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隔天。
我被最原最早叫去吉祥寺车站。我抵达验票口的时候,她已经等在那里。
她随意地穿着一件素面帽T搭配一件要长不短的短裤,手里拿着一个不起眼的托特包,脚上穿着一双凉鞋。看来这个人对外表好像不是很在乎,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笑别人。
我原本以为她会带我去旁边的西友百货谈事情,没想到她什么也没说就直接走进验票口,好像要搭电车的样子。往东京方向的电车刚到站,我们直接上车。
「数多,你知道拍电影的时候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在车内,最原小姐问我。
「嗯……人?钱?还有……创作欲、技术……」
「噗唔——噗唔——」
答错了吗?她发出来的声音好刺耳。
「正确答案是……」
「嗯?」
「钱!」
「我刚才说了呀!可是,你不是发出答错时的声音吗?」
「那不是答错时的声音呀,是猪叫声。」
「为什么要突然学猪叫……」
「因为这是猪叫小测验嘛……」
她说现在的小学生流行发出那种声音,让人猜是答错或是猪叫。我懒得在这话题上打转,催着她继续说刚才的事。
「拍电影很花钱。」
「是啊。」
「虽然现在还不确定会花多少钱,不过我们这部电影恐怕会需要一定程度以上的预算。」
「嗯,钱当然尽量多准备一点比较好……不过,这是独立制片吧?你很有钱吗?」
「没有。」
「那……我们尽量控制在预算范围内吧。」
「我有个朋友是超级骇客唷。」
「嗄?」
「怎么了?」
「你刚说什么?」
「我说我朋友是超级骇客呀。」
「哦哦,超级骇客。」
超级骇客?
算了,等她说重点吧,先不要吐嘈她。
「我昨天叫我朋友帮忙调查。」她望着窗外说:「这一带似乎住了一个很有钱的人唷。」
「哦?」
「那个有钱人的生活很乏味,不过他非常喜欢新奇有趣的事。」
「所以那个有钱人怎么了?为什么要提到他?」
「我要叫他赞助。」
「嗄?」
「我要叫他赞助我的电影呀。」
电车在离吉祥寺两站的萩洼站停下来。门一打开,最原小姐马上轻快地走下车。
「嗳,我说……」我赶紧跟着下车:「你认识那个人吗?」
「不认识呀。」
「……那你怎么叫他出钱?」
「没问题啦!」
最原小姐回头说:
「因为这部电影很有趣呀!」
2
我们走出蔌洼站的南出口,最原小姐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前,好像很清楚目的地在哪里。
经过古意盎然的商店街,我们走入车辆稀少的巷内。萩洼离吉祥寺很近,有时候我也会骑脚踏车来这里玩,不过我去的地方只有车站大楼跟旧书摊,对巷子里不熟悉。
稍微走了一小段路后,最原小姐停下来说:
「到了。」
她说完,抬头看看眼前的建筑物。
这是栋看来约有四十年历史,相当老旧的大楼,正面贴着古旧的蓝磁砖,原本应该是白色的部分在陈年岁月中褪色了,说起来还挺有旧公寓的老派气氛。不过,这栋建筑物也挺古怪的,讲得极端一点,会让人怀疑里头有没有高利贷业者藏匿其中。
最原小姐一点也没有为那令人却步的外观动摇,推开看来颇为厚重的大门,我别无选择地跟着进去。
里头的情况跟外头给人的印象差不多,老旧过时。入口旁有几个邮件已经满了出来的银色信箱。没有电梯,我们走楼梯上去。
抵达三楼后,眼前是一扇镶嵌着雾面玻璃的门扉,看起来好像是什么事务所。门上贴着一个白色名牌。
「(株)楠井搜寻」。
「搜寻?」
「就是侦探吧。」
咦?我还来不及发问,她已经敲了门。
侦探?侦探……就是帮忙抓外遇的那种侦探吗?
门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说:「请进。」于是,最原小姐大大方方地打开门进去,我当然也跟着进去。
里头的空间有点像是过时的事务所。墙壁前是一些塞满文书的柜子,窗边摆了一张大桌子,前头另放了两张办公桌,再前方摆了一套看起来已使用很久的待客用沙发跟矮桌,感觉就像是侦探故事里会出现的那样。不过,我根本没看过真的侦探事务所就是了。
我的目光自然投向屋子里的两个人。
一个是坐在窗前大办公桌前的男士。他穿着白衬衫,看起来很年轻,大约二十几到三十几岁吧。这个人平凡无奇得让人懒得描述他,只想用一句「普通人」带过。他脖子上要是再系条领带,百分之百会让人觉得他是个上班族。
另一个是女生。
这位小姐就很奇特。
她穿着深红色的连身洋装搭配白夹克,一看就让人觉得这个人真有特色。怎么说呢?她坐在椅子上,一双玉腿大剌剌地摆在桌上,动作非常粗鲁地看着漫画。裙子已经下滑到露出大腿,真让人不知道该把眼睛往哪里摆。我心想,这个女孩子的姿态真的很不雅观。不过跟她身上最奇特的地方比起来,那像开玩笑的姿势还有放肆的态度都算是枝微末节的小事。
不知道为什么,这女孩子脸上居然戴着一张类似动物造型的白色面具。
我目瞪口呆地直直盯着那张面具。看起来有点像是神社卖的狐狸面具,可是又不是狐狸,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动物。有点像是狗,又有点像是猫,总之是个造型很奇特的哺乳类动物的面具。为什么要在屋子里戴面具?在玩角色扮演吗?戴面具看漫画不是会看不清楚?
这时,面具突然转向我,开在眼睛部位的两个黑洞瞪视着我,我紧张得别过头去。
「不好意思,现在负责人不在。」
座位上的男性站起身来,和气地跟我们打招呼。
「你们要不要等一下再过来?」
「没关系。」
最原小姐无视那男人的说明,直接往里头走去。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赶紧关上大门,也跟着进去。
「没关系是……?」
男人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是觉得很不可思议。我猜戴着面具的女人,应该也在看最原小姐。
「我不是来找侦探帮忙的。」
「那你是?」
「我是来找你帮忙的。」
听到最原小姐这么说,男人很明显地吓一跳。
「你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最原小姐望向待客区说:
「站着不好说话,我们可以坐下吗?舞面真面先生。」
3
被称为「舞面」的男人端了咖啡出来。他先把我们的咖啡递给我们,再把他自己的咖啡摆到桌上,然后坐在前方的沙发上。至于那个面具女人,仍旧把脚跨在桌上看她的漫画,一语不发,却让人很有压力。这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请问你们是……」
舞面先生开口询问,我转头看旁边的最原小姐。老实说,我只是跟着来而已,什么都不晓得,希望最原小姐能负责说明。
「我叫最原最早。」最原小姐以一贯的态度淡然回答:「我是电影导演。」
「电影导演?」
「是。」
「最原最早……不好意思,我好像没听过这个名字。」
「因为我没拍过商业电影。」
「所以你是做独立电影的吗?」
「类似。」
「嗯哼……」舞面先生点点头,接着望向我。
「啊,哦,我是数多一人,演员。」
我有点慌张地回答。该不会第一次见面就让人家觉得我这演员是个半吊子吧……
「电影导演跟演员……」舞面先生喝了口咖啡。「请问……你们为什么会知道我的事?」
被他这么一问,我望向最原最早。我什么都不知道呀,最原小姐倒是很清楚的样子。
「他是舞面真面先生。」最原小姐指着舞面先生,向我介绍:「舞面财团的那位。」
我瞪大双眼。
「舞面财团……?是指那家舞面银行吗?」
「还有舞面商事。」
「舞面不动产?」
「舞面重工。」
「就是那个舞面财团?」
「他就是那个舞面财团的,」最原小姐继续指着舞面先生说:「——会长。」
我惶恐地转头看向舞面先生。舞面先生的眼睛对上我,「嗯」地点一下头。
会长……?
那个财阀体系的大企业?嗄?真的假的?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是真的。舞面财团是拥有当今日本顶尖大企业的超级大财团,那里的会长当然是很尊贵的人物,怎么可能会
窝在蔌洼巷内这样破烂的大楼里?
虽然我觉得这么做颇为失礼,但仍骨溜溜地打量着舞面先生。白衬衫、灰色西装裤,没打领带的轻松打扮。搞不好那件白衬衫很贵,但仔细打量倒也不像。与其说是财团的会长,还不如说他比较像大学的年轻教授。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我从没听过这么年轻的人当上超大型企业的会长。
「其实我不是会长。」
舞面先生轻快地说。
果然是搞错了吧!
「去查一下就知道,现在的会长另有其人,因为我尽量不想曝光……虽然没有会长的头衔,我倒是有实权。说起来,算是幕后真正的会长吧……」
哦哦!原来还有其他被当成傀儡的会长啊!咦咦咦?你在说什么呀……
这种情节只会出现在漫画里吧?我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不过舞面先生看起来不像在开玩笑,一脸正经地喝着咖啡。旁边的最原小姐看起来也不像在胡扯。该不会是真的吧?不,怎么可能……真难以置信……
「所以我的事只有很少数的一小撮人才知道。」舞面先生丝毫不理会我满脸疑问的神情,继续说:「你怎么会找到这个地方?」
「我有朋友是超级骇客,对方帮我找的。」
「超级骇客?」
舞面先生瞪大眼睛,他会露出这种表情也是理所当然。不过以稀有度来说,我觉得财团的会长跟超级骇客其实不相上下。
最原小姐再度重复一次:「超级骇客。」
「也就是说,你们偷了我的资料?可是我们的资安做得很严谨呀……」
「但我们现在出现在这里罗。」
「这倒也是。」
舞面先生点点头,说接下来可得小心资安方面的问题。我在一旁听着,感觉好像在作梦。如果这两人说的都是真的,那简直比小说更奇幻,根本是漫画或动画里的情节。这种角色设定只有在轻小说才会出现吧?
「好,那你们找我到底要做什么,居然还骇进我的电脑。」
「我要拍电影。」
最原小姐以一副「只有这个答案」的坚定姿态简洁地回答。
「舞面真面先生,我想找你赞助我拍电影。」
听见最原小姐的回答,我才想起今天的正事。没错没错,我们今天是来找有钱人出钱让我们拍电影。
那个有钱人,看来就是舞面财团的会长。
我在心底思忖,最原小姐该不会是白痴吧?
她能不能冷静地看看现实情况?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财团会长,那最原小姐肯定是个白痴。那么有钱的人,怎么可能会赞助突然出现在眼前的外行导演呢?如果他不是财团会长,那他当然也不是有钱人,自然不可能赞助我们拍电影。换句话说,不管是哪一种情形,就结论来说最原小姐都是个白痴。看来薛丁格盒子(※奥地利物理学者薛丁格提出的假设性实验:若将一只猫关在会释出放射性物质的特殊盒子里,在打开之前,这只猫处于既可能已死亡、亦可能还活着的叠加状态中,唯有打开装置直接观察,才能得知答案。)里的最原最早是个白痴中的白痴,我根本没必要打开来确认。
我听见后头一直看着漫画的面具女人,从鼻子「哼」地发出一声闷笑。不晓得她是在笑刚才的对话,还是在笑漫画的情节。
「赞助你拍电影吗……」
舞面先生没有嘲笑这个提议太莫名其妙,而是认真地倾听。
「要多少钱才够呢?」
「我不晓得。」
「咦?」
「因为现在什么都还没拍,目前不知道到底要多少制作费。假设到时候超支要追加的话会很麻烦,所以我希望从一开始就找个非常有钱的赞助者,所以找上舞面先生。」
最原小姐自顾自地滔滔不绝,但我在一旁听得胃都快痛了。
「连大略金额也不知道吗?」
「不晓得。也许一百万就够了,也许需要一兆。」
我吓得胃都痉挛了。现在这个人说什么?一兆吗?一兆?一兆耶!我听过最花钱的电影是《铁达尼号》花了两亿美金拍摄,一兆日币大概是那个的六倍吧。我在心底掀开薛丁格的盒子,让盒子里的最原最早结束她的白痴行为。
「一兆有点多呢……」
舞面先生很认真地回答,整件事显得愈来愈超现实。
「假设我赞助你一兆好了,这部电影预估会带来多少收益昵?」
「不会有收益。」
最原小姐用优美的声音果断回答。我的胃又开始抽痛了。
「这部片不会有院线收入也不会有销售收入,可说是不会产生任何实际收益。我现在打算拍的这部片追求的不是经济效益,所以话说在前头,你的出资无法回收。」
我怀疑自己听到的这一连串句子是不是只是我的想像,不过胃好痛,应该是真的。
简直是在开玩笑……最原小姐宣称这部片可能会花上一兆,可是出资者连一毛钱也没办法回收,这种奇妙的电影有谁会想赞助……
「我想舞面先生应该会有兴趣,所以来找你。」最原小姐继续说。
「我会有兴趣?」舞面先生满脸诧异:「怎么说?」
「因为我听说了。」
「听说什么?」
「你……」
最原小姐轻轻一笑:
「活得很无聊。」
舞面先生的眼睛「啪嗒」地眨一下。
几秒钟后,他开口问:
「那部电影……」
「是。」
「有趣吗?」
「非常有趣。」
最原小姐简洁地回答。
现场出现一种不容插嘴的气氛,这种紧张感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啊,我的胃又痛了起来,真想回家。
沉默了大约十秒之后,舞面先生再度开口:
「多有趣?」
他提出的问题太笼统,我觉得很难回答。
要怎么形容一部电影有多有趣呢?我觉得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如果说像什么什么那么有趣,可是每个人的感觉都不一样,所以很难为这个问题找到一个有效的答案。
但这个问题也是我想问的。我也想知道,最原小姐到底觉得她的电影多有趣?而且是基于什么原因喊出一兆这个离谱的数字?我跟舞面先生一同凝视着最原最早,她拾起头望着上方像在思考什么。
「多有趣……」
最原小姐寻找着合适的字句。
「一部电影有多有趣,只能用电影本身来展现……」
「大略就好,请形容一下。」
「嗯……那尽量不要太偏颇地来说……」
最原小姐沉默一会儿,开口回答:
「这部电影出现之后——」
「嗯。」
「其他电影……全都会变成过去式。」
最原最早不疾不徐地讲出这句话。
我瞠目结舌地望着她。
听到她这个回答,舞面先生第一次露出笑容。
「你讲得也太夸张了。」
「不,我一点都不夸张。」最原小姐从容地继续说:「我现在既没有夸大也没有贬低自己的作品。我只是说,我现在打算拍的这部电影,在本质上跟至今为止的电影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当它拍好后,大家一定会把所有电影分成『这部电影』跟『除此以外的其他电影』。这很明确,不会有人搞错。」
最原小姐一边强调自己没有夸大其辞,一边大舌不惭地继续胡扯,我在一旁呆呆听着。
让所有电影都变成过去式的电影……?
跟至今为止的所有电影截然不同、崭新的作品?
「哦。」
舞面先生微微点头。
「听起来好像真的满好玩的。」
「如何?」
最原小姐再次怂恿。
「哼!」
这时,我又听见有人不屑地嗤笑一声。
寻着那声音的方向望去,戴面具的女人随手把漫画一丢,脚从桌子上不疾不徐地挪下,站起身来。她的个子高,站起来后显得趾高气扬。一双脚「叩叩叩」地往我们的方向走来,她从上往下俯看着坐在沙发上的我们。她弯下腰,那张动物面具忽然逼近我眼前,两个乌溜溜的黑涮盯住我不放。
「你们是谁?骗子啊?」
「呃不,不不,不、不、不是不是。」
我结结巴巴地赶紧否认,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辩白。突然跑来两个说要拍电影所以要钱的人,除了说他们是骗子以外还能怎么形容?我完全无从解释。
「喔,我来介绍一下。」
舞面先生挥手制止那个女生一直逼近我,说:「这是我的秘书美呋。」
「你们不用记得我。」
被介绍的美呋小姐非常嚣张地说。
原来她是秘书啊……如果舞面先生真的是会长,他身边跟个秘书也很自然,只是……秘书是这样当的吗?好像不是耶……会长在倒咖啡给客人喝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翘着二郎腿看漫画,这种秘书会被开除吧?而且态度那么差,遗辞用句也很奇怪,有点男性化,又有
点像大叔。虽然这名女性戴着面具,不晓得她大约是几岁,但声音听起来很年轻,感觉不太协调。
接下来,美呋小姐看着我旁边的最原最早。
两个黑漆漆的眼洞一直盯着最原小姐。
「哼……」
美呋小姐再度用鼻子哼笑一声。
「喂喂,真面,这婆娘很会说谎耶。」
她突然开始臭骂最原小姐。
「还不是普通会说谎,而是真正如假包换的大骗子。可不是那种要点老千的小货色而已,她根本是用谎言建构起来的谎话结晶体。这种人可罕见了。喂喂,我说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走到这一步啊?」
美呋小姐毫不留情地像连珠炮一样唾骂最原最早。虽然被人家当成骗子也是没办法的事,可是,她没必要讲得这么难听吧……我很想帮最原小姐讲两句话,可是我对她一无所知,这要怎么帮?更惨的是,美呋小姐痛骂最原小姐是骗子,那些话听在我耳里还满有说服力的。
「我不是骗子。」
最原小姐的回击非常没有说服力。我觉得她今天已经说了很多谎啦。
「骗子都这么说。」
美呋小姐的话还比较可信。完了完了,对方战力强大……我看这一战要输了……
「好,那就来测验一下。」
「嗄?」我忍不住反问:「测验?」
「很简单的小测验。」
美呋小姐转过来看我,从面具底下呵呵笑着。
「我现在是秘书没错,但我的本职是算命师。」
「算命师……?」
「没错,算命师,相命的。新宿的路上不是常有人在问卦、问命嘛,你没看过?」
那我倒是有看过。新宿西口到了晚上,时常有一些看手相或是拿着竹签筒摇啊摇的算命师出现在路旁。我点头表示看过。
「就那样嘛。先把来算命的人的烦恼一语中的地讲出来,好像摸透对方的心思一样,来算命的人就会觉得:『好厉害唷!你怎么会知道!』」
「哦……好像是这样没错。」
「所以我现在要读出你们心底的念头。」
我不禁皱眉。这个人在讲什么呀?莫名其妙。戴个面具就已经够诡异了,还忽然说她会读心术?啊,搞不好因为她是算命的,所以才戴着面具?就好像萨满巫师一样。
「哈,很简单啦。我现在读出你们的心思,如果你们是真的想拍电影,就放你们一马:如果是假的,就踢你们出去!很简单吧?」
喂喂,这方法有点太草率了……
我看向舞面先生求救,但他双手合十说声:「抱歉。」我真的好悲伤呀,该不会真的靠算命来决定吧……
「做法很简单。」
美呋小姐边说边把手伸向她脸上的面具。
「只要把这个面具盖在你们脸上就好。我的算命方法就是这样。然后,我会说出你们的心思来让你们看看准不准。」
哦哦,要戴面具呀……
每次推理小说之类的故事里一旦出现戴面具的人,那人就会一直戴着面具,接着会出现有人偷戴那个面具或犯人出现的情节。就这方面来说,倒是小说比较离谱。
美呋小姐毫不扭捏地爽快拿下她脸上的面具。
面具下方露出一张细致的年轻女子脸庞,那张脸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很美。只是那张细致的脸庞上,眼睛细长得太妖媚,嘴角上扬得太刻意,整张脸皮笑肉不笑地挤出笑容。
美呋小姐单手拿着面具往我走来,打算把面具盖在我脸上。我胡思乱想地看着面具的里层渐渐往我靠来,不禁全身僵硬。最后,面具「砰喀」一声覆盖在我脸上。
不到十秒钟后,面具又「啪」地被拿走。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美呋小姐毫不留情地说,一手还拿着面具。
「呃……这……不是……」
「真面,这家伙完全在状况外唷。」
美呋小姐指着我跟舞面先生报告。哎呀,她说的是事实没错啦。
可是……咦……现在这是所谓的「读心术」吗?说什么我「完全在状况外」啊?虽然没说错,可是,只要一看我的行为就可以猜到吧?会不会太笼统一点?这根本不是算命而是现况分析吧?你不讲得具体一点,我怎么有办法说:「好厉害唷!你怎么会知道!」
「接下来换她。」
美呋小姐边说边往最原小姐走去,最原小姐仍是坐在沙发上,一脸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美呋小姐。
那张脸也跟我一样被「砰喀」地盖上面具。这么装模作样的算命,到底有什么意义……我冷眼看着这可笑又诡谲的算命方式在眼前发生。盖在最原小姐脸上的面具,盖得比我还久。
过了大约二十秒之后——
「噫!」
美呋小姐发出一声奇怪的惊呼。
「噫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咿!」
她忽然发出尖叫,吓得我马上站起来。嗄?现在是怎么回事?
尖叫完的美呋小姐手上还抓着面具,好像被什么吓到一样拼命往后退,然后脚仿佛被绊住一样跌倒在地,又继续用屁股往后挪,全身发软似地一直往后退到墙边。
「咿~~噫!」
我看着她贴紧墙边,那张美丽的脸庞不住痉挛。
「你……你……你!你脑子!你、你是人、人类吗!完了、完了、完、完了、惨了、惨、狂人、狂人!妖怪!」
美呋小姐近乎歇斯底里地乱吼一通,魂不守舍地在地上沿着墙壁边爬边蹭地逃到后面的房间去,接着很大声地摔上房门。
呃……现在是什么情况……?
「不好意思,我去看一下。」
舞面先生说完,走进后头的房间探视情况,留下我跟最原小姐两人面面相颅。最原小姐呆住了,真难得,我跟她居然有想法一致的时候。刚刚那场珍奇秀是怎么回事……?
还不到一分钟,舞面先生就回来了。
「她好像读不出来。」
「嗄?」我反问。
「她好像读不出最原最早的心。」
「……」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一般而言,人的心本来就没办法解读,如今只是再次确认这件很理所当然的事。还好她不是说读得出来。
「总之,你可以留下你的联络方式吗?」
舞面先生说完,递给最原小姐纸笔,最原小姐便留下自己的联络方式。我偷偷瞄了一眼舞面先生,不晓得是不是我想太多,他看起来好像比刚才开心。
「所以,你的结论是……」
最原小姐写好后问舞面先生。我差点忘了今天是为了讨论这件事情而来。
「哦,」舞面先生接过纸张回答:「我出。」
4
隔天,我去西友百货买一些吉祥寺事务所里需要的日用品。
我回到事务所,把买来的东西摆好。洗碗精跟泡绵放在厨房,滤水口套上滤网,马桶上方设置置物架、摆上卫生纸。我不禁想起刚上大学的时候。
弄完后,我拿了个纸杯从宝特瓶里倒茶来喝。这时,正对着电脑荧幕的最原小姐对我轻轻挥了挥手。
我走到她身后,看向荧幕。
荧幕显示的网路银行帐户页面上,有笔后头有八个零的金额入帐。