愚蠢地没有好好利用这段时间。
等注意到她手里握着的反射钝色光芒的物体时,不由得喊了出来。
“啊!”
一瞬间考虑了许多可能性,其中之一从后脑跳了出来,不由分说从警告变成了警戒状态。
虽然这种可能性依然十分混沌。
立刻从包里拿出小刀,握住刀柄。指尖都有些淤血发白了。
危险信号在闪烁,颜色当然是,红色。是灼烧刺眼的,必须要阻止的血的颜色。
脊髓反射式地要拔刀,但已经来不及了。
“……………………”
咚,我的背撞在墙上。
沉默中,我的身体某处被刺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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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发现了他妹妹,但她浑身都湿透了,因为没有打伞。而且不知道为何右手上拿着拉面店用过的玻璃杯,是为了接雨水用的吗?
她不知道为什么看上去有点动摇,在屋檐下移动着,慌慌张张地擦着头发,拍了拍肩上的雨水。艳丽的黑发湿润以后,更显得魅力非凡。
我有些羡慕。我的头发每天都是翘得花枝招展,只要伤到一次头发,要恢复起来可就得花好长一段时间。
似乎随着身体干燥的过程突然清醒过来,他妹妹把杯子举到和眼睛平齐,苦涩地看着杯子的表面,翻过手来把里面的水都倒在了地上。之后把杯子收起来,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我躲起来盯着她。因为自己是这个大学的无关人员,要是被教员呀讲师之类的老师们发现的话,难免引起问题。小心跟着她吧。
就在我行动的时候,他正在公寓里画画。让我盯着他妹妹,也即是所谓的“一石二鸟”。只是,我好像变成了针对她的“跟踪狂”一样呢。
我想象中的帮忙画画,可没有包括这样的行动。
在我去打工的时间段,就由他自己来跟踪自己的妹妹。和我这样的小个子不一样,他作为大学生应该能简单地混进环境里。
但要是被控诉为集体跟踪行为可就不好了。不过似乎不太可能吧。
根据他的说法,妹妹似乎不喜欢警察。理由用“下一次”敷衍着没有告诉我,下一次再让他好好说清楚好了。
他妹妹的衣服依旧湿透,走进了教学楼的某个房间里。怎么办?追上去?虽然听说别的学校的学生也可以来上课,但似乎需要事先取得许可。擅自伪装成学生肯定不会那么容易收场的。点名应该是上课一开始就进行的吧?唔——不清楚,大学对我来说就是未知的领域。
要是出现糟糕的状况逃走就好了,于是我找到了结论,试着窥探教室中的样子。“唔啊!”教室里比我想的还要宽广,不由得四处看起来。和高中的教室比,这里简直比五六个拼接起来以后还要大,而且学生们都挤成一团,一个挨着一个。
高中的教室里上课前也很热闹,但大学的级别可就完全不同了。现在的教室里似乎有一个二三流的音乐家在里面开演唱会一样热闹,让我不由得想要找对耳塞。里面和雨天的寂静毫无关系,我下意识堵上耳朵,才总算想起到这里来的本来目的。妹妹(虽然她比我年纪大)在教室中间的通道上向前走。这么多人,她似乎都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我在入口处也不能一直站着,于是决定追上她。其实只要在教室的最后一排座位坐着观察就好了,可不巧眼睛不好,也没想到竟然会离了这么远的距离。哥哥是不是也在这里呢?要不要找他帮帮忙。我虽然有一瞬间考虑过这种可能,但总归是我自己的事情,把哥哥也卷进来可不太好。
猫着腰,悄悄移动着。似乎更添加了可疑的氛围。妹妹坐教室的最前排,用手拄着脸。前面几排座位几乎都是空的,显示出学生们的上进心。
妹妹似乎没有要等候的朋友,一个人孤零零的。
说起来,他似乎也说过“妹妹不太擅长和别人交流”。不论是哥哥还是他,我周围似乎都是交友范围狭窄的家伙。当然,其中最甚的,自然是我自己。
两天前才见过一次,也许她会记住我,考虑到这种可能性,也许保持一点距离会比较妥当,于是我坐在了隔了三个台阶左右的座位上。旁边的男学生们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着我,我努力挺直了腰掩饰着自己的害怕。一身冷汗地想象着自己伪装学生的身份诈骗败露之后的后果。不过要是被搭讪的话也很困扰,我用玩笑话掩饰着不安,往下盯着妹妹。啊——心脏好烦。
妹妹坐在最前排的座位上,是不是眼睛不好呢?看起来没有人和她混熟,所以一个人孤零零地散发着“不要接近我”的气场。从正面看,眼神险恶又更加强化了牢固的拒绝之壁。高中的时候也有几个这种人,休息的时候趴在桌子上,明明没有睡着却闭着眼睛。和周围喧闹的学生不同,陷入孤立之中。可是他们又在内心的某处憧憬着嘈杂的气氛。
二年级的时候,也明白了处于那种立场的心境。幼儿园和托儿所里没法混入圈子,又不愿意说“和我一起玩”的小孩,在集体生活中就一直无法融入人群里。而有的老师不能视而不见,还有一些有责任心的孩子王,强行把这些孩子塞进群体之中,他们也只能在集体中浑浑噩噩格格不入。无非是在群体外和群体内被孤立的区别而已。也许从旁人眼中看,在集体的尾巴上一个人孤零零的样子也许更加整齐一些,但大多数孩子都会想让他们不要多管闲事。毕竟,双方都不甚讨喜。
我想着想着,背更加不能弯下去了。堂堂正正挺直腰板,就像为了抗拒。虽然内心更想用手撑着放松一下,但更想着这个不明就里的所谓帮忙。
已经开始上课,周围的嘈杂却没有停下。讲台上的老师也不说什么,握住麦克风,开始说一些很专门的经济方面的话。唔——对于不看报纸的我来说根本听不懂这些话题。
结果,妹妹周围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上完课,妹妹就走下了大学门口的大坡,乘地铁回家去了。啊啊对了,之前还去了食堂一样的地方还了杯子。因为妹妹已经离开,我在大学里面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办,于是顺便就一起到了车站,坐地铁准备回家。
在地铁上,妹妹几次回头,露出警戒周围的样子。又一次甚至看到了我,让我有些心惊,不过似乎因为自己不抬起眼,没有看到她有注意到我的反应,于是继续跟着她。妹妹是对视线比较敏感,还是因为经常被人跟踪呢?
这一天总体来说没有什么特别的,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不过,其实自己是来观察“发生了”什么,所以事实上很难判别。
接下来,在大雨中跟踪她的第二天,天气一转成了大晴天。午后我便来到了他的公寓里,虽然他没有在。
在鞋店打完工,我顺便就去了他的公寓,因为没有人就擅自上去了。进他家是得到他的许可的。在玄关脱下鞋,把它扔进那群鞋伙伴里面。“哗啦”拉开房间的拉门,工作的疲惫让我觉得房间里仿佛有波涛拍打着沙滩一样的错觉。翻滚在地上,是让人舒服的疲劳感,还有肌肉的疼痛。
昨天在大坡上如同柔道部的合宿一样上上下下,结果就迎来了肌肉的反抗。安静而平稳的疼痛一阵阵地扎根在我的小腿腹。
我以蛙泳的姿势挪动着手脚移动着。但是力量丧尽,只能趴在地上。
我的所作所为真的合适吗?但要是我能做的话,也许只要经过一定的时间,也能被人所接受吧。哎,将来的事情总会有办法的。
“…………”
两天前他亲口告诉我的事情仿佛又从榻榻米的缝隙中苏醒过来。
他从储物间里拿出一些被划得破破烂烂的画。
“我只要一画画,妹妹注意到的话就会把画划破。”
他一脸复杂的表情饱含了喜怒哀乐却又难以言明,似乎是在苦笑着没有规矩的小孩做的恶作剧,说明了他妹妹的奇怪举止。被划伤的画们已经无法复原,看起来像一堆伸长了舌头的鬼脸。
几天前妹妹来到这个房间,也是看好了他没有在的时候,来确认有没有画画吧。
“我能搞清楚的理由只有一个,但是又觉得不像。我单方面逼问她,她也不会对我说半个字。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以干预别人的兴趣为兴趣,我无法理解这种人的心境,只能支支吾吾地点着头,表示“我在听”。手指放在嘴边做出一副正在思考的样子,但关于妹妹的心情,一下子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回答。
“我还是要画画。这一次我要知道妹妹这么做的理由是什么。不光是为了完成我的画……也许也是为了她吧。虽然不知道结果如何,但你能帮我的话就太好了。”
这就是他要我“帮忙”的事情。于是我昨天跟了妹妹一天。没有发现什么问题,但也许是一个小小的提示。只要他不画画,妹妹和他的关系就还算平淡,不会陷入险境,维持在普通的水平。但只要一画画,就一刀两断。
“唔……”
我在榻榻米上做着自由泳(虽然我在水里不会游泳),开始推理这一事件的前因后果。黄金色的脑细胞(烦躁不安的)被驱动起来,想要彻底究明妹妹身上到底发生了是什么。当然,其实只是在他到来之前消磨时间罢了。
“唔嗯嗯嗯……”那个是那样,这个是这样,“嗯唔唔唔”。
不好,黄金色的脑细胞涂层开始一点点剥落,大概是过剩的热量导致的吧。停止思考。肯定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理由。人类的行动往往都是被单纯的欲望驱动的。
“那就是说,”
也许只是单纯非常讨厌他画的画。
我趴在榻榻米上,偶尔翻来翻去,他总算来了。“好像你才是住在这个房间的一样”,他说笑着,脱掉了鞋子。
“欢迎回来——”
“嗯,你工作也辛苦了。”
说着,他似乎有点困扰地笑了笑。
“怎么了?”
“刚才想一会儿去踢足球的,结果藏在草丛里的球不见了。”
“哎呀哎呀。”
“这已经是被偷走的第三个了吧。还得去买新的。”
他的脚步声在安静的房间里响起,看着他的身高,脚步声居然这么轻——让人感到一阵羡慕。
“球被偷了很开心吗?”他的表情似乎就是这样。
“每次我都换一个藏球的地方,但是每次都会被找到,然后被偷走。所以想着这次总算找到了别人找不到的地方……啊,真是小孩子一样。”
他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肯定了自己盗窃的被害者身份。他坐在我的头前,我窸窸窣窣地卷起膝盖,慢吞吞地坐起来。
“今天也去大学了?”
“嗯,追着妹妹去的。是不是很像妹控?”
“不是像,根本就是。”
“是吧。”
他又似乎有点困扰地笑了笑。那样子有点像在说别人一样,这就是所谓不自觉的偏爱吧。
“要是被妹妹发现的话我们可就真的成跟踪狂了。”
“不用发现,已经是了。”
“是吧。”
我也有点疑惑。说起来,犯人如果是他,我也会认为那只是有点可疑的程度。而我自己就不一样了。
“话说,是周六?”
他发起的没有美术馆的约会,我顺势确认了一下日期。就好像完全没有在意识里放入此事,在快要忘记的时候去故意确认一下。看上去似乎是要掩藏自己的害羞,但我其实真的没有别的意思。
“嗯,一起去玩吧。当然先要把刚开始画的画藏起来再去。”
他对自己的境遇开着玩笑,干笑着。
不一会儿,如同维护标准一样,他的表情又恢复了平常。
“有一些事情我似乎明白了。不,应该是想起来了。只是在之前,”
“……之前?”我顺着他的态度,摆弄了一下脚踝和手腕。酸麻酸麻的,已经麻痹了。
“哎呀,真是麻烦……应该说事情比较复杂吧。”
他如同审视着花婿的父亲一样,苦涩的表情伴随着微妙的成就感。
“似乎有个男的对妹妹表白,然后还缠着她和她交往。”
∽∽∽∽∽∽∽∽∽∽∽∽∽∽∽∽∽∽∽∽∽∽∽
某种意义上说,在我意料之外的是我先被刺中了。
并不是瞄准了她,然后我去挡住的时候被刺中,而是直截了当地,一下子。命中目标。刺下去?
从我的身体里抽出来后远离而去的刀子,没有生锈,刀刃非常漂亮。我跪了下去,卧倒在美术馆硬质的过道上。自己完全没有办法防御反击,膝盖之后下颚也砸在地上,眼中的世界旋转起来,几个小星星在飞舞。
“唔……啊……”
呻吟中,我想要把身体一点点蜷起来,但于事无补。腹部在叫喊,大声地喧闹。啊啊,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了,流出来了,量有多少?我看不见,但是正在积累,内侧有湿润的感觉。呼噜噜,血液形成了漩涡,哎呀,糟了,就跟拔掉了浴盆的栓子一样。
滴答滴答从头上滴落在地面的东西,绝对不是屋顶漏雨。
头的一旁那纤细的脚迈出步子,走进女厕所去了。
我尽最大努力用模糊的视界看着,大口喘气。
啊——还以为要死了。至少免除了即死的危险。
还得再老实一点,免得对方回头补刀。当然也不能就这样优哉游哉地放松下来,再过几秒钟爬起来,给对方来个背后偷袭。
看过那本漫画实在是太好了。不过那漫画里面说的是飞刀吧。普通人的刀不会瞄准头部,多半刺中腹部也能杀死,而且无论身高差有多少,腹部总是容易瞄准的。考虑到这一点,我进行了漂亮的防御……但也并非完美,毕竟并不是毫发无损。
为了防备跟踪狂,我在腹部塞了一本杂志。突然就派上了用场,杂志本身也一定惊讶得一身冷汗吧。可是周刊杂志的厚度还是不太够,刀刃穿透了纸张,不深不浅地刺中了我。
“要是月刊……至少是周刊合并本就好了。”
要是厚厚的少女漫画如何呢……啊啊,但那个从外表看起来实在是太奇怪了,要是被她甩了可就本末倒置。我这个体格要是大腹便便反而会引人注意。而且不管什么体型,只有一个部分突出一个梯形的话,那也显得太露骨。不光是引人注目,而是拖后腿了。
可恶,对我来说如此重要的同她第一次约会,竟然因为别的事情变得重要起来。
要是像游戏里那般,突破重围,自己来到决胜之地……却无法实现。灾难总是长了脚,悄悄靠近你,喜欢“哇呀!”一下从背后吓人的恶作剧。
可人类的力量总是多到过剩,脆弱的人们忍不住它的诱惑。
我站起来,死死咬着牙。
抽搐疼痛的腹部如同有透明的血液在滴落。
这伤口没问题吧?需要止血吗?被血染湿的杂志贴在肚子上,搓了一下表面便扭曲了起来,看起来真恶心。衬衣上的洞和周围的蓝色一起,如同在海面撕开的裂纹。滴在地上的血液被鞋跟擦着拖着。看来刺杀之人并不怀疑我受了致命伤的原因,是对刀刃附着的血液感到了满意。
但现在,不追上刚才那个女的话,我就没有为了保护她而存在于这里的理由。
“僵尸……”
我小声宣告复活,从包里拿出小刀,拿掉了包裹的手绢,握在手上。
刀并没有为了现在这紧急的时刻准备好自己隐藏已久的爪牙,完全没有恢复光彩。褐色的锈斑掉落下来,让人怀疑是不是经用。不过只是刺过去的话,刀身形状还算完好,算是能鞠躬尽瘁吧。
现在不是说这些不吉利的话的时候,对方既然有刺人的胆量,那么无论身心还是技术都一定有充分准备。可现在叫工作人员来已经来不及了,只有突击。
多谢!
给了我突入女厕所的大义名分!
我握紧刀柄,冲入厕所内。我想象着无数在何时何处如何挥舞小刀的可能性,警戒着转角、死角。不过里面没有足够的距离,于是我立刻冲进了只有打扫卫生的时候才能窥见一两眼的女厕所。“啊啊啊啊啊!!!!”
悲鸣响了起来,不是我也不是她,而是在洗手的女生。她看见我出现在镜子里,突然腰一软,后脑勺砸在洗面台上,坐在地上。“啊!”我也吓了一跳停了下来,这一瞬间要是被人袭击就万事休矣了。于是立刻朝旁边跳了一步,警戒着四周却没有发现其他人影。到底去哪里了?厕所的隔间?那么一下子就藏起来了?还是在等着她出来,在别的地方候着?不过我看了看,似乎没有别的地方可以隐藏。
慢着,刚才刺中我的真的是跟踪狂?没有确凿的证据下,也许只是普通的杀人狂而已。真是麻烦,可是我似乎见过那张脸。要说是偶然,似乎可能性比较低。
而且,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是,必须要处理一下缩在厕所角落的那个女生。
客观地分析一下我现在的情况。
拿着刀、衣服破了一个洞的男子堂堂出现在女厕所里。
不妙,真的不妙。
冷汗一下子喷发,透明的血液也加快了速度。
那个女生快要吓哭的样子看着我,真是不好。
这样下去工作人员要关注的可就变成我了。罪状总是能编造出来的。怎么办,撤退吗?“啊,走错厕所了”肯定是行不通的,而且还有刀。这可是压死骆驼的稻草,怎么都找不到理由的。自己完全就是一个可疑而危险的人物。
没想到这么个偏僻的美术馆里,竟然会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其他人。
和恋爱小说中的邂逅不同,这简直就是人生的夕阳。
“你,做,做,做什么!”
恐惧加深了误解,面色发青的女孩子如同喉咙被绞碎了一样,眼泪汪汪地看着我的脸和刀。“哎呀,我,还是要否认一下吧。”
要怎么说才能主张自己的正当性呢,我混乱着。血液的循环在身体中的某处停滞,似乎没有送到头脑。虽然有一些想到的点子,但是现在却没有关注到。
我把小刀藏在背后,女孩子似乎更害怕了,当场如同要呕吐一样鼓起嘴。啊啊,真是麻烦。我到底做了什么。
我只是想要不惜一切保护自己喜欢的人而已。
总之,先要告诫她要注意凶手。能听到声音的话那就能传达我的意思。
在叫喊之前,对腹部用力的时候似乎有什么东西喷涌而出,触感被皮肤和衬衣捕捉到。唔啊,额头附近冷冰冰的,但是还是缩紧了脚趾,迈出一步。
“厕所里有人拿着刀!注意!”
“那不就是你嘛!”
那女孩子害怕地尖叫中正中我的软肋,啊啊,真是麻烦。而且还说对了。那个跟踪狂加杀人魔的嫌疑人兼现行犯(我到底在说什么?)竟然预料到了这一点?还是说对我复活冲进女厕所感到了惊讶?
要是我站在对方的角度看,肯定是后者,无论从什么角度看。
“喂!你……啊啊,要说你什么好!”
她的声音从里面的隔间传来,看来平安无事。我松了一口气,把捂在腹部的手放下来,血液黏糊糊地沾满了手掌。哎呀,这可真是,大问题呢。
眼中看到了现场证物,被难以忘记的红色染上以后就无法无视了。自觉到这一点的时候,如同感冒一样的伤口副作用开始进攻,头痛阵阵发作,嘴唇都颤抖起来。
对自己的血晕成这样还是第一次。也许是精神上对未知的状态感到困惑,眼中出现了好多杂乱的影子,视界开始变得混沌。
身体中循环着的东西只传来了不吉利的征兆。
“你先不要从隔间里面出来,大概还在这里。”
“在,在哪里啊?”声音低沉,似乎将恐惧用手捂在嘴里一样,她问道。
“也许在某个隔间,或者,”我看了看里面的窗户,也许从那边很快就逃走了。不对,那窗户好像上了锁,而且要是有人从那儿逃走,刚才在这里洗手的女孩子应该会发现。那果然,还是在隔间里吧?
隔间的话,最里面是她,前面还有三个。门关着,所以不知道里面都有谁。而且不经意打开的话还会被袭击到,这一点距离我可没有防卫的自信,于是我站住了。还踉跄地,退了一步。
空气似乎从我的耳洞里被抽走,心情十分不安。注意力无法集中,意识开始散漫。现在明明是紧要关头,可却觉得脚下轻飘飘的。
没有幸福的漂浮感,进一步加剧了内心的不安。
而且看到了我流血的场面,角落里的女孩子更加惊愕,连站都站不起来了。
看来无论怎么说我都难以取得信任。要不干脆,真的威胁一下这个女孩子,限制她的行动可好?前额叶被短络的思维支配。明明血气被物理性地抽走,竟然还烦躁不安。撑不住了,手中握得更紧,似乎要对抗激动的心情。
看了看生锈的刀,慢慢地,如同吐出透明的血液一般深呼吸。
冷静,这个女孩子放着不管也好。对她说“赶紧逃走吧,去叫警察”也没关系。她就算再讨厌警察,被别人叫来的话也没办法吧。
呼吸和眼球开始模糊,状态异常:中毒,好像有个架空的小标志出现在脑袋上。现在心境虽然十分认真,但体力的消耗如实地侵蚀着意识。伤口虽然不致命,但人体的组成竟然如此纤细,让我亲身学习到了这一点。明明我是文科生哎。
往好的方面想。刺中我的那个人也没法大摇大摆从隔间里出来。等于被关在里面限制了行动的自由。之后只要警察或者别的什么人来,抓住我的时候也会顺便把她逮住。
分担痛苦,不过受到伤害的只有一方……现在怎么是想这个的时候!
“你,没事吧?”
她战战兢兢地问候我的身体状况。真是太感激了,不过现在还是隔着一道女厕所隔间的门来担心我,我更希望她能在大厅里普通地问候一下。
“没事。”
说谎!血液混着透明的什么东西从伤口冷冰冰地流出来。
“对了,你相信我说的,真是太开心了。”
还以为你会认为我是潜入女厕所失败找的借口呢。
“你逞什么能……”
她似乎被吓到了……但是稍微冷静了一点。果然她才是最棒的!
这里绝对不能示弱。孩子心也是有勇气的,我可不想总害怕而退缩。只要把保护她作为优先级最高的事,怎么可能有闲工夫去害怕。要努力呀!
也许现在是今生仅此一次的,没有准备好替身的主角戏吧。
不可靠的刀子本来就无法攻击到对手,不可靠就不可靠吧,反而让人安心。
那么,就拿现在可以用的,把语言变为刀刃吧。
对面那个罪犯如果是人,应该能说得通的。
肯定是人吧!犯罪只是内心招来的东西。
希望我的话能包含哪怕一点点逞强以外的事实,传递到对方的心里。
我把刀刺入正面的虚空中,反过来威胁道,
“你已经走投无路了。放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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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虽然我去打工,但是他没有去鞋店。再过了一天,今天也理所当然地,我以打工的名义留在鞋店里。有事可做可真是与人生的幸福息息相关。就算保质期已经很明显地标示出来,只要在今天还是能靠得住的。
“你那个意中的他不来买鞋子了呢。”
今天上午卖出了三双鞋子,店长高兴地对我说。恐怕他是故意要拿那个俊哥的话题来挤兑我,我则尽可能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对他。
“也许没钱了吧。”
说着,手上动起来。唰唰地擦着收音机和柜台,把上面人手留下的油脂擦掉。自己的房间清扫起来也许比较怠惰,但要是作为一份工作可不能妥协。
“关系挺好的不是吗?”
“哦,还行吧。”
我打诨敷衍着,就像把开水倒入茶壶里一样随意。
“他和你外表都挺配的,可不要放走机会哟,好好努力吧——哎呀我竟然说了这么多管闲事的话。”
店长微妙地说笑,不知道是他审美观有问题,还是照顾我这个可爱的店员的心情。他对我的评价可真是太夸大了,让我清楚自己要钓上来的目标有多么巨大。
“啊哈哈”,我装出一副笑脸。要认真地谈论恋爱的事情,可真是难受。
也许是因为不习惯吧。因为努力的方向是和美术做朋友,有点偏了。
那位店长公认的俊哥飘飘出现在鞋店的时候,正瞄准了我刚收拾完东西准备回家的时间。白天的日光下沉,变为夕阳前夕的景色。
“哎呀,我来看你了。”
越来越不生分了,包括我在内。“呀——”毫不动摇地回答道,就好像我在等他一样。事实上,今天没有约好要见面。
约好的是明天。
“今天有什么事吗?”
“对了,你今天不买鞋子?”
店长横插一枪带着热情的买卖口吻。他那样子也挺好的,不过,应该减减肥了。
“对不住了,这个月没钱了。”
他有些抱歉地苦笑起来。就和小混混遇到贫弱学生说的借口一模一样。“没关系啦”店长说道,看来要是退缩害怕的话就失去了体面。
“你找我什么事?”我把话题转回本流。他给人的印象,虽然不是食物但却似乎口感极佳,流出一副让所有人都想一同赞不绝口的笑容,“今天不去公寓,来我家怎么样?我觉得你来也挺好的。”
“嗯?”Your House?
“那个,虽然我想清理干净再邀请你也许会比较熟饭,但是玄关和走廊有一些事情,所以有点脏……啊,我妈在家,所以不是两个人。不过在那里可以大声喊的,我相信你的精神和肺活量。”
他观察者我的脸色,迅速补充下去,还带着身体姿态。
两个人独处什么的,明明在那个狭小的公寓房里都面对面过了。我对他那漏洞百出的防卫线失笑起来。
“和招呼你去那个公寓,还是不同的。”
他继续找着借口,穷追不舍。“我懂啦”店长也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大概是男性的共
通心理之类的吧?明明没有合理性却又能看出点什么,我只能理解到这种程度,然后就放弃了。
“算了,随便,要不到你家再说?”
“好吧。”
他爽快地答应了我的提议。喂喂,明明邀请人是你哎!
经过这样那样的故事,最后我准备去叨扰他家了。去别人家玩还是初中以来,而且还是从那以来才萌生出了紧张的感觉。
“那我走了——”挥挥手和店长道别,我走在他旁边离开。学生中的归宅部在四点以前一下子路过之后,第二波做完社团活动回家的学生堵在了路上。不但乘着自行车,而且还并排骑着,明显违反了学校的规定,把步行道堵着,以慢悠悠的速度叽叽喳喳地谈笑言欢。步行中的我和他只能在后轮之后跟着,速度慢了不少。不过他们似乎没有注意到我们,还维持着缓慢的速度,只有嘴皮在不停运动。
我们互相看了看,因为都不再是高中生,苦笑起来。因为自己都曾经度过同样的时代,无法对他们发泄愤怒。于是观察着机动车道上行车较少的时机,迂回超越了前面的自行车。学生们对我们的背影似乎也没有感到任何羞愧。因为他们之间正谈得正欢,视野狭窄却能感到快乐,所以也不必专门指出来。
“那种关系,还是挺好的,真怀念。”
他回过头,笑了笑。
“咦?你不是有很好的朋友么?”
“算是有吧。有一群人数不知道能不能组成五人战队的家伙,曾经我也努力要和他们交朋友。不过之后就明白了,只是维持五六个亲密好友的关系就已经精疲力竭。大概这就是我的能力吧。所以也没有想要交到更多不必要的所谓好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讲着自己的领悟。但是五六个人真是太多了吧。
我家哥哥的朋友一个都没有,不过他只要有喜欢的女孩子在身边就能充实满足。
“说起来,关于我妹妹的行为调查。”
“嗯。”
“至少我去跟踪她这件事情已经败露了。她眼神虽然很凶,但对气息十分敏感。而且她还煽动她男朋友,只是跟着她就已经很辛苦了。”
“能感受到气息啊——战斗力好像有五以上呢——”
调查报告听过来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一步一步走在夕阳斜下的世界里。
以前上学的时候,对夕阳染红的路总感到莫名的不安,现在却忍着眼泪走在路上。为什么水分会聚集在眼球,理由我也不是很清楚。
带着莫名的感伤,总算来到了他家。
“我说,这里不是离我家很近的嘛!”
分类来说在同一个街区,也许在儿童聚会的时候还曾经见过。
“是么?那找机会去你家玩玩?”
“好呀——但是我家没有娱乐用的道具,也没有足球。”
不过有乒乓球的用具,除了球桌和球网以外。我和哥哥以前在院子里经常玩计分无限制的乒乓球。不过球很快就会有裂缝,钻进草丛里也很难找。
门打开,“我回来了”,他打着招呼。我跟着小声说了一句“打扰了”。
我还以为他家玄关迎接我们的是堆成小山的鞋子,但只有四双鞋子和妥协整齐地摆放在那里。玄关没有灰尘,很干净。
但让人注意的,是如同斑点一样的花纹。好像南美的毒蜥蜴的皮肤一样。颜色红中带黑,不知为何,让人想象到某种东西滴落在地上。
如同在空间中到处飘浮的肥皂泡留下的残渣,虽然让人觉得不是很舒服,但也能给人带来一些幻想。
“回来了。”一位举止柔和十分面善的女性,从走廊中途的房间探出头来。视线看着他,然后是我。
“欢迎欢迎。是朋友吗?还是女朋友?我家孩子带人来家里可很少见的。”
一脸爱意出来迎接的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年纪四十岁左右吧。似乎是他妈妈,看着那笑容中的慈爱,让人一眼就信服了与他的亲子关系。
“咦?”
他正要开口的时候,他妈妈又插入了一句疑问。她看着我的脸,然后愣住了,虽然只有瞬间。
“妈?”
“……………………”
没有对他的声音做出回应,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的脸。那反应并不会让人格外心情舒畅,但因为她原本的慈爱姿态,也没有让我感到特别的嫌恶。
“那个——有什么事吗?”
很在意儿子带回家的女性朋友,这一点也并非不能理解。但要说这俊哥从来没有带女孩子回家,那肯定是不可能的吧。就好像世界上最巨大的鳄鱼宣告“我喜欢吃卷心菜”一样不可信。
要和他关系亲睦莫非必须要跨越这道试炼吗?被人长时间盯着真是很辛苦。因为家里蹲是非常恐惧别人评价的生物。
特别是我关于美术的过去常常被人品头论足,让我有一些小小的精神创伤。
“嘶。”
她抽了一下鼻子,哭了起来。抽鼻子的声音十分可爱,虽然这形容带有一些玩笑的气息让人感受不到什么真实感,但她的眼泪却大粒大粒地掉下来。看到这个样子,他慌张起来。
“怎,怎么了?”
“没事,抱歉。我只是对自己的脑子竟然这么好使感到了一点惊讶……”
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找借口,说完这句不找边际的话以后,擦了擦眼角。然后对我说。
“要和我儿子好好相处呀。小孩的幸福就是父母的幸福嘛。”
她摇了摇头,停止了打量,又回到了房间里面。就好像我打乒乓球输给哥哥那天的回家路上一样,类似我飞跑出公民馆的举动。虽然不明真相,但她肯定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千万别说在我身上发现了什么潜在的资质。
命运之神,请你不要夺走我直面自己“没有才能”的执念。
“抱歉,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而且那么夸张。”
他对自己的母亲做出可疑举动和不安定的情绪表示不解。看来平时她不会做出那种盯着人看然后突然哭出来的事情。
“作为你的朋友应该合格了吧?”
“我妈不会那么不礼貌地对人品头论足啦。”
唔,也就是说那优雅的举止背后还是会给人评分采点?看来我想得太多,还是先放一放。我自顾自地认为这应该是好意的举止,而且肯定有什么伏笔在后。接受了自己独家的见解后,应该能进行下一步了吧。
看了看他的表情。他一脸惊诧地看着在屋子深处消失的母亲,注意到我的视线以后,一扫疑云,“算了不管了。上楼上楼。”接着就劝我上去。
“唔,但是还有一件事情很在意,虽然只是我个人的兴趣。”
“怎么了?”
我用脚脱掉了鞋子放在旁边,他接受了我提问题的请求。
“这个地面还有墙上的黑色斑点,是什么东西?”
我的问题单纯只是好奇心驱使,并没有期待着他展开“因为所以”的长篇大论。只是,似乎有一些我不得不弄清楚的问题。
“啊——”他踌躇着,看了一眼走廊深处。似乎想要征求母亲的意见,但是没有人回应他。“嗯——”他用右手挠着头皮。
“看来不会真的碰巧看不见这东西哎……”
“要是回答起来比较痛苦的话就算了。”
“嗯……”
我的意见如同火上浇油,他陷入了更深的思考。那样子一直从玄关走到了走廊,总算点了点头。
“对你说说也没关系。”
“你是用什么标准来区别的,能让我知道吗?”
“只对没有什么干劲的人说。”
诶——我一脸不满地看着他。“开玩笑啦”,他说完,开心地笑起来。
带着那笑容的余韵,他轻描淡写地说明道,
“那是血痕,因为太古老了,所以擦不掉。”
正来到走廊上的我也吃惊地轻轻叹息了一下,回头看他。虽然这可能性在我预想之内,但现实中被揭露出来还是挺引人注意的。刚才走上来的时候还踩到了。不过刚才看到沾在干净的地面上,还以为没有踩到。
“我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的血,是在我出生前……也就是二十年前左右的事情。”
也可能是他妈妈年轻的时候突然喷鼻血,在找纸巾的时候在走廊的地面和墙上喷得到处都是。不过那不可能吧,我嘲弄着自己的想法,发现能浮想出的可能性真是不堪一击。于是它在我的内心诞生后两秒内就被消灭了。
他走在走廊上,走了五步就停了下来。指着前面开着的门,“那是我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稍大的单人床,墙上理所当然地挂着几幅画。有一张表现积雪中的小屋和森林的小画,以前在书上曾经见过。
“我只是听说流血的原因和我的父亲有关。”
看着走廊侧面的墙上飞散的红黑色血痕,他淡淡地提到“血液和家与我”的关系,我却没法平静。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很有可能是罪犯的人物,但听闻这种人也许就在这个家里,总归是有一些害怕的。
父亲是异常犯罪者……嗯?和普通的犯罪者有什么
区别?我自顾自地扩张着疑问的界限,不安地看着他。他似乎对我的反应“习以为常”,微笑着。
“因为父亲在邻居中间有一些流言蜚语,我和妹妹……也遭遇了很多事情。”
“…………”
犯罪者的孩子,难以想象。
“因为这个,所以也很难叫朋友来家里玩。然后……也很讨厌警察。”
“警察?为什么?”
“因为会带走父亲。”
他若无其事地先走进房间。我并没有得到能让自己释怀的情报,一头乱麻地跟着他进去。他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准备好坐垫,我不客气地坐下去。正在房屋的中央,电灯的下面,唔唔,心情难以平静。
“这个房间不光是朋友,连女朋友也没有来过。”
他不正经地说道,就好像对女朋友说明自己十分清白绝没出轨一样,只是对我说这句话就比较好笑了。我们笑着,脸颊的肌肉和恐怖全部松弛下来。仔细想想,就算和血痕有一些关系,也并不能确认他的父亲就是犯罪者。运动会上五十米跑的途中也有喷鼻血的,明明是白组却被鼻血染成一片红而引发全场爆笑。要以这种逻辑推论的话,那人岂不是也成了罪犯?
那件事还是挺过分的。实况直播的学生还看准了氛围,连呼“优胜的是红白组!”,到现在我都忘不了。当然,前来参观的爸爸和哥哥也给出了十分好评。
“话说回来,不过……其实也没什么特别要说的。”
他坐在床上,耸了耸肩,表示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我有件事要问你。”我一问,他突然换了一副表情。
“我也有事情要问你。”
“那你先说。”
“嗯。”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调整了一下在床上的坐姿。然后他那端正的唇张开了。
“你没有再开始画画的意思?”
他的问题意外地正中我的要害。因为是不经意被偷袭,让我感到有一些难受。如同内在的我在催促自己选择一样,在脑子里回响。
言灵,是因为人体的成分百分之八十都是水而引起的。某本书上曾经有这种说法。他的语言,的确在我身体里的水分上掀起了波纹。那是均等的波纹,又或者是扔进石头一样的烦乱波纹,尚没有一个定论。
“没有。四舍五入也是零,五舍四入也是零。”
“一点也没有?”
“正是。”
不知为何,我挺起胸膛。跟随者自己的行动,竟然还萌生出了一些不知从何而来的骄傲。不过也许是被哥哥的性格感化而显露出来的一面,也并非我的本意。
“我看过你的画,想起来的时候还特意去找了找。”
“啊啊……是在大奖旁边的那幅吧。”
“我觉得那幅画不差呀。你能画出那种水平,也没有必要自备自贬嘛。”
“…………”
真是纯主观的意见,我依旧没有反应。
“所以我就想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唔嗯——”世界反转,血液朝着脑部汇集,语言开始变得迟钝。
“要是我的话,无论遇到什么,就算在困境之下,也会坚持画画的。”
“Bravo——”
脚背拍拍,本来就只想到要拍脚的,不过觉得有些失礼,还是循旧拍拍手吧。而且拍脚以后股关节还有一阵阵疼痛。
他对绘画和态度和热情真是太伟大了,简直就是理想中的类型。
“我以为你也有类似的执着呢。”
他混着苦笑,对自己的错误答案有一些不好意思。不过我没有看出失望的意思,稍稍安下心。“NoNo”,我摇摇手,“抱歉,你的方向就就没对。”又加了一重否定。
半年的家里蹲生活让我消磨掉了自己所有的可能性。回头再看这半年,我也默许了自己屋子里的安静生活。而从那里走出来以后,烦恼着空荡荡的二十四小时该如何度过,开始了没有出息的生活。
“现在以给你帮忙的形式,我也在努力和画画扯上关系嘛。”
“那么,只要过一段时间,也是有可能重新开始的咯?”
“唔……不可能啦。”
咕噜咕噜,我在地上如同滚筒一样滚来滚去,用全身表达自己的否定。
我想尝试绘画以外的可能性。“看呀,这个如何!”我也想骄傲地说出自己的话。
“这样……”他有些遗憾地看着天花板。我可没有想过要画出能给别人带来如此遗憾的画。他也许只是纯粹地希望有一个和他一起画画的伙伴吧。
要是以前的我,一定会觉得画画的人不是什么好伙伴,而都是对手。那个时候很有热情,很年轻……我像棒球的名监督回首过去的热血情怀一样怀念起来。
他修正了自己头部的朝向,看着我的眼睛说道。
“还忘了跟你说一件事。”
“虾米——”
“先不管其他的,我不是单纯为了找你帮忙才跟你搭话,才……想和你交好关系的。”
势头在最后突然急流勇退,如同新干线列车自动减速一样,音量也低沉了下去。
听完他的宣言,我当然也感到了血气的异常。血液的分配明显偏离了常轨。
“是吗?”对话的内容也开始变得奇异。
“是的。”他一脸认真,严肃地回答。
我预感纠缠下去就真的弄不清楚了,于是决定打断这个话题,给他的眼睛送去讯号。他似乎了解了,点了点头,又微笑起来。这次他的笑容多少有一些勉强。
“那么,你要问我什么?”
“要问你……唔,有要问你的……但是现在就算了,下一次吧。”
“为什么?”
“因为你不听我以前的故事。”
他眯着眼睛,接着嘴角和脸颊的表情也松弛下来。
在笑之前,欣喜似乎环绕在了他身上。
明明我没有说什么大不了的画,却射中了他的心(自我意识过剩)。
“那我换一个问题吧。”
也许和我最开始想要问的问题也有一定的关联。
“问吧。”他催促着,我的下颚开始略带夸张地上下活动。
“你妹妹划烂你的画的理由,你说过知道一点,是什么?”
“唔”,他突然如鲠在喉,似乎为了避免自己噎住,把刚才杵在膝盖上的手放到了脖子上。
接着手指盖住了下颚和嘴唇,朝着一旁远望,似乎在确认一般低声念叨着,
“也许是看不上我画的画吧。”
原来就是这样。
当天晚上,哥哥极少见地说要去美术馆约会,于是我把美术馆的两张票进贡给了他。反正我是不会去的。
明天,也就是星期六,我要和他去约会(头一回?),到底要去哪里呢?
∽∽∽∽∽∽∽∽∽∽∽∽∽∽∽∽∽∽∽∽∽∽∽
一开门,我立刻朝后退去,里面刺出一把刀。
三个行动如同三层年糕一样贴在一起,七成的致命伤害被我回避掉了,但是还是中了三层。我打开面前第二扇门,里面的刀往下挥舞,似乎并没有刻意要瞄准我的要害,只是“顺路划过要害”,划过一道随意的轨道。那位置本来是我的脖子和右肩的正中间。
后仰的上半身被踢住地板的右脚支撑住,身体巧妙地后退,闪开了刀的轨道。在眼花缭乱中刚确信自己的闪避,刺痛又从某个意外的地方开始生长。刀挥过的途中,我顺着惯性掠过右腕,结果衣服和皮肤都被轻轻切开,献血随着刀的轨迹飞射出来,把白色的墙面染红。一瞬间,我想起了妹妹的运动会鼻血事件。
大概是因为我闪避的时候耍帅,才有这报应吧。右肘的背面被划开,弯过手肘一看,发现伤口在抗争着,血汨汨流淌下来,不过还好对行动没有什么影响。
冲出来的女孩子看着我手上拿着刀,警戒着没有进一步冲过来。女孩和我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从正面盯着我。只确认了一下背后的窗户的为止,看来在确认着互相逃脱的路线。但我们两人都没法逃走吧。
那女孩似乎察觉到了我的刀刃生锈。
要是我一个人被袭击,肯定想都不想就逃出厕所了。不巧,我不能放着她一个人,还有那个在洗面台下哭泣的女孩子,也难以放着不管。
“就好像都是我的错一样,让我很不爽!”
女孩的音色并没有阴森而充满怨恨,只是普通的妙龄女子发出的高亢声音,操使着日语。在反驳我,就意味着可以对话。
“刚碰面就砍我,我还以为跟你说不通呢。”
“我小声对你说过‘不要挡道’了。”
女孩左手握着刀刺了出来,这次帽子总算因为激烈的行动掉在了地上,被狠狠地踩扁。我又一次看着正面,仔细瞧着女孩的脸。
啊啊,果然。
“你是同一个研讨会的。”
就是亲睦会上,坐在我旁边的那个女孩子。名字不详,就假称她为“研讨女”吧。“你认错人了。”研讨女眯着眼睛,咆哮起来。不由得让人觉得她的老底都被
看穿了。
“你肚子上是杂志?”
她用刀尖当指尖,指着我开着洞的衣服。刚才那把刀一下子如同筷子穿透熟肉一样插入我的身体,想起来都浑身鸡皮疙瘩。
“本来我还想用一捆钞票挡着呢,但没成。你没有杀我第二次,真是遗憾。”九死一生两次……概率到底有多少?
“刚才偷袭你是顺便奉上的,呆在这里拖时间可不是上策,还不如干脆把你们都杀了,省的叫警察来。”
洗面台旁边浑身发抖的女孩子惨叫起来。也许呼吸都有些困难,发出了如同风箱一样的呼哧声。真的没事吗?
“有工夫害怕,还不如去报警,嘿哟!”
研讨女突然袭击,看来是不能容忍我继续说下去。踏出一步,刺出刀刃,切开。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看来满心都想置我于死地。我从来没有遭遇过如此险境,只能一个劲往后退,而且还滑了一下。身体的中心垮掉的时候意识也垮掉了,自觉命不久矣。但滑到的结果正好避开了刀的路线,刺出来的手腕正巧从头顶穿过。
看到刀穿过的瞬间,就好像溺水的人在拼命挣扎一样,胡乱挥舞那生锈的小刀。研讨女稍微有些夸张地向后退了一步,保持了距离,让我有种获救还生的感觉。研讨女的刀刃十分锋利,我这把刀相比之下,杀伤能力真让人没有什么信心。
温热的汗水从额头滑到鼻尖,有些痒。
“对,现在……我逃进厕所里了,外面有一个拿刀的女的……对,求你们快来!”
从她所在的隔间里发出了声音,有些颤抖,语速比较快。
要不是独自演戏假装,那就是在用手机报警吧……她要是正常人的话几乎百分之百的会报警,但事实上还是挺让人怀疑的。
不知为何,我总是想象着她的报警是假装的。她说过讨厌警察,连跟踪狂都不报警求助。她有那么顽固的一面,而且在困境中还更加顽固。这也是她的魅力所在。
“警察……?你!!你!!!!!”
研讨女的态度突变,如同眼球翻过来一样换了个人,冲向她所在的隔间前。然后狠狠用刀插在门上。
“为什么你要叫警察!你认为我会被惩罚吗!你能判我的罪吗!你!”
咚咚咚,研讨女连续捅门,声音如此壮绝,搞不好里面的她要是叫出声来都不一定能被人听到。我也被这光景的气势压倒,脚下不听使唤。我想那些洞窟里的壁画上雕刻的人物也会吓得发软吧。
咚咚咚,如同某个古装剧的主题曲在回响。但就我的立场来看,那是警报。要是她用这种势头把刀子对着我砍过来,我可没有躲开的自信。
因为紧张而收紧的腹部黏糊糊的,从里面渗出血液和其他的体液。但“至少”研讨女还是把刀子放下,突然一下踹上了她所在的隔间的门。“啊!”里面的她拼命忍住,发出了一声叫喊。
“里面的女人才是最大的恶人!!”
这说辞总算挑明了怨恨。啊啊,原来是她莫名引恨上身。我松了一口气,看来对方已经不能用莫名其妙来形容,而是彻彻底底的不正常了。
“恶人啊。”她是恶人。我又从中感觉到了魅力。不知是不是想象中兴奋了起来,血液又粘稠地开始舔舐伤口的表面。顺畅的血液没能流向脑部,思考似乎不起作用。
“你真是碍眼!为什么你在!为什么你一直都在她旁边!这里可是女厕所!”
最后那句话可算说对了。我怀着对被吓倒在地的女孩子的歉意,回答剩下三个问题和不满:当然是为了保护她呀!
踢打总算停了下来,她看准时机从隔间里面又对我说,
“那人是左撇子?”
“嗯。”研讨女用左手持刀,恐怕是的。
“那大概她就是跟踪狂。我被弄坏的东西都是从左侧被砍烂的。”
“闭嘴你这个罪犯!”研讨女又开始敲门。研讨女的头发和前面的门已经破破烂烂,凌乱的头发下,如同动物园的栏杆前敲打的小孩子一样,只是少了那份可爱而已。
因此还不能放松警惕。我有意识地挪动脚步,看来对方对暴力冲突很有经验。
她一开始问我是不是左撇子原来是这个意思。看来一开始她的确是在怀疑我。
我弯下腰,准备起刀子。这把刀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就此一搏。剩下的选择只有和对方一样刺过去吧。虽然这把刀看起来还没等刺出去就会从刀柄断掉,有自信的只有先发制人的时机,毕竟我的绰号是长臂猿嘛。
但始终找不到我方先攻致胜的时机,焦躁侵蚀着内脏。新的血液和汗水同时从皮肤上滴落下来——“呀哈!!”
和喊声同时打开的是旁边的隔间。从缝隙伸出的手拿了一个东西砸向研讨女。那是小包?手提包如同圆盘一样横转出去,散着东西飞向研讨女。研讨女躲避不及,被撞到手腕,终止了进攻的行动。
自动铅笔和小镜子,还有肌肉疼痛用的外敷药和膏药,凌乱地散落在厕所的地面上。
“老哥!还有可疑的人!”
冲出来的是我的妹妹。虽然被包里飞出来的东西转移了一些注意力,但还是以紧迫的表情盯着研讨女。
“你,为什么……”
“来这里是必然来厕所是偶然!”
现在没有功夫去怀疑妹妹说的话,只能相信她,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能进去吗?可以吧?好像里面好大的叫声,你没事吧?”
我听到一句关切的声音,朝着厕所入口看去……为什么这个家伙也在这里。
真是预料之外的人物登场了,大吃一惊,对方也愣住了。
“番茄?”
“不——是俊哥!”
妹妹纠正我。
那个我随意取了绰号还算面熟的大学朋友,在我和妹妹的对话中接触了身体的禁制,露出一脸和善的微笑。
平静的笑容几乎可以让人忘记现在女厕所中的修罗地狱。
“为什么你在这里?”
“哎呀老哥,今天我家兄妹都给你添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